第十二章 相愛相殺
周放被宋凜噎住了,懶得理他,到家就摔門回去了。至于宋凜,看到周放氣鼓鼓的樣子,心情比之前更好了。
回到家,宋凜還在低頭脫鞋,宋以欣已經(jīng)黑著臉背起書包快步進屋了。
宋以欣很不高興,宋凜踱步進屋的時候,她正噘著嘴坐在沙發(fā)上。
見宋凜去冰箱里拿水,宋以欣老大不高興地說:“爸爸,你以后說話能不能注意一點兒,是不是以為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么?”
宋凜拿出礦泉水,打開喝了一口。“哦?”他笑了笑,問,“你試卷都做完了嗎?”
宋以欣皺眉:“干嗎?”
“一個小孩懂太多了不好,多做幾道三角函數(shù)題,冷靜冷靜。”
對于宋凜的輕描淡寫,宋以欣很是不服,她幾步跳到宋凜面前,仰著倔強的小腦袋瓜說道:“爸爸,這個女的也就大我十幾歲,太年輕了,跟我姐姐似的,太不和諧了。”
宋凜嗯了一聲:“她大你一輪還多,得叫阿姨,輩分別亂了。”
“這都大半年了,你們居然還沒分手。”宋以欣一臉驚愕,“爸爸,你真的打算老牛吃嫩草了?”
宋凜眉頭一皺,抬手拍了一下宋以欣的頭:“怎么說話呢?”
宋以欣被拍了頭,脾氣更差了:“你為老不尊,你還說我!”
說完,她就氣呼呼地回房了,把門關(guān)得震天響。
宋凜沒有理會抽風的女兒,轉(zhuǎn)身準備去書房,他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人的欲望越大,責任就會越大。
這一點,周放和他是很像的。不到30歲的年紀,周放和她的同齡人相比已經(jīng)足夠與眾不同。
不知道什么原因,也不知何時開始,宋凜變得對“老”這個字有所忌諱。去書房的路上,路過客廳的鏡面墻磚,宋凜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老嗎?自己和周放不過差了6歲,至于被說成老牛吃嫩草嗎?
周三,宋凜早上出門,給周放留了把鑰匙,要她晚上下班幫忙買些東西,列的清單里都是些生活必需品。周放雖然覺得他這次的吩咐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考慮到宋凜總是給她幫忙,上周還幫她接外甥女,她也該回饋一下了。
想想他們倆還都挺需要請阿姨的,平日太忙,顧不上自己的生活,家基本上就是個睡覺的私密空間。鐘點工一周來收拾兩次屋子,除此之外他們就處于自生自滅的狀態(tài)。上次宋凜要給周放請阿姨,家政公司推薦了兩個來試工,做的菜都不合周放的口味。后來周放忙得每天特別晚才回家,連試工都沒空,這事兒也就暫時擱置了。
周放拎著大包小包到了宋凜家,他還沒回來,她把買來的東西一樣一樣地歸置到該放的地方。
宋凜近來酒局比較多,家里比之平時亂了一些。周放看宋凜這單身漢過得也沒多好,忍不住一件一件地撿起了沒有放整齊的衣服,還把廚房里沒洗的杯碗洗干凈了。做完這些事,周放自己都覺得有點兒莫名其妙。
她對自己那么馬虎,對宋凜倒是細心得很。
洗干凈手,周放剛準備回家,大門就開了,宋凜帶著一個周放沒見過的男人回家了。
周放拿起包,低聲問宋凜:“有客人?”
宋凜微笑著點頭:“嗯。”
“那我先回去了。”
“嗯。”
周放和那人擦身而過,宋凜沒介紹,她也沒興趣知道。
周放還在玄關(guān)換鞋,那兩人已經(jīng)進了屋。
周放聽見兩人聲音不大的對話。
那男人問:“是衣謎的周放?”
宋凜關(guān)了冰箱,語氣如同在說“吃飯了嗎”一樣尋常:“女朋友。”
這三個字如同古寺里只有清晨和傍晚才會敲響的鐘鼓,一下一下地敲在周放心里,有力而聲音清晰、悠長回蕩。她不想承認,自己因為宋凜這輕描淡寫的三個字而心生漣漪。
她什么時候就成了他的女朋友了?
這個男人,為什么總是省掉最重要的步驟?
周放一臉懊惱。
得知宋凜開始分化瓦解自己旗下的七個服裝企業(yè)的時候,蘇嶼山著急了。這七個依托于百賽的核心服裝企業(yè)一直是蘇嶼山手里的后盾和底牌,現(xiàn)在底牌要被宋凜掀了,他的憤怒自然無以言表。
百賽也試著采取了一些挽回措施,作為第一電商、老牌企業(yè),不能被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毀于一旦。百賽的感情牌打得很漂亮,有些人被感情牌打動,開始抨擊宋凜的手段,但這不足以阻止宋凜并購的腳步。
第一步的感情牌失敗了,第二步,百賽內(nèi)部開始試著統(tǒng)一戰(zhàn)線。百賽內(nèi)部的大股東主要是國內(nèi)的銀行、保險公司和投資公司,他們跟百賽合作了十幾年,可謂從零到一,從無到有。對于現(xiàn)在宋凜提出的并購,他們是態(tài)度非常堅定的反對派,也多次公開表示抨擊的觀點。但是宋凜走的是迂回戰(zhàn)術(shù),根本沒有動大股東,全是從散股和持有員工技術(shù)股的高層下手的。突破如此復雜的一個關(guān)系網(wǎng),宋凜的耐心真是絕無僅有,不管多少人,他都一一梳理清楚,并且成功收購到手,這讓百賽措手不及。
宋凜用強大的攻勢步步攻破,最終成功完成了敵對并購。
外界對于宋凜這一次震驚業(yè)界的敵對并購是如此評價的:洗澡水被搶了,整個洗澡盆都要買回來。
蘇嶼山對于這個結(jié)果自然是不滿意的,他覺得在宋凜還沒有召開發(fā)布會宣布消息之前,自己就還有機會。
蘇嶼山的最后一手牌是法律戰(zhàn)。兩家公司較勁博弈的時候,百賽搬來了國際知名的大投行高森,宋凜則是請來了國內(nèi)排名第一的天金,兩家投行在背后斗法,法律戰(zhàn)、各種公關(guān)活動層出不窮。
五年前,天金曾經(jīng)是百賽的投資顧問公司,參與過百賽多項投資并購交易。現(xiàn)在天金反過來幫April并購百賽的旗下企業(yè),百賽以維護商業(yè)機密為由,向法院提起了訴訟,認為April不能聘請?zhí)旖鹱鳛榇舜尾①彽念檰枴?br/>
宋凜近來也被蘇嶼山出的各種爛招攪得十分忙碌。官司背在身上,法務部和外聘的律師團也一直在研究,對于蘇嶼山的每一次風吹草動,他們都小心應對著。
但宋凜這個人性格和別人很是不同,抗壓性極強,越是遇到大事越冷靜,這也是他在短短時間內(nèi)得以攀升至高位的原因。
在這么忙的時候,宋凜還把自己請到家里做客,這讓原本有些焦頭爛額的天金負責人被宋凜的態(tài)度影響,漸漸放松下來。
他跟著宋凜進家門時,周放還沒走,既然天金要給April做投資顧問,自然也會稍微摸一摸宋凜近來的動態(tài)。
他倒是沒想到宋凜和周放就住對門。得到宋凜親口承認的“女朋友”,這么多年,他倒是第一次見。而周放卻在幾個月前接受了百賽的融資。
他不得不承認,宋凜這個人真的全身上下都是謎。
接過宋凜遞過來的水,他沒有喝,只是隨手放在桌上。
天金的人對于和宋凜的相處還是小心翼翼的,他不卑不亢地把文件夾打開,拿出了剛做出來的報表:“最近蘇嶼山咬我們咬得比較緊,我們也在積極取證。你公司這邊大概就是這樣的情況,數(shù)據(jù)都做成了報表,你可以看看。”
宋凜接過報表看了看,沒有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
“蘇嶼山不知道還有沒有后招,沒想到連五年前給他們做過顧問的事都能被他拿出來做文章。”
宋凜瞇了瞇眼睛,向后靠去,表情始終不動聲色,讓人看不出喜怒。宋凜再睜開眼,他的目光中只剩下懾人的冷意。
“已經(jīng)五年了,他沾沾自喜地不愿做出改變,時代只會把他淘汰。”
天金的人對于宋凜的話不置可否,他們做投行的都是持中立態(tài)度,今天為A公司并購B公司,明天也許就反過來為B公司收購A公司。他們只負責賺錢,不會站隊任何一家公司。
“衣謎近來在百賽平臺的全力推動下升得很快。”天金的人說這話時點到即止,他實在忍不住好奇,“宋總的選擇真的不同尋常。”
說起周放,宋凜臉上終于有了一些笑意,同時表情是那樣自信。
“既然他愿意出錢供,就讓他去吧。”宋凜頓了頓,篤定地道,“有些東西就像回旋鏢,不管飛出去多遠,只要是從我手里飛出去的,就會回到我手上。”
蘇嶼山的公司受到了宋凜的沖擊,自然也影響了周放的融資計劃。第二筆融資時間已到,周放卻猶豫了,遲遲沒有接下第二筆錢。
業(yè)內(nèi)議論聲如潮,股票市場一片綠,蘇嶼山卻好像沒有受到影響一樣,時不時打個電話過來約周放吃飯,明里暗里地要接近周放,花招一籮筐。
他對于周放的猶豫也沒有惱怒,只是好整以暇地等著周放做決定,帶著探究、猜測,甚至看笑話的態(tài)度。
這天傍晚,蘇嶼山又來接周放下班。周放一出公司就看到了蘇嶼山,避無可避,只能硬著頭皮上了蘇嶼山的車。
周放系上安全帶,蘇嶼山專心致志地開著車,始終泰然自若,甚至刻意和周放閑聊起來。
周放手抓著安全帶,想了許久還是把心里的猜測說了出來:“蘇總,您這是搞不定宋凜,想通過搞定我來打擊宋凜嗎?”
周放問得這么直接,話說得很難聽,蘇嶼山卻沒有生氣,反而回過頭來對周放笑了笑:“周放,我有時候真的覺得你清醒得不像個女人。”
“蘇總,您利用我的時候,也從來沒有遮掩過。”
蘇嶼山手扶方向盤,穩(wěn)步向周放的家開著,他說話的時候,表情始終淡然:“我以為,如果你的公司做起來了,至少可以替我阻擋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我對你沒有惡意,周放,我給你資金,真的是希望你做大。”
對于蘇嶼山的這個想法,周放只是冷冷一嗤:“然后成為您的爪牙嗎?”
“最初,你應該很清楚我的目的。”
周放別過頭去,表情嚴肅:“我確實清楚,也沒有反對,但是我只想提醒您,不要搞太多花招。有時候被逼急了,‘爪牙’也會不小心傷到您自己。”
宋凜這次動搖了蘇嶼山的商業(yè)王國金字塔,對蘇嶼山的沖擊不小。自從宋凜并購成功的消息放出來,百賽的股票接連一段時間都頗受影響,以百賽為中心向四周輻射,甚至整個電商市場的股票都受到了負面影響。只有宋凜的公司自掛牌起,一路飄紅,April的市值一路飆升。
在“五三”的指導下,周放申購了宋凜公司兩百萬的新股。新股是高溢價發(fā)行,發(fā)行價格遠超票面價格,周放通過宋凜公司股票的一路上漲,直接受益三千多萬。這筆投資簡直看呆了周放那耿直的小助理,直夸她快成股神了。
說真的,這次的投資收益全靠“五三”的投資手段,所以周放并沒有沾沾自喜。但是有一點,周放是個很善于利用周圍資源的人,不管是父親、汪澤洋、秦清還是宋凜,甚至秦清那個算命的前任和如今的“五三”也算在內(nèi)。很多人會覺得周放有今天的成靠的就是仰人鼻息、拾人牙慧,她對此也從來沒有否認過。不管別人怎么酸,她都不在意。今天的她已經(jīng)靠自己的小手段,在服裝電商企業(yè)找到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股票賺了錢的周放考慮到蘇嶼山和宋凜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擔心自己的公司在他二人斗法中被誤傷,因此想要脫離蘇嶼山。
對于周放來說,蘇嶼山會提出怎樣的條件才肯放棄當初的融資計劃,確實是個大難題。
她在城中一家高檔酒店訂了位,忐忑地邀請了蘇嶼山,本以為蘇嶼山會拒絕,誰知他還是準時赴宴了。
坐在偌大的包廂里,如同當初談融資的時候一樣,周放還是坐在離蘇嶼山最遠的地方。
蘇嶼山看了一眼只有兩人的包廂,笑了笑:“看來今天是場鴻門宴?”
周放被他注視得頭皮有些發(fā)麻:“哪兒敢啊。”
蘇嶼山淡淡地看著她,語速不緊不慢:“我知道你最近靠股票賺了一些錢,也大概猜到了你今天約我的用意。”
周放抬起頭看著蘇嶼山,他嘴巴一張一合,表情溫和,說出的話卻讓人覺得后背一涼。
“周放,當初我投資你的公司是希望成為你的伯樂,而我是真的視你為千里馬。但是很顯然,你只是想要利用我的平臺完成你的三級跳。”他抿了抿唇,眼中始終帶著笑意,“也許是我太親切了,讓你忘記了我也是個商人。”
周放攥了攥拳頭,開門見山地問道:“你想要多少?”
蘇嶼山笑著說道:“十倍。”
“2500萬,變2.5億?”周放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依然覺得這個數(shù)字簡直是在搶錢。
“從我百賽跳出去的公司,沒有不被天使基金看中的。想必你也是知道這點才會接受我的融資。”蘇嶼山睨著周放,“你想提早結(jié)束,就是這個數(shù)。你也可以繼續(xù)接受我的融資,等上市以后,我按照股份得到我該得的。”
想起自己多年前初次看到的那個蘇嶼山,周放不得不承認,她心底的神話正在破滅。但她并沒有太生氣,也沒有太意外。
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商場上,人本來就是在夾縫中求生,危險中求勝。
“蘇總,謝謝您的理解,我會盡快給您滿意的答復。”
兩人在飯桌上談完倒胃口的話題,卻又微笑著吃完了這頓精致的晚餐。
28歲的周放終于在一次次爾虞我詐、你來我往的高手較量中,成了一個不動聲色的女商人。
這種成長的速度,快得周放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宋凜近來飯局很多,這種飯局,即使菜肴再精致,到最后也都是殘羹冷炙,比在周放家里吃過的麻辣香鍋的外賣更讓他胃疼。
飯局結(jié)束后,宋凜的秘書去簽單,簽字的時候,他看到上一頁簽單居然有周放的名字。
“周總也來這兒吃飯了?”
經(jīng)理笑了笑:“對啊,在梅宴。”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宋凜出來的時候,秘書低頭問宋凜:“周總也在這兒宴客,您要不要去打個招呼?”
宋凜喝了點兒小酒,白了秘書一眼:“客戶還沒走,哪兒有這個洋工夫。”
宋凜往外走了兩步,停了幾秒,又退了回來:“哪個包廂?”
宋凜的反應在秘書的意料之中,他忍住笑意,淡淡地吐出兩個字:“梅宴。”
周放一晚上都有些不耐煩,吃完飯去簽單的時候,想到自己暫時可以不用再面對蘇嶼山了,才覺得心情好了一些。
結(jié)好賬,她和蘇嶼山并排往外走,在轉(zhuǎn)角處看見了宋凜秘書的背影。周放預感到有些不祥,剛準備往旁邊走,距離蘇嶼山遠些,就看見宋凜已經(jīng)往梅宴這邊走了過來。
果然,秘書在,宋凜也不會遠。
周放和蘇嶼山站得很近,見宋凜過來了,蘇嶼山故意一只手扶上了周放的腰,這觸碰讓周放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故意用不大不小、剛好令在場幾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說:“回家嗎?去我那兒坐坐?”
周放抬起頭,正看見宋凜有些陰鷙的表情。
蘇嶼山離自己很近,周放能感覺到他的身高帶來的壓迫感,她想要脫離蘇嶼山的控制范圍,正要動,卻又被蘇嶼山拉了回去。
宋凜見此情景,不再多說,兩步上前,以迅雷之勢抓住了周放的手臂,強勢地要把周放拉到他的懷里。他動作霸道得不容置疑,仿佛所有物被覬覦,憤怒得不得了。
周放實在討厭這種拉拉扯扯的場面,眼眸沉了沉。
“放手。”她冷靜地吐出兩個字。
周放的話像突然投放出的液氮,讓空氣瞬間凍結(jié)。周放看見宋凜眼中的火苗一點兒一點兒地熄了下去,只剩一汪不見底的深潭。
他抓著周放的手松了松,又被周放按住。
她轉(zhuǎn)過頭冷漠地看向蘇嶼山:“蘇總,我說你呢。”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酒店,宋凜還在生氣,大約是氣憤撞見周放和蘇嶼山孤男寡女地出來吃飯。對此,周放也沒有解釋什么,只是笑嘻嘻地跟在他的身后,看著他傲嬌的后腦勺。
她實在很享受這個男人耍小脾氣時的幼稚模樣,這才是他的真實情緒。
兩人走到停車場出口,宋凜的司機已經(jīng)到了。宋凜回頭看著她:“你去哪兒?”
“回家。”
“回誰家?”
周放白了宋凜一眼。
“你管我呢。”
宋凜怒目瞪她:“你還真要去關(guān)愛‘空巢老人’?”
宋凜這個稱呼一說出口,周放就憋不住笑了。片刻之后,她輕咳了兩聲,收住了笑容。
“我對你這個‘空巢老人’也是一樣的關(guān)愛。”她意有所指,“你很清楚的。”
宋凜被她的話氣到,伸手剛要抓她,她頭一低,逃了過去。
她后退兩步,對宋凜揮了揮手:“宋總再見。”
“回來。”宋凜皺著眉,“你那車不是壞了,怎么回家?”
周放笑了,一臉狡黠:“我們公司也有車和司機。”
正在這時,宋凜的秘書走了過來,他抬頭看了一眼周放,低聲對宋凜說:“宋總,還要送客。”
宋凜依然眉頭緊蹙,用教訓宋以欣的表情教訓周放:“你能不能消停點兒?”
周放挑眉,叛逆地回答:“不能。”
周末,周放難得正常休息,沒有飯局,卻依然不能睡懶覺。
樂青子向周放發(fā)出了邀約,邀請她參加古董衣拍賣會。
這也不是很熱鬧的盛事,只在社交網(wǎng)絡平臺上發(fā)布了拍賣會信息,吸引一些同好者前來搶購。拍賣會在城中的展覽中心舉行,用的也是一個小型展廳,還比不上上次古董衣展覽的規(guī)模。
不過現(xiàn)場倒是來了不少人,比上次展覽的情況好了很多。
周放到的時候,樂青子正在整理她悉心收藏的古董衣。每一件衣服運過來時,均為真空保存的,個別比較昂貴的都用好幾層包衣包裹著。
周放看了一眼那些風格各異的衣服裙子,內(nèi)心涌起女人對美麗事物最原始的渴望。她由衷地感嘆:“你怎么舍得賣?這些衣服都這么漂亮。”
樂青子對她的反應很是習以為常:“每年都有人這么問,我每年都會賣掉一些。”
“好可惜,這些裙子太美了。”
樂青子見她如此遺憾,哈哈大笑了起來:“我賣一些,是為了買新的。”
周放聽她這么說,倒是瞬間理解了。女人嘛,衣服當然是每年都要有不同的。
拍賣會開始了,同好者對于自己喜愛的東西從來不會吝嗇開價,好幾件古董衣的成交價格遠高于現(xiàn)在奢侈品的價格,即便那些裙子在三四十年前,也許只是名不見經(jīng)傳的設(shè)計師的作品。
拍賣師拿出最后一個系列,也是此次拍賣會價值最高的幾件藏品,臺下的古董衣收藏家們都被驚艷得目不轉(zhuǎn)睛。
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一連拍下了三件古董裙,并且都是以七位數(shù)的價格成交,是樂青子設(shè)定的底價的好幾倍。這讓周放都忍不住感慨了:“您賣裙子可比我做生意賺錢多了。”
周放回過頭來,正準備聽樂青子說話,卻見她面色凝重,眼眸深沉。
“怎么了?”
樂青子沒有說話,只是上臺叫停了拍賣。
不一會兒,后臺出現(xiàn)了一個不速之客。周放抬起頭看清來人時,簡直懷疑自己的眼睛花了。
蘇嶼山?蘇嶼山!
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樂青子沉默地收起了剩下的古董裙,頭也沒抬,仿佛沒有看見蘇嶼山一般冷漠。
“你一個大男人,買裙子干什么?”樂青子語氣平和地說道,“你不用這樣做。”
蘇嶼山走近了兩步,表情始終很恭敬。
“我只是來支持一下。”蘇嶼山說,“你沒必要這樣排斥我。”
樂青子輕嘆了一口氣:“我想把裙子賣給真的與我愛好相同的人,如果只是為了賺錢,我的裙子早就賣光了。”
“你走吧。”樂青子的聲音冷漠極了。
蘇嶼山對樂青子很尊重,沒有糾纏。他離開的時候,表情有些無奈,也有些不甘。
看看蘇嶼山,再看看樂青子,周放驚呆了。
“樂姐,蘇總和您?”我的天哪,這讓周放怎么能想得到?
樂青子看到周放的表情就已經(jīng)清楚她腦袋瓜里想了什么,沒好氣地敲了敲周放的頭:“我已經(jīng)60歲了!”
周放這下更驚訝了,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著樂青子:“啊?我還以為您也就四五十。”周放越想越詫異,“那蘇總?”
拍賣會的氣氛被蘇嶼山的出現(xiàn)破壞了大半,樂青子說叫停就叫停也讓拍賣會的工作人員很是不滿,當然,她也不在乎。
她細心專注地收著裙子,裝袋、抽空,最后放回箱子里。做著這一系列動作的時候,她始終沉默。
許久,像在講述一個與自己無關(guān)的老故事一樣,她娓娓說道:“我曾經(jīng)有一個女兒,后來她去世了。”
周放想起上次在展覽上,她那么隨意地說要送出婚紗。周放以為樂青子是沒有孩子的,沒想到,原來是孩子去世了。
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這是多么傷心的事,她卻能用這么平靜的口吻說出來。
也許是因為心里的傷口疼得沒法用任何言語、表情表達,所以不得不平靜以待吧。
“對不起。”周放為自己問出的問題勾起了樂青子的傷心事而感到抱歉。
樂青子抬起頭,看著周放笑了笑,笑容中充滿了安慰的意味,卻也帶著幾分難言的悲傷。
“她活著的時候,曾經(jīng)和蘇嶼山談過戀愛。”說起女兒,樂青子臉上的表情變得溫柔,“她叫四月。”
聽到這個名字,周放愣了一下。
“April?”
“對,這是她的品牌。宋凜創(chuàng)業(yè)之初,我把品牌送給了他,還借給了他兩萬塊錢。”
“為什么是他?”既然四月和蘇嶼山相愛過,為什么不是給蘇嶼山?
“宋凜在四月的工作室打過工。他本來是學土木工程的,哪里懂女裝,受四月的影響才決定做服裝的。”樂青子垂下眼眸,“四月是個設(shè)計師,她那么愛衣服,最后卻隨蘇嶼山做電商,放棄了服裝夢。”
周放不知道,原來曾經(jīng)發(fā)生過這么多故事,原來宋凜的品牌是這么來的。
“后來呢?”周放忍不住追問,“她為什么會……”問完這話,周放意識到自己的失言,趕緊道歉,“對不起,樂姐。”
樂青子的表情漸漸變得空洞,那一定是她最難以言說的痛苦。
“創(chuàng)業(yè)團隊太辛苦了,感冒引發(fā)了肺炎,高燒的時候還在加班,她疲勞駕駛,最后出了車禍。”
樂青子深吸了一口氣:“蘇嶼山,他曾經(jīng)讓我的女兒那么累。”
周放的心情也隨著樂青子的講述越來越沉重。怪不得她不愿意接受蘇嶼山的競拍,甚至連蘇嶼山想要買她的收藏,她都要拒絕。
“這一切都是四月的選擇,她愛他,所以連生命都可以付出,我不恨他。”樂青子說,“我只是不想因為他,再想起那些痛苦的回憶。”
拍賣會沒能圓滿結(jié)束,蘇嶼山很遺憾,他無意破壞這場拍賣會。
坐在車里,司機安靜地開著車,蘇嶼山只是沉默地看著窗外不斷后退的風景。
不過十幾年的時間,這座城市已經(jīng)徹底變了樣,過去的回憶、痕跡,都已經(jīng)找不到了。
蘇嶼山還記得那個年輕女孩如花的笑靨,那是他疲憊的生活里,午夜夢回時最美好的畫面。
當年的她是那樣美麗,她說:“蘇嶼山,我要建立一個品牌,就叫四月。”
那時候他也不過剛畢業(yè)沒多久,獨自創(chuàng)業(yè),每天回家看到她的笑容就是最幸福的事。
她說要創(chuàng)立品牌,他就抱著她附和道:“好,你紅了,我就給你打下手。”
“我這輩子就好好經(jīng)營這個品牌,把我的設(shè)計發(fā)揚光大。”
“好。”
他低頭吻她的嘴唇,那么柔軟,全是甜的。
后來,她眼中的熱情被辛苦的創(chuàng)業(yè)磨沒了,她跟著他吃了很多苦。
她問他:“你知道我的工作室為什么叫四月嗎?”
他有些詫異,但還是認真地回答:“因為你的名字吧。”
她笑著,鄭重地解釋道:“來自林徽因的詩。‘你是愛,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間四月天。’”她看向他的漂亮眸子里面盛著如同海一般深沉的愛意,“蘇嶼山,如果我要你選,百賽和四月,你會繼續(xù)做哪個?”
那時候她已經(jīng)跟著他創(chuàng)立了百賽,蘇嶼山以為她是在開玩笑。年輕創(chuàng)業(yè)的興奮勁、篤定自己一定會成功的自以為是,讓他說出了那些話。
“現(xiàn)在中國還沒有形成電商概念,我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以后你就是總裁夫人,等百賽上市了,我?guī)闳ゼ~交所敲鐘。”
那時候,他明明記得四月是在笑的,笑得那么甜。
他們都篤定,他所描繪的美好藍圖,未來有一天是會實現(xiàn)的。
四月一直渴望繼續(xù)做設(shè)計、做服裝,希望有一天自己能成為站在米蘭、巴黎的偉大設(shè)計師。不管創(chuàng)業(yè)期間多忙,她依然堅持畫稿。那時候的蘇嶼山一心想要成為第一電商,完全忽略了她的才華。
她折了自己的翅膀,收起了自己的夢,一心幫助蘇嶼山實現(xiàn)他的商業(yè)王國夢。
四月去世后,蘇嶼山確實成功了。他曾經(jīng)多次找過樂青子,想要拿到四月這個品牌。
除了一起生活的記憶,這是唯一傳承著四月精神的東西。
那時候樂青子對他有恨意,怎么都不肯賣。蘇嶼山以為,她是要自己留著做紀念。
可是幾年后,她把四月的品牌贈給了宋凜,還把四月的遺稿都留給了宋凜。
創(chuàng)業(yè)初期的宋凜靠著“四月紀念”系列,在圈子里獲得了一些關(guān)注。
而那一年,蘇嶼山的公司也上架了一個同名的“四月”系列。
宋凜擁有四月的底稿和知識產(chǎn)權(quán),他把蘇嶼山告上了法庭。蘇嶼山不想被宋凜帶著炒作,也不愿自己過去最美好的記憶被破壞,支付了賠償款。
宋凜并不知道,那個系列是四月活著的時候畫給他們二人的紀念日禮物,原本叫作“山月隨人歸”,取自兩人的名字。
蘇嶼山必須承認,他一直對宋凜心存芥蒂,因為他拿走了“四月”。
最憤怒的時候,他也曾和樂青子大吵過一次。
樂青子是怎么回復他的?
她說:“蘇嶼山,你從來不懂我的女兒,更不懂她的夢。我不求她的夢能實現(xiàn),只希望這個夢是干干凈凈的。”
蘇嶼山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窗外,拳頭越握越緊。
夢是什么?
為了夢,他辛苦拼搏了這么多年,最后得到的只有一片虛空。
此生此世,他最恨的就是“夢”這個字。
周放參加完拍賣會回到家,時間還不到中午。
回到家,她正好碰見剛剛健完身的宋凜。
他一身運動裝備,顯得肌肉格外分明,整個人看上去孔武有力。他的脖子上掛著一條毛巾,頭發(fā)上還有運動過后的汗珠,他看到周放,又低頭看見她手上的紙袋。
“去逛街了?”宋凜有些詫異,“這么早?”
“樂姐的拍賣會,支持了一下。太貴,就買了一條裙子。”周放笑著說。
“嗯。”
宋凜拿鑰匙要開門,又回過頭來問她:“吃飯了嗎?一起?”
周放定定地看著宋凜,腦子里閃過了很多東西,最后歸于平靜。
“聽了你的品牌故事。”周放抬起頭看向宋凜,認真地問他,“你是不是暗戀過四月?”
宋凜有些驚訝:“為什么會這么想?”
“你不僅為她改了行,還接受了她的品牌。”周放用手摸著下巴,“我最初還覺得奇怪呢,你這么‘直男癌’,品牌的名字怎么會這么溫柔。”
提及早已不在人世的人,宋凜也有些唏噓:“四月帶我入行,很可惜,她沒能堅持下去。我一直視她為老師,她為我構(gòu)建了一個基本的服裝概念,包括后來轉(zhuǎn)型電商,很多想法出于她以前給我的指導。”
“為什么接手她的品牌?我不相信你不知道她和蘇嶼山的關(guān)系。明知道蘇嶼山想要‘四月’,你還接下來,這不是和蘇嶼山作對嗎?”
提及當年年少氣盛的舉動,宋凜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當時就是想和他作對,沒別的。”
“為了林真真?”
宋凜抬起頭,表情鄭重其事:“不,是為了男人的尊嚴。”
月光清寂,夜風輕撫,這座城市終于熬過了寒冬,進入了萬物復蘇的春天。風中開始醞釀出暖意,輕撫人面,溫柔得如同愛人的吻。周放洗漱完畢,只著一件襯衫,坐在飄窗上晾干頭發(fā)。
周放抬頭看了一眼日歷,三月和四月被放在了同一頁,她不覺就想起了那個女人。
四月,好溫柔的名字。
雖然沒有見過她,但是只是憑著大家對她的回憶,周放就可以想象到她的美好。
蘇嶼山為了她留下的品牌,至今還在針對宋凜;而宋凜說起她時,也總是充滿懷念和惋惜。
一個女人活成什么樣才叫成功呢?
周放想,大約是,在這個世界上留過深刻一筆,在一個男人的心里活成永恒吧。
周放考慮了很久后,再次約了蘇嶼山見面。蘇嶼山手里握有她公司的股權(quán),就像一顆定時炸彈,讓她始終不甚放心。
公司近來商業(yè)計劃很多,她不想因為卷進蘇嶼山和宋凜的戰(zhàn)爭而被誤傷。
這次見面,周放動了一點兒小心機,通過與樂青子的閑聊,她得知四月最喜歡的早點鋪子。這是一家老字號,經(jīng)過十幾年的變遷,裝修精致了許多,菜品也越來越多,只有老味道沒有變。
她和蘇嶼山約在了老字號,四月最愛的那家。
蘇嶼山很準時地到了,他從來不會遲到,這是作為一個商人的準則。他著一身黑色西服,身上沒有任何配飾,看上去仿佛和那些匆匆來去的上班族沒什么兩樣。他進入大堂后,周放清楚地看見,他的表情是有些悲傷的。
蘇嶼山來了,周放卻沒有急著和他談任何事。她把菜單遞給了蘇嶼山,他沒有接,只是憑著記憶點了幾樣四月最愛的東西。
餛飩、小籠包、米酒,還有一碟醋,里面一定要有幾根姜絲。
早點上桌,他看了許久才拿起筷子。他安靜地一口一口吃著,直到全部吃完,周放也沒有打擾他。
“說吧,你想怎么樣?”蘇嶼山始終表情冷漠,沒有了平日里的偽裝,他冷嗤了一聲,“你應該知道,我討厭別人打探我的過去。”
“蘇總,我無意打探,這只是一個巧合。”
蘇嶼山眼中漸漸迸射出懾人的冷意:“周放,身為一個女人,最忌諱的是以為自己很特別。”
周放笑了:“我確實很特別,不然您不會看到我,對嗎?”
蘇嶼山不想和她打嘴仗,開門見山地說:“說吧,你又想到什么狡猾的計策了?”
周放被蘇嶼山的用詞逗笑了。她微笑著拿出合同,遞到蘇嶼山面前:“我接受您提出的2.5億賠償,但是您得給我一年的時間,這一年不需要您再注資我的公司。如果我還了您2.5億,您一年時間賺十倍,也不虧;如果我完不成,您想如何處置您手里的我公司的股份,您說了算。”
周放的提議讓蘇嶼山忍不住笑了笑,他微微向后一靠,問道:“周放,你知道我為什么會投資你,為什么會看到你嗎?”
“知道,因為宋凜對我有幾分特別,您想利用這幾分特別,培養(yǎng)我來抵抗他。”
蘇嶼山搖搖頭:“不僅如此,還因為你和我的一位故人很像。”蘇嶼山低垂著眼睛,“我想,宋凜一定也是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
“四月?”
聽到周放說出這個名字,蘇嶼山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失落。
“有夢的人是可笑的,可是我就是想把可笑的夢實現(xiàn),因為我欠她一個夢。”蘇嶼山說,“如今你想脫離我,也在我的意料之中。以你的性格,你本來就不會老老實實地拿錢辦事。”
“蘇總,感謝您愿意為我圓夢。”
蘇嶼山抿了抿唇,露出了商人精明的目光:“可是我為什么要答應給你一年時間?我現(xiàn)在就可以隨意處置你公司的股權(quán)。”他笑了笑,“對我并沒有絕對好處的事,你憑什么覺得我會答應?”
周放知道蘇嶼山不會輕易松口,她很是誠懇地對他笑了笑:“所以我找來一個人,替我說情。”
周放打了個電話,幾分鐘后,她把樂青子接了進來。
整場很不正式的“商務”談判,樂青子沒有說一句話,蘇嶼山的態(tài)度卻軟了很多。他并無意算計周放,他和周放沒有私仇,也無意把一個不是同層次的女創(chuàng)業(yè)者打回原形。不能為他所用,就攫取最大的經(jīng)濟效益,從頭到尾,他只是保持著商人本色。
但周放卻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打出來的牌太出其不意。當他以為她會為了博得宋凜的信任而和他正面對抗時,她卻打出了一張讓蘇嶼山無法拒絕的感情牌。
她利用了蘇嶼山對四月、對樂青子的愧疚。
蘇嶼山不得不承認,她實在善于利用身邊的一切資源。
“我之前還在想,為什么你能從宋凜手里討到便宜,現(xiàn)在我算是明白了。”在簽下字的那一刻,蘇嶼山忍不住感慨,“周放,你這個女人,太善于利用人性的弱點。”
周放笑著拿回了合同:“蘇總,那我明天去您公司蓋章了。您這么大的老板,一諾千金,想必不會出爾反爾。”
“周放,2.5億,一分都少不了。”
“蘇總放心,我一分都不會少。”
蘇嶼山走后,樂青子終于忍不住白了周放一眼。
“果然,宋凜帶過來的就沒有一個好東西。”她用一只手指點上周放的額頭,卻是沒有生氣,“利用完了我,總要付出些代價。”
周放感激樂青子的出面和幫忙,笑嘻嘻地說:“樂姐有什么需要,我一定竭盡所能。”
樂青子倒是真的沒有和周放客氣,她和再生資源回收利用協(xié)會、南城藝術(shù)學院、世捷公益計劃發(fā)起了一個舊衣回收再造的計劃,正缺個投錢支持的“大慈善家”,這次,周放自然是當仁不讓。
知道周放接了一個環(huán)保項目,公司簡直炸開了鍋。
“這種活動完全不賺錢,不是拿錢打水漂嗎?”
“對啊。”周放的語速始終不緊不慢。
“周總,這太燒錢了。”
周放看了一眼手上的節(jié)目企劃書,淡笑著說道:“所以,我們就該做得更好,讓錢燒對地方。”
周放近來在《我是超模》的素人真人秀節(jié)目中當贊助商,為衣謎投放新的廣告,這個節(jié)目比不上《衣見鐘情》有大明星站臺,再加上它也不是四大衛(wèi)視的節(jié)目,愿意贊助的商家并不多。當初節(jié)目組找到周放時,她也是猶豫了很久。
但是節(jié)目的策劃實在把臺本寫得太精彩,周放最終還是決定贊助。
她把這次舊衣回收計劃告訴了節(jié)目策劃,策劃覺得環(huán)保主題可以在節(jié)目中宣揚正能量,很欣然地接納了,并且為這個活動取了一個很美的名字——“重來衣次”。
在明星真人秀滿天飛的當下,這種素人選秀的比賽倒也算一股清流。十四個有超模夢想的女孩,在節(jié)目中一起艱苦培訓、激烈比賽,都是年輕漂亮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本身就是話題。漂亮的服裝展示,光鮮的T臺秀,每兩集更換一個超模導師,這大大地滿足了觀眾對超模生活的窺探欲望。
這個節(jié)目一經(jīng)推出,收效驚人。至于周放,不管是贊助節(jié)目還是贊助舊衣回收投的錢,都得到了超過預期的廣告效應。
用周放的話說,“作為一個創(chuàng)業(yè)者,一定要堅持自己的方向,連自己都打動不了,很難去打動顧客。真心認同自己的品牌,喜歡自己的品牌、產(chǎn)品,才能把品牌的態(tài)度傳遞給顧客”。
周放正在用自己的堅持征服所有人。
事業(yè)上順風順水,生活上還是一如既往地糟糕。
翻了一個年頭,再過幾個月,周放就要正式進入29周歲,離父母定下的“死線”30歲距離不遠了,意味著她離死也不遠了。
周末,秦清給周放打來電話,問她參加同學聚會的事。
“怎么又聚會?”周放有點兒詫異聚會的頻繁程度,明明霍辰東回來才聚過一次——雖然她當時工作忙沒去成,周放皺著眉說道,“我沒空,我爸媽正‘三堂會審’呢,我估摸著我未來幾個周末都得受訓。”
“這次是沈老師召集的你也不來啊?”
“沈老師?”周放皺眉,“你不是最討厭沈老師了嗎?當年她都那么說你了。”
“沈老師出去交流學習兩年了,剛從國外回來。老師親自打電話給我,我能不去嗎?”
周放嘿嘿一笑:“沈老師沒打電話給我!打了我也不接了!哈哈哈!”
掛斷電話,見父母一臉嚴肅的表情,周放趕緊收起了笑容,小心翼翼地遞上了菜單。本來沒提前訂位置得坐大堂,周爸就挺氣的,周放可不敢再惹他了:“爸爸您要吃什么,你隨便點啊。”
周爸橫了女兒一眼,自顧自地看菜單去了。周媽用茶水涮著杯碟,這是她的習慣,在哪兒吃飯都一樣。
“都是消過毒的,這么貴的餐廳,放心,吃不死人。”
周媽白了周放一眼:“我們可得活長點兒,我怕是到了100歲都看不到你出嫁。”
“不至于,80歲,最多80歲。”
看著痞里痞氣的女兒,周媽恨不得一筷子甩過去。
周放本意是調(diào)節(jié)氣氛,見父母不接茬兒,自己也就不再多話了,端著杯子喝起了水。
服務員剛下完單,一個醉醺醺的男人就一臉驚奇地沖到了周放面前。他像打量文物一樣仔細地把周放研究了一遍,最后笑嘻嘻地大喊一聲。
“宋凜!你快來啊!周放在這兒吃飯呢!”他看了一眼周放的父母,又看一眼周放,“周放,你這是招待客人呢?怎么在大堂啊?”
周放認出了這人是本城一個大型加工廠的老板,一時也有些尷尬。她抬頭看了父母一眼,很顯然,他們對眼前的一幕很排斥。
周放瞬間感覺到了壓力。
一分鐘不到,還不等周放反應過來,她的肩膀上就多了一雙熟悉而又溫暖的手。
宋凜循聲走了過來,春風滿面的樣子,面頰有些緋紅,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他把手親昵地放在周放的肩上,自然地低頭湊近周放,輕聲問她:“過來吃飯?”
再一抬頭,看清了另外兩個人,宋凜終于意識到場合不對,他自覺放開了周放,不敢再放肆。
宋凜整理了一下衣服,非常禮貌地走到周放爸媽面前。
“叔叔阿姨好,我是宋凜。”
原本有個男人走過來,還和周放姿態(tài)這么親密,以周放父母這么急著把周放“潑”出去的態(tài)度,應該是很高興才對。
可是他們看清來人是宋凜后,周生年幾乎是瞬間就黑了臉。
宋凜崛起的時候,周生年早已退休不怎么過問圈內(nèi)事了,但是不代表他沒有見過這個人。宋凜,一個花名在外的有錢男人,一個和周放本不該有任何交集的男人。
宋凜見周生年臉色不悅,抿唇笑了笑:“叔叔,您還記得我嗎?我曾經(jīng)找您跑過生產(chǎn)線。”
周生年上下打量著宋凜,眼中是不加掩飾的不滿意和嫌棄。半晌,他只憋出了兩個字:“你好。”
真的就兩個字,說完就沒有下文了。
見自己老爸臉色不太好,周放趕緊給宋凜使了幾個眼色,示意他快走。
宋凜自然是接收到了周放的信號,說了聲“您慢吃”就離開了,臨走投給周放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宋凜走后,周放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她正準備開口解釋,一抬起頭,見父母都黑著臉盯著她,盯得她吃飯的筷子都差點兒嚇掉了。
“上次接你電話的是他?”周爸問。
周媽埋怨周爸:“你不是說叫宋林嗎?你耳背啊?”
周爸始終鐵青著臉。
這一頓飯吃得自然是非常不愉快,草草就結(jié)束了。
臨走時周放結(jié)賬,服務員笑瞇瞇地走過來,說宋凜已經(jīng)結(jié)過了。
這讓本就不高興的周爸周媽臉更黑了。
“你到底怎么認識他的?”周爸問。
“生意往來。”
周爸皺著眉頭起身,要走又不放心:“周放,我警告你,你別給我在外面亂搞。”
“不敢。”
周放亦步亦趨地跟在父母身后,心想,看來父母是真的不喜歡宋凜。
那種打招呼、付賬的老招數(shù),他也不看看對象是誰,追女人還行,想要打動周放父母,可能嗎?
周放忍不住腹誹:嘁,這宋凜,開過幾年拖拉機,還真以為自己成了老司機了。
周放的婚姻大事,是她爸媽退休以后的頭等大事,雖然周放爸媽急著讓周放出嫁,但是他們堅決反對周放嫁給一個花心亂搞的“壞男人”。很不幸,宋凜就是她爸媽強烈反對的那種。
不過宋凜的出現(xiàn)倒是讓周放消除了對爸媽亂點鴛鴦譜的怨念。她明白爸媽還是愛著她的,雖然急,但是也不會真的允許她隨便嫁人。
大約是對宋凜不放心,之后的幾天,周放的爸媽都在電話查崗,每天十一點了還要撥個視頻通話過來,看見周放在家并且一個人才算放心。
這天周放加班,工作太忙,沒有及時接通視頻電話,到了晚上,還沒聯(lián)系上周放的爸媽直接殺到了她家門口等著。
周放下班后,一個電話回過去,才知道爸媽來了,趕緊火急火燎地回了家。
路上周放還不忘給宋凜打電話,怕宋凜沒眼力見兒地過來。一連打了幾個電話,他都沒接,周放不放心,又發(fā)了好幾條短信。
周放見到爸媽時,他們的臉色自然沒有多好看。
周爸看了一眼手表:“一個女孩子家,回家這么晚,你這樣的,誰會把你娶回家?”
周放嬉笑著開門:“總有眼瞎的。”
周媽白了她一眼。
進屋后,讓爸媽坐在沙發(fā)上,周放去倒水。
“爸、媽,你們今晚在我這兒住啊?”周放看了一眼時間,“都快十點了,你們吃了嗎?沒吃我下個面條?”
周媽嘴角抽了抽:“除了泡面你還會什么?還給我們下個面條?”周媽捋起袖子就往廚房走,一路不停地對周爸抱怨,“就是你慣孩子,這么大的女孩,什么家務都不會干。她這鬼樣子怎么嫁人?”
周放嘿嘿一笑:“媽,你這么說就不對了,人家是娶老婆又不是娶保姆。”
周媽揶揄道:“娶你還不如娶個保姆。”
周放脫了白色的西裝外套,剛要坐在沙發(fā)上,就聽見自家大門鎖孔詭異地一響。
咔嗒一聲,門被人推開了。
坐在沙發(fā)上的周爸和正往廚房走的周媽循聲回頭,看向玄關(guān)。因為角度的問題,也看不清來人,一屋三個人茫然又疑惑。
周放覺得自己的后腦勺好像被人用鐵錘重重地捶了一下。
這運氣也真是絕了,宋凜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周放爸媽在的時候過來了。
周放也不敢坐了,一躍而起,奔向了自家玄關(guān)。
再看剛進來的宋大爺,熟練地從鞋柜里拿出了周放準備的男士拖鞋,腳一踢就換上了,自然得如同在自己家一樣。
門口有兩雙鞋,宋凜看了一眼,問周放:“家里有客人?”
周放一雙秀美的眼睛此刻正冒著三丈高的大火,她強壓著怒氣,壓低了聲音質(zhì)問宋凜:“你怎么回事?!跑我家里來干什么?”
宋凜挑了挑眉:“我不能來?”
換好了拖鞋,宋凜又脫掉了西裝外套,伸手要遞給周放,這舉動可把周放氣得不輕。他這是什么意思?這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同居好久的情侶。現(xiàn)在周放爸媽在這兒,宋凜這么干,是想周放被爸媽給撕了啊。
周放不肯接宋凜的外套,他倒也不糾結(jié),直接掛在自己的胳膊上。
周放氣得咬牙切齒,又不敢太大聲:“我不是給你發(fā)了短信!”
“我沒看到啊?什么短信?”宋凜一臉無辜的表情看著她。
周放被他氣得不輕,伸手把宋凜往門外推:“趕緊回你家去,我爸媽來了。”
“啊?”宋凜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叔叔阿姨來了?”
周放一只手去開門,另一只手把宋凜往外推:“所以趕緊滾回你家去!”
宋凜手一揮,很輕易地把周放繞開了:“那怎么行?至少得打個招呼吧?”
“打個屁招呼啊!快滾!”
兩人拉扯時,周爸已經(jīng)不聲不響地踱步過來了。
周放抬頭看見老爸,有點兒尷尬地縮回了正在把宋凜往外推的手。
周爸臉色不悅,一過來就瞪了周放一眼,周放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
周爸皺著眉頭看向宋凜:“不知道宋先生和我女兒是什么關(guān)系?怎么會有家里的鑰匙,直接就過來了?”
“鄰居。”
“男朋友。”
周放和宋凜同時回答,可答案南轅北轍。
宋凜聽到“鄰居”兩個字,原本還帶著幾分笑意的臉瞬間沉了下來。
周爸表情嚴肅了幾分:“到底怎么回事!”
“男朋友。”
“鄰居!”
這次兩個人又是同時回答,只是兩人的答案調(diào)換了一下。
周放是不得已這么說的,宋凜呢,簡直是咬牙切齒地說出了“鄰居”兩個字。
周放被宋凜的表情嚇到,不自覺往后退了一步,被宋凜一把抓了回來。
他低著頭,死死地盯著周放。對于周放的回答,他始終耿耿于懷:“周放,我到底是誰?”
周放有些茫然抬起了頭,還沒說話,視線就被一道身影擋住了——強行插過來的周爸把二人隔開了。
“既然是鄰居,時間也不早了,宋先生請回吧,我有點兒話想單獨和我女兒說。”
即使多年不在商場打拼,周爸當年的威嚴還在,他臉上逐客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即便宋凜再不甘、再生氣,他的教養(yǎng)也不允許他忤逆長輩。
他順從了周爸的要求,禮貌地說了再見后離開了。
大門關(guān)閉后,周爸臉上隱忍的怒氣終于爆發(fā)了。
他黑著臉,坐回沙發(fā)上,半天都沒和周放說話。
“爸爸……”周放試探地叫了一聲。
周爸正襟危坐,皺著眉頭盯著周放,表情嚴肅:“你和那姓宋的小子在談戀愛?”
周放不敢說假話:“算,也不算吧。”
這個模棱兩可的答案瞬間點燃了周爸的怒氣。
“這是什么意思?周放,我沒想到你在這個圈子里混了幾年,變成這個鬼樣子了!”
周放被周爸的怒氣激到:“我變成什么樣子了?”
“那姓宋的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他玩兒你的,你看不出來?”
周放本來擼著袖子要和爸爸大吵一架,卻不想,爸爸一句話就把她打回了原型。
爸爸說的那些話,她居然完全無力反駁,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和宋凜算是怎么回事。
周爸眉間的溝壑越來越深,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不要和他來往了,這種人和你不是一國的。”周爸一掌重重地拍在了面前的玻璃茶幾上,發(fā)出了哐的一聲巨響。
“你給我搬回家住!我們不管著你,你得翻天了!”
周放被強行擄回家之后的幾天都過著煉獄一般的生活。
白天要上班,晚上行程也被排得滿滿的,周放簡直不知道他爸媽從哪里找到那么多單身的男人,每天一個,一天不停。
周放被折騰得身心疲憊,忍不住向老媽求饒。
“媽,能不相親了嗎?我每天工作也很忙,這么下去我真吃不消。”
老媽乜了周放一眼,一邊洗杯子一邊說話。
“這次我支持你爸爸,我也覺得那個宋凜有點兒不可靠。你是我們倆寵大的,性子直,非黑即白,不會轉(zhuǎn)彎。遇到這種壞男人,你得被他耍得團團轉(zhuǎn)。”
周放沒想到爸媽對宋凜的抵觸情緒這么大:“你們都沒和他接觸,怎么就知道他不好呢?”
對于周放的疑問,周媽沒有回答,只是回頭問周放:“難不成相了那么多,沒有一個看中的?”周媽也有點兒奇怪了,“這次的人都是我選的,每一個我都把關(guān)了,身家清白,個性也都不錯,都是青年才俊。”
周放沒有反駁媽媽的話。
確實,這次相親的對象各個都不錯,即使不是那種優(yōu)秀得冒尖,也沒有之前那樣的極品。
可是很奇怪,她連和那些人說話都覺得勉強。
不管遇到了誰,周放都忍不住拿來和宋凜比較,竟然沒有一個比他好。
周放自己也挺苦惱的。
去同學聚會之前,秦清又給周放打了電話,但周放還是殘忍地拒絕了。周放現(xiàn)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不想去同學聚會應酬了。
秦清只好自己去參加這場她并不喜歡的同學會。
組織這場同學聚會的沈老師和秦清算是有點兒“仇”。當年秦清年輕氣盛,為了追男神闖了男生寢室,被學校通報批評。沈老師因為她丟了當年評選系主任的資格,氣急敗壞地把她拎進了辦公室,劈頭蓋臉就是一句:“秦清,你是個女孩,你到底要不要臉?怎么能做出這種事?”
秦清是個愛記仇的人,從那之后她時不時借著社團事務去辦公室搗亂,每次都要在沈老師辦公桌上留點兒“東西”,惡作劇一個接著一個。沈老師對她很是不滿,卻又拿她沒辦法。
這場同學聚會來的人不算少,但是秦清跟他們也不算熟,就一個人坐在角落里喝酒。喝了幾杯,覺得有點兒無聊,秦清借口上廁所走了出去。
她洗了個臉,人清醒了一些,秦清準備回包廂,可她不太記得包廂號了,轉(zhuǎn)了三圈也沒找到,這時她發(fā)現(xiàn)沈老師正在角落里站著。
“沈——”“老師”兩個字還沒說出口,秦清就聽見沈老師在打電話,并且情緒很激動。很明顯,她正在和電話那頭的人吵架。
“……”
“她和你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比你大那么多,又離過婚,你是不是豬油蒙了心?我就說你怎么整天惦記著畢業(yè)找工作,要你出國深造你都不肯去!”
“我早就說了,我不可能接受!我太清楚她是怎么回事了!我?guī)Я怂哪辏∷褪莻€混混兒!”
“左宇霖!我告訴你,你要是來了,你就別再喊我‘媽媽’!”
“……”
沈老師氣急敗壞地掛斷了電話,一轉(zhuǎn)身,正看見完全失了笑容的秦清。
她站在原地沒有動,許久,終于忍不住自嘲地一笑。
“沈老師,這場聚會是沖我來的?”秦清冷嗤一聲,“沒想到啊,當年在學校里您那么看不上我,如今居然都親自關(guān)照我了,我還挺榮幸的。”
沈老師的面容看上去有幾分憔悴,再也沒有了老師的威嚴,只有作為母親的愁悶。
“秦清,請你理解老師,我只有這么一個兒子。他從小就比別人聰明,從來沒有考過第一名以外的成績。”沈老師說著說著,聲音有些哽咽,“他甚至從來沒有談過戀愛。秦清,如果這是你的孩子,你忍心嗎?”
秦清有些無力地看著沈老師蒼老的眼神,于心不忍。
“我不是說你不好,我只是覺得你們不合適。”
秦清覺得腦子里亂極了,她的理性和感性正在打架。她不想再聽下去,轉(zhuǎn)身要走,卻被沈老師死死地抓住。
“秦清,算老師求你了,我們家真的丟不起這個人。”
周放今天相親的對象非常通情達理,見周放無意,他很紳士地放她走了。
原本準備一個人清清靜靜地去吃個飯,結(jié)果秦清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秦清也沒說清頭尾,電話接通后就說了四個字:“出來喝酒!”
兩人坐在大排檔里,夜消時間,這里人聲嘈雜,熱鬧非凡。秦清點了一桌子菜,結(jié)果她一筷子都沒動,一直在喝悶酒。
秦清不肯說發(fā)生了什么事,周放也不好問,她喝醉了就開始邊號邊哭。
周放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看見秦清這樣哭過了,心里也忍不住跟著她一起難受。
38度的白酒,卻怎么都喝不醉人,秦清覺得連酒都在和她作對。
剛才,和沈老師一番糾纏后,秦清心不在焉地回到了包廂。
聚會的后半程,一個人姍姍來遲,是當年秦清闖男寢樓追過的男神——江宴。在場的人都知道秦清和他的那段過往,他一進來,大家就開始起哄。
秦清始終沒有接茬兒。
沒等聚會結(jié)束,秦清找了個理由先走了,江宴追了出來。
“秦清。”他說話的聲音還是那么溫柔。
江宴剛從國外回來,和秦清一樣離了婚。他后悔了,覺得再也沒有一個女人能像秦清那么單純地愛他。
他表情很誠懇,對秦清說:“沈老師組織這場聚會其實是為了我。我知道你離婚了,我覺得這是老天的安排。”
秦清忍不住冷笑一聲,這確實是“老天”的安排。
她離婚了,他也離婚了,她大學的時候還那么沒臉沒皮地追求過他,兩人確實是“天作之合”。
“對不起,江宴,我已經(jīng)不喜歡你了。”
秦清說完這句話,轉(zhuǎn)身就要離開,江宴一把將她拉進了懷里。
“對不起,秦清,當年是我什么都不懂。你結(jié)婚的時候,我真的很痛苦。”
“放——”秦清的話還沒說完。
嘭!一記沖動的重拳毫不客氣地落在了江宴的臉上。
江宴吃痛,放開了手,秦清被一道熟悉的身影護到了身后。
那么挺拔的背影,透著年輕的氣息,和秦清是那么不同。
江宴捂著臉,一臉震驚地看向那個出手打他的年輕男人:“秦清,這是誰啊?”
“剛畢業(yè)的大學生。”左宇霖冷冷地回答道,“她包養(yǎng)的‘小鮮肉’。”
江宴一臉震驚地看向秦清:“秦清?”
“江宴,他還年輕,做事比較沖動,你別怪他。”秦清說著把左宇霖往后拉,“你過來。”
兩人站在角落里,冷著臉對峙著。
秦清先打破了沉默。
“左宇霖,你這是在做什么?為什么要一直糾纏不清?”秦清冷漠一笑,“這樣真的很煩人。”
左宇霖死死地盯著她:“我也不想再糾纏下去了。”他停了一秒,隨后一字一頓地說,“我滿22歲了,結(jié)婚吧。”
秦清覺得冥冥中好像有一只無形的手緊緊地握住了她的心臟,她連呼吸都感覺很難。許久,她終于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我已經(jīng)結(jié)過一次婚了,結(jié)婚不好玩。”
“我沒有要跟你玩。”
“可是我已經(jīng)不想玩了。我離婚的時候,你還在做《五年高考三年模擬》,我們倆代溝挺深的,要不是你年輕,身體不錯,我和你不可能糾纏這么久。”秦清笑著,說出來的話卻如刀一樣傷人,“左宇霖,我膩了。你知道我的,我喜歡新鮮感。”
左宇霖聽不下去從秦清嘴里說出來的那些傷人的話,他圈住秦清的脖子,一低頭重重地吻了下去。
他以為,這樣至少能阻止她再用語言的刀,一刀一刀地凌遲他的心。
然而,秦清從頭到尾都沒有閉眼睛,就那么直直地盯著他,等著他發(fā)泄完。
他像被燙到了一樣放開了秦清,秦清嘴巴被咬出了血,卻始終面無表情。
“我不喜歡野外,要不去開個房?”秦清說。
沒有哪個男人能受得了這樣的奇恥大辱,即便左宇霖還是個小男人。
“秦清,分手吧。”他的話擲地有聲。
秦清笑了。
“好呀。”
秦清想不明白,自己一個離過婚、花名在外的女人,明明說好了只走腎,不走心的,自己在難過什么呢?
“周放!你倒是喝呀!叫你出來你也不喝酒,一直看著我干什么啊!”
看著秦清那個鬼樣子,周放忍不住摔了筷子。
“秦清,你該不會是失戀了吧!”
周放話音剛落,就聽見嘭的一聲輕響,秦清直接趴在了滿是油光的桌上。
周放疑惑地走到秦清身邊,推了推她的肩膀:“秦清,秦清。”
一動不動的秦清聽見呼喊,倏然抬起了頭,一把抱住周放,將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周放身上。周放才九十幾斤,哪里頂?shù)米∏厍暹@一壓,兩人一起摔倒在地。
接著周放就聽見秦清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訴:“周放……哇……”
“……”
“周放”是在叫她的名字沒錯,“哇”卻不是語氣詞,而是秦清嘔吐的聲音。
周放此刻真是烏云蓋頂。她嫌惡地抖了抖手上、身上的嘔吐物,看著躺尸在地,已經(jīng)醉得不省人事的秦清,真是憋了一肚子的臟話。
周放踢了秦清的屁股兩腳,眼看她已經(jīng)徹底醉死了,一動不動,嘴角還有嘔吐出的穢物。周放無語地看著秦清,只覺得生活對她來說真是太艱難了。
喝醉酒的秦清和尸體沒什么兩樣,靠大排檔老板的幫忙,周放才把人從地上扶了起來。
周放實在搞不定秦清,原本想打電話給“五三”,可是看這情況也不太合適。最后她思前想后,只能打電話找宋凜幫忙。
宋凜語氣不善地接了電話,隔著電話,周放都能感覺到他不悅的心情。雖說對她有意見,但宋凜還是來得很快,就是看到周放和秦清那不成體統(tǒng)的樣子以后,臉色不太好。
把秦清搬上了車,宋凜再回過頭看看周放。折騰了半天,周放頭發(fā)亂七八糟的,一身穢物,也沒擦多干凈,氣味又難聞,宋凜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宋凜開車,周放坐在后座照顧喝醉酒正酣睡的秦清。秦清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那么傷心,睡著了還是一直在低泣,弄得周放也有點兒手足無措。
宋凜嫌棄地自后視鏡看了一眼秦清和周放,微微皺眉:“你看看,這就是你的朋友圈。”
周放用手扶著秦清的腦袋,用紙巾擦拭著她的臉頰,周放本就焦躁,這會兒聽見宋凜這話,忍不住反駁:“我的朋友圈怎么了?我還沒嫌你呢,你倒是嫌上我了?”
宋凜冷冷地哼了一聲:“這就是專門和年輕男人鬼混的那個吧?”
“什么叫‘專門和年輕男人鬼混’?還不準單身女人談戀愛了?”
宋凜對此嗤之以鼻:“每次都剛好和小她一大截的男人談戀愛?每次都剛好需要她養(yǎng)?”
“你說話怎么這么難聽?”周放忍不住乜他一眼,“我看你就是嫉妒人家男朋友年輕吧!”
宋凜被噎了,也懶得理周放。他氣呼呼地開了一路快車,按照周放說的地址把秦清送回了家。
見周放扶了半天沒扶起來,宋凜冷哼一聲,不再磨嘰,雙手一架,粗魯?shù)亓嗥鹆饲厍澹易呷ァ?br/>
周放慌忙地跟在后面:“哎哎哎!你干什么呢!秦清的鞋啊……”
周放氣呼呼地跟在宋凜身后,全程罵罵咧咧。
他們剛一走出電梯,周放一抬眼就看到了坐在秦清家門口的“五三”。
他此刻全無平日的年輕活力。他大約是喝了酒,頭發(fā)亂糟糟的,眼神渾濁,身上不知道在哪兒摔得黑一塊黃一塊的,整個人看上去頹廢得不行,路邊的乞丐也沒他這么落魄。
聽見電梯的聲音,“五三”迷迷糊糊地抬起頭,眼中一片迷茫。花了近半分鐘,“五三”才看清是秦清回來了,他倏地清醒了,一下子從地上站了起來。
周放看見“五三”一直在秦清家門口等著,又擔憂又欣慰,心想秦清這次哭得也算值得,至少不是她一個人在傷心。
周放扶著秦清往門口走,“五三”很快將她接了過去。秦清喝得爛醉,被“五三”一拉,就直接軟倒在他懷里。
“交給我吧。”“五三”一身酒氣,說話的聲音有些喑啞。
周放皺著眉,半天沒敢放手:“對她好點兒,她也不容易。”
宋凜對秦清是一萬個看不上,不等“五三”回話,周放已經(jīng)被他強勢地拉走了。
“我們的賬還沒算,少管別人閑事。”
周放一身嘔吐物,雖然沒喝酒,但是身上酒氣沖天,自然是不敢回父母家的,只能編了個理由,灰溜溜地回了自己家。
宋凜從接到周放到帶周放回家,一路一直黑著臉。
從電梯出來,不容周放拒絕,宋凜直接把她推進了他家。周放本來就一身狼狽,這會兒被他這么對待更是惱火。她剛要罵人,宋凜已經(jīng)把她拎進了浴室。
花灑一開,水淋在了猝不及防的周放身上。周放沒想到宋凜會突然抽風,被淋得眼睛都要睜不開了,四處瞎抓。
“宋凜!你瘋了吧!”
周放在那兒歇斯底里地喊著,宋凜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被花灑的水濺到,只是一臉嚴肅地吐出一個字。
“洗。”
周放用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扶著墻站定,水嘩嘩地淋在她的肩膀上,她顧不得自己此刻的狼狽,死死地盯著宋凜,一動不動。宋凜見她不動,二話不說,上來就要脫她的衣服。她雙手交叉護著自己的衣服,但總歸是沒有宋凜力氣大,掙扎不過,最后只得大吼一聲:“我自己洗,滾出去!”
周放這輩子都沒有這么憋屈過,被人這么推進浴室,強迫洗澡。還有,那男人看她的眼神簡直像在看臟東西。她做什么了?他以為她喜歡喝酒,喜歡伺候醉鬼嗎?
洗完澡,周放躡手躡腳地摸出浴室,看見宋凜放在外面的干凈棉質(zhì)短袖,本來很是不屑,但是想想自己的衣服都臟了,只能把他的衣服穿在身上。他的T恤衫很長,垂至周放大腿中段,都能當連衣裙穿了。
周放擦著頭發(fā)出了浴室,看見宋凜一臉鐵青地坐在沙發(fā)上。
宋凜臉色不好,周放臉色更不好。她白了他一眼,氣呼呼把地毛巾砸在了沙發(fā)上,反抗之意甚是明顯。
“你還發(fā)脾氣?”宋凜難以置信地看了周放一眼。
“不行?”
宋凜瞇了瞇眼睛,眼中射出危險的光:“你最近都在這么鬼混?”
聽到“鬼混”兩個字,周放氣急敗壞:“我沒管你,你倒是管上我了?”
面對周放疏離而冷漠的態(tài)度,宋凜臉上陰鷙的表情更甚。
“我是男人,你是女人,能一樣嗎?”宋凜一躍而起,跨到周放面前,“為什么最近不回家?”
周放雙手環(huán)胸,看都不想看宋凜:“住爸媽家里了。”
“聽說你最近都在相親?”
周放轉(zhuǎn)過頭看了他一眼,滿不在乎地說:“爸媽安排的。”
見宋凜眼眸越來越深,周放知道他生氣了。周放不想和他吵架,起身要回家,又被宋凜一把拉了回來。
周放討厭他總是用力氣壓制她,一拳打在他的胸口,力道絕對不小。
宋凜的身體動都沒有動一下,仿佛周放只是給他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對于其他的一切,他都無動于衷,只是死死地盯著周放,憤怒的表情里有難得一見的狠勁:“周放,他們安排了你就去?你一點兒主見都沒有嗎?”
宋凜冷冷的質(zhì)問讓周放有些訝異,反問他:“不然呢?”
宋凜眼中的火苗一點兒一點兒地熄滅,他居高臨下地盯著周放,目光如炬:“周放,在你眼里,我算什么?”
說實話,周放一整晚都憋著一股氣,最近本來就過得憋屈,老爸老媽、秦清,沒有一件讓她順心的事。這會兒宋凜還來招惹自己,她還沒質(zhì)問他呢!
“姓宋的,我們確定過關(guān)系嗎?”她發(fā)起脾氣來如同槍炮一樣,火力強勁,一發(fā)連一發(fā),“難道你不是有需求才來找我?難道你是因為愛上我才和我上床嗎?”
周放的一聲聲質(zhì)問擲地有聲,空曠的屋子里,滿是她的聲音在回蕩。宋凜低著頭,認真地看著周放。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
周放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一時也愣住了。她瞪大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倔強地問道:“宋凜,你愛我嗎?”
周放的眼神是那么倔強,好像她沒有一點兒錯,全是宋凜的責任。
可是在外面一個接一個相親的明明就是她。
宋凜憋著一股邪火,緊繃著面容,不肯回答周放的問題。
許久,就在周放不屑地冷嗤一聲,別過頭去準備離開的時候,宋凜如豹子一般,撲上去就將她壓在了沙發(fā)里……
周放拼命地打他,但他始終無動于衷。
周放知道他要干什么,惱羞成怒,屈起腿對著他的下身就是一下,卻不想,她動作狠絕,宋凜更是手疾眼快,他一把握住她的右腿膝蓋往旁邊一壓。
兩人的呼吸越來越重,看著周放發(fā)間滲出的汗珠,宋凜感覺到一陣陣報復的快感。
他雙手攫住周放的下巴,幾乎咬牙切齒地問她:“你到底想要什么?”
周放睜著一雙倔強的眼睛,狠狠瞪著他,許久,只說了兩個字。
“愛情。”
宋凜的動作定了一秒,下一刻,他死死地掐住她的下頜,眼神是那么決絕,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看向她,恨不能將她的心都掏出來。
“不要再折磨我。”他頓了頓,氣急敗壞地說著,“你要什么,我給你。周放,我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