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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后面怎么辦?什么打算?”黃立工問李藝,他明白劉睿陽的心思,難怪火急火燎的讓他過來。他沉吟著說,“要不……”
“我還好辦,許總……老許總找過我,說推薦我到他朋友的企業(yè)里。其實,到賽爾科工前,有談過幾家研究機構,他們一直聯(lián)系我。”李藝說到這里,臉上自然溢出自信來。黃立工意識到自己猜錯了,李藝性格頗為沉悶,回國后一直待在上海,在公司和家之間兩點一線運動,幾乎很少出差,參加學術會議也是直來直回,從不多逗留。劉睿陽是他大學時的最好朋友,畢業(yè)后就成了社交軟件上的最好朋友。黃立工想當然地認為,專業(yè)上精深的人,大都疏于人情世故,社會交往這么狹窄,在職業(yè)選擇上難免會受拖累。看來李藝的煩悶不是為此。
“睿陽明白我,這么多年心血,眼看馬上就突破了,卻……”李藝搖了搖頭,喝了一口悶酒。有些事情,光是說出來就會讓人深覺痛心。劉睿陽手放在他肩膀上,感同身受,也有些沉悶地說,“最可惜的是你的團隊。”
人類的事業(yè),尤其是科研、文化這些需要高度智慧累積的事業(yè),最讓人心疼的就是黎明前的放棄。在集體努力最終凝固成為最終成品之前,智慧無處存放,只是一種進行時的存在,存在于團隊內的化學反應里,日益精煉的配合,相互成就的靈感,和彼此的默契。團隊潰散,按下去的不是暫停鍵,而是后退鍵。就像曠野中的一團火,永遠不可能暫停,要么燃燒下去,燃燒出所有的光芒,要么熄滅。
“我們奮斗了這么多年,都快成親人了。我和幾個骨干倒還好,到哪都能開始,但其他人……散了就真的是散了。”
“你的減速機做到什么程度了?”
“我們已經做出第一代了。”
“什么?!”
“性能達不到酷開的要求。我們內部認真評估過,論設計,論創(chuàng)新,不見得比國外同行差多少,我們大方向是對的,但是問題出在材料和工藝上。”
黃立工在這塊深有體會,他點頭,又有些疑惑,“賽爾科工里應該有更好的材料和車床設備吧?”
“減速機這種精密部件,差以毫厘,謬以千里。”李藝說,“要優(yōu)化,研發(fā)第二代,要充分掌握不同材料和工藝之間的細微差別。對材料的理解和產品設計是相互促進的,不停歇的正反饋過程,這需要的是工業(yè)環(huán)境,不只是有個設備或材料就行的。”
“嗯,那是個死胡同。”
“一開始我們也是這么想的……”李藝說,“但是,我可能找到新路了。根據我們掌握的有限的材料,如果找出局部修改減速機設計的解法,有可能正好避開現(xiàn)有材料的缺點。”
黃立工眼睛亮了。
“在生產工藝那塊,再有深入的理解,我相信能做出國內領先的減速機來。”
“你知道老湯吧?”黃立工模模糊糊地捕捉到了什么,問李藝,“也在做減速機的那個老湯?”
“我聽過。”
“他原來不做這塊的,被人架上去,招了些人,花了兩三年,真給做出來了。我還用過,就那價位來說,還算不錯。”黃立工凝思著說,“現(xiàn)在想起來,很奇怪。你帶著國內最好的團隊,都要攻克這么多難題。他完全不懂,也沒聽說招了什么大牛人物,居然這么快就上市了。雖然說是低端產品,但也不太可能吧。”
“我們研究過他的產品。有些地方很糙,甚至有點外行,但是,有些地方挺成熟的,整體來說像日本前幾代的低端產品。”
“你是說,改裝?”
“也可能是用了原廠生產線。不過這些都是猜測。”李藝猶豫了一下,說道。對于不確證的事情,他性格里本能地不愿說死。
黃立工點了點頭,有個念頭在他心里轉了幾圈,終于確定了下來。按他對老湯的了解,李藝的猜測幾乎就是事實。老湯的減速機在市場上始終打不開,看樣子就快中止這塊業(yè)務了。他要親自殺過去,要么把那塊業(yè)務收過來,要么把老湯的設備和生產線當廢品買過來,給李藝當見面禮,會很有用。
“加入我們,如何?”黃立工盯著李藝,說:“你和你的核心團隊,一起過來。”
李藝大吃一驚,猶疑地看著黃立工,又看了看劉睿陽。劉睿陽也有些意外,他是和黃立工說過要在減速機這些大件上未雨綢繆,今晚叫黃立工來見李藝也是有招納的意思,但是整個團隊接收,成本和時機恐怕都不合適。但黃立工想的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成熟而完整的團隊,成熟的基礎研究,下次再遇到這種機會不知是猴年馬月,必須先抓住再說。
“你們要做減速機?”
黃立工認真地點頭,眼神里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減速機研發(fā),不是小數目。賽爾科工那么大的盤子,都放棄了……”
“我們一直在籌備,正準備去做。”黃立工把手向劉睿陽一攤,意思是,你不信我,總得信劉睿陽吧。“你和你的核心團隊過來,現(xiàn)在就開始。你們過來后,一切不變,工作內容、團隊結構、薪酬待遇都不變。”
李藝雙手握拳,凝神看著桌面。
“你好好考慮一下,一天內給我們答復。我們真的很希望你過來。”
李藝搖頭,看了一眼劉睿陽,說,“不用,我現(xiàn)在就可以答復,我們過來!”
黃立工興奮地說,“那你們明天就過來吧!”
李藝有些愕然,“啊?!我們得等那邊公司做完安排,走完流程,怎么著得一個月吧?”
“不行,這會壞事的。”黃立工斷然否定,“現(xiàn)在人心惶惶,最需要的就是確定的好消息,確定的行動。不然時間一長,你不知道會有什么變故。只要有人聯(lián)系了下家,連鎖反應,團隊就散了。”
劉睿陽沖著李藝點頭,示意黃立工說的有道理。
“那我怎么做?”李藝問。
“明天就和核心團隊溝通,然后找許廷寶,申請盡快交接離職。時間是科研人員的生命,你們愿意放棄賠償,盡快離職,盡快進入下一階段的研究生涯里。他會同意的。”
“那我們明天也過不來啊?怎么都得一周。”
黃立工笑了,“那是個比喻說法啦。一周內我們會為你們準備好實驗室和環(huán)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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