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柳二叔也瞧見外面突變,見月容要回相國寺,以為她惶恐受驚。回馬在馬車一側(cè),和月容說話,
“侄女兒你放心,二叔在外面保護(hù)你,不怕不怕。”
月容心底一暖,撩開車簾,見柳二叔面容憨厚,擔(dān)憂看著自己。
“二叔,無事。”月容搖頭,表示自己安好,道,“我瞧著像黃家起了大火,趁著天未大亮,先回相國寺再做打算。”
“如此,二叔一路護(hù)送。”
柳二叔回馬,在前方引路。侄女兒要回相國寺,他哪里會有異議,這個侄女自幼在家里便和他們不親近,這些年,家里用度也都是大哥張羅下的底子。
侄女嫁個好親,他祭拜大哥時也多喝了兩杯。只是侄女命苦,婚后招惹上肅毅候,實在是讓人憂心。
那人對侄女的看重他看在眼底,京中風(fēng)云驟起,相國寺因太后前去拜祭,重兵鎮(zhèn)守,月容反而十分安全。
饒是如何安慰自己,柳二叔一路行來,心底還是不是滋味。車駐馬歇,柳二叔終究還是忍不住,湊上前塞給月容個匣子,
“我思來想去,無論肅毅候府還是黃家,柳家都得罪不得。眼下那肅毅候?qū)δ阌行模阋惨獮樽约航K身打算才是…”
見月容低首,再次把匣子塞到月容手里,“你拿著,這是二叔這些年攢下來的體己銀子。你二嬸不曉得,雖不多,對你,也算是個后路。”
“二叔我知道,這銀子您拿回去。我雖不知肅毅候讓二叔做什么,在外面做事,手里有錢總比臨到跟頭去借強(qiáng)。
我有爹娘留下的嫁妝,又有黃家聘禮,日子并不難過。”
月容推辭不肯接受,就算是柳二嬸平日里苛刻,可待自己和堂妹面子上一樣的。畢竟不是親生父母,平安養(yǎng)大就夠了。
柳二叔哪里肯收,翻身上馬,朝月容道,
“你只等著,黃家和咱們柳家婚書未過,二叔給你掙個清白名聲回來!”
說罷,策馬飛馳而去。蒹葭上前,扶住月容,
“姑娘,咱們上去吧。”
月容捏緊手里匣子,沉甸甸不知攢了多久的銀錢。她自爹娘死后,封閉內(nèi)心在柳家,不敢多提要求,謹(jǐn)慎過活。柳二叔這銀錢,倒是讓她久違嘗到被呵護(hù)的滋味。
徐婆子也笑吟吟上前,道,“姑娘快接著,如今柳家不差這點兒銀錢。咱們二老爺調(diào)到戶部去了,雖是平級,那可是實打?qū)嵉膶嵅睢H缃窦依飳捲V兀徊钸@點兒銀錢。
還有我那小子,原本是想著出去做個買賣,眼看著二老爺起來了,他和我說,他在二老爺面前行走,外人見到他,還喊一聲柱哥。那可比些小攤小販來的體面,我們母子啊,是掉到福窩里。
這不,二太太一說姑娘身邊缺人,我就眼巴巴過來伺候姑娘,嘿嘿,姑娘,您別覺得我啰嗦,咱們柳家啊,如今可是六甲巷里頂尖的人家。”
還是連珠炮似的一番話,月容拍拍她手,把柳二叔調(diào)去戶部這事兒記在心理。含笑,把手里的匣子遞給身后畢恭畢敬的林媽媽,
“媽媽幫我收著這個。”
林媽媽吃驚抬頭,本以為先前這二人是舊人,她新來的怕是要受冷落。誰知,這柳氏極為聰敏,上來便把銀錢交給自己,不管心底如何盤算,至少大面上,是接受自己了。
想起侯爺那句,“柳氏生性聰敏,偏自幼受苦,媽媽去她哪里,多提點她些。”
這般機(jī)敏人物,哪里用她提點,只管日后小心服侍就是。
恭敬接了匣子收在手里,林媽媽指了指山腳下幾個粗壯婆子,請示道,
“夜里寒氣大,侯爺早就給姑娘備了轎輦,姑娘,走嗎?”
“走吧。”
月容頓足,再次往朱雀大街瞧去。火光沖天,日頭亮起,明顯是黃家所在的地方。
這大火,也不知和那肅毅候有沒有關(guān)系。
黃忠義上山祈福鎩羽而歸,黃老太爺?shù)弥稚鷼狻Ke散在家,自打陛下生病,日日進(jìn)宮,宮內(nèi)重兵把守,他還從未見過帝王一面。
自先帝去后,朝中局勢不穩(wěn),肅毅候手握軍政大權(quán),賊心不死,直指九五至尊。若任由外戚專政,國將不國。
好在張?zhí)狄矊γC毅候起了防備,借由這個,準(zhǔn)備二人合伙,一舉鏟除奸臣,以正朝綱。
可誰知,張?zhí)颠@老匹夫,事到臨頭反悔。說什么夜里夢到嫡女哭訴,爹爹莫做喪盡天良之事。為國除害怎么是喪盡天良!依他看,這張?zhí)凳桥铝四敲C毅候!
得知肅毅候兵圍相國寺,黃太傅難得著了急,夜里睡的不踏實。那相國寺里,除了老太婆在上面養(yǎng)病,還有他這些年積攢下來的積蓄。
不然,為什么那顧知山搬走賬本他不慌,他足智多謀,誰能想到他會把銀錢,放到黃家寺廟去。
正準(zhǔn)備天亮入朝參顧知山一本,黃太傅便聞見火味。大火燒城,猛地驚起一身大汗,火熱滾燙的濃煙撲鼻而來,院外,丫頭婆子小廝奔慌逃躥,
“走水了!走水了!”
“前院書房走水了!!”
“救命,房子要塌,快救人!!”
呼喊一聲高過一聲,烈焰迅速掃清書籍筆畫,火舌肆虐,往主梁爬去。黃太傅惱恨,隔著烈火嘶吼,
“我還在這里,先來救我!”
絕望嘶吼,濃煙裹挾灰塵四起,外面沒有一個人聽見。
“顧知山!”
黃太傅咬牙,白眉倒豎,“我還未出手,你就先下手燒死我不成?”
“黃太傅錯矣。”
顧知山率眾進(jìn)了內(nèi)室,見黃太傅狼狽不堪倒在墻角,道,“黃太傅慌什么,你瞧,外頭燒的再狠,這屏風(fēng)以內(nèi),不是還好好的?”
果然。屏風(fēng)隔開里外,外間火蛇肆虐,內(nèi)里高溫越發(fā)炙熱。若火勢不滅,他怕是會被生生烤熟在里面。
歹毒陰狠!毫無人性!
黃太傅罵出平生所知狠話,顧知山背對火勢而立,如天神降臨,看著蛆蟲掙扎。
勾起嘴角,“我倒是有一事不明,想請教黃太傅。”
“我做了什么?你要如此針對我?”
他和那柳氏,若說這黃太傅不知情,他是半點兒不信。難不成,柳氏一個弱女子,也值得他算計?
“哈哈,你不過二十左右,便一等侯爵,無非是你有個好姐姐。我忠心耿耿為大隋一生,才得個輔政大臣!
命運(yùn)何其不公!我黃昏自認(rèn)才華出眾,被你個無毛小兒壓在身.下,我不服!”
黃太傅滿臉憤慨,看向顧知山的目光也充滿狠意。
“還不說實話!”
顧知山輕扯唇角,眼底全然冷意,他既然下了手,就必須得知真相。招手,“常達(dá),拿根帶火的木材,斷他一條腿!”
常達(dá)應(yīng)聲而去,不多時端了火盆來,“侯爺,火盆也行,一盆下去,再胖的人,也就燒成炭干。”
顧知山頷首,見黃太傅明顯露出恐懼,走到他身邊,居高臨下,
“你我同朝為官,政見不和,面子上也說的過去。
可你偏在男女之事上下文章。我本就名聲有礙,你謀算我這一點毫無用途,男女之事,無非多個談資罷了。
是因為那個柳氏,柳氏另有身份?”
柳氏身份清白,柳大老爺當(dāng)年也算人中才俊,若不是守城不利,城破而亡,柳氏如今也是權(quán)臣之女。
這樣的人,來歷去處查了幾遍也不見端倪。難不成,還有隱情不成?
見黃太傅閉嘴不肯多說,顧知山彎腰,半蹲直視他,
“她是韃子的人?還是你黃家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