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室內(nèi)靜謐,月容放下戒備,疑惑皺眉,直覺情況不對。
他夜闖相國寺,自己本欲攆走這人,怎么一覺醒來,換了地方?
顧知山見她懵懂不解,想起昨日她血落床榻,呼吸薄弱讓人揪心。原以為是子嗣不保,可年近花甲的太醫(yī)多次問診,最后得出是婦人月信。
擰眉晲了眼床上佳人,青絲如稠散于細肩,唇色是讓人瞎想的紅,藕荷色小衫是昨日新?lián)Q上,勾勒青峰臥雪,極為惑人。
人方初醒,桃花眼角還帶著濕濡的媚氣,懵懂眨眼,絲毫不見算計自己的狡黠勁兒。
默了片刻,顧知山心里嘆息:
罷了,她才十六,父母雙亡,柳二一看便不親厚,不懂也理所當然。
“我讓人往柳家去贖了徐婆子,明日就過來當差。你…跟著學些婦人之事。”
顧知山想起太醫(yī)那句,病人多思多慮,宮寒體虛,新婚之夜又有合歡香助興,疼痛難忍也是有的。
日后須小心靜養(yǎng),冷食葷腥皆不要吃,不然,日后恐怕對子嗣有礙。
“蒹葭小丫頭一個,不懂這些,跟著你胡鬧。徐婆子有經(jīng)驗,又是你身邊老人,有事也能幫襯你。”
心一軟,便是顧知山這樣冷心冷肺,何曾為外人打算過的主,也不由為她籌謀兩分。
拋下政事去看她,到頭來虛驚一場。也幸好是虛驚一場。
明日一早,他為女眷夜闖太醫(yī)院的桃色新聞怕是會傳遍朝野。宮中太后,他的嫡親姐姐,估計也會降旨問詢。
須得好好合計才是,難不成,真要承認,他和柳氏有私情不成?
“婦人之事…”
月容瞬間了悟,他指的是自己月信。算算日期,滿打滿算也才來了才半年,月容自然也摸不準這位親戚的脾氣秉性。
桃腮潤紅,細白小手向下,月容伸手撫摸小腹,一片平坦無余。干凈清爽,明顯是已經(jīng)打理干凈。
進了六月,先是張羅出嫁,又有了新婚之夜的變故。更別說回門之后徐婆子留在兒子身邊,蒹葭初來,自然不知她信期。
她只以為夫妻相處便會有孕,完全是忘了月信這回事。
百般滋味匯集,月容垂眸去看被褥上青竹紋繡,風骨峭峻,竹葉迎風擺動,自稱一派。
抬眼去瞧,內(nèi)間狹窄昏暗,云紋架子床外,別無其他擺設。青石屏風隔開里外兩間,隱隱見燭光昏暗,男人俯首桌幾前,持筆寫著什么。
也不知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月容坐起身,唇間微微苦澀,下腹疼痛難忍的感覺消失不見,桌案前,一汝窯花苞碗,藥渣殘存。
衣裳也不是她睡前所穿,倒是不知什么布料,軟涼舒適,滑綢一樣貼身宛如無物。
后知后覺,滿屋沉香撲鼻,混合男性荷爾蒙氣息,月容總算是反應過來,她在男人寢屋。
“太醫(yī)說,你不能受寒。”
顧知山放下黃大密信,余光瞥見月容半坐在床榻上,也不披衣蓋被,細弱肩頭瑩白露于室內(nèi),開口提醒她。
“屋子里悶的難受…”
月容驚了一下,捏緊被褥上青竹紋繡,渾身不自在。
滿打滿算起來,這是她第三次和男人單獨接觸。第一次新婚之夜混亂不堪回首,第二次,馬車里她酒醉怒而誘惑男人。
第三次,也就是今日,氣虛昏倒又被男人留宿,月容一顆心緊繃,如何也放松不下來。
那種事情,做錯一次也就罷了,若再來個二次三次,她可真就是臭名昭著的蕩.婦。
盯著外間磊落身影,月容咬唇,猶猶豫豫,“我,想要回去。”
明日說好了,要和大伯母一起,去八角琉璃殿燒香。若她不在,豈不是平白無故生波瀾。
顧知山狀似混不在意,提筆回了黃大密信,抬頭撇了月容一眼,隔著屏風,只見她垂眸局促,淡聲道,
“等會兒柳二來接你,你不必擔心。”
男音寡淡陳述事實,倒是讓月容瞬間放松下來。自欺欺人,不在他這里就好,至少黃大太太問起來,她也有個交代。
氣氛又僵持起來,男人倒是渾不在意,低首埋身公事。月容不敢再開口擾他,只把屋子里打量了來回,終于覺得這床角褥子有些不對。
青藍色帷帳下,總有一塊兒莫名的凸.起,和周圍極其不相襯。是丫頭婆子偷懶,沒理好被褥?
月容抬頭,冷峻侯爺仍舊處理公務,撇都沒有撇里間一眼。探手過去,摩挲摳出個對折的本子。
打開,上書三個大字,千金方,旁另外幾行小楷,千金婦科片。
書籍泛黃,紙葉薄脆,明顯是常常翻讀。月容再次抬頭偷看外間,嗯,男人沒發(fā)現(xiàn)。
按耐不住好奇,小心翼翼打開,抬首第一頁,“自古陰.陽.交.合,乃人.倫.至理…”
轟的一下,從臉頰紅到耳垂。月容慌忙合上,胸揣小鹿,幾乎要跳出胸口。咬牙暗怪男人,把這等子書放在枕側做什么,難不成,他每晚都要拿來看不成?
手忙腳亂,就要塞回去。
“正好你拿回去看看,里面藥理頗多,也適合你。”
顧知山察覺里間悉悉索索舉動,加快處理政事。走到屏風一側,便見窈窕身影手拿千金藥方,小臉暈紅,艷麗逼人。
合歡香不知有沒有余毒,有婦科金方在她身邊,他也安心。
月容哪里敢要,忙不迭撒開手,扔到床角,“我才不要看這個…,你,實在是不正經(jīng)!”
顧知山挑眉,他不正經(jīng)?
溫香軟玉在榻,他可曾不規(guī)矩過一分?
倒是這柳氏,一身輕薄寢衣,就在自己面前亂晃,真以為他是柳下惠投胎不成?
月過柳梢頭,更夫打過三更鼓。再過兩個時辰,天色便要大亮。
夜深人靜,內(nèi)間氣氛曖昧。男人雖站在屏風外側,長身玉立,利眸緊緊攥住床上佳人。
月容扔在床角的書頁隨意打開,露出個佛母坐蓮的圖案。
線條清晰明了,人物優(yōu)美,極具美感。那是西域穿回來的歡喜佛樣式,母親陪嫁的避火圖里,有這樣的姿態(tài)。
月容躲避視線,面紅耳赤看個正著,手忙腳亂,把被褥扔上去蓋上,知道看不見那本書,才覺好了些。
惱羞成怒,羞.臊抬頭去找罪魁禍首,卻見男人勁裝站在屏風一側,眉深目闊,唇角緊抿,毫無笑意。
一雙黑眸如刀,凝在她面上,深沉難測。
月容狠狠打了個寒蟬,只覺自己似是被盯上的獵物,渾身散發(fā)想要逃跑的沖動。
一步,兩步,男人邁步往床榻而來。
胸如擂鼓,月容失措低首。男人壓迫氣息十足,混合空氣中沉香,逼的她喘不上氣來。
躲,能躲到哪里去?
往里就是床榻,一丈之外是屏風。內(nèi)間雪洞一樣,連個擺設也無。她想躲開,連個趁手的家伙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