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番外三
陸云初意識到事情遠沒有那么簡單。</br> 聞湛比她想象中還要沒安全感,“粘人”二字已不能形容他的狀態(tài)了。寸步不離都算好的,更過分的是下午她靠在躺椅上看書時,聞湛也要湊過來,挨著她坐下。</br> 或許是怕自己太煩人惹陸云初不快,他不看陸云初,也不貼貼,只是坐著,然后悄悄地把兩人衣擺搭在一起,好像這樣就能確保她不會突然離開似的。</br> 陸云初感到有些好笑,但沒有揭穿他幼稚的行為。</br> 過了一會兒,她有些犯困,往躺椅上一仰,書一蓋就準備睡覺。</br> 聞湛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短暫地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一會兒,沖進屋里拿上毯子后又飛快沖出來,給她蓋上毯子,捏好被角。</br> 吃飽喝足,日頭正好,陸云初很快就睡著了。</br> 但她睡著睡著,感覺眼前晃了一下,不舒服地哼了一聲,翻了翻身。</br> 試探她是否是再次昏睡過去的聞湛松了口氣,把凳子挪進了一點,給她擋住刺眼的陽光。</br> 過一會兒,她又睡熟了,一動不動的,連胸膛起伏的幅度也變得不太明顯了。</br> 聞湛的心又開始緊張起來,悄悄身上捋了捋她的額發(fā),見她睫毛顫動微微蹙眉后才再次放下心來。</br> 他太久沒有好好休息了,如今她回來了,他緊繃已久的精神終于得以松懈,也有一些昏昏欲睡,想要好好休息一場。</br> 但他不敢入睡。萬一醒來以后發(fā)現(xiàn)是夢怎么辦?萬一醒來以后她再次陷入昏睡怎么辦?</br> 聞湛面對陸云初的事從來都是很難保持理智的,他打起精神,趕走瞌睡蟲,撐著下巴看著陸云初睡覺。</br> 然后時不時地摸摸她的手,捋捋她的發(fā),拉拉她的被角……</br> 幸虧陸云初睡眠不錯,否則被他這么時不時弄一下,別想睡個好覺了。</br> 不過她還是做了個稀奇古怪的夢,夢見自己養(yǎng)了一只皮實的橘貓,在她睡覺的時候竄過來竄過去捉飛蟲,鬧得她一直睡不好。</br> 聞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就這么呆呆地守著她睡覺,也不嫌無聊。m.</br> 只要確認她在他身邊,不會離開,他就特別地心安。</br> 陽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聞湛不知不覺放松了身體,頭一搭一搭的,頭腦昏昏。</br> 等到陸云初睡飽醒來以后,才發(fā)現(xiàn)這家伙居然趴在她身旁,上半身窩著,以一種極不舒服地姿勢睡著了。</br> 他壓的頭和手肘壓著自己的被角,陸云初不敢亂動,只能拍拍他毛茸茸的頭頂:“阿湛。”</br> 聞湛坐在凳子上,頭趴在躺椅上,這么高一個人用這種姿勢睡著,實在是累人。</br> 他也就是睡過去了一刻不到,被陸云初喊醒時腰就已經(jīng)酸了,迷迷糊糊地睜眼,稍一動作,腰就酸痛得厲害。</br> 他不舒服地皺著臉,僵硬地挺直腰板。</br> 陸云初勸道:“困了就去床上睡。”</br> 聞湛搖搖頭,眼神還沒聚焦,一看就是沒睡醒非要強撐:“不……困。”</br> 陸云初無奈,中午吃得遲,現(xiàn)在也不餓,反正也無聊,不如陪他去床上躺一會兒。</br> “我困,我要回去睡覺。”</br> 聞湛這個時候才從睡意中緩了過來,不解地看著她。她現(xiàn)在看上去精神飽滿,一看就是睡夠了啊。</br> 但他一向很聽話,陸云初要去床上睡覺,他就跟著她去。</br> 陸云初往床上一躺,聞湛馬上就跟著躺了上來,蹭到她旁邊,窩著睡下。</br> 陸云初閉著眼,假裝睡著了的樣子,聞湛安靜地呆了一會兒后,慢慢地朝她這邊挪過來,一點點貼著她睡下。</br> 兩個人就像并排貼著的湯匙,這么大一張床,非要擠在一塊兒。</br> 春末夏初,溫度不算太高,但兩個人擠在一起久了還是會熱的,陸云初感覺自己背上都冒汗了。</br> 她覺得聞湛太沒安全感了,看來真是嚇壞了,可是這種情況她都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只能帶著他以正常狀態(tài)生活,讓他逐漸回到原來的狀態(tài)。</br> 不過她實在是熱得不行了,微微往前挪了一點,背上迅速鉆進涼爽的空氣,還沒舒服夠,聞湛就哼了一聲,迷迷糊糊地再次貼了上來。</br> 陸云初愣了愣,半晌才反應過來剛才是聞湛睡得迷糊了發(fā)出的聲音。</br> 這可是太新奇了,以前他無論什么時候都很安靜,連吃痛的時候也忍著,別說睡覺的時候了,簡直就是個完美的安靜室友。</br> 陸云初悄悄地撐起上半身,翻了個面兒瞧他。</br> 他應該是累壞了,太久沒有休息過,如今總算安心下來,腦袋沾著枕頭就睡著了。</br> 感覺懷里的人離開了,聞湛不安穩(wěn)的睡眠被打斷,迷迷糊糊地睜眼,還沒來得及揪起心,就正對上陸云初湊得特別近的臉。</br> 她親親他的額頭,低聲說:“睡吧,我在這兒看著你睡。”</br> 聞湛掙扎著想要醒來,但抵抗不了睡意,很快就閉上眼,再次陷入夢鄉(xiāng)。</br> 陸云初既然答應了他,就不會食言,靠在床邊守著他,直到夕陽消失,室內(nèi)陷入黑暗,她都沒有離開。</br> 聞湛雖然很累,但他并不習慣長時間陷入睡眠,無知無覺的狀態(tài)會讓他感到十分恐慌,所以他只是睡了一個時辰就醒了過來。</br> 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找陸云初,眼前一片黑暗,腦子尚未清醒,他還處于混沌之中時,就有人握住了他的手。</br> “在呢。”她的聲音很輕,像是怕聲音會驅(qū)散他的睡意。</br> 聞湛愣了一下,下意識反握住她的手。</br> “繼續(xù)睡吧。”她捏捏他的指尖。</br> 聞湛此刻總算清醒了,他那顆不安的心重重落地,這才意識到陸云初傍晚時說想要回房睡覺,其實是想哄他來睡覺。</br> 他想到剛才幾次掙扎中睜眼,陸云初都輕輕地親了親他的額頭,承諾說要看著他睡,就真的守在旁邊沒有離開過。</br> 他這才有了她真正回到他的世界的真實感,心里軟得一塌糊涂,開口道:“多謝。”</br> 還是那副嘶啞的嗓音,剛睡醒尤甚。</br> 陸云初笑道:“謝什么?”</br> 聞湛不說話了,有太多想要感謝的,不知從何提起,所以只能用簡簡單單地道謝。</br> 陸云初問他:“還困嗎?”</br> 他搖頭,腦袋在枕頭上摩擦出簌簌聲響,看著傻乎乎的。</br> 陸云初本來還想再哄他一會兒,忽然院子里傳來大嗓門的喊聲:“閨女,閨女!”</br> “誒,這個點怎么關著門,這么早就睡下啦?”</br> 陸云初頓時無奈了,幸虧他們確實是在純睡覺,萬一還附帶點兒其他的,他這一嗓門豈不是要攪得人仰馬翻。</br> 不行,為了和諧的生活,她得跟老父親提前打好招呼,以后不要這么貿(mào)然闖進院里。</br> 她拍拍聞湛的手臂:“我去開門。”</br> 聞湛坐起來,穿衣裳點燈,在陸云初開門之前趕緊追上她,替她披上外裳。</br> 陸云初拍拍腦門:“差點忘了。”</br> 一開門,陸竟就迫不及待開始說話了:“哎呀,休息得怎么樣,怎么這么遲才來應門?”</br> 陸云初點點頭:“還行吧。”</br> “那就好,我讓酒樓做了一桌招牌菜,你倆收拾收拾過來吧,咱們得慶賀一下云初蘇醒不是嗎?”他一邊說一邊道,“得虧我親自來叫了,否則你們這樣關著門不點燈,哪個丫鬟敢敲門喚你們。”</br> 陸云初轉(zhuǎn)身對聞湛無奈地笑笑,希望他不要介意老岳父的性子。</br> 聞湛低頭對她柔柔一笑,他其實很喜歡這種鮮活熱鬧的感覺。</br> 反正就是在府里吃飯,不用怎么收拾,兩人大概收拾一下就過去了。</br> 雖然只有三人用飯,但陣仗搞得特別大,菜盤擺得滿滿的,一看就吃不完。</br> 幸虧有話癆老岳父在,這一頓飯吃得也不算尷尬。陸竟勁頭來了,提溜著酒壺直往嘴里灌,很快就喝上頭了。</br> 他抱著陸云初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埋怨,怎么就任性地嫁人了呢?幸好把女婿拐了回來,不像別人家,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br> 陸云初安慰道:“好啦好啦,現(xiàn)在不僅女兒回來了,還有女婿,也算是兒女雙全了吧。”</br> 說到這兒陸竟就來氣了。</br> 自古以來寵女無度的岳父和女婿都是公敵,他一拍桌子,怒視聞湛。</br> 聞湛波瀾不驚,疑惑地看著他。</br> 陸竟的邪火騰地一下就給撲滅了。沒辦法,這個女婿無論是外貌性子或是對女兒的態(tài)度,都沒有可以挑剔的地方。</br> 他只好再次痛飲幾杯烈酒。</br> 陸云初連忙勸阻,好說歹說才把喝醉了不講理的老父親送回房。醒來的第一天,甚是心累。</br> 她身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酒氣,很難聞。</br> “走吧,咱們回去。”她對聞湛招招手,邁開步子朝自己的院里趕不上,想要快點回去洗漱沐浴。</br> 聞湛立刻跟上,兩人并排走著,越走越近。</br> 陸云初不想讓難聞的酒氣沾到他,所以下意識往旁邊躲開一步。</br> 正準備趁她不注意貼過去的聞湛果斷蹭歪了,撲了個空。</br> 他愣愣地看著毫無所察的陸云初的背影,抿著嘴角,決定再蹭一次。</br> 陸云初哪知道他走路也想過來貼一下啊,回頭迷茫地看他:“走啊。”</br> 聞湛點頭,趕上她,走了幾步,又準備往她身上貼。</br> 陸云初再次閃開,不懂聞湛為什么走路不走直線。</br> 聞湛:……?!</br> 他微微睜圓了眼,清澈的眼眸里溢滿了震驚和委屈。</br> 陸云初直女撓頭:“怎、怎么了?”</br> 聞湛搖搖頭,再次走過來,這次干脆牽住她的衣袖。</br> 誰知陸云初迅速抬起了手臂:“他剛才亂揮亂舞把菜碟掀翻了,我袖口全是湯汁——”</br> 話沒說完,在聞湛一副快被拋棄了的眼神注視下,總算意識到哪里不對勁兒了。</br> 啊……難道他剛才是故意蹭過來的?</br> 她猶豫了一下,張開雙臂:“抱?”</br> 話音還未落,聞湛就立刻貼過來摟住了她。</br> 猜中了的陸云初哭笑不得:“我身上很臭的。”</br> 聞湛抱得更緊了。</br> 本以為他抱一下就會松開,誰知聞湛就跟定住了一樣,遲遲不撒手。</br> 她只好哄道:“回去慢慢抱好不好。”</br> 聞湛點頭,松開了她。</br> 月色灑在他瓷白的臉頰上,襯得他像個玉器雕琢的美人像一般,面色冷淡,但雙眸卻波光粼粼、含情萬千。</br> 陸云初觀察了一下他的神色,覺得應該沒啥問題了,試探地轉(zhuǎn)身。</br> 很好,沒問題。</br> 試探地走了幾步。也很好,沒有問題。</br> 她剛松了一口氣,準備正常往院里走的時候,身后突然再次貼過來一個人,胳膊從后往前把她摟住。</br> 好吧,看來聞湛只能堅持一個人走七八步。</br> 他長得高,彎腰摟著她的時候下巴剛好碰著陸云初的頭,陸云初感覺自己就像是背了一個大型的人形書包。</br> 去院子的路上沒人,只有夜風微弱的呼聲,格外靜謐。</br> 聞湛便豁開了耍賴,靠在她身上,帶著她往院里走。</br> 陸云初覺得他倆現(xiàn)在就跟二傻子一樣,一二一地往前挪腿,一邊笑一邊問:“怎么走路都要賴著?”</br> 聞湛不說話,但臉已經(jīng)羞成了蝦粉色,不過依舊咬緊牙關不松手,再丟人也不松開。</br> 陸云初只好依著他。</br> 他的腦袋還隔在她的頭頂上,沒用力,但保證下巴能碰著她的頭頂,整個人從后把她裹住,怎么賴皮怎么來。</br> 這樣的聞湛實在是太少見了,上一次這樣還是喝醉的時候。</br> 陸云初笑道:“你沒骨頭嗎?”</br> 聞湛依舊不吭聲,直到兩人往前走了好幾步,他才從喉嚨里擠出幾個音節(jié):“沒……有。”</br> 嘶啞、生澀,但陸云初竟從這種一字一頓的音節(jié)里聽出了耍賴撒嬌的意味。</br> 她頓住腳步,感覺身后那人也慢慢回過味兒來了,身子變得無比僵硬,然后機械地挪開下巴,慢慢地松開手。</br> 陸云初剛剛開口:“你剛才說什——”</br> 話還沒說完,聞湛已經(jīng)火速松開她,轉(zhuǎn)身就往院里趕,腳下帶風,一點兒也看不出來是剛才那個可憐巴巴要人靠著才能緩慢挪步的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