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第39章
陸云初把地圖拿出來,重新規(guī)劃了一下路線,一路走一路打聽,差不多確認了故事里會遭殃的村莊有哪些。</br> 他們力量微薄,做不了什么,但過去提醒一聲總是可以的。</br> 行至村莊前,侍衛(wèi)長將馬靠近馬車,敲了敲車壁。</br> 陸云初探身出去,問他怎么了。</br> “剛才前方有點動靜,應當是幾個小童。”他奇怪道,“這大冷的天,小童不應跑這兒來玩耍,且見了我們掉頭就走,有些古怪。”</br> 陸云初往前看去,果然見到幾個小孩飛快消失的背影。</br> 她道:“停車吧。我想我們應該是嚇到村民了。”她本以為故事里被屠殺干凈的村莊應該是毫無戒心的,沒想到會這樣。</br> 村里青壯年都去了軍營,留下的小童便承擔了偵查的任務,他們一行人看著不像是善茬,冒然進村恐怕會引得他們的恐慌,這與她的本意相悖。</br> 此時正是下午,一行人在這兒耗著也是耗著,不如停下來吃點喝點補充體力。</br> 對于她的提議,侍衛(wèi)們并沒有感到驚訝,紛紛下馬幫忙收拾東西,早已習慣。</br> 陸云初帶的糧很多,一路上吃喝并沒有省著。</br> 她從馬車里拿出米腸和調料,就地搭起了小灶。</br> 米腸和血腸的制作方法差不多,區(qū)別在于米腸是大米、豆腐、蔬菜丁、豬肉丁等混合在一起灌制,餡料十分豐富,有飯有菜,飽腹又美味。</br> 架鍋燒起熱水,將米腸煮好切片,可以涼拌,可以帶湯食用,也可以用油煎脆表皮,吃法多種多樣。</br> 米腸的腸衣和香腸一樣,都是用豬小腸做的,被鼓鼓囊囊的餡料撐得很薄,呈透明色。餡料因為添加了粘大米,口感十分軟糯,瞧著其貌不揚,實則脂香濃郁,因為添加了各式各樣的蔬菜丁,又不會油膩。</br> 放一勺冷凍成塊兒的濃縮雞湯,油脂逐漸劃開,湯色變得奶白,與暗紅色的米腸、翠綠的蔥花混在一起,色澤豐富,在景色寡淡的冬天,這么一碗又紅又綠的帶湯米腸很能刺激人的食欲。</br> 不需要太多的佐料,一點味道鮮甜的豉油足矣。軟糯的米腸裹上熱氣騰騰的湯,又是肉又是菜又是米,口感層次豐富,掛湯帶水,鮮得人舌頭都掉了。</br> 侍衛(wèi)們和以前一樣,端起碗就開始唏哩呼嚕狂吃,一邊吃一邊稱贊:“這種做法真不錯,比干糧好太多了,以前跟主子外出,每天用熱水泡餅,哪怕放再多的肉干也吃得人惡心。”主子自然是聞玨。</br> “可這做起來不簡單,咱們還是老老實實啃干饃吧。”</br> 聞湛坐在陸云初旁邊,很快解決一碗米腸,垂著頭,有些不高興。</br> 他的不高興來得莫名其妙的,只因為侍衛(wèi)們吃的比他多太多了。</br> 其實陸云初并沒有特意分少給他,分量反而比以前在府里增加了,但和別人一比,這增加的分量就顯得不那么明顯了。</br> 聞湛知道自己這樣想是不應該的,可是最近他看的那個話本里面,公主寧愿喜歡滿身腱子肉的鰥夫馬奴,也不喜歡清秀的狀元郎,字字句句都很扎眼,讓他心神不寧的。</br> 他得長壯一點。聞湛認真地思索著,是不是得喝酒吃肉才能長出他們那樣魁梧的體型呢?</br> 陸云初見他很快吃完了米腸,隨口問了一句:“味道怎么樣?”</br> 聞湛回神,連忙點頭。但他的神情不太對勁兒,以前吃完了,不管吃沒吃飽,聞湛已經(jīng)習慣性眼巴巴討食,多一口湯都行,總讓陸云初感覺自己在虐待他。</br> 可今天的他心不在焉的,眼神瞟到遠方,不知道在看什么?</br> 陸云初沒問,只是用竹簽插了一片米腸,往火上一遞。</br> 火舌舔過米腸,將表皮的腸衣烤得焦脆,米腸里面肥肉丁被高溫融化,滋滋冒著油泡。油脂浸潤大米,讓其染上一層光亮的油層,更加彈牙香潤。</br> 聞湛的思緒被香味拉回,眼神不知不覺就從壯漢身上移到了米腸身上。</br> 陸云初舉起米腸,聞湛下意識盯著米腸移動視線。</br> 她抬手,他的眼神上移;她頓住,他的眼神也頓住。</br> 陸云初莫名記起了前世在現(xiàn)代的生活。</br> 她當時與人合租,舍友養(yǎng)了兩只貓。無論她吃什么,舍友的貓立刻閃現(xiàn),前爪扒拉著桌面,眼睛瞪得圓溜溜的,也不叫,就盯著,好像在說你但凡有點良心就給本喵喂一口。</br> 可惡的是有些東西你給它喂了,它鼻子嗅兩下,甩著尾巴就走了。</br> 陸云初被鍛煉出了一幅強心臟,把米腸往嘴里一放,徹底無視聞湛的眼神。</br> 不過聞湛和貓沒什么可比的,貓?zhí)羰常務课股冻陨叮稽c兒也不挑,這點比貓強太多。</br> 聞湛收回目光,重新把目光落到壯漢身上。</br> 他們吃得滿臉通紅,還沒咽下就開始嘻嘻哈哈談笑,駝著背,怎么看怎么粗糙。</br> 聞湛垂眸思索,模仿著他們的動作,慢慢彎起腰。</br> 陸云初又開始烤米腸了,香味順著熱氣一股腦地往空中散,好像一道鉤子,不知不覺地就把聞湛的眼神勾回來了。</br> 他倒不是餓,只是單純的……有些饞。</br> 陸云初在空中晃了晃米腸,聞湛的眼神也跟著晃了晃。</br> 她憋住笑,側頭看他。</br> 聞湛立馬收回目光,假裝什么也沒有發(fā)生的樣子,只是不自然的神色泄露了他的懊悔。</br> 真丟臉。他挺直背,下意識把衣擺抓緊。</br> “啊。”陸云初突然把竹簽舉到他面前。</br> 聞湛愣住,瞪大眼。</br> “張嘴。”她說。</br> 聞湛沒有反應過來,但到聽她命令的口吻,立刻就張開了嘴。</br> 下一刻,陸云初直接把米腸喂到了他嘴里。</br> 嘴唇碰到溫熱的食物,聞湛終于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br> 他驚訝地瞪著眼,嘴里還包著米腸,臉頰鼓起小小的一塊兒,轉頭傻傻地看著陸云初。</br> 陸云初快要在心里笑死了,她板著臉,命令道:“嚼。”</br> 聞湛腦子還處于暈乎乎的狀態(tài),她說什么他就做什么,機械地咀嚼起來。</br> 米腸被炭火烘烤的焦香四溢,酥脆咸鮮,香氣帶著內陷滾燙的熱氣在嘴里四竄,唇頰留香。</br> “好吃嗎?”陸云初問。</br> 他連忙咽下,點點頭。</br> 此時此刻終于捋清了剛才眨眼間發(fā)生了什么,紅暈從脖頸爬上耳根,腦子里轟隆隆響。</br> 陸云初忍不住了,哈哈大笑,問:“還要吃嗎?”</br> 聞湛下意識點頭,又立刻反悔,用力搖頭。</br> 她猜他一定是害羞了,又烤了一個,把米腸舉到聞湛面前。</br> 聞湛嗅著香氣,下意識張嘴,叼走米腸。</br> 下一刻,蹙眉,怎么掩飾都蓋不住懊悔的神情。</br> 陸云初覺得聞湛太好玩兒了,盯著他瞧,直把他盯地不斷埋頭。</br> 她本來還想逗一會兒聞湛,草叢里突然鉆出一個小童,打斷了她的動作。</br> 小童凍得臉蛋通紅,身上穿著帶補丁的小襖,盯著米腸直流口水。</br> 侍衛(wèi)們聽到動靜一驚,紛紛站起身來,嚇了小童一跳。</br> 但他膽子挺大的,并沒有跑開,反而往陸云初靠近了幾步。</br> 陸云初對侍衛(wèi)壓了壓手,示意他們不必如此警惕。</br> 她對小童道:“你過來。”</br> 小童猶豫著。</br> “我給你吃好吃的。”</br> 他磨蹭著,還是走到了陸云初身邊。</br> 陸云初沒有騙他,立刻給她盛了一碗米腸,小童二話不說,捧著碗就吃了起來。</br> 見他放低了戒心,陸云初才問:“你在這兒干什么?”</br> 他吃著米腸,含糊不清地道:“剛才睡著了,一睜眼,哥哥們都不見了。”</br> 這小孩也就三歲大小,陸云初忍不住笑道:“他們跑回去了。”</br> 小孩動作瞬間僵硬住,小心翼翼看著陸云初,這才反應過來她或許是大人口中的“壞人”。</br> 可是壞人不會給他這么好吃的東西。小孩又放下心來。</br> 不一會兒,一群人朝這邊過來。</br> 領頭的是個扎著馬尾的姑娘,長相硬朗,比身后跟著的少年們還高個頭。</br> 她帶著一堆少年,侍衛(wèi)們立刻放下碗,站起身,換上嚴肅的表情。</br> 她立刻站定,眼神在一群人中晃了一圈,落到陸云初和她身邊的小童身上。</br> 她開口,聲音有些粗:“小山,過來。”</br> 叫小山的小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碗里還沒吃完的食物,猶豫了一下,還是放下碗,朝那個姑娘跑去。</br> 那個姑娘見陸云初一行人并未阻攔,看上去還是比較友好,默默松了口氣。</br> 陸云初問:“你可是前面村莊的村民?”</br> 她點點頭。</br> 陸云初露出友善的笑容:“可否讓我們去村里借宿幾日?”</br> 她立刻繃緊了身子,豎著劍眉,一幅警惕的模樣。</br> “若是我們想要做什么,直接闖進去就是了,何必詢問。”</br> 這話說的沒錯。阿月稍微放心了點。哥哥們讓她負責保護大家的安全,可是她還是個小姑娘,村里的人并不會全部聽她的。她讓村里的小孩在這里蹲守,若是有匪盜入村,趕緊回報,這樣大家就能及時上山躲避。但年紀大的不能折騰,進山又需要時間,且天氣嚴寒,不能久待,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br> 這群人衣著體面,氣質不凡,肯定不是匪盜之輩。阿月開口道:“你們跟我來吧。”村里的勞力不在,這個冬天很難熬,若是貴人們能打賞一二,夠他們吃很久了。</br> 到了村里,陸云初發(fā)現(xiàn)村里大門緊閉,人煙稀少。</br> 阿月跟身后的少年耳語幾句,那少年立刻朝山里跑去了。</br> 她也不尷尬,對陸云初解釋道:“最近有土匪流竄,不得不小心。”</br> 陸云初難免有些唏噓,他們這般防備已是盡最大力了,可是還是沒能躲過兇狠的土匪。</br> 不一會兒,村民們就從山上下來了,小心翼翼地瞧著陸云初一行人。</br> 阿月叫人給他們收拾出空屋來,村民們一下子褪去了小心,熱情地搶著騰屋子,只為能拿點打賞。</br> 陸云初和聞湛自然分到了村內最好的房子,鋪上被褥,點上火盆,住宿環(huán)境比客棧差不了多少,甚至還要溫馨很多。</br> 陸云初不由得想到了前世躲在鄉(xiāng)野的時候,有些感慨。</br> 一番收拾后天已經(jīng)黑下來了,陸云初喚來侍衛(wèi)長,同他低聲吩咐。他們要在這兒多住一段時間,早晚都要警惕,以防有土匪進村。</br> 侍衛(wèi)長想到路上遇到的那一撥人,神色嚴肅,點頭應下。</br> 聞湛洗漱完就看見了這一幕。兩人站在門外,融入夜色中,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出親昵的姿勢。</br> 聞湛沒多看,收回眼神,可腦里全是話本里公主與其侍衛(wèi)的故事。</br> 他很少有這么孩子氣的時候,痛苦地捶捶頭,試圖趕走腦海里的那些文字。</br> 以后不能看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本了,整個人都被糊弄得奇奇怪怪的。</br> 聞湛甩去頭里亂七八糟的想法,換上干凈的衣裳,開始仔仔細細地鋪床。</br> 邊邊角角都得照顧到。陸云初睡覺不老實,喜歡蹭來蹭去,被單得一層層壓住。</br> 陸云初一進門,就看見聞湛彎著腰,跪在床側,伸長了手鋪床。</br> 燭火的橘光灑在他身上,勾勒出了一層柔軟的光暈。</br> 由于姿勢比較舒展,衣裳下擺拉扯著,更能提現(xiàn)身形。</br> 感覺陸云初的灼灼視線,聞湛回頭,把她抓了個正著。</br> 陸云初欲蓋彌彰地解釋道:“屁股……不是……衣擺好翹……不是……衣擺沒拉平。”</br> 聞湛毫無戒心,側頭看向身后,拉了拉衣擺。</br> 被褥鋪好了,他下床穿鞋,往方桌旁一坐,猶豫了一下,終究沒有拿出話本。</br> 他最近一直“鉆研”,陸云初見狀有些奇怪,但也沒問。</br> 她洗漱以后脫去外衣,往床上一滾。聞湛把褥子墊得很厚,軟乎乎的,睡上去人都陷下去了,特別幸福。</br> 反正聞湛坐在方桌前發(fā)呆沒事干,陸云初便喚他:“上床窩著吧,好冷。”</br> 聞湛轉身看他,搖了搖頭。</br> 她招招手:“上來。”</br> 聞湛還是搖頭。</br> “你要看書嗎?”陸云初問。</br> 這么一問,聞湛便不搖頭了,猶猶豫豫地爬了上床。</br> 他身形高大,一上床,頓時有點擠,有種暖和了不少的錯覺。</br> 古代沒什么娛樂活動,陸云初取來紙筆,教聞湛下五子棋。</br> 聞湛很快便上手了,然后把陸云初殺了個片甲不留。</br> 陸云初頓時沒興趣了:“我們還是聊聊天吧。”</br> 聞湛點頭,收起紙筆。</br> 外面風聲大作,似乎重新下起了雪,風聲雪聲襯得屋內愈發(fā)安靜。</br> 陸云初覺得這種無聊又悠閑的夜晚再安逸不過了,她想起了一句詩:“風卷江湖雨暗村,四山聲作海濤翻。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貍奴不出門。”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