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第23章
昨夜兩人守歲,熬得有些晚,早晨醒得很遲。</br> 下過大雪后的天陰陰沉沉地灰,索性沒了大風,倒也不算寒冷。窗外一片雪白,冰天雪地的世界看著格外干凈。</br> 陸云初醒來,先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蹭了兩下后才翻身坐起。一般聞?wù)慷急人训迷?但今日她坐起來后才發(fā)現(xiàn)聞?wù)窟€睡著。</br> 他睡覺的時候很安靜,雖然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一直都很安靜,但這種安靜更趨向于一種無生氣的安靜,像一個沒有溫度的玉像。</br> 陸云初下意識伸手想探探他的鼻息,等做了這個動作才發(fā)現(xiàn)這樣有點神經(jīng)兮兮的。</br> 她還沒得來得及收回手,聞?wù)亢鋈唤廾㈩潱窈癯幔垡娭鴮⒁褋怼Ks緊收回手,欲蓋彌彰地做出準備翻身下床的姿勢。</br> 聞?wù)克坌殊?眼里一片迷茫,神情是難得一見的迷糊。</br> 陸云初輕聲道:“你再睡會兒。”</br> 聞?wù)空UQ郏肷尾琶靼姿囊馑?他蹙眉,試圖睜大眼恢復(fù)清醒。</br> 陸云初往他額頭上一按:“別看了,睡。”</br> 奇奇怪怪的姿勢卻很有效果,聞?wù)磕涿畹乇凰魢A艘话眩姑悦院亻]上了眼,再次昏沉地睡了過去。</br> 他頭發(fā)絲滑如綢,但靠近額前的頭頂卻毛茸茸的,手感很好,陸云初賊兮兮地又揉了一把才翻身下床。</br> 聞?wù)克煤艹粒旖敲蛑瓷先嵲谑抢O了。可能是因為昨天過年難得活動了一番,實在是累了,又被陸云初拽著強行熬夜,困成這樣也正常。</br> 未化雪的清早,陸云初懶得好生收拾,將頭發(fā)挽起,隨意裹了件斗篷就往廚房里鉆。</br> 院外銀裝素裹,白雪皚皚,安靜極了,好似茫茫天地間就只有這一間溫暖的小屋。</br> 陸云初沒去外院喚丫鬟,自己燒了鍋熱水洗漱,剩下的溫在灶上等聞?wù)啃褋砉┧词?lt;/br> 廚房里還有昨夜的剩菜、沒用上的食材,幸好天氣寒冷,久放也不會壞。陸云初尋摸了一圈,決定做一碗面線糊。大年初一的早晨,雖然是喝粥,但是總得喝得豐富一點才好。豬大骨熬得湯透著白,加入昨天未用到的豬肝、豬血,切碎的海鮮提味,掰成細段的面線,一起熬煮,不算正宗,但也不賴。這么一鍋看似簡單胡亂一煮的面線糊,其實加滿了真材實料。</br> 陸云初煮好早飯回到廂房時,聞?wù)窟€在睡,但睡得比剛才淺,陸云初一進來他就醒了。</br> 他撥開落在臉側(cè)的黑發(fā),支著上本身,慢吞吞地坐起來。</br> 陸云初難得見他這個樣子,心頭的壞心思直冒,恨不得以后日日拉他熬夜。</br> 聞?wù)慷⒅孛婵矗戳藥紫⒑蟛盘ь^看向陸云初,眨眨眼,看清是她又驚訝又迷惑,好像在說“你什么時候起來的?”</br> 他轉(zhuǎn)頭看向窗外,灰白一片,沒法看清天色。</br> 陸云初憋著笑,跑床邊坐下:“睡夠了嗎?”</br> 聞?wù)奎c點頭,遲鈍地露出羞赧的神色。</br> 他感覺哪里不對,一抹頭頂,有點亂糟糟的,更不好意思了,以為自己睡覺睡成這樣,將頭發(fā)也拱亂了。</br> 罪魁禍首陸云初一點兒也不心虛,就這么盯著他看他優(yōu)雅地捋順頭發(fā)。不得不說,聞?wù)克沙谙聛淼臅r候有一種春風化雪的柔和感。她忍不住感嘆,美人果然是不一樣,連起床的樣子都是賞心悅目的。</br> “不繼續(xù)睡的話,就洗漱一下吧?”陸云初詢問。</br> 聞?wù)奎c點頭,掀開被子一角,準備下床。</br> 陸云初一把摁住他:“別起來,外面可冷了,你在被窩里再暖一會兒,我把洗臉盆給你端來。”</br> 聞?wù)坎惶靼诪楹我@樣,但他紙筆不在身上,又沒法開口喚住陸云初,只能看著她興沖沖跑走了。</br> 不一會兒,陸云初端著銅盆和牙粉、杯子、牙刷過來了。</br> 聞?wù)吭俅蜗崎_被角想要起來,又被陸云初一把按住。</br> “躺著。”她言簡意賅。</br> 聞?wù)恳荒樏H唬欢秊槭裁匆@樣。</br> 陸云初把銅盆放在床邊的小凳上,將毛巾擰干,遞給他。</br> 聞?wù)窟t疑地接過毛巾,被陸云初盯得渾身不自在,動作僵硬,一時不知該不該把毛巾往臉上蓋。</br> 陸云初嘴角翹得高高的:“洗臉吧。”</br> 聞?wù)慨斎恢酪茨槪墒撬恢罏槭裁此@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洗臉。</br> 他猶豫再三,還是將毛巾蓋在了臉上,慢條斯理地擦了一遍。</br> 剛過了熱水的毛巾還蒸著熱氣,熏得他蒼白的肌膚透出微微粉色。</br> 聞?wù)块]著眼,仔細地擦著臉,擦完后把毛巾一展,往臉上一蓋,按了幾下,揭下來。</br> 這下眉毛睫毛都被微微沾濕,顯得一雙氤氳著霧氣的眼顧盼生輝。</br> 他僵硬地舉著帕子,征求地看著陸云初,似乎在問:“我可以沾水再洗一遍嗎?”</br> 啊,這是什么貓貓洗臉。</br> 滿足了奇怪癖好的陸云初心滿意足,點點頭,總算放過聞?wù)浚辉俣⒅戳恕?lt;/br> 見她走開,聞?wù)克闪丝跉猓m然被盯著洗臉感覺很奇怪,但他也沒有拒絕的想法。不管怎么樣,陸云初說什么他就做什么,她開心就好。</br> 陸云初剛剛走開沒多遠,突然想起正事,又急匆匆返回來。</br> 聞?wù)空直┑睾槪娝貋砩碜右唤劬ξ⑽⒌蓤A,舉著帕子仰頭看她,生怕她再提出奇奇怪怪的要求。</br> 陸云初又想笑了,但是她咬著牙忍住,一本正經(jīng)地問:“你現(xiàn)在喝粥嗎?喝點粥墊墊肚子,等會兒該喝藥了。”</br> 聞?wù)恳詾樽约赫`會了,微微偏頭掩飾住不自在的神情,點點頭。</br> 陸云初一轉(zhuǎn)身就忍不住笑了起來,腳步輕快地來到廚房,盛上兩碗面線糊。</br> 外面冰天雪地的,實在寒冷。她加快步伐,以防面線糊剛出鍋的美味被冷氣破壞掉。</br> 聞?wù)恳呀?jīng)穿戴好下床了,可能是害怕陸云初又做些奇怪的舉動,他今天收拾得奇快,她一個來回的功夫,他連頭發(fā)都束好了。</br> 陸云初驚訝的“咦”了一聲,嚇得他不敢動了。</br> 不過陸云初只是因為他收拾太快而驚訝,沒有別的想法,她對聞?wù)空姓惺郑骸翱爝^來吃早飯,好冷,吃了身體熱乎點。”</br> 聞?wù)恳姥宰讲妥琅裕吹阶郎蠑[放的面線糊。</br> 面線糊冒著熱氣,呈半透明的白色,但湯色絲毫不顯渾濁。絲絲面線煮得綿柔,白線若隱若現(xiàn),里面夾雜著各色的配料,面上撒一把翠綠的蔥花,看著就很有食欲。</br> 吃面線糊不能用筷子,得用勺,面線似化非化地融在湯中,舀起一勺,勺邊還墜著黏糊的湯底,面線往下墜著,得趕緊接住。</br> 陸云初敷衍地吹了一下就張口吃下,也不能叫吃,是吸溜。爛而不糊、滑溜清甜的面線糊喝進嘴里,口里發(fā)出輕微的簌簌聲,帶著溫熱的鮮一路從舌根撫慰到胃里,清晨的寒氣瞬間被驅(qū)散,整個人熨帖了不少。</br> 有的人吃飯快勁頭足,叫狼吞虎咽,看著招人嫌,比如陸云初眼里的聞玨。</br> 而有的人吃飯快勁頭足,叫胃口好吃飯香,看著討人喜,比如聞?wù)垦劾锏年懺瞥酢?lt;/br> 他本來不餓的,看著陸云初吃了一口,頓時也跟著饞了起來,胃里空蕩蕩的,即使穿戴厚實也難以抵抗嚴寒。他比陸云初要斯文很多,舀起半勺送入口中,海鮮的鮮、豬雜的葷、面線的清、湯底的醇,豐富的滋味在口中蕩開,不是那種有沖擊感的食物,是一種柔和鮮美的溫暖,絲絲縷縷的蕩在肺腑,鮮美的滋味潤物細無聲。</br> 新鮮的豬肝煮起來很漂亮,一瓣一瓣的,軟彈鮮嫩,牙齒咬開時能感覺到獨特的滑;豬血更是如此,嫩如豆腐,鮮美中帶著一點甜味。被加了海鮮的粘稠湯底一裹,食材本身的味道被掩蓋,只剩下可口的鮮,再加上湯里沉浮的胡椒面,更是一點腥味也不留。</br> “對了!”陸云初趴在桌上喝了半碗面線糊才想起問聞?wù)浚澳悴粫怀詢?nèi)臟吧?”</br> 現(xiàn)在問可太遲了,聞?wù)颗e著勺,微微睜大眼,迷惑地看著她,明顯就是不知道湯里什么是內(nèi)臟。</br> 陸云初挺不好意思的:“沒事,繼續(xù)喝吧。”</br> 好的,聞?wù)柯犃睿皖^繼續(xù)喝。</br> 他這樣的態(tài)度是做飯的人最喜歡的一種了,給什么吃什么,還吃得很滿足,每次都是眼里有星星的幸福模樣。</br> 陸云初看著自己面前的一大碗,再看看聞?wù)棵媲暗囊恍⊥耄行├⒕危皇撬幌虢o聞?wù)慷喽嗤段梗瑢嵲谑菗乃远嗔宋赋惺懿蛔。荒芤稽c點給他增加食量。</br> 她看著低頭安靜吃飯的聞?wù)浚滩蛔〕雎暟参康溃骸暗饶闵眢w好起來以后,想吃多少吃多少。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可以沾葷腥了,比我才來的時候好多了,會越來越好的。”</br> 聞?wù)刻ь^,臉上并沒有什么不滿的神色,他勾著嘴角,很是期待地點了點頭。</br> 陸云初低頭繼續(xù)吃,余光瞥見他吃完剩下的最后一口后,用瓷勺一點一點把碗底刮了個干凈。</br> 她心底那抹細小的愧疚瞬間放大。</br> 這還沒完,刮完碗底又刮碗邊,直把碗刮得干干凈凈,一點兒不留。</br> 做完這些他抬頭,正好和陸云初的視線對上了,有種被捉包后的怯,連忙將碗勺放好,欲蓋彌彰地示意自己不吃了。</br> 靠,陸云初在心底發(fā)出了一聲咬牙切齒的國罵,糾結(jié)半晌,終是投降,站起來嘀嘀咕咕道:“再給你添一勺,一會兒還喝藥呢,不能再多吃了。”</br> 聞?wù)苛⒖绦α耍懺瞥跽局运锰ь^看她。這個角度的他仰頭抬眸,雙眸十分明亮,徒增幾分靈動,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討好。</br> 靠,陸云初壓下心頭那股想要安撫他的沖動,轉(zhuǎn)頭就走,她絕對不會再給他多添一勺的,不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