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第11章
陸云初頭發(fā)又厚又長,烘起來很費功夫。她感覺頭發(fā)六成干時,便對聞?wù)空f:“差不多干了,可以了。”</br> 聞?wù)渴譀]停,將她頭發(fā)撩起來一束,遞到她眼前,證明頭發(fā)還沒干。</br> 陸云初拽住那束頭發(fā):“差不多就行了,你手會酸的。”</br> 她動作太快,碰到了聞?wù)康闹讣猓瑖樀盟R上縮走。</br> 陸云初趁機起身,剛剛撐起來,就見聞?wù)旷酒鹈碱^,很嚴肅地拍拍床邊。</br> 陸云初:…這幅大人訓(xùn)好動小孩的模樣是怎么回事?</br> 她居然被他這樣子搞得有點不好意思:“真的差不多了,你手上還有傷。”</br> 聞?wù)吭诩埳蠈懙溃簳^疼的。</br> “不至于。”陸云初提起他的袖子,指指他的傷口,“倒是你,知道頭疼會難受,就不知道身上疼會難受嗎?”</br> 聞?wù)裤读艘幌拢粫r不知如何反駁。</br> “傷口還很疼嗎?”陸云初看著他的傷,下意識放低聲音。</br> 聞?wù)繐u搖頭,表示無礙。</br> “騙子。”陸云初嘀咕道,忍不住用指尖輕輕碰了碰他傷口旁稍紅的地方。</br> 聞?wù)恳活潱o了拳頭。</br> “對不起,我弄疼你了嗎?”陸云初連忙道歉。</br> 聞?wù)垦凵衩黠@飄忽了一下,側(cè)頭。</br> “聞?wù)浚俊标懺瞥鯇λ姆磻?yīng)感到不解。</br> 聞?wù)壳那陌讶^縮進袖子里面,不作理會,表情嚴肅地用另一只手拍拍床邊。</br> 陸云初感覺怪怪的,怎么像是她在撒嬌似的,而輔導(dǎo)孩子做作業(yè)的家長表示:我不吃你這一套,快點。</br> 她松開手,準備下床:“啊,下雨天,吃熱的!吃熱的!”</br> 她興沖沖地找鞋,結(jié)果眼光一掃,只看見一只。</br> 她四下環(huán)顧,尋找另一只。</br> 聞?wù)空酒鹕恚瑖@了口氣,寫字。</br> ——你腳扭傷了,怎能下地?</br> 陸云初這才想起來,剛才回房時聞?wù)坎榭此_踝傷勢,脫了她的鞋,順手放在那兒了,她單腳蹦回內(nèi)間,沒帶上。</br> “沒事的,已經(jīng)用藥酒揉過了。”她擺擺手,渾不在意,“你幫我把那只鞋拿過來吧。”</br> 聞?wù)棵蛑旖牵瑩u搖頭。</br> 陸云初一拍腦門,贊同道:“對對對,濕的,麻煩你幫我取一雙干凈的鞋來。”</br> 聞?wù)窟€是不動。</br> “聞?wù)浚俊边@下她摸不著頭腦了,“快點,快點,好餓。”</br> 聞?wù)靠粗行o奈地指指她的腳踝。</br> 把陸云初急得呀:“真沒事兒!我以前老扭到,過一會兒就好了。”</br> 聞?wù)砍涠宦劊崞鸹鸹\往她那邊移了點兒。</br> 陸云初感覺自己發(fā)現(xiàn)了聞?wù)啃碌囊幻妫行┬缕妫鹆硕核男乃迹骸奥務(wù)柯務(wù)柯務(wù)浚!?lt;/br> 她像只小蜜蜂一般,喊得聞?wù)慷紥觳蛔∧歉泵鏌o表情的面具了。</br> 他蹙眉,欲言又止地看著她,像是下一秒就要嘆氣的樣子。</br> “聞?wù)俊彼冎粽{(diào)喊他的名字。</br> 聞?wù)靠逑录绨颍鲂”緝海?lt;/br> ——不可以。</br> 三個字竟然也寫出了耷拉著肩的模樣。</br> 陸云初努力憋住笑,再次張嘴:“聞……”</br> 第一個字剛剛拖著喊出來,聞?wù)烤团e旗投降,快步轉(zhuǎn)身往放干凈繡鞋的方向去了。</br> 果然。</br> 陸云初笑倒在床上,看他那副渾身冒著疏離冷氣兒的模樣,不知道的人定會以為他很難講話。</br> 聞?wù)繛樗砝C鞋,陸云初立馬收住笑,乖乖坐在床邊:“多謝。”</br> 聞?wù)刻ы此请p藏著明月山泉的眼里第一次出現(xiàn)叫做怨念的神情。</br> 他拿的鞋是一拍鞋里面最大的那雙,將腳后跟的地方掖進去,以方便她趿著繡鞋。</br> 他在陸云初身前蹲下,把鞋擺放端正。</br> 陸云初被他這么伺候著,倒有些羞澀了,雙腳不自覺搓了搓。</br> 她的小動作太多,眼看著腳踝扭著了,還敢搓來搓去左右亂晃。</br> 他下意識一把捉住她的腳踝。</br> 陸云初傻眼了。</br> 聞?wù)扛笛邸?lt;/br> 陸云初低頭,看見聞?wù)棵兹椎念^頂,眼神往下滑,又出現(xiàn)了,那個咬牙(切齒)的模樣。</br> 她的視線落到他的手上,他的手可真好看,握住自己的腳踝,讓自己的腳都變得好看了不少。</br> 她奇奇怪怪的想法聞?wù)孔允遣粫獣裕颐Φ啬闷鹄C鞋,想借著替她穿鞋的動作掩蓋慌亂。</br> 鞋到了跟前,又馬上停住,緩緩地、極輕地替她穿上。</br> 他的動作很輕,小心翼翼,像筷子夾豆腐。</br> 陸云初被他這個動作觸動到了,感覺很奇妙,紅暈顫巍巍爬上耳廓。</br> 穿完鞋后,聞?wù)科鹕恚ⅠR恢復(fù)正常,站起來準備往廚房去。</br> 腳踝揉過藥酒后已經(jīng)好多了,不怎么用力的話不會痛,走到廚房不算什么大事。</br> 可聞?wù)繀s不這么認為,他緊張地跟在陸云初身后,想要攔住她又忍下,最后只能把手臂遞給他。</br> 陸云初看他這樣,知道自己不扶著他,他定不會作罷。</br> “不會碰到你傷吧?”</br> 聞?wù)繐u頭。</br> 陸云初只好扶著他。</br> 他看著瘦削,但挺有力氣的,穩(wěn)穩(wěn)地托舉著她的雙手,完全不會晃動。</br> 但是他真的好高,陸云初覺得自己還不如不扶,這樣抬著胳膊也挺累的。</br> 她歪著身子,感覺聞?wù)吭俑咭稽c,自己就會像掛在他身上的掛件了。</br> 外面狂風(fēng)驟雨,雨水打在屋檐上,發(fā)出噼里啪啦的響聲,雨珠成串,一層透明的雨膜將他們與外面的世界隔絕。</br> 陸云初很有興致:“暴雨天窩在屋里面最舒服了。”</br> 聞?wù)繘]有應(yīng)和,因為他不知道什么才能稱得上“舒服”。</br> 陸云初并沒有等他點頭,自顧自地絮叨著:“又是風(fēng)又是雨,濕冷濕冷的,一定要喝點帶湯的!”</br> 若是平常吃飯,碳水炸彈最容易帶來幸福感,米飯澆上肉醬,放肆地豬蹄,或是炸雞配清酒等等。但是下雨天一定要吃帶熱湯的東西,讓食材夾著熱湯滑入腹中,全身上下瞬間暖和起來,吃出薄汗,聽著外面狂風(fēng)大作,可謂是幸福至極。</br> 到了廚房,聞?wù)繛殛懺瞥醵藖硇∫巫幼屗隆?lt;/br> 陸云初很無奈,只能由他,幸虧今天準備一鍋大亂煮,并不耗費工夫,坐在這兒也能操作。</br> 聞?wù)坑迷砬v凈手后,豎起袖子,一副準備打下手的模樣。</br> 陸云初扶額:“真不至于。”</br> 聞?wù)烤芙^溝通——表現(xiàn)為不拿出小本兒。</br> 陸云初只好指揮他洗菜。</br> 因為想給聞?wù)筐B(yǎng)傷,廚房里一直備著豬骨湯,熬得白潔,面上浮著一層淺淡的油光,似乎要將豬骨所有的精髓都榨出來,融入湯里。</br> 舀幾勺到砂鍋里,待到沸騰后,丟入小酥肉、肉片,讓肉菜滾一滾,再放入米線,最后把廚房里的蔬菜都丟進去,一鍋大亂燉。</br> 陸云初看著煮得差不多了后,將砂鍋用布墊著拿下來,放在厚木盤上,咽下口水:“好啦!快回去,可以吃了!”</br> 她恨不得端起砂鍋就往屋里沖,被聞?wù)恳话艳糇 ?lt;/br> 他接過食盤,在食盤放上兩個小碗,拿上筷子勺子,就這樣,還想扶著陸云初。</br> “我扶墻就好!”陸云初忙道,“砂鍋很燙的,別潑了。”</br> 確實是挺危險的,聞?wù)渴疽馑拢约合榷诉^去,等會兒來接她。</br> 好吧,陸云初吞下口水,等他回來。</br> 等終于回到廂房,陸云初迫不及待地端起碗,一邊夾菜一邊對聞?wù)空f:“別看這一鍋大亂燉賣相不好,但是我敢保證,味道一定很好。”</br> 砂鍋保溫性強,離火后鍋里的湯依舊沸騰著,咕嘟咕嘟冒著香氣,所有食材被緩緩降低的熱度包圍,將自身味道融于湯中的同時也吸收了對方的香味。</br> 陸云初把能放的蔬菜都放了,白菜、冬瓜、木耳、豆芽、香菇、豆腐,花花白白一大鍋,冒著尖兒,看著就滿足。</br> 先喝一口湯,濃、厚、鮮、燙,醇厚的同時卻不顯油膩,有蔬菜的清,也有肉菜的鮮。</br> 五臟六腑頓時暖和了起來,大雨帶來的濕冷一掃而光,全身上下瞬間染上了暖乎乎的舒坦感。</br> 她吃飯最香了,聞?wù)亢苌俑杏X到餓的滋味,但是一看她吃,不自覺地就想動筷。</br> 陸云初用公筷給他夾了一大堆菜和米線,用舀滿了湯,悶悶一碗,想要吃都不知道從何下口。</br> 于是他決定先把占地的米線解決。</br> 米線雪白細軟,挑起來滑滑的,直往下滾。他連忙送入口中,米線擁抱著湯汁,裹挾著熱氣,香氣瞬間在口中綻放。</br> 爽滑、綿軟,米香濃郁,浸潤了菌菇的鮮、骨湯的醇,明明很清淡,卻感覺有一種富裕繁雜的滋味沖擊著味蕾。</br> 他總是被陸云初做的飯食驚訝到,沉默地垂頭咀嚼,很慢,像是要把味道牢牢記住,生怕大夢忽然,醒來便忘了。</br> 陸云初不敢給他夾太多肉食,以免他胃難受,于是他夾起碗邊唯一的顯眼的小酥肉送入口中。</br> 酥肉的油氣早被煮散,化入湯中,肉質(zhì)細嫩,帶點筋頭,越嚼越香。</br> 吃完肉菜,剩下的便都是素菜了。</br> 豆腐滑嫩,被骨湯和油氣逼得軟乎,不用過多咀嚼,一抿就化,滋味美妙。</br> 聞?wù)亢芟矚g,把豆腐全部挑出來,先行吃干凈。</br> 哪成想蔬菜更甚,豬骨湯表面那層香滑的豬油全被它們吸收了,沒用多余的佐料處理,原汁原味的清甜味兒得以最大限度地保留。</br> 一口下去,似短暫地被拽到了清雨如霧的江南,又忽然被窗外的電閃雷鳴拉回現(xiàn)實。</br> 陸云初一邊吃一邊隨意地絮叨道:“在云南……呃,不知道這里叫什么,總之在南邊有個地方特色吃食叫小鍋米線,不過我這兒一通胡改,也只剩米線二字沾邊了。”</br> 雨聲越來越大,氣溫驟降,但有火籠烤著,砂鍋的熱氣熏著,屋內(nèi)一直暖洋洋的。</br> 陸云初小聲地嗦粉,發(fā)出呼嚕嚕的聲音,熱燙的食材得慢慢吃,讓鮮香滋味深深挑撥味蕾,滋味實在妙不可言。</br> 說到云南,她記憶恍惚了一下,笑道:“那個地方很漂亮,藍天白云,花海爛漫,如果可以……不對,終有一天,我們一定會去看看。”</br> 聞?wù)咳嗡把圆淮詈笳Z地閑扯著,隔著白霧看她,笑得溫柔。</br> 很是奇怪,在這個暴雨如注、雷電交加的白日,天空黑得幾乎看不見亮光,他卻被陸云初輕而易舉地拽入了一個春日,短暫地瞥見了一瞬的繁花似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