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賀樓一晚上沒敢睡,不是真夫妻,同床共枕,這如何使得。
偏偏枕邊人心大如斗,自顧自躺倒睡得香甜,誠然如她所言,睡相不算老實,胳膊腿兒亂蹬,盛滿水的茶盞岌岌可危,賀樓生怕她一翻身掉下去,只好一手護著茶杯,一手虛虛擋在床邊,姿勢十分變扭。
不過賀樓觀察一會兒,發(fā)現李依依雖然手腳不老實,翻身卻十分克制,基本不往床邊挪,看起來并不用擔心她會掉下床。
反正也沒打算睡,賀樓把自己的枕頭放到外沿擋著,靠坐在床頭,閉眼假寐。
閉著眼睛,聽力變得格外敏銳,賀樓聽見許多聲音,前面客人還在喝酒劃拳,賀老將軍的大嗓門聽得格外清楚,身邊人輕而淺的呼吸聲,蠟燭燃燒畢剝作響……到了后半夜,府里下人來往收拾桌椅碗筷的聲音漸漸消失,萬籟俱寂,賀府歸于一片平靜之中。
各屋都滅了燈,唯有廊下掛的大紅燈籠和新房內的燭光相互映襯,龍鳳花燭徹夜不熄。
天剛泛白,由遠至近傳來腳步聲,門口窸窸窣窣的動作一陣,鎖芯輕響,衛(wèi)承祚解開鎖,又討嫌的輕輕敲了兩下門,不等人發(fā)現,搗完亂,高高興興的上朝去了。
賀樓低頭借著天光瞧自己的新娘子,李依依睡得無知無覺,半張臉都埋在被子里,顯然是什么聲音也沒聽見,稍微出了一點汗,鬢角貼在臉上,沒有半點要醒的意思。
他嘆一口氣,復又閉上眼睛,不知道是在為心大的李依依擔憂,還是在為以后假扮夫妻發(fā)愁,事已至此,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心里一松,沒想到竟然睡著了,察覺到有道視線正在看著自己,賀樓一激靈,猛地睜開眼睛,正對上眼前人探尋的視線。
不是李依依又是誰,她醒過來發(fā)現賀樓把自己的枕頭拿過來擋在床邊,顯然是怕她掉下去,沒有枕頭,他竟然是坐著睡的。
李依依覺得這樣睡肯定不舒服,正打算把他往下挪一挪,還沒想好怎么下手,沒想到賀樓突然睜開了眼睛。
“啊,你醒啦,對不起,嚇到你了,”
李依依連忙抱歉的后仰離遠一些,
“這樣睡很難受吧,我起來了,你再躺下睡一會兒。”
她一骨碌翻下床,伸手哄小孩兒似的拍拍賀樓,
“快睡吧,有人問就說是我賴床。”
這輩子沒想過自己會和賴床這個詞沾邊的賀樓:
“……”
今日本該早早去給父母敬媳婦茶,賀尚書上朝去了,那等他回來了再去也并無不可。
賀樓昨晚喝的酒不算少,雖說沒到醉的程度,也不是很舒服,又熬了一夜,感覺腦子里一片混沌,竟然真的閉上了眼睛,
“那拜托依依,在巳時之前叫醒我。”
李依依點頭如搗蒜,放心吧,九點之前肯定叫你。
話說現在是什么時辰來著?
李依依披著昨天的婚服,歪在外間的矮塌上,翻出一本書打發(fā)時間,書應該是賀樓的,布置婚房的人沒拿走,只是在上面擺了個紅紙剪的囍字。
古代書本的質量沒有現代好,紙頁微微泛黃,墨字邊緣也有一點暈,不過勝在年頭尚短,不像博物館里的那些已經發(fā)黃發(fā)脆的發(fā)掘文獻,稍微碰碰就碎了。
字是繁體,不能說不認識,就是讀起來費勁,李依依看了半天,發(fā)現又是某一位大家的文章集,有詩有辭,文鄒鄒的,賀樓似乎格外喜歡看這些大家文集。
翻翻封皮,名字沒聽過,叫做閑游道人,文章寫的盡是些山河奇景,華山還是那座華山,黃河還是那條黃河,不過寫作之人的文采嘛,李依依撇嘴,與李白差遠了,匠氣頗重。
一句“黃河之水天上來”與“奔流拍岸卷黃沙”,高下立見。
一邊吐槽一邊看,李依依不知不覺看入了迷,穿越是穿了,還好故土猶在,祖國的萬里山河還是熟悉的樣子。
李依依感慨于祖國的壯麗山河,巳時當然是沒想起來要叫賀樓起床,蕓兒和阿松一大早就過來守著,結果從旭日初升等到陽光普照,屋里靜悄悄的一直沒動靜,等得他們倆都窩在門口又睡了一覺。
這倆人壓著聲音在外面吵了一架,誰也不覺得自家主子是會賴床的人,雖然蕓兒底氣不足,李依依確實有賴床的前科,而且新婚之夜嘛,你懂的,累了多睡會兒也很正常。
蕓兒被這種可能鬧了個大紅臉,壓著聲音又告訴了阿松,于是變成了兩張紅臉尷尬對望。
等到巳時過半,還是蕓兒忍不住了,新婚第一天,要去給夫人們敬茶,得梳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不起就來不及了,小丫鬟咬咬牙,屏住呼吸輕輕敲門,
“公子夫人,該起來了,還要去給老爺夫人們敬茶,老爺快下朝了…”
沒等她說完,門吱呀一聲打開條縫,李依依探出腦袋,睡眼惺忪,
“現在是什么時辰了?”
“已經巳時過半了。”
都這個時辰了,夫人還披著昨日的婚服,頭發(fā)凌亂,蕓兒想進去幫她梳洗,被李依依攔住,
“你先等等,我一會兒再叫你。”
丟下這句話,李依依連忙關門,沖回床邊,賀樓還沒有要醒的意思,顧不得溫柔,李依依搖晃他兩下,壓著聲音催促,
“快,該起床了,把你衣服脫了。”
賀樓和衣睡的,大紅婚服還整齊的套在身上,要是讓別人看見可了不得。
賀樓迷迷糊糊的照辦,剛解開兩顆扣子,突然發(fā)現李依依拿著匕首要割腕,他一下子嚇清醒了,抓住李依依的手不讓她再動,
“依依,你這是做什么?”
不至于會想不開吧?
還能做什么?
李依依瘋狂回想看電視的時候古代結婚是怎么辦的,第二天好像是要有一個白手帕,沾新娘初夜的落紅,一般來說,婆婆看見這個手帕會滿意點頭,她正比劃著看劃哪里合適,結果還沒劃下去,手腕被賀樓一把抓住。
來不及不好意思,李依依試圖掙開他的手,盡量簡單的解釋,
“白手帕,落紅,你明白沒有?”
賀樓:“……”
明白是明白了,但是沒必要。
這人力氣還挺大,掙扎不開,見賀樓肯不放手,李依依把另一只手湊到匕首旁邊,
“別愣著了,快在床上找找,那個白手帕在哪兒呢?”
賀樓把她的匕首搶下來,從身后摸出一條白色手帕遞過去,
“別著急,我昨天晚上弄好了。”
雪白的手帕上一抹干涸的血跡,效果十分逼真。
李依依:“……”
你早說啊,害我急得一頭汗。
新婚第一天,不宜打扮的過于素淡,也不用太過隆重,蕓兒給李依依找了件紅色交領裙,首飾也全用紅瑪瑙、紅玉,還有一朵小小的紅色絨花。
男子的衣服怎么說也比女子簡單,賀樓換了一件大紅圓襟箭袖,腰間系著紅腰帶,也是一身的紅紅火火,坐在榻上等著李依依梳妝。
看著書有被翻動過的痕跡,紅紙囍字漏著個邊角權作書簽,賀樓想了想,道,
“隔壁就是我的書房,昨晚去過了,依依如果想看書可以過去拿。”
自然是要看書的,穿越過來沒有一技之長,再不多看看書難道真做廢物不成?
李依依沒跟他客氣,甚至趁機提出有不懂的還要去問他。
當然沒問題,有人討論詩詞文章,賀樓樂意至極。
緊趕慢趕,總算是趕在賀尚書回府前收拾好了。
李依依長出一口氣,幸好幸好,沒有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