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槍頭傳來的力道令槍身震顫,令風(fēng)珉條件反射地握緊了銀槍。
    他有很多問題想問陳松意。
    比如，這道士是誰？
    她沒有跟自己說江南的事，就是因為他嗎？
    這人是她從哪里找來的？可靠嗎？
    他看著甚至都沒他高。
    還有,她不是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漕幫總舵嗎？怎么會在這里？
    見風(fēng)珉還不收手,游天忍不住道：“你——”
    “這是我小師叔。”陳松意一語定了乾坤，她先松開了風(fēng)珉的手腕，又對游天說,“小師叔松手。”
    聞言，兩個一見面就差點掐起來的人這才各自退了一步。
    游天放開了槍頭，風(fēng)珉把槍收了回來。
    外頭的電蛇還在閃爍不停，照亮幾人形影。
    雨水飛濺入回廊,這場重逢,真是來得猝不及防。
    想到上次分別的時候，她才對風(fēng)珉說，下次見面要送他一份禮物。
    她說的不是其他，正是《八門真氣》跟配套的金針?biāo)幵〈碳しā?br/>     原本想著下次再見,無論如何都是春闈了，怎么也能復(fù)原整理好。
    沒想到中間卻出了那么多事,會在這里又意外見面。
    幸好風(fēng)珉的心思完全不在重逢的禮物上。
    他只是問道：“你跟你師叔怎么會在這里？”說到“師叔”的時候，他還看了游天一眼。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她那神秘的師門中人。
    可說實在話,她這個小師叔的形象跟他想象中差很多。
    不管是在陳松意自己的話里,還是在他跟付大人偶爾的討論中，麒麟先生都是一個深藏不露、德高望重的年長者。
    按照這樣推算，他的師弟也應(yīng)該和他年紀相仿,同樣是年長的高人才是。
    結(jié)果面前這個……
    風(fēng)珉承認，他厲害倒是有幾分厲害，可是一看就是個少年人,把臉跟頭發(fā)收拾收拾，說不定還沒有陳松意大。
    對他，風(fēng)珉實在是生不出什么信任之心。
    接觸到他的目光，察覺到他的想法，游天心中冷哼。
    跟他一樣，游天對這個跟自己的師侄一見面，就那么失禮地盯著她的紈绔子弟也沒有什么好感。
    對游天來說，他跟陳松意兩個人潛進來，就足夠把那位付大人救出來。
    哪怕桓瑾調(diào)來了軍隊過來，把這里團團圍住也不成問題，現(xiàn)在多了額外的人反而是累贅。
    不過遇都遇上了，有共同的目標(biāo)，他們就是一路人，也要相互配合。
    于是，他沒再多說什么，只來到那兩個被自己放倒的護衛(wèi)面前，起了金針給他們解開穴道。
    在秋色居聽到動靜的燕七堪堪過來：“怎么——”
    他一來就見到趴在地上的賀老三跟姚四，還有剛蹲下來給他們解穴的道士。
    他再抬頭看風(fēng)珉跟陳松意，不知這是發(fā)生了什么。
    但從這個畫面看，就是小侯爺一行受到了襲擊。
    燕七神色猛變，正要出手，就見那青衣少女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審視了他片刻之后，她說道：“自己人。”
    燕七不由得朝風(fēng)珉看去。
    見他看過來，風(fēng)珉點了點頭，而這時地上兩人的穴道也被解開，都長吟一聲自己爬了起來。
    見狀，風(fēng)珉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正事上。
    陳松意聽他問道：“只有你們兩個出來了？”
    ——難道說，付大人派去的水師晚了一步，漕幫總舵已經(jīng)被破了？
    陳松意見他目光沉凝，稍稍一想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解釋了一番。
    漕幫總舵守住了，她跟游天先一步過來，只不過是察覺到付大人有危險。
    風(fēng)珉聽了，松了一口氣，又問：“那齊統(tǒng)領(lǐng)他們……”
    “也過來了。”陳松意道，“正在稍遠一點的地方躲著，準備隨時接應(yīng)。”
    她說完，游天也回來了，陳松意于是再次向風(fēng)珉介紹道，“我小師叔輕功一絕，最適合潛入，所以我拜托他帶著我進來。”
    “意姑娘。”
    “意姑娘好久不見了，還記得我跟老三嗎？”
    賀老三跟姚四也湊了過來，跟陳松意打招呼。
    一說開是自己人，姚四就忘了疼，嬉皮笑臉地道，“意姑娘是算到我們有危險，才會跟你師叔一起過來救場吧？”
    他們短短半日就經(jīng)歷了大起大落，還以為今天要交代在這里，沒想到卻來了強援。
    此刻都忍不住有幾分欣喜。
    迎著他的笑臉，陳松意沒好說她在船上是算到付大人有危險。
    卻沒算到風(fēng)珉也在這里，剛剛看到都還錯愕了一下。
    她略過了這個問題沒有答，只道：“敵在樓內(nèi)，我們在樓外，我怕救援不及，又算到樓內(nèi)還有一線轉(zhuǎn)機，于是才離船上岸，潛了進來。”
    至于這線轉(zhuǎn)機，自然不是風(fēng)珉了。
    方才她目光在燕七身上一掃，就發(fā)現(xiàn)轉(zhuǎn)機在他身上。
    她思索了一番該如何開口，然后選擇對風(fēng)珉道，“外面都是埋伏，我跟小師叔進來時雖然沒有被發(fā)現(xiàn)，但想在他們眼皮底下把水師戰(zhàn)士轉(zhuǎn)移進來，恐怕只憑我們做不到。”
    燕七在旁聽著，聽到這里，忍不住道：“若是這件事，我有辦法。”
    他雖是第一次見陳松意，但她一個小姑娘敢在這時候潛入樓外樓救付大人，足以說明她的正義跟膽魄。
    見眾人的目光朝自己看來，他沉聲道，“樓外樓的水道雖然被封了大半，但是還有一處藏在水里，連通外界。我可以聯(lián)系我的人，讓他們安排把人轉(zhuǎn)移進來。”
    在不引起外面的人注意的前提下，想要迅速轉(zhuǎn)移一兩百人進來沒有問題。
    陳松意立刻道：“足夠了。”
    就算桓瑾帶軍隊來，也只是帶數(shù)百人入內(nèi)，將更多的人安排在樓外成合圍之勢。
    轉(zhuǎn)移一兩百人進來，足夠能影響局勢，跟他的人打成平手。
    一時間，所有人都感到峰回路轉(zhuǎn)，柳暗花明。
    聽到船上除了齊統(tǒng)領(lǐng)，還有漕幫的潘幫主跟裴植也來了，風(fēng)珉還向她確認一番：“裴植？難道是厲王殿下的軍師祭酒？”
    得到肯定的回答，風(fēng)珉眼中也是一下亮起了光芒。
    這種光芒，陳松意再懂不過了，天下所有想在厲王麾下作戰(zhàn)的人，向往的都不光是這位殿下，還有他麾下這位軍師。
    今夜竟有機會跟裴軍師協(xié)同作戰(zhàn)，就算是風(fēng)珉，也忍不住心潮澎湃。
    而這當(dāng)中最具決定性的戰(zhàn)力——游天，反而被忽略了。
    不過他跟陳松意臨行前，裴植還特意叮囑了他，此行他最大的任務(wù)就是不要過分暴露武力，免得讓人把他跟正在被通緝的饕餮聯(lián)系到一起，所以哪怕被忽視，游天也沒有說話。
    幾人定計，決定兵分兩路，他們?nèi)パ缈蛷d，燕七去找自己的手下跟戰(zhàn)船上的人聯(lián)絡(luò)。
    本來應(yīng)該有一個人跟他一起去，但陳松意跟游天都需要留在這里，于是陳松意給了他一個錦囊做信物。
    “把這個交給船上的裴大人，他會安排你們該怎么做的。”
    “好。”燕七接過了錦囊，謹慎地收入懷中，“我親自去，一定把消息帶到。”
    從錦囊拿出來的那一刻，風(fēng)珉的目光就定在了上面。
    錦囊，又是錦囊，可見江南的事她有多大的自主權(quán)。
    畢竟此間風(fēng)波瞬息萬變，便是以麒麟先生之能，只怕也難以預(yù)料完全，總要她來臨場反應(yīng)。
    這就更讓人生氣，氣她沒有拿自己當(dāng)可靠的朋友，在一開始就把自己算進來了。
    燕七很快離開，帶他的人去水下暗道接應(yīng)，姚四摩拳擦掌，十分期待：“等燕老板帶他幾百個人進來，外面再把戰(zhàn)船開過來直接炮轟！”
    桓瑾不是橫嗎？直接帶兵包圍這里，要殺欽差。
    那就比比看到底誰更橫！
    “好了。”陳松意提醒道，“危機還沒有解除，我們現(xiàn)在還要先去宴客廳。”
    風(fēng)珉看了看她跟游天，道：“你們得先換身衣服。”
    賀老三的動作很快，立刻去取了兩身樓外樓的小廝衣服過來。
    陳松意跟游天分別去換上，等到再出來的時候，立刻從少女跟道士變成了兩個俊秀的小廝。
    游天扯了扯衣服下擺，抬起頭來，看到他們看自己的眼神，板著臉道：“看什么？”
    姚四繞著他轉(zhuǎn)了一圈，嘖嘖稱奇：“沒想到道長你這么年輕！”
    剛剛游天身穿道袍、沒有卸下偽裝的時候看起來年紀還大些。
    現(xiàn)在把頭發(fā)梳理整齊，戴上了帽子，把臉上的色粉洗掉，頓時就變成了一個青蔥少年，臉上甚至還有點嬰兒肥。
    倒是陳松意本就有著英氣，做起少年扮相來沒有什么違和。
    風(fēng)珉看過了他們，起身走到她面前，叮囑道：“等進去以后動起手來，你們跟付大人一起離遠一些。”
    按照他原本的計劃，就是直接過去，先發(fā)制人，由他來拖住桓瑾。
    其他人見機行事，找到空隙就帶付大人走。
    可是現(xiàn)在陳松意來了，就可以跟當(dāng)初在山谷里一樣，他沖鋒，由她來把握戰(zhàn)機，及時調(diào)整策略。
    風(fēng)珉的任務(wù)依舊是跟桓瑾交手，拖住他，不必以命相搏。
    且戰(zhàn)且退沒有關(guān)系，重點是保護好付大人，撐到援軍到來。
    “我知道。”相比起他的嚴肅，陳松意沒有那么沉重，“你小心。”
    最壞的情況不過是他輸了，要小師叔出手救他，傷害到他的自尊。
    整裝定計完畢，五人沒有再拖，立刻朝著宴客廳去。
    風(fēng)珉的槍被再次分開了，四分的銀槍由扮作小廝的陳松意和游天拿著。
    快回到宴客廳的時候，他再次變回了那副醉眼朦朧的樣子，手臂一抬，賀老三跟姚四兩人就默契地鉆了過來，把他扛起。
    姚四清了清嗓子，揚聲道：“快了快了，就快到了公子爺！再支持一會兒！”
    ……
    宴客廳。
    桓瑾一到樓外樓，廳里就收到了消息。
    州府的大小官員聞風(fēng)而動，人人都起身到外面去相迎，又是肅整衣襟，又是翹首以盼，唯有付鼎臣一人坐在上首沒動。
    他的眼睛望著還沒有人來的門外，慢慢抬手給自己斟了一杯酒。
    桓瑾確實謹慎，也確實夠果決，自己剛到州府不足一日，他就來了。
    風(fēng)珉給他留下的三個護衛(wèi)此刻都圍到了他身邊，其中一人在等待之時，忍不住走到了窗邊往外看去，將樓外的埋伏收在眼底，頓時眉心一跳。
    他回到了付鼎臣身邊，低聲道：“付大人，桓瑾帶了軍隊來，今夜只怕是來者不善。公子爺留我們兄弟幾個保護你，等下一有機會，我們就掩護你出去。大人只管跑，公子爺還在樓中，還不到放棄的時候。”
    聽見他破釜沉舟的話，付鼎臣正待開口說什么，外面就騷動了起來——
    桓瑾來了。
    傘下，朝著宴客廳走來的人身穿緋色仙鶴官袍，卻完全不像一個文臣。
    他身后帶著數(shù)百個全副武裝的軍士，來到宴客廳外，立刻各自排開，將宴客廳圍得水泄不通。
    桓瑾高大的身軀將官袍撐得鼓起，濃黑的劍眉加上一路連到鬢角的絡(luò)腮胡，龍驤虎步，行走間的神色如同一頭顧盼的雄獅。
    “總督大人！”
    “下官見過總督大人！”
    在外等候的官員見了他紛紛行禮，然后如同海水從中間分開。
    桓瑾的目光卻從始至終都沒有落在他們身上。
    在這頭雄獅眼中，他鎖定的獵物就只有付鼎臣一個，甚至那三個站在付鼎臣周圍的守衛(wèi)也沒能入他眼底。
    被這絕頂武將級的氣勢一激，三人都忍不住將手放在了刀柄上。
    見他獨自進了宴客廳，他們才堪堪把手移開。
    當(dāng)這位封疆大吏前來赴宴，不管是州府官員也好，那些全副武裝的軍士也好，都被留在外面。
    畢竟在獅子面前，鬣狗沒有動的余地。
    冷汗從三人的背上流下。
    聽付大人說了聲“退下”，三人才往遠處站了站。
    桓瑾在桌前停住腳步，一開口，聲音就低沉如猛獸：“本官忙于繁務(wù)，白日沒能來接欽差座駕，現(xiàn)在才來，還請付大人恕罪。”
    付鼎臣坐在原位，仿佛外面那些甲胄兵器、刀光劍影他看不到，桓瑾身上的殺氣他也看不到。
    他抬起了一只手，隨和地請桓瑾入座，道：“江南水患向來是朝廷的一塊心病，桓總督是為民而忙，我沒有什么可怪罪的，坐。”
    桓瑾在他對面坐下，整張圓桌上就只有他們兩人。
    明明比前一刻不知空曠多少的宴客廳，此刻卻讓人覺得里面的氣氛不知緊繃到了何等地步。
    站在稍遠處的護衛(wèi)三人聽著外面的風(fēng)聲、雨聲跟雷聲，感到背上汗重濕衣。
    兩人靜坐良久之后，一陣撕天裂地的雷聲在天上炸響，電光照亮了整座樓外樓。
    桓瑾盯著付鼎臣，這才再次開了口：“這一趟，付大人不該來。”
    付鼎臣沒有說話。
    留下來護衛(wèi)他的三人卻是頭皮一炸。
    ——桓瑾竟然裝都不裝，就這樣圖窮匕見！
    但實際上，桓瑾并不是個粗莽的武夫。
    如果今日來的是其他人，他絕不會這么直接。
    今夜他來，其實有著兩個原因。
    第一就是閻修沒有如期歸來。
    如果漕幫那邊順利的話，那他今日就該回來了。
    可他逾期了，說明他失敗了。
    第二是京城水師的動向太過明顯，毫無掩飾的意思。
    這說明了這位欽差大臣的態(tài)度強硬，無法回旋。
    付鼎臣是何等的聰明，知道水師下江南的動靜無論如何都瞞不過桓瑾，索性就不瞞。
    戰(zhàn)船疾馳在江面上，就是為他造勢，他展現(xiàn)出了自己的強硬姿態(tài)讓人看，等待著坐不住的人過來給他傳遞消息。
    桓瑾的人加以監(jiān)視的那些鹽商里，昨日就已經(jīng)有人跑了。
    就算今日還沒有跟付鼎臣見過，相信很快也會見到。
    所以，他其實沒有別的選擇。
    只能直接撕破臉，只能先下手為強。
    雨點打在琉璃瓦上，仿佛要將這瓦片都打碎。
    這像雄獅一樣的男人以一種看值得敬重的對手的目光看了付鼎臣片刻，才道：“既然來了，那付大人覺得這個結(jié)果如何？
    “——江南水患，欽差大人憂心百姓，去堤岸視察，不小心失足落水，命喪江河。消息傳出去，萬民哭送，朝廷追封，帝王親自為你寫下祭文，立碑江南，英魂永鎮(zhèn)運河。”
    這般威脅、這般毫不掩飾的殺意迎面撲來，讓站在后方的三人脖子上寒毛倒豎，直想要沖上來，卻被付大人一個手勢制止。
    付鼎臣放下了手，到此刻，他仍舊沒有受到死亡脅迫的驚慌、恐懼跟憤怒。
    他神色如常，只是問道：“我始終有一事不明，桓將軍。”
    聽見“桓將軍”三個字，桓瑾眉目不動，只道：“付大人但問無妨。”
    付鼎臣不解地問道：“桓將軍戰(zhàn)功赫赫，深得朝廷重用，陛下寵幸，貴妃在宮中既得寵，而且又育有一子。眼看桓家榮寵不滅，為何你還要走到今天這一步？”
    “為何？”廳中火光映亮桓瑾的面孔，映亮他黑沉沉的雙眼，他低沉地重復(fù)了這兩個字，自嘲一笑后說道，“付大人雖出身寒門，但終究也是貴子，自是不懂的。”
    明明是無比肅殺的場合，但在此刻兩人對談時，氣氛卻緩和下來。
    畢竟敵人去掉一筆，就是故人，同朝為官，哪怕陣營不同，兩人也曾經(jīng)對對方有過佩服。
    “我出身西北大族，但父親戰(zhàn)死，剩下孤兒寡母，生活不易，錢財也被族中的人侵占。我從小過的是寄人籬下的生活，妹妹想要個小玩意都買不起，更別提是其他。
    “從那時我便想，如果有朝一日登到高處，手握大權(quán)，就要為我的子孫打下萬代基業(yè)，打下別人都侵占不了、也難以想象的財富。
    “貴妃在宮中得寵，如果她沒有養(yǎng)育龍子，我應(yīng)該這樣做。
    “她養(yǎng)育了龍子，我更應(yīng)該這樣做——否則來日八皇子要爭奪大統(tǒng)，我這個做舅舅的有什么可以幫到他？”
    他的話回響在雨聲中，外面的人全都低著頭避耳塞聽，不敢去聽總督的聲音。
    付鼎臣聽完卻沉默了，許久之后才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私心，也有自己選擇的路，但桓將軍你錯就錯在不該為一己之私動搖國本，讓江河里多了那么多無辜亡魂。”
    如果不是他在江南倒行逆施，做得不留余地，就算有一星半點的消息傳回京中，景帝也只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根本不會答應(yīng)讓他付鼎臣來江南徹查，行使欽差之職。
    桓瑾的眼睛里映出燭火的光，卻照不亮底下的黑暗。
    他說道：“他們在水里不會孤單，我很快就會送付大人你下去陪他們。”
    此刻，他想到先前付鼎臣被外放到舊都，本該在云山被馬元清所養(yǎng)的馬匪劫殺，可他卻逃了過去，然而現(xiàn)在看，他終究還是要死在他該赴任的江南、該鎮(zhèn)守的舊都。
    或許，人的命運皆有定數(shù)。
    桓瑾想著，便打算讓人進來動手，可本該清靜的外面卻吵嚷起來。
    他動作一頓，聽見兩個聲音在交替著道：“你們誰啊？連我們公子爺?shù)穆范几覔酰　薄白岄_！”
    桓瑾看向付鼎臣，見這位付大人從自己進來一直沒有變化的神色，此刻終于起了波瀾。
    付鼎臣原以為風(fēng)珉離開，看到這邊的動靜應(yīng)當(dāng)會躲開，沒想到他又回來了！
    桓瑾坐在原位，略一側(cè)頭，揮手讓他們放行。
    付鼎臣瞳孔一縮，立刻沉聲道：“你瘋了？”
    桓瑾轉(zhuǎn)頭看他，再平靜不過地道：“就算是忠勇侯之子，跟來了，看到了不該看的，也得死。”
    “公子爺?shù)搅恕O誒誒，慢點慢點！”
    姚四跟賀老三扶著下盤發(fā)虛，一副出去一趟不光沒有醒酒，甚至在外面喝了更多的風(fēng)珉從外面進來，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
    在經(jīng)過剛剛攔路的人面前時，姚四還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臉：“睜大你的狗眼看好了，誰敢攔我們小侯爺？”
    在他們身后，兩個作著樓外樓小廝打扮的少年低著頭。
    他們手里各捧著兩節(jié)槍桿跟槍頭。
    都知道那是風(fēng)珉不離身的銀槍，也沒人阻攔。
    等看這行人進去之后，那些州府官員才交換著眼色：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要闖進來。
    這個紈绔子弟要是一直不回來，總督大人興許也就放過他了，現(xiàn)在回來，不就是要跟欽差大人一起做江下的亡魂嗎？
    “不用扶……”
    一進門，風(fēng)珉就拒絕了攙扶，把兩個護衛(wèi)推開。
    他醉眼朦朧地抬起頭，見到空了的宴客廳還有背對著他坐的桓瑾，俊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這是……桓總督？”
    他下盤虛浮地走近，一手撐在了桓瑾手邊的桌上，笑著向付鼎臣道，“付公……呵呵，付公面子大，桓總督事情一忙完就……披星戴月地趕過來。”
    陳松意跟游天站在離他不遠處，看他演技精湛地演著一個醉酒的紈绔。
    向付大人說完這句話，風(fēng)珉又打了個酒嗝，笑呵呵地轉(zhuǎn)向桓瑾，撐著桌面傾身向他。
    “我聽聞……桓大人在軍中時，向來稱大齊第一武將。”他一邊說著，一邊站直了身體，又打了個酒嗝，不帶半點正經(jīng)地道，“我早就想向桓大人請教了——”
    話音落下，他伸手一招。
    眾人就見到那兩個樓外樓的小廝將手中的兩節(jié)槍桿一擰一鎖，拋了過去。
    風(fēng)珉伸手一接，再一對一鎖，銀槍成型。
    他仍舊醉醺醺地說了聲“請指教”，然后一改先前的醉態(tài)，迅疾如電地出了槍！
    銀槍朝著桓瑾突刺而來，槍頭如毒龍旋轉(zhuǎn)，一點寒芒直取心臟！
    桓瑾冷哼一聲，伸手在桌上一拍，碗碟酒水瞬間飛起，隨著他衣袖一掃朝著風(fēng)珉砸去。
    “總督大人！”
    “大人小心！”
    見廳中驚變驟起，門外的甲士頓時神情一肅，掃開官員朝著里面沖來。
    付鼎臣身邊的三人動作迅速，在公子爺跟桓瑾交上手的瞬間就立刻架起了付大人，帶著他迅速退到了角落。
    風(fēng)珉一槍挑飛了圓桌，桌面旋轉(zhuǎn)著飛向角落。
    兩人伸手把桌板按了下來，擋在了付大人面前，以免弓箭手放箭。
    跟桓瑾交手的瞬間，風(fēng)珉就感到了這位頂級武將的不凡。
    他的功夫不光是在馬上，到了戰(zhàn)場之下，他的掌法也是無比凌厲。
    離開戰(zhàn)場，沒有讓這頭獅子的力量退化。
    拍在槍桿上的力道仍舊讓風(fēng)珉的虎口被震得發(fā)麻。
    精鐵打造的鷹爪與槍身相接，一抽就摩擦生出金色火花，桓瑾一手戴著鷹爪，手上勁力一沉，就令風(fēng)珉無法抽出銀槍，只能選擇棲身上前，單掌一拍，將銀槍朝著前方推出去！
    槍身與鷹爪摩擦發(fā)出刺耳聲響，長槍猶如銀色蛟龍脫困，再次被主人抓回手中。
    而桓瑾也沒有讓他好過，在風(fēng)珉飛身奪槍時，一爪抓在他的腿上，爪尖陷入血肉里。
    風(fēng)珉在半空中一個旋身避開。
    落回地上的時候，左腿上已經(jīng)有鮮血滲出。
    他落地站穩(wěn)，哪有半點喝醉的樣子？
    這卻不令桓瑾驚訝，他依舊八風(fēng)不動，便是忠勇侯本尊來了，他也不懼。
    他濃黑的劍眉下，一雙銳利的眼睛看著風(fēng)珉，伸手折起了袖子，有血珠從鷹爪上滴落，染上緋袍：“虎父無犬子，忠勇侯有個好兒子。”
    像京城的王公貴族，生出來的全是廢物，他看不慣。
    風(fēng)珉在他們當(dāng)中，簡直像夜里的螢火蟲一樣耀眼，又格格不入。
    在那如潮水般沖進來的腳步聲中，桓瑾五指成爪，再次攻向了風(fēng)珉：“可惜越有出息，就越容易讓父母傷心！”
    風(fēng)珉冷笑：“這話說早了！”
    然后再次執(zhí)槍朝他迎了上去。
    “全部殺光！”桓瑾頭也不回地向要沖進來的軍士命令道，“不留活口！”
    “是！”
    圓桌后，老六探出了頭，滿面焦急地看向跟桓瑾打得不可開交的公子爺，再看向在門邊要去擋人的老三跟老四，不知自己能做什么。
    就在這時，讓人意外的事情發(fā)生了。
    只見那兩個隨著公子爺他們一起進來的小廝，其中一人突然出手，一把藥粉向著前方揚去。
    那些兇悍無比的將士只要沾到一點，就立刻腳下一軟，撲倒在地，仿佛被抽了筋骨。
    前面的第一批人一倒，立刻變成了絆腳石，連累后面的人沖勢也一停，一抬頭，就又迎上了一波藥粉攻擊。
    連日暴雨，空氣中水分極重，藥粉一出手就立刻沉降下去，沒能再往外飄。
    可即便如此，外面吸到一點的人也感到手腳發(fā)軟，一時間不敢向前沖。
    “這是什么東西？！”
    “呸！下作手段！”
    看著這一幕的州府官員也忙用袖子在面前不停地揮舞，擋住口鼻，生怕中招。
    與風(fēng)珉相斗的桓瑾不慎吸入一點藥粉，也感到身體一軟，周身的勁力仿佛被驟然抽去。
    他立刻屏息后退，卻見風(fēng)珉跟他帶來的那幾人絲毫不受影響。
    在決定用藥粉放倒第一波進攻的人時，游天就給他們每人一粒解藥，提前含服在舌下便不受藥性影響。
    拋灑出藥粉之后，姚四鏗然一聲拔出了長刀，大笑起來：“你們不沖，那就輪到你爺爺我了！”
    賀老三比姚四務(wù)實一些，他上前伸腳一挑，從地上挑起了兩把刀，踢向了陳松意跟撒出藥粉的游天。
    兩人伸手接住了。
    這一下，算是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原本毫不起眼的兩個小廝身上。
    圓桌后，老六叫了起來：“那、那不是——”
    ——意姑娘嗎？
    聽到他的聲音，本來藏身在圓桌后，護著付鼎臣躲在角落的另外兩人也忍不住探出了頭。
    看到作著小廝打扮的陳松意，他們從她的側(cè)臉認出了她：“是意姑娘！是她！”
    他們看著陳松意，眼中異彩連連。
    欣喜之余，還不忘壓低聲音。
    她在江南這件事他們知道，她負有師命，還摻和進了整件事里他們卻不知道。
    此刻見她出現(xiàn)在這里，幾人只感到驚喜至極！
    而且看她拿著刀守在門口的樣子，幾個大男人竟分外的有安全感。
    圓桌后，聽到他們的聲音，付鼎臣腦海中也浮現(xiàn)出了少女的身影。
    身旁的護衛(wèi)在探頭出去看之后，又撐著桌板縮了回來，一臉興奮地對自己道：“付大人，是意姑娘，她來了！”
    上一次在云山就是因為她，他們才趕上了山谷中那一場截殺，從馬元清的爪牙手底下救出了付大人一家，現(xiàn)在她又來了，那事情肯定有轉(zhuǎn)機！
    在他們因為陳松意的到來而生出希望的時候，陳松意也出手了。
    游天身上稀奇古怪的藥物多，但是分量卻不多，一波撒完之后，他們就開始跟姚四一樣，借著地上倒下的這些人筑成人墻，跟后面沖進來的軍士交上了手。
    后面沖進來的人對地上這些中了藥卻沒有死的同袍投鼠忌器，放不開手腳。
    可是陳松意他們卻沒有這顧忌，哪怕只用普通的招式，也將廳門口牢牢守住了。
    桓瑾與風(fēng)珉再次過了上百招，冷酷地下令：“殺！今日戰(zhàn)死者，厚重撫恤！”
    人為財死，聽到軍令，再聽到有厚重撫恤，門外的進攻就再次變得猛烈起來。
    外面的弓箭手也在雨中列了隊，只等總督大人從里面一出來，就立刻放箭。
    萬事俱備，桓瑾的攻勢再次變得兇狠了幾分。
    他的掌法勁力雄渾，走的是大開大合的路子，可右手的鷹爪卻又十分陰毒，交手的時候抽冷給風(fēng)珉一記，短短數(shù)息就在他的肩上、手臂上跟胸口都留下了爪傷。
    見陳松意沒有如他來的時候所叮囑的那樣，等到開戰(zhàn)就躲到付大人身邊去，而是跟其他人一樣在門口陷入混戰(zhàn)，風(fēng)珉忍不住心中暗罵。
    略一分神，眼角余光就見桓瑾一掌襲來，就忙橫槍去格擋。
    桓瑾如同一頭獅子壓著掌下的獵物，在怒張的須發(fā)下看著他：“生死相搏，竟然還敢分心？”
    風(fēng)珉收攏了心神，嘲道：“大齊第一武將也不過如此，對你還用不著我盡全力！”
    桓瑾冷然地道：“那你就是在找死。”
    今夜在宴客廳，哪怕有風(fēng)珉半路殺出來攪亂局勢，在桓瑾眼里，一切也都在掌握之中。
    眼下不過是在真正將他們殺死、拋尸江河之前，一場獅子對獵物的戲耍。
    眼見戰(zhàn)況越發(fā)膠著，藏身在角落的幾人十分想出去助陣。
    是加入陳松意他們放倒那些守備軍也好，還是加入公子爺給桓瑾造成一些壓力也好，都可以。
    可是他們不能動。
    他們還身負要保護付大人的重任。
    相比他們的焦急，付鼎臣此刻卻閉著眼，聽著外面的各種聲音，比所有人都要沉穩(wěn)。
    因為他知道，此刻本應(yīng)身在漕幫總舵的陳松意出現(xiàn)在這里，就說明齊統(tǒng)領(lǐng)所帶領(lǐng)的水師也在外面了。
    由京城的水師精銳組成的軍隊，加上近乎無敵的炮船，就算是桓瑾也不可能完全無視這威脅。
    桓瑾今日殺人滅口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只是不知道在外面的戰(zhàn)船要怎么跟在里面的人里應(yīng)外合——
    正想著，屋外猛地傳來信號彈發(fā)射的聲音。
    付鼎臣猛地睜開了眼睛，下著暴雨的天空中，煙花短暫地綻放。
    隨即一顆炮彈從江上發(fā)射而來，重重地擊在樓外樓的外圍！
    “啊！”
    外面那些在雨中潛伏的甲士發(fā)出慘叫，被炸得人仰馬翻。
    下一刻，樓內(nèi)也響起了尖叫聲，有渾身濕透的水師戰(zhàn)士不知從何處冒出來，逼向了宴客廳，同桓瑾帶來的那些士兵廝殺在一起。
    州府官員抱頭鼠竄，但凡敢咒罵的全都被壓在了地上，半邊臉浸沒在地上的水洼里。
    姚四在廝殺中高聲喊道：“援軍到了！”
    ——是燕七跟裴植他們接上頭，帶著一部分水師戰(zhàn)士從水下暗道進來了！
    援軍一道，就立刻分薄了廳內(nèi)幾人的壓力。
    而呈包圍之勢停在江面上，對準樓外樓開炮的戰(zhàn)船更是充滿威懾。
    站在船頭的裴植手中拿著一把扇子。
    折扇一揮，就是一炮轟出，連開三炮打在不同的位置，令整座樓的人都感到地動山搖。
    哭聲，罵聲，雨聲，炮聲，不絕于耳。
    樓里的人都害怕地抱著頭躲到了桌椅底下，不知是什么人在大齊腹地朝他們發(fā)動攻擊。
    三炮過后，船上戰(zhàn)鼓擂起，充滿進攻之意的鼓點挾著方才炮擊的余威，再加上外圍那些被三炮清除的軍隊哀嚎聲，一時間充滿震懾。
    先前還感覺占盡優(yōu)勢的桓瑾此刻臉沉了下來。
    他帶著軍隊包圍樓外樓，已經(jīng)足夠出格，可是船上讓開炮的人比他更加蠻橫——
    這就是厲王的軍師祭酒嗎？
    在州城內(nèi)，對著聚集了一整個州府的官員的樓閣開炮，要是塌下來，把里面的人砸死一半，整個江南會頃刻亂作一團。
    桓瑾定住了動作，看著站在對面的風(fēng)珉，又再看向從圓桌后起身的付鼎臣。
    沒想到他瘋，他們竟然比他更瘋。
    外面廝殺的聲音不絕于耳，宴客廳里反而漸漸沒有了動靜。
    “桓總督。”付鼎臣站在桌后，對著他勸道，“大勢已去，不要再負隅頑抗。”
    “付大人。”
    桓瑾收了手，一副不打算再戰(zhàn)的樣子，“沒想到你對旁人狠，對自己更狠。”
    風(fēng)珉喘息著，盯著他的動作，沒有徹底放松。
    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相信這樣的人會放棄，會決定束手就擒。
    方才折起的袖口已經(jīng)散開，桓瑾低頭看了一眼，再一次折了起來：“這一次是我不如你，沒在你入江南的時候就取了你性命，不過——”
    他眼睛里厲色一閃，“世上終究只有一個付鼎臣！”
    話音未落，他腳下猛地一踏地面，五指成爪朝著付鼎臣襲去。
    留在付鼎臣身邊的三個護衛(wèi)立刻緊張的橫刀于身前，付鼎臣被他們護在其中，看著向自己急速接近的桓瑾，從那雙屬于雄獅的眼睛里看出了嘲弄。
    世上終究只有一個付鼎臣，敢來江南掀翻這一切黑暗。
    如果他死在這里，后繼無人，還有誰會來繼續(xù)替他追究下去？
    此道孤獨，他想改變這一切，只憑他一人是做不到的！
    察覺到他的意圖，風(fēng)珉立刻追了上去，舉槍朝他的后心刺去。
    桓瑾回手一掌就震開了他的槍尖。
    這一刻，他再毫無保留，全身的力量、威勢都提升到了極點，猶如一頭發(fā)怒的雄獅，再一掌打在風(fēng)珉肩上，令他倒飛出去。
    而借這一掌之力，他背對付鼎臣，極速向著那個方向靠近，臉上剛要露出一點嘲弄的笑容，瞳孔中就猛地印出了幾點金光——
    幾根細如發(fā)絲的金針從那個小廝模樣的少年手中飛出！
    在最關(guān)鍵的時候，游天抓住了時機再次出手。
    帶著第十三重《八門真氣》的金針霸道地穿透了桓瑾的衣袍跟內(nèi)甲，扎在穴道上，深深地沒了進去，瞬間封鎖了他所有的力勁。
    保護付鼎臣的三人見勢，順勢將圓桌往前一頂！
    下一刻，就感到手上傳來沉重的勁力，是桓瑾失去控制的身體砸在了桌板上，滑落下來。
    桓瑾還要凝聚力氣起身，風(fēng)珉的銀槍已至，槍尖直指他的咽喉。
    大勢已去的桓瑾抬起眼睛，目光跟他對上，嘴角帶著血的風(fēng)珉維持著槍指他的姿勢，轉(zhuǎn)頭向外面還在交戰(zhàn)的人喊道：“桓瑾已被擒獲！都住手！”
    他聲如金石，在雨夜中也傳出去很遠。
    那些原本還在跟從水下暗道進入樓外樓的水師戰(zhàn)士生死相搏的甲士不由地停下了手，目光穿透雨幕，看向宴客廳。
    那些在雨中持箭準備射擊的弓箭手全都有著銳利的眼睛，將他們總督的表情看得很清楚。
    還有那些被按倒在地還在不停咒罵的州府官員，此刻都沒了聲音。
    整個宴客廳內(nèi)外，只能聽到風(fēng)珉的聲音，在雨夜中顯得無比冷硬——
    “兩江總督桓瑾倒行逆施，他所做的事，欽差大人已經(jīng)全部取得罪證。
    “而除了這里跟你們交戰(zhàn)的人，外面還有一整支京城水師，指揮他們的是厲王殿下的軍師祭酒。
    “那么多雙眼睛看著你們追隨一個錯誤的人，圍殺欽差，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束手就擒，你們呢？還要為了他的錯誤繼續(xù)頑抗下去嗎？！”
    大廳一角，陳松意悄無聲息地退到了人后，將手中的刀往外拋去。
    刀落在沒有鋪設(shè)地毯的石磚上，發(fā)出一聲清響。
    隨著這一聲清響，那些站在雨中的甲士都被影響了，手里的兵器接二連三地落到地上，人也跪在了地上，心中再生不出半點反抗之意。
    ……
    山外青山樓外樓。
    被炮船轟擊過的地方坍塌了一大片，裴植跟齊統(tǒng)領(lǐng)站在船頭，看著從里面被陸續(xù)押解出來的人。
    “結(jié)束了。”
    齊統(tǒng)領(lǐng)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帶著一種慶幸的心情，由衷地說道。
    天上又是一陣驚雷，仿佛由電光組成的巨龍穿行在烏云中，把江面映亮。
    北漠，夜間風(fēng)沙急，人人窗戶緊閉。
    在這一年到頭都見不到幾場降雨的地方，天上忽然炸開了滾滾雷鳴。
    北蠻的龍城里，站在殿門口的道人看著天上閃爍的電蛇，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
    只見那原本光潔如玉、沒有一絲紋路的手掌上，緩緩浮現(xiàn)出了一道掌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