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think I like you
沒等醞釀好自己的遺言,懷錯猛地扳過我的脖子,飛箭激起的雨水彈到眼皮上,我一抖,睜開了眼睛。
“啪,啪,啪。”仇鷲笑著鼓掌,“懷公子的耳力果然不凡,老子佩服得很啊。”他摩挲著下巴,“這英雄救美讓老子的心都軟了......再來!”
我看看面色冷峻、渾身繃緊的懷錯,再瞧瞧蓄勢待發(fā)的弓箭手,小聲道:“你放過我吧。”我寧愿被一擊致死,也不想嘗一下萬箭穿心的滋味。懷錯沒說話,只是箍著我雙肩的手抓得更緊了,薄薄的嘴唇透著青色,雨水沿著他鼻梁、眉梢流下來,長長的睫毛上也積聚了水珠,一顫一顫地,似乎隨時都要滾下去。我咽下嘴邊勸阻的話,垂下眼簾,輕輕攬住他的腰,既然你要玩兒,我就當(dāng)回靶子又有何妨?
緊緊閉上眼睛,任憑懷錯抓著我躲避接二連三的箭矢。轟隆隆的雷聲、噼里啪啦的雨聲,小云壓低了的啜泣聲,如同潮水一般在我的腦海里退去。我像一個提線木偶般擁著懷錯,仿佛置身于金色的大廳。他穿著黑色燕尾服,目光灼灼;我放下折扇,將手輕輕搭在他單薄的肩上,一圈一圈享受著旋轉(zhuǎn)所帶來的眩暈。
一聲刺耳的尖叫打破了我的幻想,睜開眼,仇鷲舉著大刀如兇神般站立著,那弓箭手的腦袋滾在地上,噴出的鮮血很快被雨水沖散了。
“廢物!老子養(yǎng)的都是一群廢物!”仇鷲將刀狠狠插在地上,轉(zhuǎn)過身來,咬著牙,猙獰著五官,將左手中的長弓換到右手,從背后抽出七支寒光閃閃的沒羽箭,一齊搭在弓弦上,緩緩指向我,“懷錯!老子佩服你!今日你若能躲過老子這七星連珠箭,我就饒你一命!一————”
仇鷲的箭挾著雷霆王鈞之勢呼嘯而來,懷錯推倒我,兩個滾到懸崖邊上,嚇得我連忙起身半跪著抱住他,“小心!后面是懸崖!”那支箭險險釘住我的裙角,我略一挪動,衣服便撕裂開來,好兇險!
“二————”仇鷲眼睛里泛著兇狠的笑容,似乎這個游戲愉悅了他。
我還沒穩(wěn)下重心,懷錯又掙開我的手,將我用力向后推倒,第二支箭堪堪從我與他中間擦過,落入草中。我心里一沉,小云還藏著草叢里!剛向前爬了兩步,仇鷲索命般得聲音又響起:“三————”
怔怔看著如閃電般沖過雨簾直直飛向我的箭,雙手抓住野草,大腦一片空白。懷錯向前一躍,摟著我的脖子,二人沿著山坡滾到觀景臺下。我的背重重撞在石頭上,剛要支撐起身子,發(fā)現(xiàn)懷錯的左臂微微顫抖,恍恍惚惚將手放在他臂上,溫?zé)岬难鞯轿冶涞恼菩摹6叨哙锣略傧蛏厦恢Ъq帶余震,深深陷入懷錯的肩膀。
“你。。。。。。”我呆呆看著手中的鮮血,覺得難以置信。
“這回我不欠你了。”懷錯輕松地笑著,他的臉上連一絲生氣也無,慘白得可怕。
我眨眨眼睛,把睫毛上的雨水連同眼淚甩出去,瞥一眼提著弓箭獰笑而來的仇鷲,又把目光落在懷錯青色的嘴唇上,直起身,輕輕吻住。懷錯渾身一震,似乎要躲,我便抽出一只手按住他的腦袋。
不知過了多久,我松開手,靠在石墻上,余光瞧著仇鷲高高舉起的弓箭,輕輕說道:“懷錯,我有一句話想告訴你。”閉上眼,流下一滴似有似無的淚水,“I think I like you 。”
“南池護主來遲,請公子責(zé)罰!”
一瞬間,暴雨驟停,陽光普照,我聽見仇鷲發(fā)出野狗般得怒吼,仍舊仰著頭,閉著眼睛。
懷錯將顫抖的手放在我面頰上,“你告訴我什么?”
我忍不住笑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Holly shit !Nothing ,nothing,”睜開眼睛,滿眼笑意,點頭道:“I have nothing to tell you . I was an idiot 。”
生機勃勃的魯鎮(zhèn)只剩下烏黑的斷壁殘垣,到處可見燒焦的尸體,幾處濃煙滾滾。我拉著小云的手,慢慢在熟悉而陌生的小道上走著。魯鎮(zhèn)除了我、懷錯、小云,竟沒有一個活口。
小云緊緊攥住我的手,“小姨......”
我失神的看著面前七零八落的房子,曾經(jīng)的家。恍惚了一陣,低頭道:“怎么了?”他回頭看看,低聲說:“我們還走不走了?”我也回頭,兩個男裝麗人正匆匆忙忙給懷錯包扎,周圍侍立著十幾個宮裝小婢,不遠處幾十個江湖中人或擦拭著兵器、或席地而坐,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抱劍安靜地站在他們中間,似乎感應(yīng)到了我的目光,他抬起頭來與我對視,沖我點點頭,又將目光投向懷錯。
“元二......”我自言自語道,“千丈樓元二。”搖搖頭,失笑道:“與我何干?”將依依不舍的小云拽走,來到蘇無絹的家門前,黑煙仍慢慢從屋子里飄出來,我咬住干澀的嘴唇,邁了進去。屋里兩具燒焦的尸體相互依偎著,瑟縮在墻角。我心如刀絞,將頭抵在地上,泣不成聲:“是我害了你......”膝行上前,想把她與她母親分開,無意間瞥向那具高挑尸體的脖子,一根細細的金鏈子在燒成灰燼的衣服里若隱若現(xiàn)。我看了一會兒,終究抵不過心里的狐疑,小心翼翼把鏈子解下來,放在手心。旁邊的小云皺著眉頭,將鏈子拿到手里,吹了吹灰,翻看了一陣,
“小姨,這鏈子我記得......是鑄兒哥哥的媳婦的。”
我愣了一會兒,趕緊查看另一具尸體的脖子,什么也沒有。
蘇無絹沒在這里,我跌坐在炕上,鑄兒媳婦明明去參加了魯苑的婚禮,如果說是被仇鷲嚇跑了,也應(yīng)該跑到自家去,怎么會來這里?另一個尸體身材佝僂矮小,分明是蘇無絹的母親。這兩個人,怎么會在一起?無絹又到哪里去了?
“小云......”
“小姨......”
我們兩個同時開口,他躊躇了一下,“小姨,這件事還是不要告訴小姨丈。”我拍拍他的腦袋,“什么小姨丈!記住,是公子。”
告訴懷錯什么呢?一個他毫無印象的女子失蹤了?腦海里閃過蘇無絹溫婉堅毅的微笑,也許是她自己設(shè)計了這一局也未可知,這樣一來,魯鎮(zhèn)就再沒有劉大牛的媳婦蘇氏這個人了。或者,是仇鷲的手下?lián)镒吡怂5牵叵肫鸪瘊惖臍埍茈y想象有人敢違背他下達的任務(wù),即使有心要擄,也是將我和懷錯都殺死后再收取戰(zhàn)利品。或者,是元二的手下?lián)镒吡怂歉f不清了,元二有心投靠懷錯,自然會嚴格約束手下,免得懷錯認為他們只是一群烏合之眾。思索了一會兒,仍是沒頭緒,聽見窗外傳來腳步聲,便說道:“魯鎮(zhèn)的人畢竟對我們有恩,怎么能讓他們曝尸荒野?”
小云微微點頭,眼睛里閃過一絲了然的光芒,抱住我的肩膀,嬌聲道:“小姨,我害怕,咱們快出去吧。”
我抱起他,轉(zhuǎn)身走出門去,一個清秀少年蹦蹦跳跳來到我面前,嘴里叼著一根草,背著手繞了一圈。我也站住,不動聲色地打量他。不過十三四歲大小,頭發(fā)胡亂地扎在腦后,背著一柄寬寬的長劍,赤著腳,腰間圍著一條翠綠色汗巾,上面又掛了七八個鼓囊囊的布袋。再細細審視少年的面孔,不由心驚,活脫脫一個少年應(yīng)廉!不過眉宇間的精乖、狡黠之色卻不是應(yīng)廉所有的。
“這位小哥兒,可有什么事?”我一邊猜測他的身份,一邊恭敬的問好。
他撓撓頭,嬉笑道:“師父讓我來找你,說公子找你那。”說罷,擠眉弄眼道:“姐姐和公子是什么關(guān)系啊?聽說公子是替你擋箭才受傷的?我就說嘛,以公子的身手,仇大的箭哪里傷得了他。”
我心中一動,佯裝無意道:“公子的身手很好么?”
他拍拍小云的腦袋:“這娃娃難道是公子的兒子?”又疑惑地掰著手指,“居然長這么大了?”小云怒不可遏,大眼睛一轉(zhuǎn),細聲細氣的說:“哥哥抱抱。”
那少年看見小云星光閃閃的大眼睛,不由臉紅了,嘴里的草葉也掉了下來,連連擺手道:“我不會,萬一摔了可怎么辦啊!”但又萬分不舍的碰了碰小云的臉。
我低頭與小云對視,他微微頷首,便道:“小云已經(jīng)會走了,來,你領(lǐng)著他吧。我抱了一會兒,怪累的。”
少年喜不自禁,連忙說:“好好,我來領(lǐng)著他。”說罷,臉上又飛起一片紅霞。
慢慢跟在兩個孩子后面,我留神聽著二人的對話。那少年似乎極喜歡小云,小云又是個極聰明、最會裝可愛的,一會兒便把我想知道的信息套到手。原來那少年名叫應(yīng)凌,是千丈樓元二最小的徒弟。今天本不該他來,是他自己聽說要去營救懷錯,才堅持要來的。
小云揚著頭,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我們來這里都有好幾個月啦!哥哥你們怎么才來?剛才那個壞人叔叔差點要殺了我們呢!”
我暗自在心中鼓掌,小云的演技已經(jīng)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幾乎可以和他的電眼媲美了。
應(yīng)凌愧疚地拍拍自己的后腦勺,“師父怎么不想早點兒找到公子?仇大那家伙最可惡,他不滿符老爺子把千丈樓交給師父,便帶著手下背叛了千丈樓,還打傷了老爺子!他自己另立了門派,處處與我們作對,這才耽誤了。”
小云瑟縮了一下,依在應(yīng)凌身上,又問:“那你們怎么知道我們在這里啊?”
應(yīng)凌皺著眉頭,又撓撓頭,“這個我也不清楚,”見到小云撅嘴,連忙道:“是南池、北霜兩位姐姐告知師父公子在此的。我記得。。。。。。”他歪著頭想了想,“那天她們帶了一個女人到樓里,說是什么什么繡坊的,手里還捧著一件粉色的衣服。”他眨巴眨巴眼睛,“真是奇怪。”
我聽到此,不由呆住,居然是那件衣服惹來今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