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櫻之死
晚上回到房里,在床上輾轉(zhuǎn)難眠,這東雪難道有問題?如果真是有問題,她今日卻毫不在意身份暴露,卻是為何?聽著江水拍打船身的聲音,不禁感到害怕,茫茫大江上,縱有五百精兵又如何?只消幾個通水性的,悄悄把船鑿了,我們?nèi)懿坏簦∥因v一下坐起來,隨手抓了一件衣裳。我和西湖的房間挨著,東雪的卻在另一側(cè)。看四下無人,方躡手躡腳的走到西湖門外,輕輕扣了扣,卻把門叩開了。謝天謝地,她竟忘了關(guān)門。我趕緊側(cè)身進去,西湖衣服未脫、被子沒蓋,正睡得香。我使勁搖了搖,她才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瓊櫻?什么時辰了?”
我壓低聲音:“西湖,你快起來,我有話跟你說。”她翻個身,嘟囔道:“明兒個再說吧,好困。”我心里著急,狠命掐了她的胳膊一下,她輕叫一聲,頓時清醒了許多,怒道:“你大半夜抽風呢?!”我哪里顧得了和她吵,趕緊把心里的疑惑與她說了。又心懷僥幸道:“也許是我想多了,也不一定公子帶來的都是楊國的,就是從姚國顧人也行。。。。。。”
西湖面色凝重,打斷我道:“東雪是楊國人,或者應(yīng)該是楊國人。當初我剛到懷錯處時,把一切都打聽清楚了。她本是二皇子府中豢養(yǎng)的歌姬,據(jù)說母親、姥姥都曾是二皇子府中的教習。她怎么會與姚國有關(guān)?”
我看她嚴肅的樣子,不禁更害怕,顫聲說:“要不我們?nèi)フ夜訂枂枺俊蔽骱兆∥业氖郑銖娦Φ溃骸拔覀兡芟氲剑麄兡芟氩坏剑繘r且,如果真的有什么發(fā)生了。。。。。。有什么發(fā)生在今天晚上。。。。。。我可不要去送死。”
我訝然說:“可是萬一他們不知道呢?沒個準備的話。。。。。。”
西湖扶住我的肩:“瓊櫻,你當我是傻子么?一則我犯不著為了別人去送死,就算明兒個船沉了,我也要清凈地多活一個晚上。二則,你不必在我面前裝,先前你倒是把我騙了,以為你真的鐘情于公子,在船上這幾日,我可不是只是做針線而已。”
我大駭,忙要爭辯,被她一把捂住了嘴。
“你別急,小心把人招來。”見我點了點頭,她才笑著松了手,一把把我拉到床上,和她靠在一起。“你不必告訴我原因,我和你其實沒什么不同,不過是借懷錯這棵大樹乘涼罷了,我只是比你幸運,沒費什么事兒。我的故事想必你也知道。”
我點點頭:“略聽家弟說過。你本是百里家的女兒,而百里家又是懷錯的仇人。家弟說是懷錯心胸寬闊,放過了你們一家。”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是啊,誰讓楊國打到家門口呢?我們都成罪人了。我倒是想看看懷錯到底是不是心胸寬闊呢?反正我也無處可去。”
我聽得弦外之音,不由試探著問道:“西湖,你有不順心的事?”
她扯過被子,將我們蓋住,方道:“有吃有喝,哪里不順心?就是太順心了,我才不安心。今夜你聽我一句勸,別去管了。東雪怎樣,也都是沖著懷錯去的。我們小丫頭自己的命自己不惜誰惜?要是留活口,我們正好撇清;要是都滅了口,我們也比那些主子們多活了一夜。”
我聽了這番話,明知道如此自私自利不對,卻又隱隱覺得暢快,方覺得平時看錯了她,心里不由起了親近之意,說道:“好,咱們就不管他們。外面就是殺人放火,又與我們何干?”
西湖拍拍我的手,道:“孺子可教也。”
我反手握住,輕聲說道:“聽說你有個妹妹?我也有個妹妹的。。。。。。”于是便把心中郁結(jié)之事全部跟她說了。她默默地聽完,長嘆道:“依我看,你竟不該進京。你只想著離開的劉氏的掌控,卻不知道外面的艱辛。劉氏再狠,也是個婦道人家,外面可都是吃人不眨眼的惡魔。況且你親身母親未必不會管你。你那妹妹,玉兒,也算是個有良心。被你壓迫了這么多年,現(xiàn)在才爆發(fā),又下不去恨手,臨了還提醒了你,唉。女人何苦為難女人?那傅柘,怎么那么巧他家就逃了呢?莫非,是楊國的細作?”
我捶了她一下:“你胡思亂想什么?”
“你只道我胡思亂想,卻不知世上離奇的事就恰恰應(yīng)了這念頭。如果傅柘真是細作,那你們二人還有相見的可能。那時再續(xù)前緣也好。”
我黯然道:“如果真是細作,他為何不帶我走?”然后從衣服下面掏出一個戒指來,遞給西湖:“這是他給我的,我一直掛在脖子上。”
西湖接著月光看了看:“定情信物?你可要好好留著,說不定以后哪天就用到了。”
我搖了搖頭,不說話。
西湖見我傷心,開口道:“凈聽你說你的事了,我也講講我的事兒吧!我倒是沒有傅柘那樣的人藏在心里。只有兩個妹妹。。。。。。”
那一夜,我們通宵未睡。口中雖說著生死無謂,心里卻還是忐忑不安,彼此說了好多話,恨不得把今生的事情都道完了,只怕說了今晚,沒明晚。
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時候,我們彼此望了對方一眼,盡是掩飾不住的懼意。
“好了,早死早超生,我們出去吧。”說著,她握緊了我的手,大步邁出了房門。
因為房間朝向后面,每次出來,映入眼簾的總是載著另外一部分兵的船,今日,那船沒有了。西湖只掃了一眼,便拉著我快走 。往日甲板上總是有嗡嗡的人聲,今日也沒有了。我看了看西湖,她只是面無表情,不禁佩服她的鎮(zhèn)定。
“我們這是去哪里?”我小聲問她。
“找小船。”
“什么?”
“一般這樣的大船都會配一兩個小船,以防萬一。”
“你會劃船嗎?”
她猶豫了一下,說:“會,我以前常劃的。”
“要到哪里去?”東雪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我們僵硬地轉(zhuǎn)過身去。
是東雪,也不是東雪。她高高束起頭發(fā),一身玄色胡服,腰間別了一把彎刀,面色清冷,滿臉煞氣,哪里是往日的東雪?
西湖使勁攥著我的手,一句話沒說。我往她身后藏了藏,低下頭。
“你們倒是一點不驚奇。昨晚可睡得好覺?我倒是累壞了。”東雪摩挲著自己的刀,走上前一步。我連忙拉著西湖后退一步,卻抵到了欄桿。
她見了,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剛要開口,后面?zhèn)鱽硪粋€低沉的男聲,
“這是怎么回事?不是叫你都處理干凈嗎!”
東雪猛地跪下道:“大哥不知,那懷錯是個病秧子,弄死在咱們手里反而惹許多麻煩。留著兩個丫頭服侍,也省得我們還得安排人。”
那男人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兒,一個就夠了!”說完,嗖的一聲抽出兵器。
我吃力地低下頭,看見一把刀從胸口穿出,鮮紅的血噴了出來。西湖的尖叫、男子的嗤笑、東雪的低語仿佛一下子隔到天邊,從白云中走下一個人,微笑著向我伸出手。。。。。。
“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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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癡癡抱著瓊櫻的尸體,靠在欄桿上,感受到她從溫熱變冰冷。她的血流了好大一灘,不停地流啊流啊,流到甲板上,滴到江水里。我摸摸她的臉:“你不想留在這里了?那就跟著水走吧。這個世道,沒有容身之地了。”
用手整理了她凌亂的鬢發(fā),將腕子上的鐲子褪了下來,給她戴上。“這是唯一屬于我的東西了。如果你睡在江底,就讓它陪著你,如果有人拾到了你,就把你埋在土里。你總算脫離了,我還要繼續(xù)等著。不過一個晚上,我已拿你當知己,碧落黃泉,總會再見!”說罷,我將她抱起來,一個物件“叮當”落在地上,低頭一看,卻是一個戒指。
“我知道。我會幫你還給他的,我會幫你問他的。”然后將她沉到江里。
瓊櫻在水上幾番沉浮,最后飄飄搖搖的消失了。
“被魚吃,也是你我的造化了。”我將那戒指掛在脖子上,雙手握住,“保佑我吧,劉英。”
待心情平靜了下來,便站起來去找懷錯。既然命掛在他身上,我倒要惜命才是。幾個人從我旁邊目不斜視的經(jīng)過,我心中暗嘆:這分明就是那精兵中的幾個,家賊難防!
當我走到那里時,應(yīng)廉、懷錯、東雪還有幾個男人都在。懷錯看起來除了面色愈加蒼白,與平日沒什么兩樣。倒是應(yīng)廉渾身是血,傷痕累累,被綁在柱子上。我忍住恐懼,低眉順目走至懷錯身邊。那個一刀殺了瓊櫻的男人冷哼了一聲。東雪開口道:
“懷錯,今日之事你心里有數(shù)。我們只是拿錢辦事,冤有頭,債有主,你可搞清楚了。不過你放心,上頭吩咐我們要留你性命。。。。。。”
“東雪你個賤人!我要殺了你!”應(yīng)廉在一旁大聲咒罵,東雪卻連眉毛也沒有動一下,繼續(xù)說道:“我們只是拘禁你幾日,等那頭的事情忙完了,自然會送你回去。南池、北霜再強十倍,我們不放,她們也找不到。所以不用想著逃跑免得受了皮肉之苦。”
后面站著的一個男子突然說道:“大哥,這個人怎么辦?他功夫不弱,用藥治不了多久。不如。。。。。。”
“大哥,這個應(yīng)廉是懷錯的眼睛、嘴巴,你若是除了他。。。。。。”東雪神色一變,打斷道。
那大哥一把抽出刀,架在應(yīng)廉脖子上,沖著東雪陰森森地笑道:“怎么?舍不得這個小白臉兒了?才幾日不見,把大哥的好處都忘了。看來得好好疼疼你啊。”
東雪雙手扶住刀,就勢跪下。
“大哥何須疑我?讓我來殺他!”于是扯過男人手里的刀,劃斷應(yīng)廉身上的繩索。應(yīng)廉跌跌撞撞地站起來,東雪沒給他喘息的機會,當胸一刺,竟連人帶刀一起掉進江里。身邊的懷錯噌的站起來要往前沖,我死命抱住他,小聲說:“晚了!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