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殺
眼看箭將離弦,一道劍光逼來,削斷了弓弦,伴隨著沉悶的一聲,箭矢落地。
弓箭手猛然回首,一襲黑衣?lián)踉谒砬埃涣粝乱荒ㄉ涞哪抗?,下一刻他便血濺三尺倒地不起。
黃泉逼開一人朝這邊沖來,眼底帶著奕奕光彩。
“他們在那兒!追??!”
扶青深吸一口氣,一手拉住黃泉就往后院沖。
出了屋子,外面一下子亮了起來,方才一陣大雨讓烏云散去不少,所見清晰許多。
黃泉看到扶青一身泥水,臉上手上滿是血污,身上也掛了不少傷口,每跑一段,地上就是零零落落的血。
“你傷了?”
扶青沒說話,一直緊緊拉著他不放,只看著前方的華陽宮,唯一的念頭便是帶著他沖進去。
身后的嘈雜追殺聲越來越大,忽然咻咻幾聲弓弦嘣響,飛箭破風而來。
扶青狠狠咬牙,想側身避開,然而卻晚了幾分。
第一箭擦過他的肩頭,帶落血珠撒開。第二箭釘入他的后腰腹。扶青氣息亂了,被勁力推得一個踉蹌?chuàng)涞乖诘亍?br /> 黃泉忙拉住他,反手揮劍將第三枚飛箭劈落。
弓箭手還欲發(fā)箭,黃泉急忙架著扶青,沖進華陽宮,關門上閂。
“扶青?!?br /> 黑衣男子伸手去探后背上的箭,想將它拔·出來,黃泉按住他道:“別動,胡亂拔箭會送命的?!?br /> 扶青無力的笑了一下:“疼得厲害?!?br /> 這話反倒把黃泉逗樂了,少年臉上的冰霜化開來,道:“從未聽你喊過疼?!?br /> 扶青搖搖頭:“你怎么來了?”
“我看到了你桌上的信。公子說他不曾給你留過信,申屠遠也說公子若有事一向都是直接告訴我們的,所以我就來了?!?br /> “的確,我也想過事有蹊蹺……卻低估了他們的人……”
黃泉替他將露在外頭的箭桿切了下來。
華陽宮外響起了砸門的聲音,那門閂多半也頂不住多少時間。
扶青緊握著黃泉的手,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
老實說,之前在大殿外躲避那些飛箭齊發(fā)已傷的不輕,雖盡量避開了要害,可大量失血已讓他有些頭重腳輕,而最要命的,是正中他后心窩的那一箭。
“黃泉?!狈銮嗪鋈槐犻_眼,定定的望著眼前的少年,門外的撞擊聲已被他拋諸腦后。
“?”
扶青努力平復了一下呼吸,讓自己的手不去顫抖,在少年的臉上輕輕摩挲著,血蹭到了他臉上,襯的那雙眼眸更為清亮。
“我孑然一身,沒有爹娘也沒有家,這么多年什么也沒攢下,給不了你什么。本想著等助公子完成大任,便向公子要個恩旨,風風光光將你……娶了?!?br /> 黃泉微微一愣,貓兒似的眼眸瞪得老大,滿滿是驚喜和悸動。
扶青笑了笑,忍不住去碰了碰他的眉眼,可越是努力想去看清他的樣子,眼前的事物卻越發(fā)模糊。扶青有些急了,一把將黃泉擁入懷里,整個人幾乎都在顫抖,呼吸一下又一下,沉悶又費力。
“黃泉……我怕是沒辦法給你個像樣的婚禮了……”
聽著他沙啞的聲音,黃泉心里發(fā)疼,伸手抱住他,卻摸到了扎在他勾心窩的半截箭頭,瞬間便渾身一涼,半身都失了知覺般,怔怔不知所措,只感覺眼眶酸酸脹脹的疼,似乎蒙了些白霧,什么也看不清。
“就在這里……天地為證……我們成親……”
黃泉悶悶不說話,總怕一開口便再忍不住,會有什么噴涌而出,生生的疼。
扶青幾乎整個人都趴在了黃泉肩上,頭無力的靠在他的肩頭,目光有些離散,蒙著層黯淡,似乎望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蒼天在上,后土為證……”
“我扶青……愿,愿和黃泉……共結……連理……”
“生世……不……”話到此已淡如虛煙,早就被窗外磅礴的雨聲和門外雜亂的砸門聲掩蓋。
肩頭的重量沉了下來,似乎支撐著的最后一絲力氣也消散,身后的擁抱倏地垂落,就像雨簾中落下的雨珠碎成了千萬。
黃泉驀然一聲吼,再也控制不住的喊了起來,緊緊抱著扶青,他不知道眼角滾落的是什么,只覺得心里的某些東西跟著一起空了,碎了。
華陽宮的門閂轟隆一聲響,碎開一道裂紋,黃泉帶好自己的劍,又伸手拿過扶青的劍系在腰間,那門閂稀稀拉拉掉了幾塊碎屑,再也承受不住撞擊。
黃泉抹了抹眼睛,咬牙背起扶青走到了門前,正對著那扇搖搖欲墜的門,伸手探進懷里,摸到一個短小的竹筒。那是他們用來傳信的煙火炮,經(jīng)過了防水處理,此時應當還能用,縱然威力不大——
最后一次的撞擊下華陽宮的門閂應聲碎裂,門被沖開,便是屋門外齊齊搭箭的那一瞬,黃泉拉動了火炮的引線。
登時一道火光迸射而出,呼嘯著將前排的眾人吞沒。那些弓箭手和殺手慘叫著紛紛退后,棄弓丟劍往院子里沖,想讓雨水將身上的火澆滅。
趁著屋外亂作一團,黃泉背著扶青沖了出去,埋頭就往山下沖。
“追!別讓他們逃了??!”
黃泉根本不去看身后追來的人,沖出道觀往草叢里鉆。然而他背著扶青根本走不快,不多時就被黑衣殺手圍了起來。
他往后退了幾步,驀然身后撲來一道勁風,勉強避開,卻差點兒將扶青摔落。
“背著個死人和咱們打?你就算功夫再高,能抵得過咱們這么多人?”
可黃泉便不愿放下扶青,一刻也不愿松手。
雨水早將他們淋得透濕,扶青的身體冷的就像冰塊,每每想到此,黃泉便覺得眼睛酸疼。
是眼前這幫殺手干的,是他們殺了扶青?。?br /> 少年怒目圓嗔,朝他們發(fā)狂似的大吼,眼中的殺意幾乎能將他們撕碎。
有幾人被嚇住,不敢往前。也有幾個膽大的就沖了上去,劍光閃爍,逼的黃泉連連后退。一人看出他拼死也護著背上的扶青,于是便走了一劍朝扶青刺去。
黃泉微微一驚,立刻將扶青護在懷里,那劍便刺進了黃泉肩頭,染紅一大片。
那殺手笑了起來:“你護著個死人有什么用?還不如提著他多為自己擋幾劍來的有用!”
豈料話音方落,黃泉驀然轉(zhuǎn)身刺來一劍,正中他的心口,這卻不算完,少年目露兇光,一劍刺去竟不松手,頂著他連連后退,直至整把劍穿透了那人的心口才停下。
一旁幾人皺眉,壯著膽沖上前來,一連往黃泉身上刺了好幾劍,逼他松手。然而那被刺中的殺手已斷了氣息,不能瞑目。
“媽的,你去死吧??!”一人怒喝一聲,挽過手中的劍就朝少年身上砍下。
黃泉被這一道猛擊撞開,踉蹌退了幾步,還未站穩(wěn),那人一腳飛踹了過來,將他踢倒。
正逢下坡,山路濕滑,黃泉整個人往后飛出,順著陡坡滾了下去,而陡坡的盡頭是一處斷崖,崖壁上枝丫橫生,斷崖下是煙雨朦朧的西琴湖。
那些殺手跟著追到斷崖邊,朝斷崖下望。
“還追么?”
“死了一個,還有一個半死不活的,這天寒地凍的,估計也難活了?!?br /> “不如咱下去看看?”
幾人正商量,遠處卻傳來一陣聲音,有人往這邊趕來。
他們也不再多留,轉(zhuǎn)身往小路撤走了。
那一行人正是曲院找來的人。
在西琴山道上發(fā)現(xiàn)了扶青和黃泉的馬,又一路找上了山。
道觀中一片拼殺的狼藉,除了幾個黑衣人的尸體,并未看到任何人。
觀中的香火在大雨中徹底熄滅了,破敗的倒在爐子里,蕭瑟冷寂。
他們最后在西琴湖畔找到了昏死過去的黃泉,直至最后他都死死抓著扶青不放手,申屠遠費了好一番力才讓他松開手。
松手的那一瞬間,少年無知覺的蹙了蹙眉,像是沉浸在巨大的悲慟中,竟是他從未見過的哀切,禁不住也跟著有些悲涼。
他摸了摸少年的頭,嘆了口氣:“你做的很好,苦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