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光
齊風(fēng)的傷尚未盡好,就被趕了回來。
這都拜蕭夜辰所賜。
那日在曲院門前攔住傾歌強行解釋了一番后,隔三差五的,蕭夜辰只要避開了陸羽凡便會往曲院跑。可惜的是傾歌這段時間似乎有事,多半是不在的。
往日里傾歌在宅子里,沒人說什么,如今主子不在自然是他們四大影衛(wèi)說了算,他們可未必有多客氣。
于是最后連在曲院養(yǎng)傷的齊風(fēng)也被一起趕了回來。
“你沒事兒拖我下水做什么!”齊風(fēng)十分懊惱。
這半個月在曲院里養(yǎng)傷,莫陵態(tài)度冷淡卻也較往日溫和許多,除開日常問診換藥,偶爾也會和他聊聊天,說些七七八八的事。齊風(fēng)甚至覺得自己要守得云開見月明了,然而卻被自己主子攪黃了。
蕭夜辰道:“來日方長,你急什么?莫陵是面冷心熱,急不來。我將你弄回來,可能有些意外,更多的你就當(dāng)謀略吧。成天粘著他記不得你的好,只有分開一些時日,他自然就念著你了,到時候別忘了請本王吃飯!”
齊風(fēng)都快哭了:殿下你管好你自己吧!你看嫂子都快跑了!
“不說別的,把你攪回來,還是有事兒的?!?br /> “干什么?”
“陸羽凡你可記得?”
齊風(fēng)點點頭,陸羽凡回來的事兒,他在曲院也略有耳聞。只是人家事不關(guān)己,沒什么關(guān)注,幾個小廝閑聊幾句,聽不出什么,倒是從莫陵口中知道扶青最近也不在曲院。齊風(fēng)猜著或許是調(diào)查這件事兒去了。
“他回來找你了?”
蕭夜辰哭喪著點頭,一臉生無可戀。
“他天天來找我,實在難纏。我算是怕了,第一次覺得這事兒如此棘手?!彼麛堉R風(fēng)的肩,打著商量道,“你替我把他打發(fā)走了!威脅也好,哄也罷,再不濟美男計也可以!論相貌,你可是哥幾個里頭最俊的!”
齊風(fēng)差點兒沒被口水嗆死,拍開他的手道:“你少來了,我媳婦兒還沒追到手呢!你讓我去勾引陸羽凡,損不損?你自己惹下的桃花債,憑什么讓我還?”
“這是命令!”
齊風(fēng)冷笑一聲,擺擺手,死活不干:“得了吧命令,你讓沈?qū)幦ィ懹鸱彩敲廊藘核隙芬??!?br /> 他干笑著,忽然道:“當(dāng)年咱幾個是一起的,陸羽凡要真看得上咱們,早看上了,還等今天?這桃花債嘛,逃不過一個情字,這事兒還用的上咱們?你自己不是輕車熟路么,他死心是遲早的事。”
“他可都追到我府上了?!?br /> 齊風(fēng)有些頭疼,想了好半晌才道:“我去打聽打聽吧。說實在的,他也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兒,一點兒不比傾歌差,實在不行,傾歌做大的,他給你做小的唄,皇子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么?”
話音未落就被揍了一頓。
福福躲在暗處,等齊風(fēng)走了,他才冒出頭來,小聲叫了一句殿下。
“陸羽凡來了……”他苦著臉,實在不喜歡這個妖冶的男人,總覺得他渾身上下都給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少頃,陸羽凡一身白衣走了進來,他目光從外間的亭廊下滑過。
“那個是齊風(fēng)么?比當(dāng)年出色不少呢,跟著皇子殿下定是前途無限的?!?br /> 蕭夜辰咧嘴,尷尬的笑了兩下。
福福聽他說話就不舒服,翻了個巨大的白眼,轉(zhuǎn)身準(zhǔn)備茶點去了。
陸羽凡朝他的背影瞥了一眼,道:“福福也還是這般精怪。我來這兒好些天了,他都不看我,我有這么討人厭?還是說,我不如當(dāng)年了?”
“那小子一向這模樣,對我都如此,你跟他計較什么?!?br /> 陸羽凡俏皮的一勾嘴角,撲到蕭夜辰身側(cè)挽著他:“夜辰,今日天氣正好,不若去郊外游湖?就咱們倆,像以前一樣?!?br /> 蕭夜辰想了想,點頭:“正好,我也有話要跟你說?!?br /> 洛城郊外的西琴湖是遠近聞名的景點,那處依山傍水,冬暖夏涼,又有怪石嶙峋,水色波瀾,亭臺樓閣相交輝映,有“天下一甲”的美譽。
往來都是文人雅客的常駐地,游客到此一游,既能觀美景,又能品詩詞,樂不思蜀。
福福將馬車停在山腳下,轉(zhuǎn)身去拿車上的行囊。心中卻是抱怨:好端端的不在家呆著,非跑來游什么湖。
再轉(zhuǎn)身,陸羽凡已拉著蕭夜辰走遠。
福福突然就開始想念曲傾歌了。
“公子若是在這兒該多好……湖光山色是好看,可是若能聽上公子的琴曲,那才是享受?!备8S行┚趩势饋恚哼@么一說,似乎許久都沒聽過公子撫琴了。
遠方陸羽凡朝他催了一聲,福福這才沒精打采的跟了上去。
包了艘小船,泛舟湖上,吹著微涼的秋風(fēng),感受著深秋的味道,恍惚間好似真的回到了六年前。
“這次回來還走么?”陸羽凡靠了過來,望著他問。
蕭夜辰搖搖頭,懶洋洋的隨口應(yīng)了一聲,卻沒有清楚的回答。于是陸羽凡又問了一遍。
蕭夜辰半睜著眼道:“不走了,就在南境養(yǎng)老了?!?br /> “皇上的旨意?”
“我自己的?!?br /> 男子笑了一笑,眼波流轉(zhuǎn):“還真是你的作風(fēng)。”感受著迎面來的微風(fēng),聽著湖畔遙遙傳來的琴聲,他跟著輕哼了起來。
作為紅極一時的洛城名角兒,他的聲音自然是極好聽的,即便這么些年沒有唱曲兒了,如今聽來仍舊有當(dāng)年的風(fēng)韻。
蕭夜辰當(dāng)年對他燃起的興趣,除開他生的絕色無雙,還有那嗓子。
聽著聽著便入了迷,忍不住仔細(xì)去打量現(xiàn)在的陸羽凡。
當(dāng)初的陸羽凡尚是少年,有種介于男女間的朦朧美,如今過去六年,容顏依舊輪廓卻更分明了幾分,反倒讓那精致的眉眼更為風(fēng)華絕代。
兩人的目光在相觸的那一瞬,驀然有了一種心靈相通的觸動。蕭夜辰亦是一勾嘴角朝他揚眉輕笑。
好一雙璧人,任誰看了都覺得養(yǎng)眼,都得夸上一句天造地設(shè)。
陸羽凡道:“如今回來了就好,這年頭也無需打仗練兵了吧,可算能陪陪我了?!?br /> “年頭是好,就怕風(fēng)起漣漪?!?br /> 陸羽凡眼底劃過一絲陰光,立刻道:“會有動蕩?是要打仗了么?”
蕭夜辰忍不住笑道:“你們就知道打仗,哪兒來那么多仗打?何況風(fēng)起漣漪也不定就是什么壞事?!?br /> 他模棱兩可的話說的含糊不清,陸羽凡有些暈,其間的意思他一時聽不明白,正想再細(xì)問兩句,旁處劃來一艘小船,上頭倚著兩個水靈可人的姑娘,掩面而笑,半遮半羞。
靠的近了,空中突然劃過兩個紅色的影子,栽進蕭夜辰懷里。
是兩支花兒,開的圓鼓鼓的,還沾著露水。
他朝那兩個姑娘看去,她們臉上飛快的紅了,嘰嘰喳喳的嬉笑著別過臉,劃著船匆匆跑了。
倚在船尾的陸羽凡瞥了那花兒一眼,酸道:“你還真是四處留情呢,原以為是你本性如此,誰知還有投懷送抱的?!?br /> 蕭夜辰知道他吃味兒,笑嘻嘻道:“那是我魅力大唄,不然你吃什么醋?”
陸羽凡臉上發(fā)燙,挑眉道:“得意什么?我可看不上你?!?br /> “你看不上我,那還酸我?”
陸羽凡莞爾一笑,欠身湊了過去,鉆進他懷里,望著他:“便是酸你了,怎么?”
看著那閃著柔情的雙眸,蕭夜辰突然清醒,暗自在心里打了自己兩耳光,一不注意就得意忘形了。
不自在的想將手抽出,道:“羽凡,我有話想跟你說說,咱們不能一直這樣下去?!?br /> “嗯?”陸羽凡眨眨眼,笑道,“那你娶我啊?!?br /> “不是,我是說——”
話到一半,陸羽凡伸手捧住他的臉,送上了一個吻。
蕭夜辰愣怔的呆在那兒,岸邊傳來的琴音突然清晰了起來,叮叮咚咚的曲調(diào)如歌如訴,勾起了記憶中的熟悉色彩。有一個淡淡的身影站在樹下,空中飄飄揚揚撒下金色的落葉,像是一場金色的雨,顯得那個身影并不真實。
有那么一瞬的晃神,不知這熟悉的,究竟是這虛無的身影還是耳畔的琴音。
琴音!蕭夜辰微微愣了一下,這才仔細(xì)聽了一陣,遠處傳來的,不正是在燕京秦月樓里時聽過的《相思》么?
而這琴聲,如今摒去雜念后竟是十分熟悉,可不就是那念念不忘的琴聲么!
呼之欲出的名字和方才思緒中的身影完全重合在一起。
他推開陸羽凡,朝琴音的方向?qū)ふ?,遠遠的見岸邊有一處小亭,有三人在那兒說話。
兩人在煮酒飲茶,一淺藍衣衫的男子正低頭在撫琴,那熟悉好聽的曲子正是出自他之手。
蕭夜辰心念一動,將小船朝那小亭靠了過去。
陸羽凡詫異的問,蕭夜辰?jīng)]答話,一直望著那亭子里的撫琴人,愈是靠近,心跳愈是如鼓,眼底的光彩熠熠閃爍。
這樣的神情讓陸羽凡更為奇怪,他打量著順著他的目光也看了過去。在那三人身上來回了一陣,最后停在了那個淺藍的身影上,那一刻陸羽凡一直輕柔如水的目光變得陰寒,微微咬牙,隱在袖中的手暗自攥緊。
再靠近一些后,亭中三人也注意到了他們。琴音戛然而止,曲傾歌看向了上岸走來的蕭夜辰,然后目光又移到了陸羽凡的身上。
身后的申屠遠和顧青也起身站在了傾歌兩側(cè),看著他們。
“傾歌~你在這兒做什么?”
傾歌淡淡道:“有些事情?!?br /> 蕭夜辰撇撇嘴:“什么事兒要給這兩個不解風(fēng)情的彈琴,太浪費了。你許久沒彈了,卻不彈給我聽?!?br /> 曲傾歌沉默了片刻,道:“殿下若有吩咐,我隨時都能候命?!?br /> “不,我要你心甘情愿的彈給我聽,而不是命令?!?br /> “……”傾歌搖了搖頭,反問道,“你又為何在此?”
蕭夜辰道:“游湖看風(fēng)景嘛。這幾天去你家都找不到你,想約你出來都難,今天可巧了。”
傾歌在他們二人間看了一會兒,忽然道:“這就是你所謂的,給你幾天時間的結(jié)果?”
意識到有些不對了:本就是被拖來,實則是想和陸羽凡坦白講明的,誰知怎么又成了自己沾花惹草,情牽不斷。
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怎么總出岔子?
蕭夜辰立刻連連搖頭否認(rèn):“當(dāng)然不是,今天便只是出來看看,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樣,我們其實真沒什么。你千萬別多想,別生氣,下次我出門前一定向你報備行程好不好?或者我?guī)夏阋黄?!?br /> 傾歌沒答話,目光清清淡淡的也看不出情緒,他朝蕭夜辰脖子上掃了一眼。那兒有一顆暗紅的印記,映在眼底有些刺刺的。
那天在山頭的情景他還記得,脖子上也被蕭夜辰弄出了這么兩三個紅印。
饒是他再青澀無知,也能猜出那是什么。
一旁的陸羽凡饒有興致的看著他們,望向傾歌時總也耐不住得意幾分:這樣一個對手,還有點兒意思。
蕭夜辰見他遲遲沒有說話,便上前了幾步想去拉他,傾歌低眉往后退了兩步,伸出的手便落了空,尷尬的垂了下來。
有時候蕭夜辰真的很想抽死自己得了,都說他是流連情場的高手,殊不知他如今連一個真心喜歡的人都抓不住?;蛟S是游戲的久了,他也忘了,真心是幾分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