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巹
南北聯(lián)姻,可算是南北雙方近百年來最大的喜事。
一邊是享譽“武神”的北瀟新帝,一邊是德高望重的東郃親王。任何一方都聞名天下,幾乎家家戶戶都在談?wù)摯耸隆?br /> 蕭曲二人回到燕京時,已是深冬。京城落下好幾場雪,銀裝素裹。
傾歌被蕭夜辰裹在厚厚的狐裘中,望著屋外白茫茫的雪景,不住感嘆:“離開時還是色彩斑斕,如今只剩一片素白,實在有些難過?!?br /> 一旁的玉書笑道:“怎會呢,午間婚服的衣料就該送來了,火紅的顏色正是好看!”
傾歌道:“這有什么好選的,我可不挑剔這些。”
“那不行,陛下叮囑的,公子一定要選最喜歡的!”
正說著,婢女已將衣料送了過來,笑盈盈的望著他。
都是最上乘的衣料,光是一眼看去都覺得華貴。
他伸手去撫摸,觸感柔順,細密的紋路和暗紋交織成畫,哪怕沒有繡花,都是極美的。
看來看去,他挑了相對素雅一些的。
婢女笑了起來:“陛下說了,公子一定最喜歡這個?!?br /> 傾歌無奈:“那他還讓我挑?”
“陛下說,想瞧瞧是不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傾歌:……
這倒是很有畫面感的一句話……
晚些時候,蕭夜辰回來了。
進屋就往床榻上倒。
出去這三個多月,朝中事物堆積起來,縱是有顧青幫著打理,大事也無權(quán)做主。
回來后這半個多月里他都沒閑著。
這叫什么?出來混,遲早都是要還的。
“新的選拔制度必須落實了,你是不知道那群老頑固,難纏得很。思想守舊,冥頑不靈,父皇怎么就看中了他們……”
“怎么?又吵架了?”
說到這個,蕭夜辰進去就忍不住翻白眼:“可不是?偏就守著那一處,都說了如今這個方法行不通,監(jiān)管不到位,根本就是白瞎!”
“可是為了西南面流民的事?”
“嗯?!?br /> 有關(guān)西南流民的事,傾歌也聽說過。
南綏往年征戰(zhàn),導致國力虧空,邊境城區(qū)不堪負重,出現(xiàn)大量流民,紛紛逃到北瀟避難。
而一時間大量涌入的流民也鬧得北瀟西南幾個州府不安寧。
傾歌道:“先行安頓吧,避免多生事端。畢竟流民過多,北瀟百姓也會受到影響?!?br /> “就是,那群老頑固怎么都說不通,我都想揍他們一頓?!?br /> 傾歌點點頭:“雖說安頓,可也不是平白供著。正好西南正在重整階段,需要大量人力物力,讓他們留下幫工,再給他們發(fā)糧餉和工錢。至于住的地方,將閑置宅院整理出來,租給無處可去人使用,也不算資源浪費?!?br /> 蕭夜辰靠了過去,眼底亮閃閃的望著他:“我怎么就忘了,身邊兒就有個厲害的!傾歌,你明日隨我一起上朝!”
曲傾歌一愣:“我無官無職,又是東郃親王,不合規(guī)矩。”
“我向來是個不守規(guī)矩的,這根本不是問題。從今往后,你也是我北瀟的白兮王,這朝堂之上自然有你一席?!?br /> 傾歌無奈:“他們未必就肯認同我,那陳大人和何大人更是不待見我,怕是要給他們添堵了?!?br /> 蕭夜辰無所謂輕笑:“不待見?那就揍到他們待見為止?!?br /> “……”
關(guān)于這件事,蕭夜辰究竟有沒有揍人,傾歌是瞧不出了。只知早朝上,以陳大人為首的幾人,非但沒有心懷芥蒂,反倒百依百順。
據(jù)說曾有一段時間,陳大人的腰腿不好,養(yǎng)了好幾天,就是不知是何原因了。
臨近歲末,婚典的事宜都安排了下去,紛紛忙碌起來。
蕭夜辰打算年初三過后,就帶傾歌往南境。而東郃方面,曲傾語早早就定下行程,打算在北瀟過個新年了。
這日,工坊送來了繡樣。
看著火紅的婚服上,那只展翅盤旋的鳳凰,傾歌心中一陣驚嘆。
這刺繡他是不懂的,但繡工十分精湛,將鳳凰繡的活靈活現(xiàn),仿佛展翅欲飛,在陽光下光彩奪目,卻并不過分夸張,色澤光滑能折射不同的光彩。
他輕輕摸了摸,小心的順著鳳凰的羽翼描繪。
蕭夜辰得意道:“我說過,要讓你穿上最好的婚服,我還跟著師傅學了幾針呢!”
傾歌笑道:“你真當我是個姑娘?”
蕭夜辰搖頭:“你仔細看看!”
傾歌依言仔細瞧了瞧。
這鳳凰比起后袍上的神鳥更添了幾分華麗和傲氣,模樣也稍有不同,略為精瘦桀驁。
“這是……鳳?”
蕭夜辰立刻夸他聰明:“人中龍鳳,這鳳鳥再適合你不過。古來神鳥鳳凰,雄鳥為鳳,雌鳥為凰,自然是繡上鳳鳥~~”他將另一個盒子中的婚服也抖了出來,上頭一只登天巨龍盤旋直上,將兩件衣服拼在一起,正成了一幅龍鳳呈祥。
“如何?喜歡么?”
傾歌眼底清湛,熠熠發(fā)光:“嗯,喜歡?!?br /> “怎么表示一下?”
“有首曲子,想奏與你聽。”
一如初見,一曲琴音舒緩流淌,焚香輕繞,余音裊裊。
這琴音起初和緩,后至狡黠詭秘,隨后逐漸走至劍拔弩張,時而點染幾分空寂悲涼,錚錚琴聲將這份情感烘托到高潮,在絲絲縷縷的余音中,又轉(zhuǎn)為了悠揚,靜謐。
聽著這段跌宕起伏的曲子,蕭夜辰的心情也起伏難定,最后隨著琴聲歸于安寧,一如這些年的光景。
當最后一個音落下時,他也深吸了一口氣。
“這曲子叫什么?”
傾歌展袖坐好,淡淡一笑道:“此曲名為《華年》?!?br /> 蕭夜辰將這名字反復念了念,不由感嘆道:“是啊,一如咱們經(jīng)歷的這些。傾歌你好厲害,短短一曲,仿佛回放了一遍這匆匆華年。仔細想想,百般滋味終得清甜。幸而有你,此生不換?!?br /> 正月十七那一天,南境迎來了最盛大的時刻。臨江鎮(zhèn)更是擠滿了前來觀禮的人群,小小的江岸小鎮(zhèn)哪里有過這等盛景,不少店家都忙壞了,巡防護衛(wèi)更是手忙腳亂。
而江對岸的雨花鎮(zhèn)也同樣熱鬧不凡,紛紛擠到岸邊來看盛典。
在江面上飄著幾艘游船。據(jù)說盛典開始后,北瀟帝會乘船到江心,朝江南岸邊的花船上射一箭,末端系著紅綢,而白兮會從船中接過紅綢。
花船邊上,一艘小筏緩緩靠近。
福福躡手躡腳的爬上了那艘花船,偷偷扒在窗口往里看。
船里黑乎乎的看不太清,待到習慣了屋中的光線吼,他看到了一個正在更衣的身影。
“哇!難道是公子?”
他小心的將窗戶又推開了幾分。
嘎吱一聲輕響,更衣人驚了一下,轉(zhuǎn)頭就見窗外扒著個男的,嚇得一聲驚叫!
福福也嚇了一跳,怎么是個姑娘!
屋里的姑娘叫的更大聲了,福福嚇得慌忙往外跑,腳下趔趄,摔進了江里。
聞聲趕來的護衛(wèi)將花船層層圍住,四處搜尋那“淫賊”的蹤跡。
門外走來一人,詢問道:“出了何事?”
女子氣呼呼道:“白兮哥!定不用說了,肯定是蕭夜辰派來的人,想偷看,誰知卻是我在這兒。若非我讓白兮哥去歇會兒,剛才你可就被人看光啦?。 ?br /> 曲傾歌忍俊不禁:“牧云,你好歹是個姑娘家,被人看了怎么反倒替我抱不平?”
女子柳眉輕挑:“嘁,表哥你被看了才吃虧好么!生得這般好看,簡直叫人垂涎三尺!我小時候就特喜歡你的,若非皇帝哥哥瞪我,我肯定天天粘著你。這次當花童我可是厚著臉皮求來的!年歲是大了些,表哥別嫌棄!”
牧云越說越歡喜,上前拉著曲傾歌轉(zhuǎn)了幾圈,欣賞著那一身火紅的婚服,連連稱贊,卻也可惜:“如花似玉的表哥就這么讓豬拱了?!?br /> 江對岸,蕭夜辰打了個大噴嚏。
正抱怨著誰罵他,身后傳來福福的抱怨:“陛下!以后我再也不去給你打探情報了!”
“如何?好看么?”
蕭夜辰興沖沖的回頭,卻被他的模樣嚇了一跳。
福福渾身濕噠噠的,在正月天里凍的臉色發(fā)青,直哆嗦。
“怎么了這是?”
福福立刻哭道:“公子沒瞧見,卻遇上個好厲害的姑娘,那嗓門能刺破我的耳朵!嚇得我都掉江里了!陛下,這可得算工傷!”
而蕭夜辰卻并未仔細聽,正詫異著他說的姑娘:“這么厲害的?不會是曲傾語那個遠房表妹吧?”
“可不就是呢!潑辣著呢,一點兒也不像他們?!?br /> 而對于這些,蕭夜辰?jīng)]啥興趣,他只關(guān)心自個兒媳婦兒穿上婚服好不好看!
江上焰火聲起,人聲立刻沸騰起來,拼命墊著腳伸長了脖子去看這次婚宴的主角。
蕭夜辰邁出船艙,彎弓搭箭,瞄準了對岸的花船。
嗡的一聲響,長箭飛躍,帶起紅綢劃過天際,正中對岸花船的門楣正心。
兩岸立刻響起掌聲。
花船上,玉書撩開門簾。珠簾后,一襲紅衣款款走出。
蕭夜辰目光閃閃,止不住的激動起來。
那船上,曲傾歌一身火紅的婚服,交領(lǐng)寬袖,衣擺鋪落展開,一只鳳鳥展翅欲飛,尾羽絢爛,周身銀杏扇葉散落點綴,飾品典雅大氣,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傾歌一出,周圍一片更是驚呼贊嘆,挪不開視線。
隨后跟出的牧云,笑盈盈的。手里拿著朱砂筆,在他眉心點下。
“白兮哥,真有些舍不得你。”
傾歌淡淡一笑:“這以后來去如常,有何不同?”
“成親了嘛!該有多少姑娘心碎了……”她從門楣上取下那紅綢,放入傾歌手中,“日后他若欺負你,定要告訴皇帝哥哥!”
身后驀然風過,空中傳來衣衫獵獵作響聲,一襲紅衣腳踏輕風的掠了過來。
隨著眾人驚呼,那一躍的身姿實在漂亮,就看一抹紅飄落到江岸那頭。
蕭夜辰伸手將人撈進懷里,不滿瞪了牧云一眼:“哪兒那么多話,說完沒有?還等著成親呢!”
牧云皺眉:“你這人怎么這樣?哪兒有你這樣搶人的!”
蕭夜辰鼻中輕笑,摟著傾歌的腰,大有宣示主權(quán)的意思。不等傾歌開口,折身就往自己船上飛去。
空中兩道紅衣交纏,衣袂翻飛,那一龍一鳳相互依偎,十分絢爛!
牧云還在船頭喊,氣的直跺腳。
傾歌扯了扯蕭夜辰道:“你怎么胡來?依禮該由牧云帶我——”
蕭夜辰搶了人卻有理,道:“我等不了,這都太磨嘰了,媳婦兒你太好看了,搶回去當壓寨夫人!”
兩人躍上高臺,蕭夜辰邁上臺階,轉(zhuǎn)頭望向他,眼底熠熠光輝,嘴角帶著暖暖的笑意。
傾歌抬頭,眼底映著他的模樣,眸子清湛閃亮。
隨著禮官的朗朗之聲,二人逐步登上平臺,拜禮。
“天地為媒,共雨露風霜,享風華盛世。承天啟,蒙地恩,風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此結(jié)良緣,南北結(jié)秦晉之好,實乃天賜,盼天地祥瑞,拜天地!”
蕭夜辰攜曲傾歌望天地正禮拜下。
聽著禮官的祝辭,蕭夜辰朝傾歌笑了笑,道:“你心中不必在意,父皇九泉之下知你心性,必然不會怪罪的。東郃白兮王一向是他掛在嘴邊上的皇子榜樣,我都被他數(shù)落過,若知今日我與你結(jié)為連理,肯定是高興的?!?br /> 傾歌稍稍一愣,未曾想,自己心底的忐忑不安,被他一語點出。這個人全都知道,也都記在心里。
他淡淡一笑:“多謝?!?br /> 身后禮官高聲:“——為仁孝,祝福壽安康,拜高堂!”
蕭夜辰握著傾歌的手,輕輕捏了捏,又是一拜。
“龍鳳呈祥,乾坤交泰,佳偶天成,以為和美。共嘗百味酸甜苦辣咸,共品百態(tài)喜怒哀樂怨。愿夫君同心,攜手白頭。夫君對拜!”
兩人相對而立,眉目淺笑,展袖,正禮徐徐拜下。
陽光下,映著暖融融的光暈,蕭夜辰望著眼前人,過往紛紛在腦中閃過,最終攜手走上這座高臺,與他三拜成禮。
禮官還在繼續(xù)朗聲說著祝辭,一如風過。
傾歌見他遲遲不動,詫異:“蕭夜辰?”
沒反應(yīng)。
“……該敬茶了?!?br /> 還是沒反應(yīng)。
“???”
望著他星燦燦的雙眸,蕭夜辰勾起嘴角,避開婢女呈上來的茶杯,欺近他身前。
“蕭……??”
傾歌話音未落,就被他緊緊摟住。正詫異著,唇角就被他攻占,溫熱情深的一吻。
近在咫尺的眼眸相對,看到了對方眼底閃爍的光,深邃的潭底桃花情動。引的他呼吸一緊,心跳如鼓,匆忙閉上眼,慌亂下被對方侵入唇齒之間,便徹底淪陷了。
禮官見此,搖頭微笑,俯首行禮。身旁的婢女也紛紛俯首。
高臺之下百姓歡呼,不約而同的鼓起掌來。
曲傾語淡淡一笑,喝了一口茶:“罷了,隨他自己鬧去吧,早就知道這北瀟帝不是個規(guī)矩人。日后南北關(guān)系可就有意思多了。”
高臺上,龍鳳相依相偎,緊密擁吻,陽光輕柔的在二人身上鍍了一層光暈,風華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