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心
回到洛城時已是一個月后,一路奔波下來,傾歌的傷情時好時壞,走走停停的耽擱了一些時日。
好在折騰一陣過后,人清醒了過來,能進(jìn)點(diǎn)食水,恢復(fù)起來快些。
這是蕭夜辰第二次經(jīng)歷這種忐忑揪心的煎熬,總也忍不住給自己兩耳光。
當(dāng)初的西琴山一案過后,他便立過誓,可誰知眼下又是天大的玩笑。
日日夜夜盼著,不信神佛的他都會不時祈愿,直到莫陵說傾歌的情況基本穩(wěn)定了,他才算松下一口氣。
當(dāng)傾歌醒來的時候,入眼的是蕭夜辰顫抖不已的手,再看就是一張欣喜若狂的臉,一把將人抱進(jìn)懷里又親又蹭的,簡直就像個小孩子。
傾歌無力的牽了牽嘴角,淡淡笑了。
“抖什么……這般不爭氣……”
蕭夜辰笑盈盈道:“不爭氣就不爭氣,只要你醒了,怎么樣都好!”
傾歌輕輕抬起手,動作有些生硬,最后變成了在他臉上戳了一下。
蕭夜辰一把握住他的手,像捧著珍寶似的護(hù)在手心里,心疼道:“你別又碰壞了,手好不容易才恢復(fù)的,莫陵說平日里多活動活動手指,很快就能好起來。”
雖說手上的傷已愈合,但手指仍舊無法自如活動,想要做出“握”這個動作,都要費(fèi)上好大勁兒。
臉上不由的浮現(xiàn)一絲苦笑。
蕭夜辰看他情緒低落,忙道:“你別急啊,當(dāng)年打仗那會兒,我傷的比你重多了,大夫都說我只能去給閻王報(bào)道了,可如今我不是挺好的?再說了,有我在,就算好不了,我養(yǎng)你一輩子——啊呸,不會好不了的!”
傾歌忍俊不禁,終是笑了起來。
蕭夜辰展顏道:“若是沒有你,我肯定什么也做不好,估計(jì)也就這么渾渾噩噩一輩子了?!?br /> 傾歌閉眼搖了搖頭,一字一句道:“你不需要這般對我,根本不值得。”又頓了頓后,他微微蹙眉:“蕭夜辰……即便是如今,你也什么都不問么?”
男子臉上的笑僵了一下,目光閃爍,終是不再看對方,落到了自己手上,輕輕摩挲著握在掌心里的那只冰涼的手。
傾歌道:“在牢里我想過無數(shù)種情景,你質(zhì)問,好過你什么也不說……”
相對無語,落針可聞。
過了好半晌,蕭夜辰才悶悶道:“我沒什么可問的……這些年的相處,足夠回答所有的疑問。反倒是我……不是東西……”
傾歌有些詫異,卻見男子驀忽然狠狠給了自己一耳光。
傾歌驚道:“你做什么?”
蕭夜辰又給了自己一耳光,半邊臉紅了。
“傾歌你知道么,得知所有事后,我猶豫了,甚至想過棄你不顧,本不該這么想的。若我能早些回京,你就不用受這么多苦……”蕭夜辰望向他道,“要不你打我吧!或者罵我一頓!我心里好受些……”
曲傾歌卻搖頭:“這是我欠你的?!?br /> “那不行,你得罰我?!?br /> 他的目光亮亮的,一副你不罰我死不罷休的神情。
傾歌無奈,望著他。有時候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蕭夜辰的性子究竟怎么來的?
見傾歌沉默不語,蕭夜辰想了想道:“罰我一輩子跟著你,不許再欺負(fù)你,怎么樣?”
莞爾一笑,傾歌點(diǎn)了點(diǎn)頭。
說鬧了一陣,傾歌有些乏了,沉沉睡去。
蕭夜辰在床邊守了一陣,門外傳來福福的聲音。
“王爺,外頭有個人,說要見你?!?br /> 還沒等蕭夜辰回話呢,福福又說了起來,不過是對另一人道:“哎,你怎么自己進(jìn)來了?這兒可是王府!哎……”
門被拉來,一人干凈利落的邁了進(jìn)來,反手又將門合上。
眼前此人和傾歌七八分相似,蕭夜辰自然認(rèn)得,就是那東郃老大,他一廂情愿認(rèn)來的大舅哥曲傾語。
再見此人,蕭夜辰心情有些復(fù)雜。這才是一切所有事件的源頭,若非這個男人的野心,往后種種都不會發(fā)生,又或者說會是另一種結(jié)局。
曲傾語看了看傾歌的情況,傷是愈合的差不多了,可傷痕未盡全褪,仍舊看的心驚,難以想象當(dāng)時所受的苦。
蕭夜辰低聲道:“咱們?nèi)ジ舯谡劇!?br /> 兩人前后到了隔壁小廳,福福上了茶水,忍不住多打量了曲傾語兩眼。
看起來也是文文弱弱的,雖與傾歌模樣相似,但卻是另一種感覺,總帶著重色如一潭深泉,潭中水一望而去是濃郁的墨黑,不知幾丈深。而傾歌似清湛的溪水,雖不喜形于色,卻是明快簡單的。
半晌,曲傾語抬頭看向蕭夜辰,道:“我猜你是記恨上我了,我也不是矯情的人,希望你也看的明白?!?br /> 蕭夜辰嗤鼻輕笑道:“這一段我該怎么恨?你只是幕后之人,可能連指揮謀劃都算不上,但偏偏就與你有關(guān)。若是恨你,你做了什么?謀劃執(zhí)行者是傾歌和武絡(luò)。若是不恨,可沒了你,他們根本不會這么做?!?br /> 曲傾語也笑了笑,抿了一口茶,沒接話。
看著他臉上不慍不火的淺笑,蕭夜辰有些不太自在。十多年前的冬矢之亂,東郃失了三州,又被迫送出皇子作為人質(zhì),這于東郃而言亦是奇恥大辱。
蕭夜辰撇嘴道:“看不出你也是個記仇的,你和傾歌一點(diǎn)兒也不像。”
曲傾語道:“是啊,我的眼里可容不得沙子?!?br /> 男子放下茶杯,沖他揚(yáng)眉道:“不過,你說傾歌不記仇,我看未必吧。他黑心起來,連我都怕幾分?!?br /> 還能比你黑?少誣陷我媳婦兒,就沖你坑他來北瀟,就知道你沒什么好心。
蕭夜辰扯著嘴角干笑兩聲,再不能更敷衍。
“話說回來,當(dāng)初我是看你心誠才愿意將舍弟交給你,但眼下看來,傾歌還是隨我回東郃更安全?!?br /> 蕭夜辰嘿嘿笑道:“東郃也不定就安全吧,武絡(luò)可沒見得多手下留情?!?br /> 曲傾語:“朕會護(hù)他安全?!?br /> “哪兒都沒有我自個兒眼前來的安全。這事不勞你費(fèi)心,東郃政務(wù)繁忙,或許還有別的大計(jì)未可知,別耽誤了。”
曲傾語搖頭:“油嘴滑舌?!?br /> 他端起茶來仔細(xì)品了品。茶是好茶,就是主子啰嗦了點(diǎn)兒,也不是什么好說話的主。
曲傾語拿著茶杯仔細(xì)看著,摩挲著被子上的花,笑道:“偷得浮生半日閑,既然千里迢迢來了,自然多陪傾歌一陣子,咱們兄弟也很久沒見了。”
蕭夜辰不樂意了,二人世界被打擾最是無法忍受,哪怕是未來大舅哥也不可以!更何況還是個陰險(xiǎn)狡詐,結(jié)下恩怨的家伙,要不是他與傾歌有幾分相似,亦是難得的美人兒,蕭夜辰根本就懶得廢話。
“我這兒可沒多余的房間空給你。你堂堂東郃國主也不方便吧?再說萬一有個好歹,咱們可擔(dān)不起?!?br /> 曲傾語道:“這個好說,我自有安排,不用你操心了?!?br /> 我何時操心了?我這哪兒是操心?。》置魇窍轮鹂土詈妹?!蕭夜辰暗中腹誹,就差翻白眼了。
于是東郃皇帝就這么大大方方的在洛城住下了,至于住哪兒,安不安全什么的,倒真沒讓蕭夜辰多管。
用他的話說,是借住在了東郃友人的家中。蕭夜辰覺得,他多半是不知何時買下了一處宅子,不見得多富麗華貴,至少是獨(dú)門獨(dú)戶的大家。
往后幾日里,曲傾語也沒怎么出現(xiàn)過,就來王府拜訪了一次。
正遇上傾歌醒了,與他多聊了幾句。
老實(shí)說傾歌已有五六年沒見過曲傾語了,這一次見面,實(shí)在有些驚詫。
一來未曾想過他會出現(xiàn)在北瀟,二來也從未想過能和兄長這樣親近。
記憶仍是停留在兒時那一場江邊的暗殺,他以為,曲傾語恨他入骨。這種兄友弟愛的親情他想都不敢想。
“兄長怎么來了?可是出了急事?”
這些日子里,傾歌的氣色好了許多,曲傾語的面色也明快了不少,笑道:“難道除了有事便不能來么?”
傾歌臉上微微一紅,低眉不語。
“這次是擔(dān)心,事情我都聽說了,你也不必多想,安心休養(yǎng)。”
“……我很抱歉。”
曲傾語伸手在他臉上捏了一下,這個舉動無疑讓他受寵若驚,目光發(fā)亮,就像個得了夸獎的孩子。
也怨不得他激動,自從兒時作為質(zhì)子被送到北瀟過后,他就再也沒有感受到這種溫暖。
一時心歡,不禁露出的笑容竟讓人無法克制的心頭狂跳,蕭夜辰喉頭有些干干的,咽了咽口水。
看他這般蕭夜辰有些不高興,不滿的瞥了曲傾語一眼,哪怕是親兄弟,也很危險(xiǎn)?。∮绕涫乔鷥A語這樣狐貍一樣狡猾的家伙,必須警惕提防!
他悶悶的盯著那張被曲傾語捏過的臉蛋,一會兒必須給自己也好生捏捏。
曲傾語意味深長的看了蕭夜辰一眼,旋即又拉過傾歌的手,在掌心里輕輕揉了揉。
“兄長?”
“可有怪過兄長無情?”
傾歌不想他竟問了出來,一時不答。
曲傾語卻淡淡一笑:“就算恨過也無妨,的確是我狹隘了。這人孤獨(dú)久了,就嘗到滋味了,我原以為你會更恨我一些?!?br /> 傾歌搖頭,又使勁搖了搖頭,咬牙沒說話。
男子伸手在他頭上揉了揉,嘆道:“好在你是個平和的性子,否則我還真不知要怎么哄你回來,怕是要后悔了。”
“……我只是不知所措?!?br /> 曲傾語沉默了片刻,望著那雙手,轉(zhuǎn)了話題道:“可有好生恢復(fù)?當(dāng)初可說過要奏一曲與我聽,這天下第一曲我還沒聽過呢。”
傾歌笑了起來,道:“兄長想聽什么?”
“《歸書》?!?br /> 這曲子并非曲傾語隨口說的,一來的確想將人帶回去,二來這曲子寫的是青梅竹馬間懵懂的情愫,和分別兩地后的無盡思念。卻是想看看蕭夜辰的反應(yīng)。
蕭夜辰豎起耳朵,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最后目光又落到了他們相握的手上。
他一把將傾歌的手抓了回來:“摸夠了沒?這么喜歡手,我的也給你摸兩下啊?!?br /> 曲傾語笑,起身往外走:“走了,改日再來看你?!?br /> 傾歌點(diǎn)點(diǎn)頭。
他前腳剛走,蕭夜辰就轉(zhuǎn)身坐到了床邊,宣告自己的不滿道:“這曲子只能奏與我聽!”
愣了愣,傾歌道他是胡攪蠻纏,誰知蕭夜辰又道:“就算他是你哥,也沒這個福利!明白么?”
傾歌簡直哭笑不得,這又是吃的哪門子醋……
“你就當(dāng)我是無理取鬧,但是我要宣告我的所有權(quán)!”
傾歌無語,不經(jīng)意的掃了他一眼,卻是這一眼碰了他的神經(jīng)。
清湛的目光熠熠帶著光彩,微翹的眼尾羽睫輕顫,說不出的帶上幾分風(fēng)情。
他低頭欺近,吻住了懷中人。
像是壓抑了許久,霸道的在肆意啃咬,挑動唇舌共舞,炙熱的氣息吞吐交融。直到彼此的呼吸急促微喘了,他才戀戀不舍的放開。
看著被自己吻的頭暈?zāi)垦#杭t的人兒,蕭夜辰驀然扯出一抹壞笑,傾身在他耳邊廝磨,手也漸漸不安分起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就探進(jìn)了傾歌的衣襟里。
“小傾歌,我想開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