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紅塵滾滾翻兩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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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歲那年我媽死了,因為我奶奶不想花錢給我媽治病,加上她老人家太想要孫子,于是不知道上哪兒求的大仙神藥,在我媽病得快歇菜時加上黃泥巴水灌了好幾碗下去,我奶奶說,神仙菩薩說了,喝了這藥保管兩天之內(nèi)你媳婦好利索,明年你就能抱上大胖孫子?!鲸琛?br/>
可藥灌下去我媽吐得滿被窩都是,我奶奶一邊罵我媽,一邊罵我,說賤人賤命,白白糟蹋了神仙的好藥,當(dāng)時我多嘴說,“什么好藥?明明就是泥巴水和上香灰!”話剛說完,我奶奶一個大耳瓜子扇到我臉上,淬了口唾沫在我臉上,又灌了一大碗遞給我媽,怒瞪著我指桑罵槐說,“呸!你個賠錢貨!死丫頭片子,再頂嘴拿縫衣針給你縫起來!”奶奶瞪著哦媽說,“趕緊喝了!地里的包谷還沒收,你等我這把老骨頭天天伺候你?”
當(dāng)時我就嚇蒙了,我真怕了,因為我奶奶經(jīng)常拿繡花針扎我。那繡花針多細(xì)啊,扎在身上厲害點(diǎn)兒就冒點(diǎn)血珠子,很快就好了,又看不出來傷口。我奶奶經(jīng)常這么收拾我,我告訴我爸,可我爸愚孝,什么都不敢說,我告訴我媽,我媽束手無策除了哭就是哭,我知道她也傷心也心疼,最后我就什么都不說。
我奶奶討厭我,也討厭我媽,因為我不是她一心想要的孫子,而我媽這幾年也米給她生出孫子來,除了我,還有一妹妹,不過生出來沒多久就被我奶奶抱出去送人了,換了兩千塊錢回來,計生辦的人來找,我奶奶就撒謊說生下來就死了,埋了!計生辦的人不信,就問我媽,可我媽不敢說,一直哭,我奶奶又是十里八鄉(xiāng)出了名的胡攪蠻纏,計生辦的人愣是給她轟了出去。
那神仙藥灌下去的第二天,我媽就沒氣兒了,死在了玉米地里,背上還背著籮筐,里頭裝著干掉外殼的玉米棒子。我媽面朝黃土,把臉邁進(jìn)了地里,好像象征著她這輩子只能苦命地面朝黃土背朝天,一天好日子都沒享受過。
人死了,我奶奶慌了神,趕緊把剩下的半包藥扔進(jìn)茅坑,等我去請村支書到家里來時,那證據(jù)已經(jīng)沒了蹤影,人人都說我媽是被我奶奶虐待死的,可我奶奶厲害啊,指著鄰里罵說人眼瞎明明是我媽眼瞎了從坎上跌下來摔死的。
我爸是個軟柿子,自己婆娘死了,他眼淚都沒掉一地,蹲在一邊抽葉子煙,吞云吐霧,我氣得不行,悄悄溜進(jìn)廚房塞了把菜刀沖出家門。我偷聽到我奶奶說求藥的神仙住在鄰村,一個糟老婆子,還有個賭棍兒子,我問了幾戶人家,拎著菜刀三步并作兩步直沖去她們家,抓著那糟老婆子狂砍,咆哮著說,“你還我媽命來!”
要不是我爸追過來攔著我,估計那老婆子已經(jīng)被我砍死了,我一菜刀劃在我爸身上,嚇得我奶奶在門口差點(diǎn)癱坐在地上。神婆也被我嚇得不輕,扶著胸口說,“凌老二,你這女兒不得了!命太硬,把你媳婦兒給克死了!”大約是為了詛咒我吧,被我把拖著離開那神婆家時,神婆說,“禍水!禍水!哪個男人攤上都完蛋!”
我媽就那么死了,葬禮沒過倆月,我那沒心沒肺沒腦子的爸就跟村里死了男人的張寡婦勾搭上了,那張寡婦長著五大三粗,胸大屁股圓,女人家滿臉橫肉,笑起來整張臉都在顫抖,可我奶奶喜歡啊,私下跟我爹說,你老娘我七老八十了,再抱不上孫子這眼睛怎么閉得上?我看這婆娘厲害,你加把勁兒,晚上多X幾次,早點(diǎn)生個兒子來老娘瞅瞅!
我奶奶不喜歡張寡婦,但我奶奶喜歡她屁股大,農(nóng)村里的人都覺得女人屁股大能生兒子,我奶奶尤其。
后來張寡婦真爭氣,果然一口氣給我奶奶生了個大胖孫子,我奶奶高興壞了,取了小名叫二狗,說賤名好養(yǎng),每次她喊二狗的時候,我都笑得合不攏嘴,可我奶奶高興啊,抱著二狗天天在村兒里四處轉(zhuǎn)悠顯擺,巴不得告訴全世界的人她有孫子了。
而我,自從有了后媽后,日子更不好過了,我奶奶忙著逗孫子沒功夫拿針扎我,但后媽怎么看我都不順眼,一時不高興她過門都一年多了,我還不叫她媽,其實她不知道,我背地里都叫她張寡婦、大屁股。二來,她覺得我這個賠錢貨留在家里以后是要跟她兒子爭家產(chǎn)的,說出來真是笑死人,我跟她兒子爭什么?幾畝地?兩條牛?還有豬圈里的老母豬跟院子里的雞鴨?
日子就這樣過著,張寡婦一開始還算孝順,把我奶奶哄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可我奶奶也不是傻子,發(fā)現(xiàn)這婆娘想敲探老人家有多少私房錢時,我奶奶就拉下臉了,張寡婦是怕我奶奶把錢分一丟丟給我,而我奶奶認(rèn)為這婆娘是別有居心,兩個人的關(guān)系漸漸惡劣起來,加上我奶奶上了年紀(jì)行動不便,我爸又是個純粹的耙耳朵,張寡婦很快奪取了我家的一切大權(quán),把我奶奶壓得死死的。
十三歲那年,我奶奶得了老年癡呆,經(jīng)常亂跑出去闖禍,人找上門賠錢,張寡婦便用家里栓牛的繩子把我奶奶栓在屋檐下的木頭柱子上,像栓條狗似地。我奶奶吃喝拉撒全需要人照顧,張寡婦哪里肯?嫌臟,每次都是推給我爸去做,而我,從來不去,裝作沒看到。你別說我狼心狗肺,呵,我就是狼心狗肺,她害死了我媽,我恨她,她餓的吃屎的時候我偷偷給她饅頭已經(jīng)是憐憫。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xù)到我初中畢業(yè),九年義務(wù)教育,學(xué)校里只需要交點(diǎn)生活費(fèi),書本費(fèi)我申請了貧困認(rèn)定,不要錢,就一個月三十塊錢的伙食費(fèi)。那幾年我拼命讀書,為的就是沖出大山,倒不是想做鳳凰,而是想逃離這個無情冷漠的家。
我以全市第十名的成績考入縣里的中學(xué),可張寡婦不出錢給我讀書,老師校長疼惜我是塊讀書的料子,以后必有大作為,幾個老師私下湊了點(diǎn)錢給我叫高一一年的學(xué)費(fèi),人是好心,可張寡婦把人罵得頭血淋頭,學(xué)校里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整個學(xué)校的人都知道凌寒家有個潑辣的后媽,誰都別去惹。
張寡婦把老是給我籌集的學(xué)費(fèi)拿去給她兒子買奶粉和衣裳,說我是個賠錢貨,十六歲了,該出去賺錢打工了,還賴在家里吃白食,不要臉,你別想著你爸的錢給你置辦嫁妝,你出去打工錢交回來,要給你弟弟蓋房子娶媳婦。
這事兒我爸壓根兒沒有話語權(quán),問也是白問,晚上我趁著我爸出去煤礦上工,我拿了放在墻角的扁擔(dān)扛著去張寡婦的臥室,當(dāng)時她正在給二狗穿衣裳,二狗傻乎乎地叫姐姐,姐姐,我笑了笑,然后拿著扁擔(dān)猛地一下子打在張寡婦腦門兒上。
我力道拿捏得準(zhǔn),張寡婦只是被我打暈了,我拿了她身上的鑰匙打開衣柜的鎖,把里頭所有現(xiàn)金頭拿走了,把她存折也撕爛了,二狗一直坐在床頭,跟個傻子似地,自己媽倒在地上他竟然不知道哭,還對著我笑,叫我姐姐,姐姐。
當(dāng)夜我收拾好衣裳準(zhǔn)備離家出走,我提前照了身份證,出去也不怕人說我黑戶口,臨走之前我去看了看我奶奶,她真可憐,躺在床上,瘦骨嶙峋的,看著我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說什么,屋子里臭氣熏天,一股濃濃的霉味伴著尿騷味屎臭味撲鼻而來,我捏著鼻子走上前,發(fā)現(xiàn)她床邊裝水的土碗干了,臟兮兮的,不知道是貓爬過還是老鼠跑過,不過房間這么臭,我估計老鼠都不會來。
我把她碗洗干凈了,倒了半碗開水加冷水,又從蒸籠里捏了一把米飯加了點(diǎn)有鹽喂的剩菜揉成飯團(tuán)拿進(jìn)去給她吃,她那會兒腦子清醒,知道我是誰,我把她從床上扶起來喂她喝水時,她哭了,咿咿呀呀的,像是在罵我說你要死了老子嗎,我也不管了,又出去給她捏了幾個飯團(tuán)用油紙包好放在她枕頭邊說,“我要走了,你以后沒吃的就叫二狗給你,你這么疼孫子,那狗日的不給你吃也是你活該,叫你逼死我媽找了這么個兇婆娘回來,我恨死你了,所以不管你了,我要走了,再也不回來?!?br/>
我奶奶嘴里嚼著飯團(tuán),嗚咽地看著我,咿咿呀呀,我聽不懂她在說什么,但是鼻子酸得很,眼淚花子一下冒出來,在眼眶中翻滾兩下,嘩啦啦地落下來,我抽了抽鼻子,轉(zhuǎn)身跑了。
臨走時我跟二狗說,奶奶可喜歡你了,你要偷偷給奶奶好吃的,你媽虐待奶奶,是要遭天譴的,你還小,你可別學(xué)她沒良心。
二狗就看著我笑,傻呵呵地叫姐姐,姐姐,這傻孩子,被張寡婦慣得無法無天,都七歲了還生活不能自理,我捏著他臉蛋說,“你別喊我,我不是你姐,我討厭你。來,二狗,我教你,要是你媽一會兒電視放完了還沒醒,你就拿桌上的水潑她臉,保準(zhǔn)兒醒?!?br/>
那天晚上我一路走一路哭,我恨自己沒出息,竟然哭了,哭什么哭?你要開始新生活了,有啥好哭的?這種狗窩都不如的地方,你有什么號舍不得的?走走走,走了出去,過新生活。
我把偷來的錢藏得好好的,藏在襪子里,拿腳踩著都覺得不踏實,是不是摸一下,生怕不小心跑出來掉了,那七百五十塊錢是我打暈張寡婦偷來的,來之不易,跟拽著什么似的。
當(dāng)然我不是一個人走的,是跟我同學(xué)宋志偉一起走的。宋志偉是誰?嚴(yán)格上來說,宋志偉應(yīng)該算是我的初戀,不過那時候的初戀算個屁?頂多就是好感,可要不是那一次離家出走,我估計我對宋志偉也就是輕飄飄的一眼,當(dāng)初他在學(xué)校里跟一群小混混為了我打架的時候,我送了他兩個字:幼稚!
那時候的我還沒遇到人生難題,我成績好,模樣也好看,學(xué)校里無論是論模樣還是論學(xué)習(xí),沒有誰比得過我,我凌寒多驕傲啊,我要的男人才不是為了個女人能爭風(fēng)吃醋的幼稚鬼,大約是有我媽的例子在前頭,我對男人本身沒什么好感,可我明白,這女人再強(qiáng)悍,也是要找個男人的,所以那時候我就想啊,我要找個獨(dú)一無二的好男人。
可小女生的虛榮心又讓我覺得宋志偉還是蠻可愛的,他在一群小混混面前對我吹口哨說凌寒你真他媽漂亮的時候,我心里還是開心的。誰不虛榮?但虛榮歸虛榮,我對宋志偉,除了那丁點(diǎn)兒虛榮,其他的啥都沒有。青春期的悸動對我來說,沒什么誘惑力,我凌寒一直都想著如何考上好大學(xué),出人頭地。那時候老師總是跟我說,凌寒,改變你命運(yùn)的唯一方法就是讀書,多讀書,你決定不了你的家庭,但你能決定自己的未來。我畢業(yè)時,那個老師送了我一本書,是路遙的《平凡的世界》。我看了好幾遍,一開始感慨得要死不活,后來在北城漂了幾年,我覺得路遙完全是在放屁。
在宋志偉眼里,凌寒就是女神??膳窈馨翄桑皇俏译x家出走沒個伴兒,他這樣的地痞流氓一輩子都入不了我的眼。
我揣著七百多塊錢走了兩個多小時的山路才和宋志偉碰上頭,他不知道哪里搞來一輛摩托車,載著我飛奔去了縣城,我們不敢在小鎮(zhèn)上停留,連夜飛奔去了縣城,宋志偉初三沒讀完就出來混了,他說他在縣城一家網(wǎng)吧當(dāng)網(wǎng)管,一個月一千塊,包吃住,還能天天上網(wǎng),爽。
那時候一千塊對于我來說,真的是好大一筆錢,畢竟我爸挖煤炭累成狗一個月八九百。我羨慕死宋志偉了,叫他也幫我找一份這樣的工作,包吃住的話,一年下來我可以存好多錢。
宋志偉說,好啊,包在我身上,你都出來跟我混了,就是我的女人,我肯定罩著你。
我白了他一眼,怒道,呸!不要臉!誰是你女人?你再胡說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
宋志偉笑了笑,點(diǎn)燃一根煙吊兒郎當(dāng)?shù)氐鹪谧焐?,伸手戳了我額頭一下說,“凌寒你別嘴硬,你遲早是我女人,信不信?”
那一晚夜色朦朧,宋志偉吊兒郎當(dāng)?shù)哪游液鋈挥X得還挺帥。
凌晨的風(fēng)刮在身上真的很冷,宋志偉二話沒說把外套脫了給我穿,雖然他衣服不知道幾天沒洗了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汗臭味,我也沒嫌棄,反而覺得很溫暖,出門在外,人生地不熟的,我只有宋志偉這么一個能放心的人了,他能這么照顧我,我很感激。
之后我和宋志偉便在縣城的網(wǎng)吧一條街上班,當(dāng)網(wǎng)管,所謂的包吃包住不過是每天三頓五塊錢左右的外賣,住宿的也就是網(wǎng)吧樓上收拾出來的一間小小的雜貨間,只有一張單人床,我和宋志偉一起住,但是分開的,我們倆兩班倒,一個白天一個晚上。呵,其實,也算是變相的同床共枕了。
對于這樣的生活我沒有大失所望,雖然艱苦,甚至落魄,但我比在家里開心,每天當(dāng)網(wǎng)管收收錢,打掃下衛(wèi)生,一個月一千塊,也算是舒坦輕松。很快我就適應(yīng)了這樣的生活,唯一的夢想就是趕緊攢錢,到時候租一個舒服的房子,能讓我覺得自己有個家,而不是條孤獨(dú)無依的流浪狗。
我家里人沒來找我,我也沒有他們的消息,好像斷絕了關(guān)系似地,這輩子就這樣了。反正我也沒得到他們的關(guān)系和愛,這樣的家人,有或者沒有,又有何分別呢?
宋志偉一直在追我,算不上猛烈,但是他明里暗里都對我好,我大姨媽來的時候肚子疼得翻天,他二話不說幫我值班,二十四小時連軸轉(zhuǎn),幫我洗衣服,甚至內(nèi)褲都洗,那時候我倆還不是情侶,只能算是舍友。
我又不是沒感情的草木,這樣的男人,不敢動能行么?尤其是在我脆弱的時候,我真想,宋志偉要是一輩子對我這么好,我跟他也值得了。
但這份寧靜,沒堅持兩個月。
我被客人扇巴掌那天晚上,宋志偉剛剛換班上樓休息,來了三個大男人,一臉橫相,各個鄉(xiāng)村非主流的造型,紅毛黃毛藍(lán)毛都有,頭上五彩繽紛。中間的胖子給我一張一百塊的要開三個機(jī)子包通宵,我一摸那錢感覺不對勁啊,假的,趕緊退了回去給他們,我說,“大哥,這錢------能麻煩您換一張么?”
為首的那個胖子抖著下巴看我說,“喲,怎地?我這錢不是錢,是冥幣???收不得?”
身邊的兩個流氓模樣殺馬特造型的小子附和地說,“就是,怎么?當(dāng)我們的錢不是錢?”
我態(tài)度好呢,問聲細(xì)語地說,“大哥,這錢像是不對勁,我這也是個打工的,不敢出錯,您要是有,給換一張成么?”
我話音剛落,厚實地一巴掌落到臉上,胖子把口香糖吐在吧臺上,罵罵咧咧地說,“喲,你這是想訛我呢?我剛從銀行取出來的錢你給說是假的?我就遞給你了,你現(xiàn)在還回來說是假的,是我那張么?”
在家里再受委屈,都沒人打過我巴掌,這死胖子一巴掌下來把我渾身怒氣點(diǎn)燃了,我深吸了口氣,轉(zhuǎn)身從身后的冰柜里取出兩瓶玻璃瓶裝的芬達(dá),跨上平時坐下休息的凳子站在吧臺上去,整個動作一氣呵成,沒等那胖子和他伙伴從洋洋得意從回過神來,我一前一后兩個瓶子往他腦袋上掄,那瓶子結(jié)實啊,一下子打上去竟然沒有碎掉,胖子腦袋瞬間開花了,他伙伴也反應(yīng)過來,作勢要上來揍我,我“砰”地一聲把瓶子砸在大理石吧臺上,砸碎了,拿著支離破碎的瓶口對著那三人威脅地喊著,“來,誰來姑奶奶殺了誰!”
這幾下子動靜,把網(wǎng)吧里的人都集中過來,胖子看起來五大三粗,但是兩瓶子給掄暈了,倒在地上,他的同伴也有個不怕死的,要上來揍我,我拿著破碎的瓶口戳上去,戳上了那人的手臂,正當(dāng)他捉著我頭發(fā)往吧臺上撞時,宋志偉被人喊了下來,他匆忙跑下來拖鞋都沒來得及穿,一臉疲倦看見我被人揍之后,立即煙消云散,二話沒說沖上來抓著那二愣子一頓狂揍,另外個一個同伙沖上來,三個人扭打在一起,場面一時間非常壯觀。
有人悄無聲息地報了警,沒過多久警察便來了,胖子暈過去又醒過來,告我故意傷害,然后我們一檔子人都被押進(jìn)警察局,那是我人生第一次進(jìn)局子,我一輩子都忘不了,因為宋志偉一個人攬下了所有罪名,全程護(hù)著我,最后被幾個死胖子拆穿,警察說他包庇我,數(shù)落他說小小年紀(jì)不學(xué)好,你這放法庭上就是作偽證!犯法的!宋志偉不服,拍桌而起,指著警察說,我喜歡我樂意,她是我女朋友我不保護(hù)她誰保護(hù)!
正是因為當(dāng)時宋志偉這句話,我感動得稀里嘩啦,從局子里出去后就答應(yīng)做他女朋友。
同時也是念著那一次的情分,他把我賣掉,我找他報仇時,只剁了他一根手指頭。
打架事件過后,我和宋志偉被老板開除了,賠了胖子醫(yī)藥費(fèi)后,我和宋志偉身上空空如也,兜里揣著最后的幾百塊,兩人蹲在街心花園的花壇邊,看著人來人往,覺得人生真是迷茫極了。
老板把我們開除了,連狹小破爛的雜物間都沒得住了,我和宋志偉只能流落街頭。那時候為了省錢,我和宋志偉去小吃街點(diǎn)了份冒菜,當(dāng)時那種冒菜是自己裝蔬菜的,老板給你一個塑料筐子,吃什么自己裝,然后我和宋志偉就想方設(shè)法地往里邊塞東西,普通的裝法和我們精心研究出來的裝法,分量簡直天壤之別。沒錢,我們倆只能吃一份,看著滿滿的一大盆蔬菜時,覺得世界上沒有比這個更幸福的事了。
宋志偉對我好,總是點(diǎn)我喜歡的蔬菜,他喜歡的很少點(diǎn),每次都是我吃飽,他餓著,還笑呵呵地跟我說,你吃,我不餓。
吃了飯我們就去住十塊錢一晚上的旅館,你們別唏噓,別以為沒有十塊錢的旅館,人窮的時候,什么都樣的都能找著。
十塊錢的地方能有多好?隔壁小姐和客人嘿嘿嘿完收錢吵架的聲音我和宋志偉聽得清清楚楚。
第二天宋志偉給他在北城的朋友打了個電話,打完電話,用剩下的最后的二百塊錢買了兩張硬座的火車票去北城,那錢還不夠到北城,宋志偉就帶著我逃票,出火車站的時候被抓住,宋志偉叫我趕緊跑,他給了我一個電話,讓我打電話找那人去,他會來找我的。
然后我一個人逃出車站,使盡身上最后一絲力氣。我和宋志偉所有的錢都拿來買票了,三十來個小時的火車上我和宋志偉除了喝車上免費(fèi)的冷水,什么都沒吃,方便面的味道飄散在空氣中,我恨不得沖上去把吃泡面的人掐死,再吃光他的面,喝趕緊他的湯!
逃出來后,找了個公用電話,摸出身上最后一張皺巴巴的五塊錢,打電話給宋志偉叫我找的人。
電話接通后,一陣嘈雜的聲音率先闖入耳中,好像是打牌的聲音,之后才是一抹好聽的男聲說,“喂?!?br/>
半小時后,杜威騎著摩托車在車站的角落里找到我,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認(rèn)出我的,他大約一米七八左右的個子,剃了平頭,面孔剛毅,算不上帥,但是給人一種很霸氣的感覺,他穿著白色的T恤和藍(lán)色的破洞牛仔褲,大約二十出頭吧,結(jié)實的肌肉在T恤下若隱若現(xiàn)。一雙深邃漂亮的眼睛凝著笑意看我,揚(yáng)了揚(yáng)手里的頭盔叫我的名字,“凌寒?!?br/>
那時候我又冷又餓,縮在角落里蹲著,可憐極了。我不知道杜威怎么知道他要接的人是我,我來不及打招呼,脫口而出說,“你給我買碗泡面可以嗎?”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杜威,一個在我生命中,可恨又可悲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