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二節(jié)
黃昏已近,暮色自天際灑落,將雪白的群峰染作一種憂郁的暗色,自高處看下,在這宏大而深沉的背景當中,"人"這東西,只是一種和蟲蟻一樣渺小的存在而已。
雪峰外圍,雖已決定了自己的立場,可是,曹奉孝還是停留于原地,并未采取進一步的行動。
因為,雖然得到了治療,但,公孫伯硅的情況還是越來越糟了:樂李兩人的重擊,在他的身上開了兩個由胸貫背的血洞,用布條捆住才使腸子沒有流出來的傷勢,再加上左胸上那擦著心臟而過,刺斷了兩根肋骨的一劍,負擔著這足可以令一個正常的健康壯漢死上十次的傷情而不倒下,公孫伯硅的生命力已堪稱相當頑強,可,也就僅僅是能夠作到這樣而已。
"這個人還能夠不死,已經(jīng)是一個奇跡了。但是…"
皺著眉頭,蕭聞霜向云沖波低聲表示了她的意見。
擁有著諸人當中最強的法術(shù)修為,蕭聞霜的眼力自然不同二曹,敏銳的她,在為公孫伯硅嘗試控制傷勢時,也發(fā)現(xiàn)了他體內(nèi)真氣的一些異動情況。只是,暫時還沒法下結(jié)論的她,并沒有將這些說出來。因為,帶著一個堪稱"禁忌"的真實身份,和知道曹奉孝等人代表得乃是當今朝上第一重臣的存在,她并不想將關(guān)于自己的東西展露太多。
另外,孫雨弓,也在令蕭聞霜感到疑惑。
(這個丫頭,到底是什么來頭的?)
眼光與經(jīng)驗遠遠勝過云沖波,蕭聞霜自然不會笨到把孫雨弓當作什么富家千金,可是,沒有足夠的信息,她也無從判斷孫雨弓的真正來歷。
鬼谷中的見聞,云沖波已急不可耐的說給了蕭聞霜知道,不過,博聞如蕭聞霜,對鬼谷的事情也全不知情,只是隱隱記得在太平道的上古典籍中曾經(jīng)提到過似曾有一位智計無雙的曠世奇人,自號鬼谷子,嘗創(chuàng)立出在當時堪稱"駭世驚俗"的"鬼谷七神通"及"鬼谷子兵法",收有三徒,后來歸隱山泉,便無音訊。倒是他那三個弟子后來大大有名,各事其主,互相攻敵,弄至三分天下之局,前后糾纏近三十年,直到三人一一過身,天下方復得一統(tǒng),再歸太平。
"嗯?他們不是師兄弟嗎?為什么還會這樣拼個你死我活,按你說得他們都那么厲害的話,直接都投到一個人門下,不是早就天下太平了嗎?"
撓著頭,云沖波困惑的問著,對他來說,三個曾是"同門"的人竟然會做出長達三十年的"死斗,實在是很難理解的事情。
"那個,也許,鬼谷子他就是那樣教導門下弟子的吧,誰知道呢?再說,與天下相比,同門之誼,又算得了什么啊。"
順口回答著,蕭聞霜并未在這上面多花心思,發(fā)生于數(shù)千年前的舊事并不能令到她多感興趣,倒是當云沖波提到那巨大石刻及那近似"不死者"的感覺時,她悚然而驚,似是想到了些什么,卻又把握不清楚那感覺。
(這個,真人遺留下的記憶,還是難以很快的清楚閱讀啊…)
苦笑著,蕭聞霜搖了搖頭,將注意力收回來,看了孫雨弓一眼,目光忽地一閃。
幾乎和她同時,曹文和身形閃動,擋在了曹奉孝的身前,兩人不約而同,一齊看向北邊。
"哼,還不錯的眼力嗎…"
懶洋洋的說著話,身披雙色貂裘的美艷女子慢慢走近。
"可是,僅此而已嗎?"
慵懶語聲中,蕭聞霜冷笑一聲,手中忽地藍光炸現(xiàn),只一摔,早扯出一道細長冰鞭,擊向曹奉孝!
"好。"
低沉而強悍的語聲,來自那突然出現(xiàn)在曹奉孝身側(cè)的濃眉巨漢,時間上剛剛好,冰鞭在他出現(xiàn)的同時揮到,等若是在向他突擊,但,他卻只是簡單的將右手屈起,任那冰鞭在他的小臂上盤旋數(shù)圈纏住。
側(cè)過頭,看了蕭聞霜一眼,他咧嘴笑道:"好。"說話聲中,蕭聞霜身子劇震,右手一捏一放,向外急推,將冰鞭棄出,卻已嫌晚:只見那冰鞭輕顫一下,忽地自行崩裂,化作無數(shù)閃著晶瑩光芒的細小碎片,饒是蕭聞霜見機極快,仍被那碎鞭余力攻上,震得右身微微發(fā)慢,心下暗驚:"純以力量而言,我太平道中無人是其敵手,云臺山第二高手之名,果非虛得…"忽聽孫雨弓怯生生道:"東方叔叔,幻姐。"心中一驚,想道:"這丫頭難道竟是孫無法的千金?!"又覺手上一緊,卻是云沖波見她似有吃虧,大為擔心,忙將她右手捉住,探她腕脈。
蕭聞霜心下一曖,微笑道:"聞霜沒事,請公子放心。"
聽到孫雨弓招呼,東方凌哼了一聲,也不說話,幻姬亦只是向曹奉孝微笑道:"曹公子,我家小姐這幾天辛苦你了,我們現(xiàn)下想接他回去,可沒有意見吧?"
曹奉孝心道:"那日所見的史文龍未來,卻多了個東方凌,云臺山果然也有意此間事情。"卻又有些猶豫:他本就料云臺一脈不應該無視于此,便有意借孫雨弓為介,尋求與云臺山適當合作之途,原想是云臺山離此太遠,高手縱多,也是強龍不壓地頭蛇,能夠多得借力總是好事,該也有合作之意,卻未想對方似是只為接人而來,竟然全無合作之意。
他方一猶豫,幻姬已又笑道:"對了,我家軍師還有一句話托我問一聲曹公子。"
曹奉孝呼吸一滯,道:"天機先生也來了么?"旁邊蕭聞霜也是微感愕然,想道:"連天機紫薇也要親來,這地方的事情可是不啊…"
片刻之后,留下曹文和公孫伯硅云沖波蕭聞霜等人,曹奉孝隨東方凌等人上路。
臨去之前,曹奉孝方看了一眼面上猶無血色的公孫伯硅,幻姬早嫣然笑道:"公孫家主的傷勢不勞費心。"說得公孫伯硅臉色一變,卻說不出話來。
曹奉孝站住腳步,微感意外,想了想,卻只對曹文和略示意,便隨二人去了。
*****
黑夜降臨,雖逢十五佳期,卻因為連日來交迭不休的天地異變,而使得天上看不見星月光芒,只有厚重而泛著怪異色彩的云層橫絕于半空,映得連本應是最白不過的雪地也滲出了些非人習見的味道出來。
夜,雪,云的交映下,數(shù)目近百的黑衣客正在無聲的潛行著,雖然輕功還沒好到可以“踏雪無痕”那個地步,可配合上一些相關(guān)的輕身術(shù)法和相應的裝備鞋具,在他們?nèi)缫癸L般掠過之后,留在雪地上的痕跡,就并不比野兔或是山羊的蹄印更為引人注目。
為首的人,有著當中銳利的眼神,和最為陰冷的氣質(zhì),似一把淬毒的藏鞘匕首般的他,正決心要去做一件大事。
(已將地頭蛇公孫家的情報系統(tǒng)掌握過半,和擁有這些都由十三衙門訓練超過十年的刺者,以及發(fā)現(xiàn)到了那個連“師叔”你也不敢犧牲的“弱點”,這一局,是時候賭一記了!)
*****
“你好。”
這是一片方圓都近百步的空地,或是因為其的特別貧瘠,而使得連生命力最為堅強的長白松群也沒法在這里扎根生存,在周圍近乎深黑色的松林映襯下,這平展的皚皚慘白竟有著一種特別令人觸目驚心的“美”在。
雪地中,是孤獨的身影,負手而立的天機紫薇,抬著頭,注視著那厚厚的云層,不知在想些什么。當東方凌帶著曹奉孝出現(xiàn)在雪地邊緣時,他也并未回頭,只是簡簡單單的道了一聲好。
猶豫了一下,曹奉孝答應一聲,慢慢走向他。東方凌幻姬兩人目送他走向前去,都未跟上。
孫雨弓自剛才起便一直轉(zhuǎn)啊轉(zhuǎn)的,盡顯忐忑,此刻見著天機紫薇更形緊張,見東方凌等兩人都站著不動,便也想站住,卻見幻姬嫣然一笑,道:"小弓,軍師也請你過去呢。"不由得翻翻白眼,長長嘆出口氣,磨磨蹭蹭,走向天機紫薇。
她只走了幾步,天機紫微忽道:"小姐,你先等一下罷。"孫雨弓如蒙大赦,立時停住,整個人都似是放松了許多。
看看走到離天機紫薇只有三兩步時,曹奉孝停下腳步,拱手而禮,道:"先生?"
他雖亦已是當今世上知名的智者,但面對這享譽天下已近十年,在傳說中從未有過"失算"甚或是"失誤"的"云臺山六路軍馬總軍師",那在黑暗里的諸多耳語當中一直都被認為是只有已隱于帝京大內(nèi)逾五十年的仲公公親自出手方可悉敵的"天下第一軍師",仍是不自由主,便有一種尊重之情涌出。
并且,當目注在那清瘦背影上時,曹奉孝更有一種渴望,一種希望可以得到"解答"的"渴望"。
…自入冀北之后,令他不解,令他困惑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而,他便相信,眼前的這個男人若果愿意的話,就足可以令他明白到一切。</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