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瑤，快到家了。”
    呂布不想提到這個話題，董瑤今天卻一定要搞清楚。她不顧身體的疼痛，從呂布懷抱里跳了下來：“為什么那天你跟貂蟬兩人的氛圍那么奇怪？為什么今天張飛一提到貂蟬你就急著要走？你跟她怎么了？你們不是在交往嗎？”
    “我……”呂布避開她灼熱的視線，開不了口。
    “奉先，我真的很想知道。”這句話，董瑤幾乎是懇切著說。
    呂布眼里像晴雨不定的天空劇烈變化，揉雜著回憶往事的愉悅和難以言喻的愧疚，但最終都化成眷念的愛意。他啞然出聲：“我跟貂蟬的相遇，從一開始就是設(shè)計好的……”
    從鳳鳴寺回來，董瑤足足將養(yǎng)了一個星期才下床，又花了四五天調(diào)養(yǎng)，等她回到東漢書院上課時已經(jīng)過了半個月。
    其間曹操還派人送了華佗的藥來表示慰問，董瑤不由感嘆，世家出來的子弟就是跟她董家這種暴發(fā)戶不一樣，在曹董兩家都快掐起來的當(dāng)下，他居然還不忌諱的送東西來做人情，處事滴水不漏。如果今天的情況反過來，董家別說送東西了，沒趁機補上一刀都算脾氣好的。
    不管怎么樣，華佗的靈丹妙藥加上御醫(yī)的細心調(diào)理，董瑤今天終于能去上課了。
    她特意起了個大早，早早地趕到學(xué)校，為的就是避開呂布。
    她覺得自己有必要跟貂蟬好好聊聊。
    回想起那一天，她從呂布口中知道了所有的情況，內(nèi)心的震驚無以復(fù)加。
    于情上，她是董家的人，心知兵不厭詐這個道理，沒辦法去責(zé)怪董卓和呂布的不擇手段。于理上，貂蟬誠摯善良，真心錯付，又實在無辜。
    因此她只能說：“奉先，那你打算怎么辦？”
    “我不知道，”呂布搖了搖頭，眼里悔恨與愧疚交織，“我只求貂蟬能夠原諒我。”
    董瑤一路走進了東漢書院，又上了樓層。
    轉(zhuǎn)角時，卻發(fā)現(xiàn)貂蟬站在欄桿前眺望遠處，靜靜地任風(fēng)掠過她的發(fā)絲。
    她視線低垂，一向溫柔沉靜的臉上凝集了一絲哀戚，令人想將她薄弱的身軀擁入懷中，搜羅天下的珍寶來換她展顏。
    呂布喜歡的貂蟬就是這樣的吧，單薄的襯衣和裙裾如蝴蝶般翩飛，美麗的不可方物。
    董瑤突然心生惻隱。
    貂蟬如此溫柔善良，卻連番遭受諸多變故，可謂命途多舛。但她何其無辜，只因她東漢書院校長養(yǎng)女的身份和這驚世的容貌，注定讓她卷入這追名逐利，群雄并起的亂世之中。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天妒紅顏吧，這樣完美的女子在動蕩的年代中必然成為男子們利益場上的犧牲品。
    董瑤喟嘆，輕聲呼喚她的名字。
    貂蟬轉(zhuǎn)過頭來，訝然：“董瑤同學(xué)？你回來上課了？”
    董瑤點頭，她又問：“你沒事吧？我聽說你受了傷呢。”
    “我沒事。”
    貂蟬“哦”了一聲，兩人一時無話。
    董瑤心中踟躕良久，終于進入了正題：“貂蟬，你現(xiàn)在對奉先的感覺究竟是怎樣的？”
    “奉先？是呂布讓你來問的？”貂蟬臉色忽而沉了下來，轉(zhuǎn)身欲走。
    “不是！”董瑤抓住她的衣袖，“是我自己，我只想告訴你，這一切都是我阿爸派給奉先的任務(wù)，我知道這很難，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原諒他，他現(xiàn)在真的很痛苦。”
    “呂布痛苦？難道我就好過嗎？”貂蟬偏過頭冷冷道。
    董瑤聞言放開了手，低垂著眼：“對不起，是我們董家欠你的……”
    貂蟬見她內(nèi)疚的樣子不似作偽，心里忍不住一軟，咬了咬嘴唇：“你不用這樣，我知道這與你無關(guān)。”
    “貂蟬，你既然知道這與我無關(guān)，那你應(yīng)該知道奉先也有他自己的不得已。”她眼神一亮，定定看著貂蟬道。
    貂蟬看著董瑤懇切的眼神，只覺得像有一顆流星倏然而過，沉默良久，她忽然道：“董瑤同學(xué)，你是不是喜歡呂布？”
    董瑤一怔，頓覺隱藏心底的柔情又被攪的天翻地覆。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白的說中她的心事。
    “我”她囁嚅著嘴唇，“你怎么知道？”
    貂蟬卻笑了：“喜歡一個人，是怎樣都藏不住的。那天我和你在東漢書院校門遇到呂布，我就猜到你喜歡他。”
    董瑤用手指攪動著衣角：“很明顯么？”
    “嗯，你一看到他，眼里都是滿滿的笑意。”
    董瑤從前聽人家說起過，喜歡一個人你不會刻意想到他，只是在練武的時候突然想到他背上的溫度，在做數(shù)學(xué)題的時候想到那一頁頁滿滿的九九乘法表，在陰冷的天氣想到他在雪夜里跪了一整夜，在晴好的天氣里想到他牽著你走出鳳鳴寺……
    而當(dāng)你見到他時，他就變成了發(fā)光體，在人群中怎樣都不會被掩埋，你總是不自覺的追隨他的身影，臉上憋不住笑意，眼里明亮的像點綴了揉碎的星子。
    董瑤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這個樣子的，但她知道呂布現(xiàn)在的情緒只會因貂蟬而牽動。
    “奉先現(xiàn)在眼里心里都是你。”
    貂蟬無力的搖了搖頭，眉間滿是哀愁：“現(xiàn)在我爸生死未卜，我真的沒有心思再去考慮這些事，我只希望他能好起來。”
    董瑤沒有接話，因為她知道自己阿爸的作風(fēng)，必然是斬草除根，不會讓王允有機會回到東漢書院重掌大權(quán)。
    看來無論是上一輩的恩怨還是這一輩的糾葛，她跟貂蟬都注定要成為敵人。
    “董瑤同學(xué)，”貂蟬道，“我突然覺得董伯伯也不是一個那么壞的人。”
    “啊？”董瑤驀地抬起頭，有些不確定她話里的意思。
    貂蟬解釋道：“看你我就知道，董伯伯一定很疼你，無論世人覺得他如何的陰險狠辣，對你來說，他一定是一個好父親。那說明他心中還有親情，還有愛意，還有良知，”她對董瑤溫柔的一笑，“只要一個人心中還有一點點的溫暖，那他也不算一個十惡不赦的人。”
    董瑤看著貂蟬眼中溫和的笑意，覺得眼眶發(fā)熱。
    人人都說董卓作奸犯科，是個遺臭萬年的千古罪人。
    只有她才知道，當(dāng)她還小時，那個叱咤風(fēng)云的董卓會任由她騎在自己的脖子上尿了自己一身，會陪著她玩幼稚的過家家，放任她在自己的頭發(fā)上扎兩個小糾糾，直到今天那糾糾還一左一右的豎在頭上。
    無論她創(chuàng)了什么禍，董卓都能保護她不受一絲一毫的傷害，所以直到今天她也只哭過兩次，都是因為呂布。
    董卓是天下的罪人，卻是她最好的父親。
    “謝謝你，貂蟬。”董瑤動容，“你真的是一個很善良的人。”
    貂蟬眨了眨眼：“你知道嗎？你剛剛轉(zhuǎn)來的時候嚇了我一跳，因為你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董瑤好奇：“那你想象中是怎樣啊？”
    “我想象中董卓的女兒啊……”貂蟬拖著下巴道，“那一定是個穿著黑色的皮衣和皮裙，左手拿著蠟燭，右手拿著皮鞭，然后一臉殺氣……”
    董瑤聽著她描述思考，皮衣，鞭子，蠟燭……等等好像有點不對啊！
    “這……”
    貂蟬看她一臉難色，忽然笑出了聲。
    “我開玩笑啦！”她正了神色，握著她的手，“阿瑤，如果你喜歡呂布的話，請一定不要放棄這段感情。”
    “貂蟬……”
    “我是說真的，”貂蟬打斷她的話語，“我知道你在顧慮什么，但是呂布一個人真的太孤單了，他身邊很需要一個人。我是王允的養(yǎng)女，他是董卓的義子，我跟他根本不適合，而且我經(jīng)歷這么多事情，是不可能完全放下所有芥蒂去跟他在一起。”
    “那你對奉先真的一點感情都沒有了嗎？”董瑤急道。
    “或許有吧，”貂蟬望向?qū)γ娴臉钦f道，“但我現(xiàn)在或許應(yīng)該珍惜一直陪伴在我身邊的人。”
    董瑤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那是五虎將匆匆而過的身影。
    “所以呂布，就拜托你啦。”
    “好。”董瑤點頭。
    貂蟬抿嘴一笑，看了看對面的五虎將轉(zhuǎn)身離去。
    董瑤了然，只是突然好奇起來，不知道貂蟬屬意的人是哪一位，這個人居然能把呂布在貂蟬心中的位置擠下去。董瑤拖著下巴想了想，卻是覺得沒一個能及的上奉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