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個人臉上有笑容，每個人都面無表情，跑在前面的孩子看上去才九歲左右，速度居然也很快，小小的年紀，眼里已經(jīng)如一潭死水，波瀾不驚。
    沈遲心里咯噔一聲，這些孩子給他的感覺，像是一群行尸走肉，沒有一絲私人情感，甚至連對晨跑的厭惡都沒有。
    他不禁想起從前沈念回來的抱怨：“哎呀真是煩死了，大清早的吹口哨叫我們起來……簡直是要了卿命啊，混蛋啊……不把我們當(dāng)人看啊……這簡直是折磨啊……”
    哪怕過去了這么久，他依然清楚地記得他當(dāng)時臉上生動的表情，帶著無可奈何的煩燥和厭倦以及深深的反感。
    他當(dāng)時并沒有說什么，因為那很正常，每個孩子都不喜歡早起。
    可是現(xiàn)在這些孩子明明都很正常地在跑動，他卻感覺一股寒氣從心底生起：他們沒有厭煩、沒有抱怨、沒有交頭接耳，甚至連眼神都沒有一絲波動。
    他們就像是一具具行走的尸體一樣，被這個學(xué)校打磨成一模一樣的機器。
    而這樣的感覺，他在一個人的眼里看到過。
    荊成鳳。
    到了這一刻，他終于相信，荊成鳳確實被送到這所學(xué)校來過。
    可是這是為什么呢？單憑學(xué)校的環(huán)境和制度來看，確實是還不錯啊，管理嚴格一點也正?！伞?br/>     正想著呢，視線里忽然看到一個人腳步錯亂了一下摔倒在地。
    看上去像是個十來歲的小男孩，大概是摔得狠了，竟然一下子沒能爬得起來。
    這種情況下，前后邊的同學(xué)肯定會扶起來吧，順便帶著他去醫(yī)務(wù)室，然后陪著他的幾個人都能免了晨跑，這曾經(jīng)是沈念最喜歡干的事情了，為了省事他甚至有時候還會裝作不舒服偷懶，老師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沈遲唇角帶著淺淺的笑意，等待著這一幕的來臨。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沒有一個人扶他。
    那個小男孩掙扎著想爬起來，但是大概是腳扭了，疼得他臉都有些扭曲卻沒能站起來。
    他身后的同學(xué)沒有一個人停頓，左右繞開他便繼續(xù)前行，速度不變。
    沈遲唇角的笑容凝固了。
    這樣的情形讓他有些不安，為什么會這樣？
    下一秒，視野里出現(xiàn)了一個高大的男子，看上去應(yīng)該是老師，他不知道說了什么，學(xué)生們都停了下來，回頭看向那個摔倒的男孩子。
    老師慢慢地走向他，小男孩抬起頭，臉上雖然沒有什么變化，但是到底還是年紀小，眼里已經(jīng)寫滿了深深的恐懼。
    為什么他會這么害怕？他受傷了不是嗎？老師過去他應(yīng)該開心才對啊，他站不起來老師會扶他，為什么他反而更恐懼了？
    沈遲正在疑惑，那個老師已經(jīng)走到了小男孩面前。
    因為他背對著沈遲，所以沈遲不知道他說了什么，只看到小男孩眼底閃過一絲絕望，張了張嘴，說出來的話卻是：“我錯了?！?br/>     唇形絕對是這樣，但是沈遲卻懷疑自己看錯了。
    他摔倒了，哪錯了？為什么他會認錯？這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然后在小男孩絕望到麻木的眼神里，旁邊走出兩個比較高大的男生，左右扶著把他拉了起來。
    他身前的老師離開了一下，不一會，拿了一塊鐵板過來。
    寬度約三厘米厚度約0.5厘米、長度大概二十厘米左右的鐵板，拿在老師手里像是個玩具一樣的。
    他要干什么？難道他是醫(yī)生，小男孩腿骨折了需要固定？那也該送醫(yī)院不該這樣啊……
    下一秒發(fā)生的事情，讓沈遲屏住了呼吸。
    兩個扶著小男孩的學(xué)生將他的手伸直，攤平，這個老師走到他面前，啪地就是一板子打下去了。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小男孩眼里一下就滾出了淚珠，但是他死死地咬住嘴，連哭都不敢哭出來。
    一下、兩下、三下……
    稚嫩的小手哪受得了這樣的拍打，沈遲眼睜睜看著小男孩的手迅速地變紅、變腫，不一會兒兩只都已經(jīng)沒法看了。
    一共十下，看那力道，這老師絕對沒有留力氣，每一下都是十成十。
    根據(jù)沈遲的推斷，這個小男孩恐怕這幾天手會麻到?jīng)]有知覺，可能連筷子都拿不起。
    打完后，兩個學(xué)生放開了他，他應(yīng)該會去休息了吧？哪怕是懲罰這也已經(jīng)太過了，藥總還是要上的吧？更何況他腳還扭了……
    學(xué)生們迅速在老師的帶領(lǐng)下離開了操場，小男孩獨自一人留了下來。
    他拖動著受傷的左腳，慢慢地，努力地一圈一圈跑了起來。
    大概是疼得狠了，他一邊跑，眼里一邊掉著眼淚，可是他沒有擦。
    沈遲已經(jīng)不會去想他是不是不好意思擦，因為他非?？隙?，他絕對是不敢擦。
    這樣的教育，能教育出什么樣的孩子？
    他感覺心里的怒火洶涌沸騰，幾乎要將他的理智都燃盡了。
    難怪荊成鳳的精神會受到重創(chuàng)，難怪她會喪失理智，難怪她會覺得是她爸媽把她送來讓人欺辱的！
    他幾乎已經(jīng)可以看到她在這學(xué)校里受到的遭遇，一個十歲的小男孩尚且如此，更何況是一個青春活潑的花季少女，恐怕荊成鳳在這里面受到了虐待更為嚴重。
    最讓他觸目驚心的是，在這樣的惡行發(fā)生的時候，旁邊站立的幾百個學(xué)生，每個人臉上都是一片漠然，眼底也沒有絲毫波動。
    顯然，這樣的情景他們早已習(xí)慣成自然，如今已經(jīng)麻木了。
    究竟是怎樣的教學(xué)氛圍，能讓這些活潑的孩子變成這樣？這真的是那個風(fēng)評甚好，人見人夸的古典學(xué)校？
    不，這是地獄。
    他看著小男孩拖著傷腿跑了整整五圈，慢慢地挪進了教學(xué)樓。
    操場上空無一人，沈遲才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太過震驚竟然忘了拍照。
    回到賓館后，齊健他們都已經(jīng)起來了正在吃早餐。
    看到沈遲進來，倒也沒人感到奇怪，齊健笑瞇瞇地叫他：“哥，快來，我們打包回來吃的，吶，這是你的，我還給你加了個蛋！”
    沈遲面無表情地在他身邊坐下，眼睛盯著粉，卻久久沒有動，腦海里一直在回放著小男孩受罰的那一幕。
    第一下，手劇烈地抖了一下，下意識地想往回縮，卻還是不敢縮，反而更加往外伸了一些……
    第二下，手迅速地紅了起來，額角青筋都跳了一下……
    ……
    “哥，哥？”齊健在他眼前揮動了一下手，奇怪地看著他：“你怎么了？失魂落魄的樣子……”
    沈遲嗯了一聲，慢慢打開蓋子，心情沉重：“先吃早餐吧，吃完我有件事情要跟你們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