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蘇瓷還來不及回答。
楊延宗霍轉(zhuǎn)身走了。
見她一臉懵逼,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么,楊延宗心里涌起一股怒意,但余光瞥見一院子值守的親兵和侯在他外書房門前等待的心腹部下,最終強自按捺下來,掉頭走了。
他大步上廊,一腳踹開書房大門,馬鞭往書案上一甩,強自壓抑的結(jié)果就是越發(fā)拱火。
他真的想不明白,他百思不得其解,為什么她總是這么與眾不同離經(jīng)叛道。
表面遵從,什么都好說,但實際骨子里確是個最不馴主意最正的。
婦人身份,少女心態(tài),成不成親對她來說好像并無區(qū)別。
他甚至懷疑,要是他出了點什么事,有需要的話,估計她也能很快改嫁,小日子同樣會過得一樣很歡快。
就不能深想,一深想假設,簡直氣得兩肋生疼肺都要炸了。
楊延宗一腳踹在書桌腿上,“哐當”一聲悶響,整張厚實沉重的楠木大書案被他生生踹離半米,邊緣的筆筒和幾本醫(yī)術(shù)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成親好幾個月,蘇瓷經(jīng)常出出入入,這書房不知不覺多了許多她的痕跡,醫(yī)術(shù)、靠枕、腰枕、涂鴉紙和其亂七八糟的東西,他書案左右,入目零星點點都有。
楊延宗看得一陣憋氣,一轉(zhuǎn)身出了書案所在左次間,在明堂上首落座,冷冷道:“進來。”
等待外頭的部下:“……”
明明剛才進門前心情還挺不錯的,這是怎么了?難道老夫人太難搞?
什么原因,外人就不可考了,反正在一整天的冷空氣籠罩之下,大家語速飛快,效率奇高,一天把兩天的活全都干完了。
一直都深夜,這段時間積攢下來的要務都處理完畢之后,楊延宗才擲下筆桿,揉了揉眉心。
……
而這個時候,蘇瓷已經(jīng)睡下了。
沒辦法,三更快過了,之前她叫阿正去問了問,楊延宗還忙著,她也察覺他似乎不知為啥有點生氣了,她莫名其妙,但也不妨礙她打算哄上一哄。
真是男人心海底針,不過為了和諧的生活,嘴巴甜點哄一哄很有必要,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不過蘇瓷這囫圇哄哄糊弄過去的想法最終還是沒能實行,阿正說楊延宗忙,她等了半個時辰他還沒回房,于是她親自去瞅瞅,他確實挺忙的,外書房還不斷有人進出。
既然是忙正事,蘇瓷肯定不會去打擾啦,媳婦工作時間找上門在如今可并不是件多有面子的事情。
于是心大的蘇瓷愉快決定,先睡覺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
舟車勞頓這么長時間,她也挺累的,沒必要就不熬夜了,她精力沒楊大佬那么充沛啊,亥時不到,就眼皮子打架困得不行了。
蘇瓷沾枕則睡,呼呼到天色大亮,楊延宗什么時候回來都不知道,一覺睡到大天亮,醒來楊延宗已經(jīng)出門了。
她琢磨了一下,顏氏那事兒算完了,那她也不用整天待在家里了吧?
于是愉快收拾一下,出門上班去了,楊延宗那茬子事她覺得不是啥大事,等他得空回家再問唄,現(xiàn)在據(jù)說外頭挺忙的,沉銀那事掀開朝堂上鬧得沸反盈天。
然后這么一等,就先等到顏氏病倒了。
……
蘇瓷接到家人報訊,趕緊趕回楊家,才進后宅,就嗅到一股濃濃的苦湯藥味。
這回顏氏還真不是裝的,真病了。
她匆匆叫人請了大夫,把顏姨娘救醒過來,六王府那邊直接把顏姨娘的私人物品都打包扔過來了,來人是六王妃的婆子,就直接扔在楊家大門口,氣得顏氏破口大罵,之后顏姨娘養(yǎng)了兩天,顏氏親自套車送了她去南郊別莊休養(yǎng),又待了一天才回來,回來之后就病倒了。
顏氏先是震驚,之后又被楊延宗駭了一下,那種駭然雖當時壓下了,但心神到底受了些影響,之后又見顏姨娘慘狀,世子被六王親手誅殺的并當朝請罪的確切消息已經(jīng)傳得沸沸揚揚了,顏姨娘哭得暈死幾次,顏氏也是心神俱傷,甭管她性格為人怎么樣,和顏姨娘相依為命多年姐妹情卻是真的,這回先驚后悲又焦灼心疲體倦,期間還因為顏姨娘和楊重嬰吵了幾架,回來就病倒了。
顏氏躺在穿上,頭上包著藥巾,臉色蠟黃泛著潮紅,想起她命運坎坷的可憐姐姐她仍要落淚,偏楊延宗發(fā)過話,她又不能把姐姐留在家中休養(yǎng),一宿沒睡著,一想顏姨娘就心口疼得慌。
婆子端著剛煎好的藥送進來,蘇瓷趕緊接過來,婆子趕緊去攙扶顏氏半坐起身,新來的丫鬟有些手忙腳亂,經(jīng)提醒才找到靠枕連忙放到顏氏身后墊著。
蘇瓷用調(diào)羹翻藥汁,晾了會兒估計差不多了,舀起一勺送到顏氏嘴邊。
顏氏勉強喝了,她蹙著眉,臉色很不好看,人不舒服的時候真的不想看到不喜歡的人了,見到蘇瓷她心口更加堵,加上蘇瓷其實不大會喂藥,才喝一口,她就說:“不用你,蘇氏出去,別杵在我跟前了。”
行吧,你說啥就是啥,剛巧其實她也不是很愛伺候人給人喂藥。
蘇瓷抬了抬眉,從善如流,將藥碗交給婆子,然后就出去。
顏氏這次真的病得挺重的,不到中午,楊延宗就飛馬趕回來了。
一進門,見親娘這個樣子,眉頭緊蹙嘆了口氣,趕緊上前接過藥碗,把剩下的那半碗藥一勺一勺喂了顏氏。
“娘,你感覺可好些了?”
楊延宗把藥碗遞給身后的楊嚴貞,俯身扶顏氏,抽去靠枕,想扶她躺下,顏氏卻擺手,她半坐著舒服一些,躺著更難受。
兄弟仨坐在床邊,見顏氏服藥后精神還可,于是溫聲寬慰了許久。
顏氏勉強擠出一抹笑:“娘沒事,就是這幾天累了些。”
“那您就好好休養(yǎng)吧。”
楊延宗點頭,他沒有松口讓顏姨娘住進家里,但卻溫言道:“等你好了,才好去看望姨母,那莊子背山臨湖,是個調(diào)養(yǎng)的好地方。”
他不甚在意顏姨娘,但他在意他親娘,因此讓安置顏姨娘的莊子還是挺不錯的。
顏氏勉強笑笑。
“家里的人多了,事兒也多,你快些好起來,也正好忙活。”楊家三兄弟知道母親喜歡想什么,因此楊延宗這般說道,他話罷,楊延貞回頭看了看,“咦,我爹呢?”
他在外頭看見嫂子,卻沒看見父親,是出門了嗎?
婆子在旁忙答:“老爺今早來看過,剛回去的。”
顏氏一聽這個,立馬精神了幾分,有點咬牙切齒的樣子,一錘心口:“別提你爹了!那個老不修!!”
她氣得要死,好不容易因為去年那場變故把屋里那些鶯鶯燕燕的通房攆了干凈,這回一放回伺候的丫鬟侍女,楊重嬰沒多久就把院里兩丫頭收房了,還是在這幾天顏氏操心顏姨娘事情的期間。
她傷心難過,送姐姐照顧姐姐,又駭又悲,想再試圖和楊重嬰商量一下能不能把顏姨娘留在家中,她不敢和大兒子說,就想曲線救國讓楊父和楊延宗提,誰料剛出口,就被楊重嬰噴了一個狗血淋頭。
她又氣又惱,第二天去送姐姐,待了一日才回來,家里終于安靜了,誰料她還顧不上傷心感懷,就得得訊前幾天楊重嬰把他院子和花園的兩個生得周正的丫鬟都收房了,后者調(diào)進他院里侍候筆墨。
前幾天楊重嬰就打發(fā)小廝過來說了這事,但婆子哪里敢說,壓了好幾天,實在壓不住了,才吞吞吐吐說了。
顏氏簡直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才幾天功夫,竟然被這兩賤人鉆了空子!
顏氏的心口疼,其實一大半都是這里來的,她拉住兒子的手哭訴:“我這些日子難受得緊,你爹倒是快活得緊,縱著兩個小賤人來氣我,也不想想,這家里一大攤子事是誰在操心,他,他,氣死我了!!”
和兒子抱怨親爹的房里事這種,實話說是有些不合適的,楊延信和楊延貞不由聞言不禁皺了下眉,對視一眼,但見親娘臉色蠟黃淚水漣漣,到底還是心疼占上風,于是沒做聲。
楊延宗也蹙了下眉,顏氏余光瞄見,下意識一滯,但還是倔著,繼續(xù)抹淚說了好幾句。
楊延宗沉默聽完,“行,娘,我去和爹說說。”
“你好好歇著,別勞神了。”
顏氏得償所愿,終于高興了,也不喊著躺著難受了,楊延宗起身扶她,她就順勢躺下,楊延宗給她掖了掖被子,囑咐幾句婆子丫鬟好好照顧。
出了內(nèi)室,楊延宗揉揉眉心,先打發(fā)了兩個弟弟忙去,想了想,往楊重嬰的西大跨院去了。
進了門,父子兩人坐下,年輕窈窕的丫鬟上了茶,楊延宗瞥了一眼,和父親說:“爹,娘生病了,有些疲乏,但也多有些心病,大夫說疏肝解郁是根本,爹若有閑暇,不妨多開解開解她。”
楊延宗半句都沒提通房,只道委婉表示希望父親能注意注意母親的情緒。
和顏氏想象中差別挺大的。
但話語在隱晦簡潔,那意思也到位了,顏氏為啥有心病,這是個人都知道了。
只是楊重嬰萬萬沒想到顏氏竟然這么混不吝,和已經(jīng)成年的兒子說這些話,甚至還讓兒子給她出頭。
楊重嬰惱得要死。
楊延宗提了一句后,就不再說這個,父子兩人就著內(nèi)事外事聊了一陣,關心了一下父親的起居飲食,楊延宗也沒有多久,不多時就告退起身了。
楊延宗走后,楊重嬰惱,顏氏這蠢婦!真氣煞他也!!
要不是給他生了個好兒子,他真后悔當初娶了她!!
但話又說回來,就是生了這么一個讓好兒子,足讓他滿心驕傲讓楊氏光宗耀祖的好兒子,再多的缺點,看在大兒子的份上,也就變得可以忍受了。
于是楊重嬰生了一輪氣,最后還是忍了忍,起身去了正院。
……
同樣是生了氣,有人能忍忍,有人卻忍不下去了。
再說楊延宗,從西大跨院出來,他站了站,今日陽光甚盛,有些刺眼,處理完這些事后,他想起蘇瓷,遂再次往正院行去。
但踏入正院,在看見蘇瓷那刻,他的火氣卻一下子壓不住了。
蘇瓷在干什么,其實蘇瓷也沒干什么,顏氏不是不樂意她伺候么,于是她就出來了,直接回屋歇也不合適,于是她就待在明堂里。
期間楊延宗幾兄弟回來了,但因著顏氏病情急著探望,兩人也沒說上話,她靠著門外聽了一會兒,見顏氏翻來覆去給兒子們抱怨楊重嬰的妾,和尚念經(jīng)有得一拼,她聽著無聊又無語,于是索性到院子里去了。
顏氏房間東側(cè)臨著一個大花窗,她在花臺那邊也能關注到里頭,雖然應該沒她什么事,顏氏肯定不會想起她的。
事實上也是這樣,仰頭看著楊延宗往西大跨院去了之后,顏氏放心躺下來,又和婆子抱怨上了,絮絮叨叨,沒完沒了,蘇瓷聽得簡直頭大如斗,頂不住了,既然沒她事兒,那她還是坐遠一點吧。
楊延宗進院繞過回廊找到她的時候,蘇瓷正坐在牡丹花臺上,牡丹花池子砌得有點兒高,她坐上去腳碰不到地,腳尖兒正有一下沒一下在晃悠,早開的牡丹在怒放,有蜜蜂對她感興趣,她咦往后一仰,險險避過,笑了一下,之后仰頭看天,雙手撐在身邊了兩側(cè)的花臺上。
優(yōu)哉游哉,恣意閑適,還有一點百無聊賴。
他一下子就惱了!
“你說說,你來是干什么的?!”
楊延宗一把拽住她的手,直接把她拉回東大跨院,那步伐快得就像一陣風,他一腳踹開房門,一松開手就爆發(fā)了!
能不能上點心,對你的婆母,對你的丈夫!!
“那是我娘,她生病了,臥榻不起,你知道嗎?!你身為人媳,你該做的是什么?!”
“你是楊家人,你知道嗎?”
蘇瓷根本就沒把自己融進這個家!
根本就沒有真心去想過她家進了楊家,她就是他的妻子,楊家的媳婦,一個妻子該做的事情該有姿態(tài),她完全沒有這樣的覺悟!!
他一直以為,成婚之后,蘇瓷就會老實下來,就會服帖,就好像這天下任何的一個女人一樣,從此以她的夫婿和家庭為中心。顏氏、陳氏、甚至季元昊的妻子任氏之類的許許多多天底下任意一個女人,大家都是這樣的,她怎么就這么特殊呢?!
楊延宗真的百思不得其解,蘇家的女兒怎么就這么離經(jīng)叛道呢?蘇瓷表面比蘇燕溫馴多了,但其實這次錯覺,她的不馴和自我比之蘇燕有過之而無不及!
楊延宗氣憤,不該是這樣的!
這完全悖逆了他的認知和自小形成的三觀,要是旁人他根本也就不在意,可偏偏他就是對蘇瓷越來越上心,所以他很在意,敏銳的聰明人就沒法糊弄,表面的幸福美滿根本就不夠,他要求更多!
楊延宗從來都不是文雅風度的君子,他性格強悍又強勢,如狼似虎,不屬于他的他都野心勃勃孜孜不倦的不斷去索取,更何況本就在他眼里就該擁有的。
兩人之間的矛盾是一直存在的,挑破也是早晚的事,楊延宗能不在人前給蘇瓷沒臉,這已經(jīng)是他盡力壓抑的結(jié)果。
可蘇瓷:“……”
“額,可是你娘她說不用我伺候啊,說讓我出去,我就出去了。”
蘇瓷小心翼翼:“你別生氣呀?我問過大夫了,大夫說是心結(jié),心病去了,再養(yǎng)養(yǎng)就能痊愈的。”至于那最大塊的心病,楊延宗不是去給楊父說了么?
就是這樣,不知道她是真不懂還是裝糊涂,反正兩人吵吵了一陣,就是雞同鴨講。
以楊延宗的尊嚴,他是斷問不出“不愛我不上心一點”之類的話的,而且,他更多的是氣憤——他并不覺得蘇瓷這行為是對的,所以這個為什么也就無從問起。
她還是那個老樣子,想湊過來摟著他胳膊撒嬌,那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似清澈到底,但事實旁人想真正看透還真挺難的。
兩人吵著吵著,蘇瓷也有點火了,“那你說說,我有什么地方?jīng)]做好的?”
“你挑出來,我改改看!”
一個說的根源,說她態(tài)度有問題,需要深刻反省再加以改正。
而另一個始終看的表面,我認為我的做的已經(jīng)夠好了,你舉的例子統(tǒng)統(tǒng)不成立,你不是要挑刺嗎,來吧,你挑出來我看看,挑到我就改,如何?
所以注定是沒結(jié)果的,楊延宗被她氣了個仰倒,最后兩人不歡而散,他“哐當”一聲推開門,旋風一般刮出去跑了。
蘇瓷還氣著呢,揉揉腕子,切一聲,走就走,跟誰不會走似的。
沒事找事兒。
她也回醫(yī)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