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巨子(二)
這一聲,江憲沒有任何掩飾。話音未落,身體已經(jīng)松開凌霄子手臂,張開四肢朝著墨子居所跳去。</br> 正因為他沒有掩飾,所以……巨型猿鶴的頭顱猛然回了過來,緊接著,毫不猶豫揚(yáng)起了巨大的手掌。</br> “我日你仙人板板!!”凌霄子嚇得魂飛天外,根本沒有任何選擇,天蠶絲一松,緊跟著跳了下去。</br> 江憲根本沒有管身后的巨手,瞳孔內(nèi)只剩下對面恢弘的殿宇。就在接近的剎那,他的手一把抓住二層欄桿,死死扒在了上面。</br> 也就在同時,隨著一聲尖叫,凌霄子撲通一聲摔在了第一層地面。還是同時……巨型猿鶴那只巨大的手轟然從后面掃過。帶起的狂風(fēng)讓他們脊背都在嗚咽作響。</br> 就在巨手剛掃過去的剎那,江憲雙手一松,咚一聲落在了第一層。根本不敢往身后看,兩人瘋狂沖進(jìn)了一層大門。</br> 轟——!!就在他們剛進(jìn)去的剎那,地面宛若地動山搖,一只漆黑的大手轟然壓在了門口,下方青磚都出現(xiàn)了裂痕。但凡他們走晚半秒,現(xiàn)在注定成為肉泥!</br> 誰也沒有松懈,兩人齊齊靠在了兩方墻壁上。胸口急劇起伏,腎上腺已然飆升到了頂點(diǎn)。巨大的壓力就連劫后余生的感覺都生不起來,靠著墻壁的背都在拼命冒著冷汗。</br> “哇——!!哇!!”就在門口,巨型猿鶴暴怒的吼叫聲此起彼伏,地面都在震顫。可以想象對方現(xiàn)在暴怒地在門口的地面上走來走去。數(shù)秒后,隨著咚的一聲巨響,宛若三級地震。緊接著,一張血盆大口突兀出現(xiàn)在大門口,震耳欲聾地咆哮道:“哇——!!”</br> 嗡……哪怕江憲和凌霄子靠著墻,聲浪也仿佛實(shí)質(zhì)一般從兩人身上掃過,讓他們的迷彩服波濤一樣起伏不定。屋子里數(shù)千年積累的灰塵轟然揚(yáng)起,如同煙霧一般,又瞬間被這股狂風(fēng)吹到更遠(yuǎn)的地方。</br> “太上三清太昊瑪利亞……”凌霄子死死閉著眼睛,最里面不知道胡叨叨什么。一分鐘后,外面的動靜完全平息了下來,他才顫抖地睜開眼睛。緊接著,雙腿一軟癱到了地面上。</br> “呵……哈……”他胸口風(fēng)箱一樣起伏著,目光呆滯地看著頭頂。數(shù)秒后,仿佛想轉(zhuǎn)過頭,卻怎么都動不了,只能將眼珠子移動過去:“老賊……你可要……我艸!”</br> 話音未落,他猛然站了起來,又撲通一聲坐下。然而卻根本沒有管這些,手腳并用地爬到江憲旁邊。急切地扶住他:“你還好?!怎么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br> 江憲臉色煞白,牙關(guān)都在打顫,臉上的神色甚至有些扭曲。許久才顫聲道:“被掃到了一點(diǎn)……”</br> 凌霄子呆滯了半秒鐘,隨后立刻爬到對方后背上,掀起迷彩服一看,立刻倒抽一口涼氣。</br> 江憲的脊背,一片紫黑。</br> 被超過十噸的力量掃過,哪怕只是一點(diǎn)點(diǎn),沒有脊椎骨折已經(jīng)算他運(yùn)氣不錯……凌霄子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咬牙拉下他的衣服:“還能動嗎?”</br> “還行……”江憲額頭上汗珠如同泉水一般流下,從牙縫中說道:“扶我……上樓……”</br> 一樓什么都沒有,只有幾尊仙鶴。和幾張石椅,顯然只是普通的待客之處。重要的東西不會放在這里。</br> 凌霄子咬牙扶起對方,喘息道:“安全嗎?”</br> “安全。”江憲掏出幾顆藥吃下,沙啞著緩緩開口:“它……非常重視這里……”</br> “只要重視,就不敢貿(mào)然毀壞……現(xiàn)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你……看這里!”</br> 這一層有五十米大小,內(nèi)部是山壁,卻全部打造過,用秦畫磚鋪設(shè)。可以清晰看到一張張石桌石椅,甚至還有極薄的石片打造的屏風(fēng)。整個房間,到處都擺著精雕細(xì)琢的鍍鉻銅器,哪怕經(jīng)過了數(shù)千年,仍然完好如初。</br> 就在房屋中央,有一方秦代矮幾,下面是石質(zhì)平臺,平臺上想必曾經(jīng)也墊滿綾羅綢緞,然而,此刻早已腐化。</br> 這里仿佛經(jīng)過一場動、亂,滿地狼藉。酒杯陶器散落得到處都是,那些做工極其精美的薄石葉屏風(fēng)都被推倒了好幾扇。而就在最后方的石壁上,赫然有一條兩米寬三米高的通道!</br> 石門早已被打開,里面燈火通明。依稀可以看到滿地箭簇,以及橫七豎八的折斷兵刃。</br> 兩人對視了一眼,凌霄子扶起江憲,兩人艱難地往里走著。然而,剛剛走入通道,兩人的目光齊齊一凜。</br> 尸體……刀痕……暗器……機(jī)關(guān)……</br> 墻壁上,地面上,布滿刀痕,一具具水銀浸泡過的發(fā)黑尸骨,極其不完整,不規(guī)則地坍塌左右,整條通道恐怕有二十米深,直挖入山體內(nèi)部。而這僅僅二十多米……竟然全部堆滿了漆黑的水銀尸骨!</br> 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這里。而且……死狀極其凄慘,有的被攔腰斬斷。有的身上還帶著無數(shù)箭簇。更有的被標(biāo)槍直接戳通透……就在墻壁上,一面面石壁翻開,里面銀光閃閃的鍍鉻機(jī)關(guān)完全展現(xiàn)出來。</br> 一排排標(biāo)槍,利箭……還有其他說不出來的東西,此刻都完全展現(xiàn)在兩人眼前。江憲深吸一口氣,沙啞道:“放心,這里的機(jī)關(guān)全毀了。”</br> “暴亂?”凌霄子瞇了瞇眼睛,看著腳下的無數(shù)尸骨,再看向二十多米外緊閉的石門,腦海中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匪夷所思的猜測:“里面……難道是墨家巨子?”</br> “是必定!”江憲的聲音染上了一抹激動,手幾乎抓進(jìn)了凌霄子肉里:“是暴亂……記不記得長城上那無數(shù)民夫的水銀尸?還有這里……幾十萬民夫的住處?”</br> “他們或許以為自己能出去……最后,最后卻等來了處決令。斷龍石落下,陰陽兩隔,他們一部分拼命朝著水銀長城跑,希望能跑出去。而另一部分……選擇了最后的瘋狂。”</br> 凌霄子扶著江憲走了進(jìn)去,江憲卻推開了對方的手,咬牙站直了身軀,扶著墻一步步往里走。昏黃的燈光拉扯出兩人的身影,仿佛在迎接著這兩位兩千多年后的訪客。</br> 江憲的目光帶著感慨,一寸寸從墻壁上掃過。緩緩道:“而墨家巨子——如果這里真的是他建造的,那么……身為管理者,建造者,肯定是暴民的第一圍攻對象……看看通道就知道了。這二十米的機(jī)關(guān),必定是一步一殺機(jī)——建造和設(shè)計者早就預(yù)計到了會有這種情況。但是……在瘋狂的暴民潮前,卻根本無法阻擋。”</br> 對方硬生生用人命堆了進(jìn)來!</br> “他必須死。”不知不覺,兩人已經(jīng)走到了大門前,江憲將雙手放在門上,輕輕一推:“不死,不足以平民憤……這位唯一知道這里到底做什么的人……如今,他就在這里。”</br> 卡啦啦啦啦……石門輕易被推開。而隨著石門的推動,里面赫然出現(xiàn)了一道人影。</br> 歲月的滄桑,伴隨著灰塵撲鼻而來。就在門內(nèi),是一間二十米大小的房間。里面石質(zhì)的桌椅,床,書柜一應(yīng)俱全。而就在中央,一具枯骨正靜靜地跪坐在那里。</br> 他的腳邊有一圈黑色的灰塵,應(yīng)該是他的衣服,漫漫兩千年,除了長期接觸過水銀的骨頭沒有腐爛,石頭沒有崩潰,這里的一切都淹沒在了歷史之中。這具發(fā)黑的骷髏還保持著生前的姿勢,雙手握住一柄鍍鉻短劍,而劍身擱在了他的盆骨之上。</br> 自殺。</br> 兩人都幽幽嘆了口氣,不管他是不是墨家巨子,一代機(jī)關(guān)宗師,風(fēng)水宗師,建筑宗師,最終……在暴民的圍困下,選擇了自殺。保存了自己最后一分尊嚴(yán)。</br> 這里,沒有活人。</br> 只有幾十萬陰靈,默默注視著每一位進(jìn)入的人。期待他們翻開這一頁……這一頁從來沒有在歷史上記錄的夾頁。</br> “得罪了。”江憲不能彎腰,只是抱拳拱手。隨后,朝凌霄子抬了抬下巴。</br> 凌霄子立刻彎下/身,搜索了一陣,很快,就在黑灰里掏出了一張鍍鉻銅牌。</br> 銅牌是很普通的四方形。不普通的是……它背面雕刻著一個如同塵字一樣的“墨”!</br> 正面,則是一個繁體的“捌”字。</br> “果然是他……”凌霄子感慨無比地說道:“八代墨家巨子,如果我沒記錯,他應(yīng)該叫‘六玄子’。”</br> “沒有時間給我們感慨。別忘了,楚子義,紅四娘,八臂羅漢都在等著我們。”江憲擦了把冷汗,朝著石桌走了過去。</br> 就在那上面,放著三捆石簡。</br> 不是竹簡,而是完全由石頭打造。六玄子能放在這里的東西,絕非凡物!</br> 兩人走到桌前,凌霄子攤開第一枚石簡,上面曾經(jīng)串聯(lián)的繩子早已化成灰燼,只能在桌子上依次鋪開。</br> “你對古文研究深,你讀,我聽。順便我調(diào)息一下。”江憲坐了下來,閉上了眼睛。</br> 凌霄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清了清嗓子,凝重地翻譯了下去。</br> “如果有后來者能看到這里,希望能將墨家信物傳遞下去。六玄子無德,遺失門派信物,罪該萬死。”</br> “這里……我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會不會有人感覺秦皇陵的修筑時間太長,耗時,耗資,耗費(fèi)人力太多,對那位至高的君王產(chǎn)生過懷疑?不過……如果懷疑了,可能也不會知道為什么……”</br> “我本來不想記下這些,但是……當(dāng)我知道我們必須死在這里的時候,我還是寫了下來。我不甘心……身為墨家巨子,墨家門徒盡心盡力地為他修筑這里,為什么我們還是難逃一死?”</br> “如果你們看到了這卷書,請繼續(xù)看下去……它會告訴你們一個恐怖的真相!這個真相的名字……叫做:不死仙藥。”</br> “所有的事情,都從一個名叫徐福的人開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