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第51章
“明天中午我和軍區(qū)附院那邊的普外副主任有個飯局。你也來吧。”</br> 這天曲筱陽剛下手術(shù),梁紹文走過來,拍了一下她的肩。</br> “去也是可以去的……”曲筱陽愣了一下,“但軍區(qū)附院的,我都不認識啊。莫非這次是什么學(xué)術(shù)大牛?”</br> 一般情況,梁紹文都不會拖曲筱陽出去應(yīng)酬。除非是非去不可的場合。</br> 梁紹文笑了一下:“是可以見見,人家畢竟三十出頭就評上副高了。”</br> 曲筱陽‘嚯’了一聲:“確實厲害。”</br> 她警惕地看了梁紹文一眼:“您老不會又要給我拉紅線吧?真這樣的話,我就不去禍害別人了。”</br> 梁紹文哈哈一笑:“人是姑娘,不是小伙兒。何況,你不都有小單了嗎,你倆互相禍害得了。”</br> 曲筱陽臉微微一熱:“您又說笑了。”</br> 梁紹文:“主要這次有一個不錯的項目,想讓你過來一起討論一下。而且,人家之前也算幫了咱們一個大忙,是該見見。”</br> 曲筱陽:?</br> 不過很快,曲筱陽就知道梁紹文口中這個‘大忙’是什么意思了。</br> “來,筱陽,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軍區(qū)附院的齊玥齊主任。”</br> 齊玥親切地直接上前輕輕抱了一下曲筱陽。</br> “經(jīng)常聽你們梁老師說起你這個得意門生,終于見到你本人了。”</br> 曲筱陽趕忙擺了擺手:“不敢不敢,您客氣了。”</br> 齊玥笑著招呼道:“別這么拘謹,我們坐下來,邊吃邊聊。”</br> 梁紹文笑:“是,別這么拘謹。今天就我們?nèi)约胰恕!?lt;/br> 曲筱陽頭上再次緩緩打出一個問號——梁紹文和齊玥私交很好?</br> 梁紹文:“筱陽,齊玥教授這邊有個項目要跟我們院一起合作。我想就讓你代表我,跟齊教授做這個項目。如果這個項目能做出點成就,你明年評副高就有希望了。”</br> 當(dāng)著別院教授的面說得這么直白,曲筱陽果斷有些不好意思了。</br> “梁老師……這種事還是順其自然吧……不過,您想要做的項目,我這邊肯定是全力支持的。”</br> 齊玥擺了擺手:“你可千萬別‘順其自然’,你梁老師跟我說了你的情況,以你的水平,早就該評副高了。你就是太‘佛系’了,一心泡在手術(shù)室里,不爭不搶的。”</br> 梁紹文輕輕一拍桌:“對,你看你同學(xué),心外那小子,搗鼓了一篇論文,出去晃一圈回來,就評上副高了。”</br> 曲筱陽無奈地笑了一下:“老師……肖毅那篇‘改良NOAC法用于房顫’確實很牛啊。”</br> 梁紹文擺了擺手:“齊玥現(xiàn)在手上的項目正好和你之前肝移植的研究方向?qū)凇D銈冞@個如果能做出來,比肖毅那個牛多了。我的學(xué)生,還能比王學(xué)東的學(xué)生差嗎?”</br> 曲筱陽捂臉,這話讓人怎么接?</br> 得,老梁這是和心外杠上了,怎么連這種話都說出口了,面子里子都不要了。</br> 梁紹文看曲筱陽一眼:“你也不必這么拘謹,齊老師是自己人,隨和一點。”</br> 齊玥噗嗤一笑:“抱歉,都沒正式自我介紹過。我愛人是單世鈞的上司,以前他們是一個特別行動隊的,大家關(guān)系都很好。”</br> 曲筱陽微微有些石化。難怪梁紹文一口一個‘自己人’,原來當(dāng)初介紹單世鈞來相親的,就是齊玥。</br> 她愣了片刻,才‘哈哈’一點頭:“啊,這樣……”</br> 她和單世鈞之間的事兒還沒理清楚呢。</br> 兩人畢竟還不是那種關(guān)系,現(xiàn)在當(dāng)著介紹人的面,感覺說什么都好像不太合適的樣子。</br> 齊玥確實不知道單世鈞和曲筱陽的具體情況,只從林競那里聽說單世鈞決定轉(zhuǎn)崗了,就覺得兩人的事應(yīng)該差不多定下來了。</br> “之前我和我愛人還一直擔(dān)心他鉆牛角尖,不肯從前線退下來。現(xiàn)在他決定安定下來,我們也就放心了。這都是多虧了你啊。”</br> 曲筱陽摸了摸鼻子:“……也沒有。”</br> 曲筱陽有種趕鴨子上架的感覺。上次單世鈞來醫(yī)院找她時,也提到了轉(zhuǎn)崗的事。按理來說,這好像是跟她有一些關(guān)系。但,他倆現(xiàn)在也并沒有走到齊玥他們所想象的那種地步。所以曲筱陽感覺她是解釋也不合適,不解釋也不合適。</br> 就很尷尬。</br> “小單這孩子,踏踏實實的,又有責(zé)任心,我也很喜歡。”梁紹文親自蓋章認證,“今天應(yīng)該把他也叫上的。”</br> 齊玥微微一搖頭:“他最近忙著結(jié)案,交接工作,焦頭爛額的。而且之前在醫(yī)院躺了一個多星期,積壓了不少工作。”</br> 曲筱陽莫名就有了種心虛的感覺……既然那么忙,為什么還非要逞強三天兩頭的去醫(yī)院找她?</br> 而且……</br> “他是任務(wù)里受了很重的傷嗎?”曲筱陽立刻抓住了重點。</br> 住院的事,單世鈞一個字都沒跟她提過。</br> “啊……他沒跟你說嗎?”齊玥愣了一下,無奈地搖一搖頭,“說起來這事也真是……不是任務(wù)里受的傷,是被他一個戰(zhàn)友的父親揍的。”</br> 曲筱陽想也沒想便追問道:“為什么啊?!”</br> 齊玥嘆了口氣:“這次T國任務(wù)里,他的一個戰(zhàn)友犧牲了。他回去給戰(zhàn)友父母送撫恤金的時候,被揍了一頓。”</br> 曲筱陽心頭一跳,立刻追問道:“抱歉,冒昧問一下,他那個犧牲的戰(zhàn)友是……誰?”</br> 曲筱陽話一出口,便覺得有些唐突,趕緊解釋道:“之前單世鈞在T國住院的時候,我和他的戰(zhàn)友也都挺熟的……不知道方不方便告知一下。”</br> 齊玥微微一點頭:“是白展廷。”</br> 曲筱陽腦中‘嗡’的一響,腦子里有很多畫面走馬燈似的回溯。最后定格的畫面,是小白送她回國的時候,在船上開解她時耐心又溫柔的笑容。</br> 好好的一個人,怎么說沒就沒了呢……?</br> 曲筱陽喉嚨里像是哽了一根巨大的魚骨,吐不出咽不下,難受得一句話也說不出。</br> 有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沒能回過神,只希望是自己聽錯了。</br> 曲筱陽自己從事著一個見慣了生離死別的職業(yè),本以為遇到這種事,她應(yīng)該能夠足夠冷靜理智地面對這種事情。</br> 然而她高估自己的接受力了。</br> 真遇到這種事發(fā)生在身邊人身上時,她還是完全不能接受,難以面對這樣的事實。</br> 曲筱陽想到自己最后給小白發(fā)的那條信息,小白沒有回復(fù)。當(dāng)時她以為是因為他們已經(jīng)回國了,或者別的什么原因耽擱了。她臉皮薄,也沒有繼續(xù)追問。</br> 但現(xiàn)在曲筱陽后悔得想扇自己一巴掌……她怎么就這么粗心大意呢?怎么就沒有想到這個可能性呢?</br> 梁紹文遞了一張餐巾紙給曲筱陽。</br> 曲筱陽這才意識到,眼淚不知什么時候失的控,眼前早已模糊一片。</br> 她接過餐巾紙,輕輕覆在臉上。</br> 鼻子還是止不住地發(fā)酸。</br> 一閉眼就仿佛看到小白那張又皮又陽光的笑臉。</br> 怎么說走就走了呢?他還那么年輕……剛進入生命中最好的年華……</br> 曲筱陽不免又想到,連她都這么難過了……那單世鈞呢?</br> 他之前來見她時,竟然一個字也沒提。而在他身上看見的那些淤青,和頭上的腫塊……就是被小白的父親揍的吧?</br> 曲筱陽很難想象,單世鈞是以一種怎樣的心情,去面對小白的父母。</br> 光是想想,就覺得心頭壓著一塊千金巨石,沉重得無法呼吸。</br> *</br> 曲筱陽那天下午一直魂不守舍的。</br> 飯局結(jié)束后,她就給單世鈞打了個電話過去。然而電話響了很多聲也沒人接,最后被轉(zhuǎn)入了語音信箱。</br> 她后來又打了幾個電話過去,都是一樣的結(jié)果。</br> 曲筱陽也不知道為什么,頭腦一熱,直接跟科室里的人調(diào)了班,便徑自前往單世鈞所在的部隊的軍區(qū)。</br> 車都開到軍區(qū)門外了,她才意識到,自己就這么匆匆忙忙趕過來,似乎連一個合理的探視理由都沒有。</br> 但她總覺得,應(yīng)該和單世鈞見上一面,說點什么。</br> 然而打單世鈞的手機,依然沒有人接聽。</br> 探訪登記處的小戰(zhàn)士熱情地接待了曲筱陽。</br> “請問您是誰的家屬嗎?”見曲筱陽面露遲疑,小戰(zhàn)士悄悄朝她眨了一下眼,“或者準家屬?”</br> 曲筱陽尷尬地擺了一下手:“不是,我來找朋友。”</br> “哦,朋友啊~”小戰(zhàn)士露出了然的神色,又熱情問道,“您的朋友叫什么名字?”</br> 曲筱陽:“單世鈞。”</br> 小戰(zhàn)士呆滯了兩秒。</br> 曲筱陽:“……?”</br> 難道找錯地兒了?她記得是這個地址啊。</br> 然而下一秒,小戰(zhàn)士立刻樂呵呵地裂開嘴,那表情就跟中了五百萬似的。</br> “稍等稍等,我?guī)湍橐幌隆!?lt;/br> 過得片刻,小戰(zhàn)士微微蹙眉:“啊……單隊今天有事,不在隊里。要不,您先在這里喝口茶,等一等?”</br> “這樣啊……不了,謝謝你。”曲筱陽心底有些失望,那股不管不顧一頭熱的情緒,也慢慢地冷了下來。她禮貌地跟小戰(zhàn)士道了謝,轉(zhuǎn)身就要離開。</br> “請等一下……要不留一個聯(lián)系方式吧,等單隊回來我會跟他轉(zhuǎn)達您來過。”</br> 曲筱陽微微一搖頭:“不用了,謝謝你。”</br> 離開軍區(qū),曲筱陽直接掉頭回了醫(yī)院,去值之前和同事調(diào)換的晚班。</br> 一直忙到接近十一點,曲筱陽回到辦公室,才發(fā)現(xiàn)手機上有七八條短信,和三通未接電話。</br> 全都來自同一個人。</br> 曲筱陽發(fā)了條信息過去:我剛才在值班。</br> 短信發(fā)過去不到一分鐘,那邊立刻打了電話過來。</br> 曲筱陽盯著來電怔愣兩秒,還是接了起來。</br> “抱歉,今天下午羅顯洋的案子開庭,我去出席庭審了。我聽說……你下午來找過我?是……有什么急事嗎?”</br> 剛接起來,男人低沉好聽的聲音就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雖然聲音聽著還是和平時一樣,冷靜沉著,但曲筱陽卻總覺得從話里話外,藏著一絲焦灼的情緒。</br> 曲筱陽頓了頓:“其實也沒什么。”</br> 人的情緒有時候就是這么奇妙。</br> 如果是下午那陣,見到單世鈞的面,她肯定會不顧一切沖上前去抱住他。可能會質(zhì)問他為什么不告訴她小白的事情,又或許什么都不說,就抱著他痛快哭一場。</br> 然而有時候沖動也就是那么一瞬間的事,錯過了,就再也找不回當(dāng)下的那種心情了。</br> 時機,真的很重要。</br> 電話那頭,單世鈞安靜了片刻,忽道:“你下班了嗎?”</br> 曲筱陽下意識答:“剛下……”</br> 單世鈞微微一頓:“我……能見你一面嗎?我就在你們醫(yī)院門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