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第50章
“聽說,你要給那老太太做腸粘連剝離術(shù)?家屬不來簽字都敢做,是我認識的那個曲筱陽。那句話怎么說來著?不愧是你。”</br> 曲筱陽正在手術(shù)準備間洗手,忽聽身后傳來一個溫潤如玉的聲音。</br> 曲筱陽轉(zhuǎn)頭,一個身材纖長的男人倚在墻邊,狹長漂亮的眼睛從口罩上方露出來,不偏不倚地和她的視線對上。</br> “是你……”曲筱陽無奈地一搖頭,“這八卦怎么都傳到心外去了?”</br> 男人輕聲一笑:“何止心外,你現(xiàn)在可是咱們院的大名人了。他們都說肝膽外出了個鐵頭女俠,頗有梁老當年的風范。”</br> “行了吧,你就別說風涼話了。對了肖毅,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回來也不說一聲,太低調(diào)了。”</br> “上上周。我給你發(fā)了條信息,你沒回。走前還說回來就給我慶功,你可真不上心。”肖毅微微一偏頭,半真半假地說,“我有點傷心了。”</br> “啊……這不,最近需要操心的事兒比較多嘛……”曲筱陽有些囧囧有神,心虛地摸了摸鼻子。這幾周除了鬧心的醫(yī)鬧,就是因為單世鈞的事有些魂不守舍,對肖毅說的這條短信毫無印象。估計當時心不在焉地隨手點開信息,都沒來得及看,或者看過又忘了。</br> 肖毅和曲筱陽在醫(yī)學(xué)院就是同學(xué),畢業(yè)后都成功留院,一個進了心外,一個進了肝膽外。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br> 兩個多月前,肖毅的一個學(xué)術(shù)項目得了獎,應(yīng)邀去參加一個國際學(xué)術(shù)交流項目。院里當時決定回來就給他副高職稱,可謂是雙喜臨門。</br> 曲筱陽那時候正忙著要去紅羽鎮(zhèn)做醫(yī)療支援,沒時間參加肖毅的慶功會,說是回來請吃飯給他補上。</br> 結(jié)果中途發(fā)生這么多事兒,曲筱陽早就把答應(yīng)肖毅的事拋在了腦后。</br>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你這周什么時候有空,這頓飯一定給你補上。”</br> 肖毅笑:“周五晚上吧。你那天晚上沒排班?”</br> “這你都看好了?!未雨綢繆啊老狐貍,你還真不客氣。”曲筱陽調(diào)侃道。</br> 肖毅微微一笑:“承讓承讓。”</br> “行吧,周五晚。想吃什么回頭告訴我,我訂餐廳。”曲筱陽刷完手,轉(zhuǎn)身就朝手術(shù)室走。</br> “筱陽。”肖毅忽然在曲筱陽身后叫住她,收了調(diào)笑,聲音忽然變得嚴肅起來。</br> “手術(shù)的事,你可以再思考一下的。你已經(jīng)做了自己該做的了,沒必要非把自己架到火上去烤。”</br> 曲筱陽擺了擺手:“思過了。你們既然都叫我鐵頭女俠,就不用勸我了。”</br> 她頓了頓:“我應(yīng)該做的,不就是治病救人嗎?”</br> *</br> 曲筱陽在手術(shù)室里為老太太做手術(shù)的時候,手術(shù)室外拉拉雜雜地來了一大票人。</br> 拖橫幅的,腦袋上綁字條的,怎么花哨怎么來。</br> 橫幅上和腦袋上的字條一看就像是一個工廠量產(chǎn)的——一個寫著‘曲筱陽草菅人命’,另一個寫著‘曲筱陽醫(yī)德敗壞’。</br> 這么多人一下子擁到手術(shù)室門口,再來一個‘哭喪式’的家屬,想不引起眾人的注意力都不行。</br> 人一多,有了觀眾,就更方便王霞開始表演。</br> “曲筱陽你沒有良心!醫(yī)德敗壞!為了賺黑心錢七八十歲的老太太都不放過。”</br> “媽……我對不起你啊……不清不楚地就讓人劃拉兩刀了,我一定要給你討個說法……”</br> 動靜鬧大了,醫(yī)護人員聞風趕來:“你們已經(jīng)嚴重影響醫(yī)院治安了。請你們立刻離開,否則我們就要讓保安‘請’你們出去了。”</br> 王霞干脆往地上一趴:“嗚……沒天理啊!三甲醫(yī)院草菅人命,暴|力封口,我們?nèi)宋⒀暂p,有理沒處說啊!”</br> 王霞指著那些要去攔她的醫(yī)護人員:“你們敢過來,我就一頭撞死在手術(shù)室門前!”</br> “媽,我來陪你了……”</br> 她話音未落,手術(shù)室的門忽然開了。</br> 曲筱陽從手術(shù)室里走出來,冷眼看著門外這場鬧劇。</br> “就是她!人面獸心,魔鬼!你到底把我媽怎么了?!今天一刀,明天一刀,還真把我媽當你的搖錢樹了?!我說同意了嗎你就開?”</br> 王霞動作極快,幾個醫(yī)護人員來不及阻止,她已經(jīng)躥身而起,撲上前揪住了曲筱陽的衣領(lǐng)。</br> 曲筱陽漠然看著她:“來了正好,補個手術(shù)簽字吧。”</br> 王霞激動起來,唾沫飛濺:“還想我簽字!你把我媽搞成這樣,我還沒找你負責,你就想收錢!門兒都沒有!”</br> 曲筱陽微微偏頭,避開王霞的飛沫攻擊,淡淡說:“搞成哪樣?你母親的手術(shù)很成功。”</br> 王霞眨了眨眼,像是沒聽清楚曲筱陽的話,下意識地又問:“你說……什么?”</br> 曲筱陽微微一笑:“我說,你媽媽的手術(shù)很成功。好好休養(yǎng),不久就能恢復(fù)成之前的樣子了。你呢,趕緊把字簽了,然后留在醫(yī)院好好照顧……”</br> “誰會信你這個醫(yī)德敗壞的騙子!我媽來的時候就是做個膽結(jié)石的小手術(shù),可現(xiàn)在呢?!還沒完沒了了!我告訴你,她來的時候什么樣,出院時就必須什么樣。”王霞自知理虧,只能強行無理取鬧。</br> 曲筱陽微微一挑眉:“你的意思是,讓我把你母親那個滿是結(jié)石的膽再給她裝回去?你是想你媽媽活長一點,還是想她折壽?”</br> 王霞被戳穿心事,惡向膽邊生,忽然狠狠推了曲筱陽一下:“字我是不會簽的!擅自在我媽身上動刀,我一定會找你算賬,你等著!”</br> 曲筱陽沒料到她會忽然發(fā)難,踉蹌了一步,肩撞到墻上。</br> 旁邊的小護士趕緊上去扶住她:“沒事吧曲醫(yī)生?”</br> 曲筱陽搖了搖頭,將視線轉(zhuǎn)向門口盤坐的舉橫幅的大漢。</br> 那幾人相互對視一眼。</br> “現(xiàn)在怎么辦?”</br> “還能怎么辦?撤唄!繼續(xù)坐這兒也沒錢拿,浪費老子時間。”</br> 幾人卷了橫幅,站起身。為首的大漢走上前,手指隔空點了點曲筱陽。</br> 那小護士被氣得直跺腳,朝那幾個醫(yī)鬧的人啐了一口:“這都什么人吶,敗類!”</br> *</br> 曲筱陽下班,剛走出門診大樓,就看見等在門外的單世鈞。</br> 曲筱陽微微一愣,也不知道是該上前跟他說話,還是假裝沒看見。</br> 她還沒想好怎么做,男人已經(jīng)徑自向她走了過來。</br> 走近到身前,低頭看著她:“下班了?”</br> 單世鈞本就生得高大俊朗,往門診部門口這么一站,頓時吸引了不少眼球。</br> “唉,那邊那個是曲醫(yī)生嗎?”</br> “旁邊那個超帥的男的是誰?不會是男朋友吧?曲醫(yī)生難道終于鐵樹開花,告別單身了?”</br> “噓——你再大聲點兒,人就聽到了。”</br> “哇,我認出來了,那帥哥前天晚上還來了咱們急診室一趟,曲醫(yī)生親自給他上的藥。”</br> “喔~~~”</br> 曲筱陽心說,你們這么大聲,是生怕我聽不見吧?</br> 這門診大樓人來人往,又正是下班時間,再這么杵下去,還不知道會遇到多少同事。</br> 未免尷尬繼續(xù)升級,曲筱陽飛快地拉了單世鈞的袖子一下:“這兒說話不方便,你跟我來。”</br> 單世鈞忽然反握住曲筱陽的手,不由分說拉著她去了一旁的停車場。</br> “呃……?”</br> 曲筱陽一驚之下,注意力全在那只手上了。也短暫地忘記了她明明可以甩開那只手的。</br> 等到了停車場了,曲筱陽才忽然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br> 她面色微紅,視線一直盯著灰白的地面,不敢和單世鈞對視。腦子里亂糟糟的,一時間也不知道是該找他理論,還是直接開罵。</br> “你來干什么?”最后也只別扭地問出這么一句。</br> 單世鈞神情竟然還很坦然,微微低頭,專注地看著她:“最近不是總有醫(yī)鬧找你麻煩么……你今天車輛限號,我送你回家。”</br> 曲筱陽張了張嘴,本來想問他怎么知道她車牌號。然而轉(zhuǎn)念一想,之前那段時間24小時暗中保護她的人,就是單世鈞派過來的,他知道她哪天限行,再正常不過了。</br> 曲筱陽頓了頓:“……不用了吧。醫(yī)鬧應(yīng)該會暫時消停一陣子。今天下午他們過來一趟,見我手術(shù)做成了,又灰溜溜的走了。”</br> 單世鈞神色不明地看著她:“人還在門口坐著沒走呢。一群人拉著橫幅,拿著喇叭四處宣揚你的‘光榮事跡’。看樣子是打算跟你死磕下去了。”</br> 曲筱陽:“……”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br> 單世鈞微微一偏頭:“上車,我送你。”</br> 再拒絕下去,就有些矯情了。</br> 曲筱陽嘆了口氣,拉開副駕車門,坐了進去。</br> 單世鈞微微勾了一下嘴角,也上了車。</br> 車輛駛過醫(yī)院大門時,果然又看見下午來手術(shù)室門外嚎過的那批人。那幾個人正蹲在花壇上有說有笑地吃著盒飯,那些罵她的標語和橫幅就歪歪斜斜地插在一邊。何其諷刺。</br> 曲筱陽知道這些個職業(yè)醫(yī)鬧的手段。他們就是想天天這樣騷擾她,直到她受不了,主動低頭,找他們和解,他們就能順理成章地敲詐一筆。</br> 但她偏不會如他們意,就是要和他們死磕到底。她沒做錯任何事,憑什么低頭?</br> “別看了。”單世鈞忽然溫言道,“為這些沒道德沒底線的人生氣,不值得。”</br> 曲筱陽收回視線,安靜了一會兒,忽然問:“你怎么突然就有空了?我記得你說,你們假不多。”</br> 她心里有些別扭。那種感覺很難形容,看不見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地想到他的事。然而看見這人時,又總莫名的有些兒來氣。</br> 所以言辭之間,不自覺的就沒那么客氣,總有點懟人的感覺。</br> 事實上曲筱陽沒意識到,這種不自覺地‘懟人’,下意識的埋怨,本就超過了朋友的界限。有點類似于戀人之間撒嬌賭氣的感覺。</br> 單世鈞好脾氣地解釋道:“羅顯洋的案子結(jié)束后,有段時間休假。”</br> “哦……”</br> 原來是因為休假,才有空過來的。并不是專程為了她過來。</br> 曲筱陽不知為什么,心里又別扭了起來。</br> “難得休假,你該回家陪父母的。”</br> 單世鈞有些無奈地彎了一下嘴角:“有件事還沒來得及跟你說……我調(diào)換崗位了,以后工作時間會正常一些,基本上也能做到朝九晚五。平時會有更多的時間……假期也會比之前多。在T國的時候,記得你問過我對以后有什么規(guī)劃打算……”</br> 單世鈞轉(zhuǎn)頭看了曲筱陽一眼,神色溫柔:“當時我沒有給你一個確切的答案。現(xiàn)在我想告訴你,這就是我的打算。”</br> 曲筱陽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微蜷緊,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沒說話。</br> 單世鈞又道:“那天你跟我說的,我仔細想過了。我可能是在部隊里待久了,習(xí)慣于用部隊的方式來思考問題。你說得對,我不該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你……至少,凡事都應(yīng)該和你商量著來。從現(xiàn)在起,我會慢慢學(xué)著改變。我想請你給我一些時間,或者說,給我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