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染了落紅繽紛的元帕依足規(guī)矩送入寧太后手中。據(jù)聞太后生了一場大病,病愈后行動有些不便。但她居住的宮院有禁衛(wèi)把守,顧嬋也不能入內(nèi)探望。
顧嬋所中奇毒早已拔除干凈,可惜長期受毒素影響受損的內(nèi)臟器官連氣死閻王的蕭鶴年也不能挽救。
盈盈十八歲,正是鮮花般嬌妍綻放的年紀,她卻日益枯萎衰敗。
這一年冬日來得特別早,九月底京師意外降下一場大雪。
都說瑞雪兆豐年,可皇城里卻悄悄傳說著此乃不祥之兆。
業(yè)已仙逝的嘉德帝被兄長篡位奪妻,身首異處,有冤難鳴,陰魂不散,這場大雪實乃他怨氣所凝,待到冰雪消融那日,便是新冊立不過三月的皇后顧氏斷命之時。
宮人們大多出身低微,為奴為婢后更是受盡磋磨,身為燕雀自不會心有鴻鵠大志。
那金鑾寶座上高坐的是何許人也與他們毫不相干,至于皇位得來是否名正言順,更不是他們關心所在,反而是那些滿天神鬼的禁忌話題較易令他們興致勃發(fā),流傳擴散。
此等流言自是不會傳入帝后耳中。
顧嬋如今精神愈加不濟,一日十二個時辰里得有十一個都在昏睡。
太醫(yī)院眾人懾于皇帝威壓,沒一個敢明言:“皇后大限將至。”
只日復一日用至稀罕的長白山百年老參吊住她一口氣,拖延枯耗。
交子時分,風雪漸歇,夜的靜謐在陣陣喧嘩中被打破。
種種響動顧嬋俱聽在耳中,欲待睜開眼出聲制止這番吵鬧,偏有莫名力量拉扯著,將她拖拽入飄渺無邊的黑暗之中。
漫長的寂靜里,忽聽“吱呀”一聲,門扉輕響。
接著是腳步匆匆,聲聲漸近。
“可退熱了?”醇厚溫和的男聲低聲詢問。
這聲音顧嬋再熟悉不過。
是了,掌燈時韓拓曾派人傳話,爹爹已行至宜興,且決定不投棧,徹夜兼程,只為早一日見到她。
顧嬋與父親經(jīng)年未見,自是欣喜異常,勉力掙扎想要起身,奈何頭痛欲裂,全身乏力,眼皮更是沉重難以撐開。
“早起好了些,下午又開始發(fā)熱,比昨個兒還厲害,大夫來看過,只說多發(fā)汗,方子照吃原來的就行。”
回話的女聲柔和清婉,卻如同投石入海,在顧嬋心中激起千層浪來。
她是在做夢嗎?不然怎會聽到娘的聲音?
顧嬋鼻子一酸,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下來。
“璨璨不哭,娘知道你難受,咱們睡一會兒,醒來就好了。”
女子纖軟的手掌一下一下拍在顧嬋身上,輕聲細語哄著她入睡。
多少年不曾再感受過娘親的溫柔?
真好。
再次失去意識前,她許愿,如果這是夢,希望永遠不要醒過來。
“噯,快別賴在榻上了,起來看看我給你帶了什么好東西。”
圓臉少女風風火火走進暖閣,笑嘻嘻地掀開艾綠夾緞彩繡蝴蝶的披風,把藏在下面的冰糖葫蘆遞在顧嬋面前,一晃,又藏去背后。
“再不起來可不給你吃了。”
榻旁杌子上端坐著另一名穿丁香色錦緞褙子的少女,年紀比二人略長,鵝蛋臉龐,眉目秀麗,她柔聲道:“別鬧她了,這才剛好,仔細吃壞了肚子。”
圓臉少女大眼骨碌碌一轉:“喲,咱們顧二奶奶可真賢惠,看多會心疼小姑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