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弟弟你不要過來啊8
初秋天,陰雨連綿,涼風(fēng)和雨水不講道理的往人衣服里鉆,襯的聶樞嘴角那絲溫?zé)嵊葹槊黠@。
他僵在原地一動不動,感覺自己快要瘋了。
事情到底是怎么突然發(fā)展到這一步的?
周圍此起彼伏的傳來無數(shù)聲:“臥槽。”
顯然不止聶樞很震驚,不遠處那一撮旁觀的學(xué)生也沒好到哪去,除了反應(yīng)遲鈍的,剩下幾個都在偷偷看那籃球服男生的臉色。
在場的人心懷各異,誰都沒說話。
空氣像是被凝固住了,偶爾還能聽到風(fēng)吹衣擺的獵獵聲,直到路面上緩緩開過來一輛黑色豪車,車輪帶起一片泥點子濺在瀝青馬路上,最后停在兩撥人中間。
‘滴滴滴——’
刺耳的鳴笛聲連續(xù)響起。
聶樞猛的回神,下意識把身前的人往旁邊一甩,雖然沒用太大力氣,但杜乏岄還是被摜的連續(xù)后退幾步,一下撞到旁邊的電線桿子上。
面前黑車的車窗慢慢降下一半,露出段溪那張略顯詫異的表情。
“……”聶樞抹了把臉上的雨,余光瞥了眼馬路對面那幾個學(xué)生,對段溪說:“捎我一段。”
段溪屈指在杜乏岄的方向敲了兩下,意有所指:“他?”
要是這會把杜乏岄扔在這,可以想象這人不久后會遭遇到什么樣的對待。
聶樞不想干這么缺德的事。
他沉默片刻,舌尖抵著上牙膛遲疑道:“你后排能擠下三個人嗎?”
段溪家里有講究,副駕好像是不能隨便給人坐,杜乏岄想上車,只能跟著擠后排。
三個人擠后排,也虧聶樞想的出來。
段溪頗有些無奈,在車?yán)镉朴平辛寺暎骸摆w叔。”
‘喀啦’一道輕響,中控鎖被打開。
段溪從后排下車轉(zhuǎn)坐上副駕,上副駕之前還瞇起眼朝馬路另一邊看了看,又掃過站在電線桿旁的杜乏岄,表情閃過幾分興味。
“去吧。”他一腳邁進副駕里:“你們倆坐后面。”
雖然猜到段溪不會拒絕,但聶樞還是松了口氣。
他抬腳走了幾步去開車門,視線往杜乏岄身上掃了幾眼,示意對方先上。
杜乏岄一動沒動,目光直勾勾的和聶樞對視,雙手垂在身側(cè)半握著,陰沉的臉上隱隱顯出幾分偏執(zhí),不知是在跟什么較勁。
“你進不進。”聶樞用膝蓋頂著后排車門,剛剛發(fā)生的事多少給他帶了點影響,語氣不怎么好:“還是你想留在這?”
杜乏岄垂下眸,一言不發(fā)的坐進車?yán)铩?br />
有種奇怪的氣氛縈繞在兩人中間,連司機都發(fā)現(xiàn)了,頻頻從后視鏡往后面看。
后視鏡里,聶樞和杜乏岄之間距離遠的像隔了道銀河,區(qū)別只是兩人的視線一個在窗外,另一個始終在對方身上。
因為趙叔在,段溪這會也不方便說這兩人剛剛接吻的敏感話題,只得用指尖點了點腿,提起了別的:“聶樞,你考不考慮回三班?”
聶樞這會腦子里一團亂麻,乍一聽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考不考慮回三班?我不是被調(diào)到了十一班?”
“不是。”段溪往后一靠:“昨天晚上本來想叫你出來說的。”
“據(jù)我了解,學(xué)生會主席確實在教務(wù)處提交了你的信息,但上次年級大幅度調(diào)班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教務(wù)系統(tǒng)關(guān)閉,不可能單獨為你一個人重新開一遍,上次學(xué)生會過來的時候我就覺得奇怪,查了查果然不對,教務(wù)處的信息顯示你現(xiàn)在還在三班。”
也就是說理論上來講聶樞還是三班的學(xué)生,一時半會還過不到十一班去。
聶樞明白段溪的意思,但還是覺得不對:“學(xué)生會雖然權(quán)力大有后門,不至于連假傳圣旨這種事都敢干吧?”
要知道學(xué)生會之前可是拿教務(wù)處已經(jīng)同意了這件事作筏子的。
“確實,但……”段溪頓了頓,又說:“圣才的學(xué)生會主席是高瑞,高氏你應(yīng)該知道,主營電子產(chǎn)品,生意都做到國外了,高家企業(yè)在學(xué)校占股,教務(wù)處老師多少要顧忌一下。”
“哦。”或許已經(jīng)猜到答案,聶樞覺得有些好笑:“那我還回什么三班?”
段溪聞言順著后視鏡看了看聶樞,緩緩道:“話雖如此,但這件事本身是不合理的,用地位和金錢壓人,我們班的同學(xué)都不怎么能看得慣。”
“昨天,大家一起教務(wù)處要說法,老師頂不住壓力,松口給了你一個三班的旁聽名額,并說如果你下次考試能進大榜前二十,可以取消調(diào)班。”
“聶樞,我們都很希望你能回來。”
窗外雨水噼里啪啦的打著車窗,在玻璃上砸出一朵朵雨花。
司機趙叔打開車上的雨刷,看著段溪給他打的手勢,忍不住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把車速又調(diào)慢了點,幾乎用龜速在慢慢爬行。
聶樞心里想著事,一時間也沒發(fā)現(xiàn)車速的問題。
那些話到底在他心里起了波瀾。
他知道班里同學(xué)輪番去堵教務(wù)處的老師這事是真的,但讓教務(wù)處老師妥協(xié),多半不僅僅是那些同學(xué)的原因。
在家世面前,個人的力量太小了,能抵住資本壓力的,只有更大的資本壓力,如果他沒猜錯,這次旁聽名額多半是段溪在幫他,所以教務(wù)處老師才會答應(yīng)。
段溪幫了他,還親自開口,他如果拒絕就太不夠意思了。
他能回三班當(dāng)然也是件好事,可如果他回去了,那……杜乏岄?
聶樞偏了下頭,看到旁邊的人垂著腦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孤零零一個,滿身狼狽的樣子像是被誰給拋棄了。
可想想那個莫名其妙的吻,又讓他一陣懊惱。
十分鐘后,緩慢爬動的車漸漸停下。
段溪對著后視鏡說:“到學(xué)校了。”
“先下車吧。”聶樞覺得在車?yán)镎f不太好,伸手拉了下車門把手:“下去再說。”
“等會。”段溪叫住聶樞,從儀表臺下面的儲物箱里拿出一柄雨傘:“拿這個,外面雨下大了。”
坐在旁邊聽了一路的杜乏岄見這兩人熟稔的態(tài)度,黝黑的眸子閃了閃,總覺得有點礙眼。
這一路上他都沒說話,一方面是不想說,另一方面是在想怎么辦。
雖然今天和聶樞偶遇是個意外,但上去強吻確實是他故意的。
他想看看聶樞被他親過之后會有些什么反應(yīng),也想借著那些人公開他和聶樞的關(guān)系——雖然是假的,但他知道那種情況下聶樞不會否認(rèn)。
只是沒想到段溪會突然冒出來。
杜乏岄知道他這種做法卑劣又下作,但很遺憾,除此之外,他不知道還能用怎樣的方式證明對方不會棄他而去。
聶樞離他太遠了,在各種方面,不論對方對他再好,他也總是覺得這人離他太遠了。
他需要對方,所以,想把這個人一起拽進深淵里。
他看著聶樞和段溪一起下車,垂眸掩住心里陰暗的想法,亦步亦趨的跟在旁邊。
在段溪不知道多少次再次問起聶樞要不要去三班的時候,他終于抬頭,頂著那雙黑漆漆的眼睛叫道:“聶樞。”
聶樞聽到杜乏岄叫他,猝不及防想到那個吻,身體下意識一僵。
杜乏岄看了看聶樞被澆濕的半面衣服,又看了看幾乎完全傾蓋在自己上方的傘面,低聲問:“可以和你單獨說句話嗎。”
“……”
聶樞大概知道這人想跟他說什么,眉頭微微一皺,開口拒絕:“不——”
“段同學(xué)。”杜乏岄沒等聶樞說完,直接開口截斷對方的話,轉(zhuǎn)而問段溪:“可以回避一下嗎?”
段溪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沒拆穿什么,只是跟聶樞擺了下手,打著傘慢悠悠走了。
周圍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聶樞剛經(jīng)歷過之前的事,感覺渾身都不太自在,警惕的表情像只炸毛刺猬:“你干什么?”
杜乏岄抿著嘴,目光沉沉的看著對方。
聶樞不喜歡這種眼神,感覺自己像只被捻在實驗室里隨時等待解剖的小白鼠。
大概兩分鐘之后,他有些糟心的開口:“你到底要說什么?”
又過了幾分鐘,杜乏岄終于開口。
他有些突兀的問:“你是覺得惡心嗎?”
這問題成功把聶樞又帶回到十多分鐘前。
他表情變了又變,似乎是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杜乏岄的問題。
杜乏岄也沒想要聶樞回答他,兀自繼續(xù)說 :“剛才那個穿著籃球服的就是學(xué)生會主席高瑞,他是同性戀,很喜歡把我?guī)г谏磉叄?jīng)常想要對我做那種事,每次我都避開了。”
“今天是他生日,他周圍的人說,要把我送給他當(dāng)生日禮物,如果我反抗,他們就把我摁在地上扒光我的衣服。”
他抬頭,對聶樞說:“我不想跟著他。”
聶樞捏著傘柄的手緊了緊,語氣譴責(zé):“那你也不能——”
“所以,你覺得我惡心嗎?”
杜乏岄又問了一遍。
聶樞卡了卡,怎么也說不出下面的話。
“你之前對我那樣,我以為你也對我有意思。”杜乏岄說:“我想試試,如果可以,我愿意跟你。”
聶樞下意識反駁:“我當(dāng)你是兄弟……”
“我知道,當(dāng)我是兄弟。”杜乏岄把劉海往上撩了撩,拿出一枚黑色的發(fā)卡卡住,露出那張冷淡的臉:“竟然會有人在打架的時候用身體抵著墻用壁咚護住兄弟嗎?”
“竟然也會有人在剪完發(fā)型以后問兄弟喜不喜歡。”
他靜靜的看著聶樞:“你和剛剛那位段同學(xué),平時也是這么相處的嗎?”
聶樞啞然。
“我不想跟著高瑞,我想跟著你。”
杜乏岄又重復(fù)了一遍,然后問聶樞:“你要我嗎?”
一向伶牙俐齒,經(jīng)常把別人氣到人仰馬翻的聶樞難得也有了語塞的時候。
他頂著發(fā)木的腦子想了想,干巴巴的說:“我不知道你說的要你是什么意思,但是我這個人有點毛病,沒辦法跟人親密接觸。”
接觸久了就會惡心,窒息,難受。
杜乏岄聽到聶樞這么說,收在校服袖子里的手小幅度輕顫了一下。
這話乍一聽像是拒絕,但仔細想想,又好像真是那么回事。
除了打架的時候,聶樞好像確實沒怎么碰過其他人,哪怕是他,也沒和聶樞觸碰過幾次,都隔了挺遠的距離。
這次也是他趁對方不注意突襲的,后來被一胳膊掄到電線桿子上。
他想起自己身上與聶樞完全相反的病癥,以及幾年前醫(yī)院給他開過的病例診斷書,心涼了半截。
“你……”杜乏岄深吸一口氣:“從小就這樣?”
聶樞回想了一下,有些不太確定:“好像是最近。”
一句話,又讓杜乏岄涼到底的心稍稍回暖了點。
他往對方面前靠近一步,卡著危險與安全之間那道距離線開口篤定道:“你沒有答應(yīng)我,但也沒有拒絕我,所以你并不反感這種關(guān)系。”
聶樞也說不清自己的想法,只覺得腦子里亂七八糟:“我……”
“如果你不知道該怎么辦,不如和我做筆交易吧。”
杜乏岄從兜里拿出一枚銀色的銘牌遞給聶樞:“三個月為限,這期間你覺得不舒服,就把它還給我,我不再纏著你,在此之前,我們試一試。”
聶樞看著對方手心上的銘牌,只覺得這像個燙手的山芋。
“干什么非要這樣?”他還是不能邁過心里那道坎:“就之前那樣不行?之前不挺好的嗎?”
杜乏岄嘴角動了動,視線落在不遠處教學(xué)樓二樓的某扇窗戶上。
那是三班,從剛才起窗戶后面就擠了好些人往這邊看,無數(shù)的目光集中在他們身上,其中一道尤為銳利。
他垂眸,搖了下頭。
“你總得有個理由吧?就突然這樣……?”
神仙能接受的了啊?
杜乏岄聽著對方煩躁的語氣,用自己都聽不清的聲音說:“因為比不過。”
比不過段溪,也比不過聶樞那幫兄弟。
他和對方認(rèn)識不過區(qū)區(qū)兩天,根本無法在對方心里占據(jù)多高的地位,如果十一班的人沒有欺負(fù)他,今天段溪問聶樞要不要回三班的時候,聶樞根本都不會猶豫。
因為比不過,索性不比了,但機會已經(jīng)落在他手上,就沒有再丟出去的道理。
他就要那個唯一的位置。
他就要聶樞喜歡上他,一直當(dāng)他的安全感和保護傘。
面前的人的聲音太小了,聶樞什么都沒聽清,只能耐著性子:“說的什么,你大點聲啊。”
杜乏岄抿了下嘴,放著銘牌的手又往前伸了伸,字句清晰的問:“要做交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