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過堂
    楚辭接到消息時, 正在和張文海講解黑板和粉筆的用法。
    這些東西是昨天從隔壁府用馬車運送過來的, 一共二十塊可折疊鐵皮黑板, 另有各色粉筆若干盒。因為在海上漂了很長的時間,所以粉筆有些受潮。此刻它們被全部拆開后, 放在席子上曬。
    楚辭自然是很高興的, 當初工部弄出黑板和粉筆沒多長時間,他就被迫外放了。現(xiàn)在有了這個,發(fā)通知也能更加便利些了。
    和這些東西差不多同時到的, 還有寇靜寄來的信。信放在一個大包袱里,是當?shù)伢A丞親自送過來的。楚辭數(shù)了數(shù), 一共有十二封??莒o大概是以半月一封的頻率給他寫了信, 但不知因為什么緣故,信件一直未送到,這次總算寄過來了。
    楚辭將信按照時間排好位置,而后一封一封地拆開看。他原本以為寇靜會在信里表達一下自己的感情,說些“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亦或是“山有木兮木有枝”之類的情話,結(jié)果這些信言辭都特別平淡,看上去甚至不如當年他們還是純純的兄弟情時。
    楚辭心里有些奇怪, 難不成寇靜是怕這信會在途中被人拆開看, 然后發(fā)現(xiàn)他們的感情, 所以才如此內(nèi)斂的嗎?而且這些信看起來總有些別扭, 感覺前言不搭后語, 就像中間被截取了一些內(nèi)容似的。以寇靜平日的行文方式來看, 似乎不太應該??赡承╇[晦之處又表明,這確實是寇靜說話的習慣沒錯,真叫人矛盾吶。
    雖然心中有些疑慮,可他仔仔細細地檢查過,這信外頭的火封完好無損,沒有半點被拆過的痕跡,字跡也是寇靜本人的。
    楚辭想了半天沒想通,便把這一切概括在寇靜為人謹慎上了。不過,謹慎點還是沒錯的。楚辭寄給他的信,言辭間也都有注意,就算別人拆開看了,也只會以為他們是知己好友,最多比旁人更加親近點就是了。
    楚辭看完這些信后,將它們妥善地藏進了床頭的暗格里,然后回到桌前鋪紙磨墨,一封一封地寫回信。
    寫好后他拿出信封,將它們裝了起來,然后滴蠟封好口,放在包裹里,拿出去讓人幫他跑個腿送到驛館里寄出。
    楚辭目送那人出門后,回頭就看見張文海圍著一面黑板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時不時地還用手或扇子上去敲一敲,似乎很想弄清楚這些不知涂了什么東西的黑皮鐵片的用處。
    “我讓你寫的那篇策論寫好了嗎?”楚辭突然發(fā)問,嚇了張文海一大跳。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說道:“楚兄,人嚇人嚇死人??!還有,區(qū)區(qū)一篇策論,我早就寫好了?!闭f完,還對楚辭挑了挑眉。
    他得意的樣子很美,但楚辭更喜歡看他趕作業(yè)時那種狼狽。楚辭覺得他的問題主要還是出在課業(yè)太少的原因上,當下便又出了兩道題讓張文海記下回去寫。
    張文海的表情猶如五雷轟頂般燦爛,他嘴角抽了幾下,到底沒敢反抗楚辭。臨走之前,他提出了一個小小的請求,那就是希望楚辭能告訴他面前這個鐵片的作用。
    楚辭大方地同意了,他從旁邊的席子上拿出了一根粉筆,刷刷刷地在黑板上寫了一句詩,然后又用簡筆畫的畫法勾勒出詩中的內(nèi)容。
    簡筆畫和其他的都有些不同,畫風簡潔不失其形,張文海一下子就入了坑,捏著一根粉筆試驗起來。楚辭站在一旁指點江山,教他握筆的姿勢和下筆的力度。
    這時,門外突然有人來通傳,說是知府衙門派了一隊人過來,喊著要求見他呢。
    “嗯?”楚辭聲音略微上揚,似乎有些疑惑,“請他們進來吧?!?br/>
    確實,知府衙門和他沒什么牽連,若說有,那就是最近的江大海了,可此事牽連甚廣,他們不可能這么明目張膽地過來。
    “楚大人,卑職奉知府大人之命,前來通知您一件事:有幾位書生敲響登聞鼓,聯(lián)名狀告楚大人您。此事發(fā)生在眾目睽睽之下,縱使知府大人百般不愿,也只能接了訴狀,定于明日辰時正開堂,屆時還請大人遣人過去對簿公堂?!?br/>
    楚辭聽完,忽然笑了,知府大人聽見這個消息后估計高興得不行,哪里還會百般不愿?他也當了這么久的官了,閑暇時間早已將大魏律法熟記于心,自然知道有功名者可免對簿公堂這一條。
    可,他自認問心無愧,不就是對簿公堂嗎?他還就得做這大魏朝第一人,親自上公堂為自己辯一辯才行!
    ……
    第二日,辰時剛到,知府衙門外就已經(jīng)圍得水泄不通了。自古民告官的案子就少之又少,他們當然不能錯過這個到場觀看的機會了。
    辰時正一到,知府衙門就開了,一群衙差手持水火棍,有節(jié)奏地敲擊著地板,嘴里念著“威……武……”
    知府大人穿著正紅色的官服從旁邊慢慢走出來,他表情嚴肅,十分有威儀的樣子。他坐在公堂之上,用力一拍驚堂木,全場立刻靜得一點聲音都沒了。
    “帶原告之人上堂。”
    命令一級一級地往下傳,過了一會時間,王立松和其他幾位夫子就被帶了上來。
    其中王立松和另外兩個夫子有秀才紅名在身,特許見官不跪,所以他們只是長長地拱手作揖,而其他幾人則老老實實地下跪了。
    “堂下之人,本官昨日已經(jīng)看過你們遞上來的狀紙了。你們說漳州府提學楚辭罔顧圣意,行事隨心,三言兩語便將得到朝廷批準的私塾關閉,肆意剝奪下轄夫子生計,導致當?shù)睾⑼髮W無門,此言當真?”
    陸知府昨天將他們遞上來的訴狀看了好幾遍,心里不得不承認他們確實有兩把刷子,不止用詞精準,讓人產(chǎn)生共鳴,狀告的這些點也很關鍵,看得出來,寫狀紙的人對于某些事很是了解。
    “回稟大人,此事千真萬確,有提學司近日發(fā)布的公文為證,上面紅紙黑字寫得一清二楚,在下抄錄了一份,還請大人過目?!蓖趿⑺蓮膽阎刑统鲆痪砑?,雙手托著呈給身旁的衙差,由他遞交上去。
    陸知府展開這卷紙,上面確實和這王立松說的一模一樣。
    “既是如此,那本官就將楚大人請過來問一問,到底是因何故發(fā)布此公文,弄得下面怨聲載道。若他行事當真有偏差,本官自會給巡撫大人去折子將此事道明。”陸知府一副大公無私的樣子,似乎很為他們著想。
    “多謝大人!”王立松等人連忙道謝。
    “提學司可派了人過來?”陸知府大聲問道。
    “啟稟大人,目前還沒有來。”
    陸知府勃然大怒:“真是豈有此理,就算他眼中沒有本官,也不該目無法紀,這公堂豈是他想不來就不來的?”
    衙門外的百姓們也議論紛紛,心里對于楚辭這個人的評價立刻變得很低了,同時也為他們的知府大人叫屈。
    “再去請,若他執(zhí)意不派人前來,便——”
    “便要如何?”一個聲音從后頭響起,門口的百姓們自覺退到兩邊,在中間留下來可供二人并行的通道。
    楚辭從通道中走進去,隨意朝著陸知府拱了拱手,說道:“知府大人耐心也太差了,楚某只是因意外之事耽擱了一下,端看我親自前來過堂,便知我并非是那目無法紀,藐視公堂之人,還請大人不要多心?!?br/>
    百姓們又開始議論了,覺得這位楚大人倒也算有擔當之人,竟然自己親自過堂,而不是派人過來周旋。
    陸知府露出一個虛偽的笑容:“本官還以為楚大人不來了,既是有事耽擱那便罷了。楚大人親自來了也好,畢竟那公文是你要人發(fā)布的,你若肯當面解釋清楚用意,那是最好不過的了?!?br/>
    楚辭也笑:“本官只知有人狀告于我,還不知前因后果,現(xiàn)在聽大人所言,似乎是因為前幾日的公文一事?此事具體如何,還請大人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