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1 攔截者
每一個人和非人者,每一個勢力,每一個局面的角落里,種種預謀都在有條不紊地執(zhí)行,或許其間出現了不少錯誤,發(fā)生了許多無法預想到的情況,但是,總會有誰努力地將事情挪回原來的軌道上,哪怕真的已經無法避免偏離,也會試圖讓它以不同的方式,奔向相同的結果。</br> 在這大部分幸存者都認為是“最后的戰(zhàn)爭”中,沒有誰真的是超然于局勢之外,也沒有誰還真的是“隱藏在黑暗中”。大多數,例如宇宙聯(lián)合實驗艦隊里的幸存者們,沒有人會覺得還會突然殺出個陳咬金來。哪怕出現了出乎意料的情況,最后也只會發(fā)現,原來仍舊是自己熟悉的人或別的什么東西造成的情況。他們也不認為情況還會多么出人意料,最多只是在預料之中必然發(fā)生的事情,在發(fā)生時的強度上超乎預想——</br> “這里已經沒有新鮮事了,假設我們可以摧毀納粹的中繼器,那就意味著,我們本來就有這樣的能力。”一名神秘專家在通訊頻道中對所有人說到:“假如我們失敗了,那也不需要灰心,因為那個時候,我們的失敗真的不是徹底的失敗——我們不是最后一個死掉的,這就意味著,在我們之后還有人可以繼續(xù)戰(zhàn)斗,還有勝算。他們可以踩在我們的尸體上前進。”</br> “例如倫敦中繼器的那些家伙?”有人回答。</br> 雖然這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但是,通訊頻道中的眾人都轟然大笑起來。盡管前途未卜,幾乎很難想象,當自己等人沖入敵人的大本營后,還能夠全身而退。可以說,死亡才是理所當然的,如果自己沒有死掉,那才真的是奇跡。可是,面對這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的死亡必然性,在和納粹開戰(zhàn)的當時就已經沉甸甸壓在眾人心頭的枷鎖,陡然間就崩潰了。</br> 沒有人可以明確意識到,自己究竟是什么時候不在乎這些東西的,也感覺有點矛盾,想要活著是很正常的事情,害怕死亡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那些在過去一直都很在意,或者說,在某段時間里,幾乎是最在意的東西,突然間,似乎就變得無足輕重了。</br> 或許是因為,對自己這些人來說,“活下去”早就已經不是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而是自己不得不那么做的事情?在這場戰(zhàn)爭中存在太多的痛苦,活得越久,就越是可以感受到黑暗、絕望和瘋狂,只要活著,就必須對自己說:我還活著,所以我得創(chuàng)造奇跡。每當遇到了出乎意料的危機,在幾乎看不到希望的情況下,也得對自己說:我得熬過這一關,否則,誰來接替我去做那些沒能完成的事情呢?</br> 沒有人了,自己就是最后剩下來的,自己已經無法再去囑托別人了,因為,這些“別人”都死光了,他們的囑托如今都在自己身上。</br> 宇宙聯(lián)合實驗艦隊里的每一個幸存者,都知道自己是怎么幸存下來的,那就像是一種幸運,也都不知道自己為何可以幸存下來,那就像是被編寫好的劇本——正因如此,所以,當他們知道自己必須如同敢死隊一樣,去沖擊納粹大本營的時候,他們雖然嘴里抱怨,告訴自己這是多么無望的事情,但誰沒有在內心深處送一口氣呢?</br> 沒有人把這種解脫般的感覺說出口,但每個人都相信,其他人也有和自己一樣的感受。</br> 所有人都知道,只憑宇宙聯(lián)合實驗艦隊和自己這些人,就去打前鋒,沖擊納粹的大本營,無疑就是送死。但是,每個人都想:好吧,我接受。</br> ——我接受,不,應該說,這就是我想要的。</br> “知道嗎?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可以活到現在。”一個神秘專家說:“剛開戰(zhàn)的時候,我才剛加入NOG,很多事情上都只是門外漢。”</br> “知道嗎?我在雇傭兵協(xié)會干活的時候,我們最喜歡玩拋硬幣的游戲。據說,在出任務之前,玩上一場拋硬幣,就十有八九可以猜到自己在接下來的任務中,到底會有多倒霉,或者多幸運。”另一人說。</br> “那你現在玩了嗎?”有人問。</br> “正在玩,目前為止已經玩了九次,拋起硬幣猜正反面,結果你猜?”</br> “我可不猜,我聽說過這游戲,那太不吉利了。”</br> “銼刀就很擅長,可惜她也完蛋了,竟然比我死得還早。”那人頓了頓,直接揭開了硬幣游戲的謎底,“我九次都猜錯了,這證明我的運氣不好,或許我會是死得最快的那一個。”</br> 通訊頻道中又傳來一陣哄笑,沒有人打算去安慰對方,因為,他們都知道,他不需要安慰,就如同自己一樣。</br> “你們說,三仙島會來嗎?它也是宇宙聯(lián)合實驗艦隊的一員。”有人轉過話題說到。</br> “如果三仙島加入我們,和我們一起沖鋒……抱歉,我很難想象,那到底有什么用。”另一個人回答到:“我們都知道,三仙島比我們加起來都更厲害,它不應該是打頭陣,充當炮灰的角色。當然,以前的話,或許我會憤憤不平,覺得三仙島和高川先生太受照顧了,難道我們就是充當炮灰的料嗎?但現在,誰還在乎呢?”</br> “我也不太在乎,大家都知道,活到最后的人需要承受多大的壓力,我覺得自己再活下去,就算身體還能戰(zhàn)斗,精神也要崩潰了。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竟然可以堅持到現在。”有人說:“知道嗎?我現在絲毫沒有半點想要活下去的欲望,每當看到身邊那些想要活下去的人死掉的時候,我都在想,為什么不是我。我都不想活了,為什么不讓我死去?為什么不把活著的機會讓給那些想要活下去的人?現在,我們都知道,沒有為什么,這就是命運。想死的死不了,想活的也活不了,這個狗屎一樣的世界就是地獄。”</br> “我也有一樣的感覺。這場戰(zhàn)爭簡直就是一個巨大的垃圾場。所有像我們這樣,明明不想活著,已經疲于承擔責任,想要擺脫這一切的人,竟然還如同垃圾一樣活著,這就是不公平。”有人痛苦地說:“所以,如果我的死可以為想要活下去,改變這一切的人鋪路——哪怕我看不到半點成功的希望——沒關系,OK,請把我當作踏腳石踩下去,不要有半點猶豫,也不要有半點惋惜,因為,那反正證明了,我能活到現在是有意義的。”</br> “所以,大家都不希望三仙島趕上來?”有人這么總結到,“哪怕它可以讓我們活得更久一些?”</br> 通信頻道中一陣沉默,半晌后,才陸續(xù)有人說:“沒錯”,“就是這樣”,“讓該死的人去死,讓想活下來的人活下去”,“誰還想活得更久一些的?現在可以不干。”但是,沒有人聽到異議,這反而讓他們感到失望,因為,在他們那矛盾的心中,卻是希望可以有人站出來,對所有人說:“我想要活下去,我不想當炮灰,我要成為英雄,我要創(chuàng)造奇跡!”</br> 然而,會這么說話的人,只有三仙島里的那個人,在他們的記憶中,也只有那個人。當時,義體高川這么說,有不少人是在當笑話來看,只覺得這人大放厥詞,然而,事到如今,真正這么說,也這么堅持著的,就只剩下這個人了。</br> “高川先生……他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有人說:“很遺憾,過去我一直把他當傻子。”</br> “不止你一個,肯定有很多人覺得那家伙惺惺作態(tài)吧,不過,現在我也很佩服他,真的。我不敢想象,自己可以變成那個樣子。”很多人都笑起來,“不過,與其說是尊敬,不如說是憧憬吧,他做到了我們做不到的事情。不是嗎?”</br> “確實如此。所以,讓英雄成為英雄,這是我們最后的責任,也是我們唯一可以做到的。”</br> 宇宙聯(lián)合實驗艦隊的儀器讀數終于恢復正常,原本顯得十分漫長的路途,一下子就縮短到了用肉眼就可以觀測到敵人大本營的距離。倫敦中繼器的身影就如同驚鴻一瞥,再次消失于這些幸存者的觀測中。每個人都可以清晰感受到,宇宙聯(lián)合實驗艦隊又重新成為孤獨的艦隊了。除了他們自己,周遭全是敵人。</br> 戰(zhàn)火紛飛,神秘涌動,宇宙聯(lián)合實驗艦隊如同孤獨的流星,在扭曲而抽象的世界里劃過,而在這個扭曲而抽象的世界里,唯一沒有半點扭曲的事物,就是納粹的月球中繼器。提到“月球”,在所有的神秘專家心中都有一個固有的形象,然而,納粹的月球中繼器徹底將這個形象摧毀了。哪怕知道這個中繼器的部分基礎構造就是“月球”本身,也無法讓他們在第一時間辨認出,自己看到的東西到底是什么。</br> 那不是固態(tài),氣態(tài)和液態(tài),有一個具體的輪廓,卻仿佛沒有極限范圍。明明看起來,體積是有限的,但是,只要目光追著這個極限去看,就會覺得,這個范圍極限正在以比目光轉動更快的向四面八方延展。只有在不去專注凝視它的時候,它才模模糊糊地存在著。</br> 很難斷定,哪里才是月球中繼器的邊緣,它已經明顯不呈現球狀。數不清的納粹如同下餃子一樣,一堆堆地從這個模糊的輪廓中跌出來,就像是在傾倒垃圾一樣。哪怕是宇宙聯(lián)合實驗艦隊里最有效率的計算機,也無法在短時間內計算這些納粹的數量和比例。</br> “真是太瘋狂了。”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只覺得那些安全衛(wèi)士竟然還能跟這些納粹打得有聲有色,真是不可思議。</br> “我們的目標在哪?”有人癲狂地大叫起來,痛苦地叫到:“我們可以撞上去,但我們要撞的是什么?那個模糊的輪廓比我們大上幾百倍,而我們根本就無法分析核心在什么地方。”</br> 沒有人能夠在第一時間回答他的問題。哪怕不覺得這里有什么新鮮事,但是,月球中繼器的形態(tài)確實讓人感到痛苦,不僅僅是目測到的結果,就連儀器反饋回來的數據也都是一大堆無法分析的亂碼,甚至還不時發(fā)出運算出錯的警報。無論將那個龐大模糊的輪廓整個兒當成中繼器,還是嘗試去從中找到月球中繼器最有破壞價值的位置,都難以做到。</br> 因為,那種模糊又巨大的體量,讓所有幸存者直觀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就算是擁有一支人類歷史上最強大的艦隊,也無法讓他們感受到舍身忘死的進攻能有多大的用處。</br> “不,不,讓我們好好想想。既然是倫敦中繼器的計劃,那就不應該出現這么大的差錯。一定有一個確切的目標,只是我們還沒有想到。”有人從最初的震動中回過神來,大聲說:“也許我們可以鎖定概率,讓宇宙聯(lián)合實驗艦隊自行針對概率進行調整。”</br> “用執(zhí)行工程組件可以立刻建造一個針對特定目標進行多方位鎖定的機器。”也有人提醒到,“我們最好動作快點。我們都已經看到它了,它肯定不會沒有看到我們。”</br> 他的這番話得到許多人的認可。</br> “對,執(zhí)行工程組件。”很快,就有人在自己乘坐的船艦內搜索相關的痕跡。然而,在他們找到執(zhí)行工程組建的分支構造前,一只巨大的手臂突然間就從前方滿是納粹的大地上伸出。這只手臂周遭的納粹被巨大的沖擊波和特殊現象吞沒,眨眼間,就清理出了一片十多公里的平地。</br> 氣浪向宇宙聯(lián)合實驗艦隊撲來,盡管沒有打亂陣型,但是艦身一陣搖晃是免不了的。宇宙聯(lián)合實驗艦隊里的神秘專家們甚至可以感受到航行路線的偏離,就如同在河里游泳的時候,速度、方向和距離都被急流帶走了一段。</br> 這只手臂是如此巨大,似乎單單是手臂的長度,就已經和如今艦隊首尾的長度相等了。</br> “這又是什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