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3 至今的勝者
我一直都在想,火炬之光為什么對“偏差”這個概念、現(xiàn)象和意義有如此熱切的傾向和令人咋舌的執(zhí)著。“偏差”對于每一個有計劃性行動的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每一個對自己的人生嘗試做了夢想中的規(guī)劃的人,都會十分厭惡“偏差”。僅從“人類”這個狹小的群體而言,沒有一個人是完全沒有條理和計劃的,因為,“人”本身的構(gòu)造和思維,都是從一種井井有序的結(jié)構(gòu)中產(chǎn)生的。構(gòu)成人的運動是有序的,構(gòu)成人的物質(zhì)是有序的,構(gòu)成人的能量是有序的,有序性也必然是人類能夠認知自己和認知外物的基礎(chǔ)。哪怕是許多人自稱人的思想是混沌的,但是,這種“混沌”在更多意義上,是對人自身思維的復雜性的夸張的說法。</br> 人們,總會把“復雜到了讓人眼花繚亂的秩序”視為混沌,但那真的不是混沌。就如同“一團亂麻”這個成語所表現(xiàn)的那樣,哪怕一個人無法從這團亂麻中扯出線頭,整理清楚,也并不意味著這團亂麻是無序的。相反,無論從更大的宏觀角度還是從更小的微觀角度,都必然可以看到,所謂的“亂麻”其實嚴格遵守著秩序。</br> 因此,從人類的角度來說,完全的混沌就像是理論存在,卻實際無法觀測到的幻想,進而,“偏差”這種將會引發(fā)秩序混亂的意義,絕對是不可取的。</br> 我一直都認為,每個人都厭惡“偏差”,才是正常的。而熱衷于“偏差”的火炬之光,自然從一開始就是不正常的。甚至于,我一直都覺得,向往“偏差”并總是制造“偏差”的火炬之光,理應(yīng)是被許多人打心底抵制的惡徒。它不應(yīng)該擁有發(fā)展壯大的土壤,也不應(yīng)該是一個正面的榜樣,站在對抗末日真理教的第一線上。反過來說,它應(yīng)該是包括現(xiàn)有的“敵我雙方”都應(yīng)該下意識排斥的存在。</br> 在過去的末日幻境中,從來都沒有出現(xiàn)過“火炬之光”這樣讓人莫名其妙的神秘組織,但事實是,它在這一次的末日幻境中,不僅僅存在,而且還十分壯大——僅僅是這一個例子,就足以讓人感到眼下的末日幻境和過去的末日幻境存在某種本質(zhì)上的不同。</br> 當然,更具體的情況,我也很難說明。但在知曉了“火炬之光”這樣一個奉行“偏差”的神秘組織后,我就一直都有一種強烈的感覺。</br> 火炬之光不是朋友,不是同伴,它不站在現(xiàn)有的哪一個陣營那邊,也無法簡單歸類到已經(jīng)出現(xiàn)過的末日征兆之中。它是獨立的,獨特的,與已經(jīng)出現(xiàn)的危機截然不同的另一種危機。甚至于,它真的是“病毒”造成的影響,于末日癥候群患者精神世界內(nèi)的綜合體現(xiàn)嗎?對此,我也有深深的懷疑。</br> 我一直都覺得,火炬之光遲早有一天,會變成不同于末日真理教的另一種敵人。如今,這個直覺成真了。更可怕的是,我或許一直低估了,火炬之光所向往的那種“偏差”的本質(zhì)。</br> 在我的眼前,火炬之光的成員在短短的時間內(nèi),就幾乎被扭曲成了非人的另一種存在形式,不僅僅是偏差儀式的執(zhí)行者,就連守護儀式的的防衛(wèi)者,也不可避免地成為了被扭曲的一部分。如果說,在過去,我多少可以看到末日真理教帶來的災難背后,還存在一些邏輯性的東西和有序漸進的表現(xiàn),也感受到過這種邏輯、有序和漸進的部分所擁有的魅力,并認為,正是這種與眾不同的魅力,才不斷讓神秘專家成為其一份子。</br> 那么,眼前的偏差儀式所造成的后果和現(xiàn)象,則有一種超乎邏輯的恐怖,那是看似發(fā)散,但其實一直都有記憶和邏輯做基礎(chǔ)的想象力,絕對無法涵蓋和理解的恐怖。</br> 我是高川,我經(jīng)歷過太多太多的神秘,能夠從自己身上發(fā)生的變化,以及他人身上的變化,察覺到來自“病毒”那看似突然混亂,卻實際井井有條的威脅,但正因為如此,所以我才可以如此地肯定,火炬之光的存在,以及其引發(fā)的偏差儀式,極大可能和“病毒”沒有直接聯(lián)系,而是某種在層次上類似于“病毒”,卻在本質(zhì)上有極大差別的某種東西。</br> 很遺憾,我的語言,既無法對“病毒”進行準確的描述,也無法對這有別于“病毒”的另一種東西進行準確的描述。</br> 我過去在處理神秘事件的過程中,在和“病毒”的斗爭中,所得到的經(jīng)驗對火炬之光的偏差儀式所幾乎沒有半點用處。我甚至懷疑,“江”是否擁有戰(zhàn)勝它的力量。</br> 現(xiàn)在,在這個火炬之光用來舉行偏差儀式的地下大廳里,三種現(xiàn)象正糾纏在一起,在可以觀測的范圍內(nèi),可以看到同樣扭曲但又似乎可以從這種扭曲中直覺感到不同的現(xiàn)象,而在無法觀測到的范圍內(nèi),也仍舊可以正常去推理和想象那同樣正在發(fā)生的扭曲的對抗。我不知道,如今在這個對抗的中心,究竟還有多少可以像是我這樣尚算是“正常思考”的存在。</br> 我的眼前,除了自己之外,已經(jīng)再沒有第二個勉強可以稱得上是“人形”的東西了,也不覺得,還有什么東西是“活著的個體”。仿佛除了自己之外,其他曾經(jīng)是“人”,以及是“人的尸體”的東西,都已經(jīng)從形體尚融化,從性質(zhì)上轉(zhuǎn)變,不是單純的物質(zhì),也不是單純的能量,而是某種復雜的從未見過的連成一片的現(xiàn)象。我十分清楚,在不知道多少時間之前,這些無法描述的東西,都是我曾經(jīng)認識的東西:末日真理教的巫師們,火炬之光的成員,乃至于非火炬之光的神秘專家。</br> 現(xiàn)在,他們都已經(jīng)失去了其原本的性態(tài)。在自我觀測中,我是唯一一個仍舊保持人形,正在思考的“人”。比這周遭的所有一切,都更貼近“人”的概念。</br> 這里正在發(fā)生的,是至少三種儀式:“江”的儀式,火炬之光的儀式,末日真理教的儀式。而每一種儀式所具備的特征物事都在相互滲透,糾纏,改變,就像是將三原色的顏料混淆在一起,變成了更加繽紛的色彩,繼而變成了深沉的難以探究的渾濁混沌的黑色。</br> 不過,這種黑色并沒有渾然一體,仔細觀測的話,哪怕是我這樣渺小的存在,也仍舊可以用肉眼分辨出層次感。有的黑色比較淡,有的黑色比較濃郁,有的黑色似乎還稍稍帶有其他彩色,可是,這些肉眼可見的層次也在逐漸縮小。我可以從思維的角度,推論出“眼前這復雜又深沉的斗爭”正在擴散到其他地方,乃至于可以想象到,相對于末日幻境的病院現(xiàn)實,也無法避免受到這場戰(zhàn)斗的影響。但我其實無法直接觀測到這些影響和改變,在對這一切的觀測中,我覺得自己正在成為某種格格不入的存在——只有我還保持人形,只有我還在以人類的方式進行思考,放在這里的境況下,簡直就像是白羊群里的一只黑羊般顯眼。</br> 我當然知道,我就是“江”的儀式的立足點,我的觀測很有可能就是“江”的觀測的一部分。盡管強調(diào)過很多次,自己不是“江”的傀儡,但“江”對自己的影響有多大,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因此,我也可以設(shè)想到,自己就是“江”的儀式最脆弱的一點——如果我被破壞,那么,“江”就會被踢出這場戰(zhàn)斗。</br> 然而,即便自己真的是最脆弱的一點,我又能夠做什么呢?這里正在發(fā)生的戰(zhàn)斗,已經(jīng)完全超出了我的能力極限。</br> 我只能等待命運的宣判,這樣的等待是痛苦的,也是無奈的,更是無聊的。我只能思考,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敢做,生怕多余的動作反而會引發(fā)更不好的結(jié)果。至于這場儀式和儀式的較量,儀式背后所代表的不同意義的糾纏,以及隱藏在這不同的意義背后的那不可名狀,無法理解的存在彼此之間的攻伐,到底會在什么時候停止,則完全無法想象。</br> 我身邊正在發(fā)生的一切,以及我自身所在區(qū)域的平靜,都仿佛在告訴我,我就置身在這個可怕風暴的風暴眼中。我覺得,只要自己朝這場風暴中投入哪怕一顆小石子,也會引發(fā)不同的,影響深遠的變化,正因如此,我才決定,什么都不做。</br> 相比起那正在劇烈運動的現(xiàn)象,我反而覺得自己正在陷入某種意義上的“靜止”中。</br> 然后,突然間,我所能觀測到的每一種現(xiàn)象都從劇烈的運動態(tài)變成了凝固的靜止態(tài)。那隱有層次的黑色,就好似被撕爛了一樣,一層層打著旋兒,不一會就于可以觀測的范圍內(nèi)消散了。事物的顏色和狀態(tài)正在重新構(gòu)成,眼睛所能看到的景色也重新鮮活起來。我重新意識到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就在心跳了那么兩三秒后,眼前由三種儀式交錯構(gòu)成的扭曲現(xiàn)象,就如同鏡子被砸碎一般崩解了。</br> 我不知道具體的勝負如何,但是,卻覺得那劇烈而扭曲的現(xiàn)象崩潰了,總比它一直持續(xù)下去更好。至少在它崩解后,我又能更加實質(zhì)地感受到“自我”并不是一個空泛的詞語,支撐“自我”的物質(zhì)基礎(chǔ)也在恢復常態(tài)。讓我感到意外的是,我這個時候,完全沒有疲累的感覺。</br> 結(jié)束了嗎?就這樣結(jié)束了嗎?我不敢置信地看了看四周,又摸了摸自己,哪怕所有的感覺已經(jīng)恢復正常,我也無法將自己之前體驗到的一切當作是一場幻夢。</br> 地下大廳里,只剩下我一個人。除我之外的其他人,全都不見了蹤影,就如同他們從來都沒有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上。一時間,我既找不到敵人,也不知道自己該做出怎樣的反應(yīng)才好。那龐大的,超然的,不可正視的戰(zhàn)斗,還殘留有一絲令人驚悚的余韻。</br>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希望有人可以對我解釋一下。然而,沒有這樣的人,也無法繼續(xù)從體內(nèi)和心靈的深處,感受到“江”的存在了。這些依稀的迷惑的感覺,只讓我覺得,無論是哪一方,都沒有獲得真正的勝利。即便如此,彌漫在地下大廳中的“偏差”感,已經(jīng)有了明顯的不同。</br> 我知道,偏差儀式一定對外界造成了巨大的影響,并且,每一種影響都絕對不是向著好的方向發(fā)展的,但是,具體會引發(fā)怎樣的連鎖反應(yīng),則完全搞不清楚。</br> 我只能對自己說:“至少保住了一條小命。”</br> 我在這個重新恢復平靜的地下大廳里等待了至少五分鐘,都沒有新入場的其他人。于是,我打算就這樣離開。對我來說,這場戰(zhàn)斗的開場是必然的,過程早先還是可以想象的,但是,在半途就變得莫名其妙,無法描述,結(jié)果也是無法直接認知到。</br> 我所經(jīng)歷過的戰(zhàn)斗中,這一次的戰(zhàn)斗給我的印象,或許沒那么直觀,但卻印象深刻,讓我更加懷疑,如果沒有“江”的力量,我們真的可以戰(zhàn)勝“病毒”嗎?不,現(xiàn)在就連“病毒”也已經(jīng)不是那個唯一的威脅了,火炬之光的偏差儀式招來了可怕的東西,那是足以和“病毒”截然不同,卻又足以分庭抗禮的存在。如果無法確認這個東西如今到底是怎樣的下場,就完全無法讓人靜下心來,去執(zhí)行針對“病毒”的計劃。</br> 當末日的因素,不再是“病毒”一個的時候,真的讓人感到無比的絕望。在這巨大的絕望感中,我甚至覺得連情緒都變得空白了,一直存在的濃郁的恐懼感,就像是被這種巨大的絕望稀釋了一樣,更難以讓我為之觸動了。</br> 我曾經(jīng)覺得,自己的計劃比系色她們的計劃更加靠剖,也更有執(zhí)行的可能,但是,我的計劃并沒有寬容到足以容納“病毒”之外的第二種末日因素。從這個角度來說,追求“偏差”的火炬之光反而才是勝利者,盡管,他們此時已經(jīng)一個都不剩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