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9 誅仙劍陣
    走火知道很多事情,但也同樣有許多不知道的事情,有可以通過經(jīng)歷和知識去理解的事情,也有無法通過經(jīng)歷和知識去理解的事情,他自己也清楚,自己所有的認知看起來比其他人都要廣博,但實際相對于正在發(fā)生在這個世界上,乃至于已經(jīng)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神秘奇異之事,仍舊太過于局限狹隘。然而,這是哪怕知道也無法在短時間內(nèi)改變的事情,更嚴重地說,這種無法改變無關(guān)于自己所具備的時間和智慧,倘若世界真如他的哲學(xué)觀那般存在,那么,無論自己如何去拓展自己的認知,都仍舊無濟于事。</br>  在無限的未知中,強大永遠都是相對的,總會有某些自己不可預(yù)測無法認知的東西,在一瞬間就摧毀自己精心構(gòu)筑的堡壘,從而讓自己感到自身的弱小無力。而這種不確定性,以及從不確定性中所體現(xiàn)出來的渺小,才是每時每刻都在摧殘自身意志的惡性源頭。</br>  在有限的未知中,末日真理便是一種必然,從而證明了自己等人的反抗才是最無謂的,并進一步證明了末日真理教的正確性。未知的有限性將會摧毀自己和同伴費盡心思的抵抗,這卻是走火最不愿意見到的。</br>  走火無法證明未知是有限的還是無限的,世界是封閉的還是開放的,但硬是避開理性,僅從感性來說,他確實更希望未知是無限的。只有在無限的未知中,恐怖永恒存在,但與此同時,也才有同樣永恒存在的希望。而自身和外在的相對性強弱將會無意義,從而讓所謂的“弱小”不再是弱小,所謂的“強大”也不再是強大。末日真理也必將被證偽,因為,在無限的未知中,所謂一切終結(jié)的末日本來就是謬論。如此一來,雖然從那無限的未知中,總會誕生出讓人恐懼的不可捉摸的東西,但一定同樣有從這種恐懼中解脫的希望吧。</br>  走火是帶著這樣的想法戰(zhàn)斗的,每一天二十四小時的最后一個小時,他總會一遍又一遍地在這樣的哲學(xué)觀上澆筑。到了現(xiàn)在,如還有什么會讓他感到畏懼,那定然就是“無限”和“有限”這無法實際觀測到,也無法證實和證偽的命題了。</br>  每一次和神秘的事物接觸,總會讓他不由得想起這些哲學(xué)命題,但是,在戰(zhàn)斗中卻并不總會出現(xiàn)這些想法。然而,他已經(jīng)感覺到了,隨著這場末日之戰(zhàn)的擴大和深入,這些想法在需要集中全部注意力的戰(zhàn)斗中卻出現(xiàn)得越來越頻繁。他可以感受到,從自身思考行為和思哲理論中,存在一種若隱若現(xiàn)的痕跡,就像是有這么一種力量,注定了他必然會這么想一樣。</br>  當(dāng)自己寫了一本小說,寫到“這人突然想到某某”的時候,究竟是寫小說的本人想到了,還是小說中的這人想到了呢?自己所思所想看起來充滿了自由的意志,但是,又如何證明這的確是自由的意志呢?到底是自己在思考,還是某個更龐大的外在在思考,卻借助自己這個角色來闡述呢?倘若世界是封閉的,未知是有限的,而局限于這個更龐大外在的想象力中,那么,自身是否僅為一團泡影呢?自己觀測這個世界,是邏輯而神秘的,但是,自身的觀測是否也在那個更龐大的外在的觀測中呢?是否由那個更龐大的外在決定了自己所觀測的這個世界的真實呢?</br>  自己所面對的這場世界末日,以及所體現(xiàn)出來的末日真理,包括圍繞這些所轉(zhuǎn)動的所有神秘、人類和非人,都是一個刻意安排的場景和故事呢?</br>  但是,就算這么去思考,也沒有意義,倘若事實如此,那么,自己此時此刻這么想,也不過是那個更龐大的外在決定了自己必須這么想,而自己毫無辦法。</br>  ——你看,世界就是這樣充滿了惡意。</br>  ——你看,思考本身就是這樣充滿了惡意。</br>  ——思維本身就能證明思維的虛幻性。</br>  ——邏輯本身就能證明邏輯的不存在。</br>  ——事物如夢幻泡影,而自己一無所有,就連自我對自我的認知,自我對外在的觀測,并從之中所體現(xiàn)出來的意義,也不過是假物。</br>  ——東方神秘學(xué)中所談及的入夢論和借假修真就是從這一論點中延伸出來的吧,自己正在想的這些,古人很早之前就已經(jīng)想到了,并試圖對之發(fā)起反抗,但是,這些反抗已經(jīng)無法證明其成功和失敗,也全都成了泡影。</br>  ——如今的神秘看起來部分契合神秘學(xué),但仍舊無法用神秘學(xué)去解釋。科學(xué)看似能夠觸及真理,但最終沒有觸及真理,而僅僅是看起來像要觸及了而已。</br>  走火聆聽著自己的想法,那本來應(yīng)該是從自己內(nèi)心深處浮現(xiàn)的聲音,是由自身意志和認知所決定的結(jié)論,但是,漸漸的,從那細密的字里行間,他感受到了巨大的虛無和恐怖,就仿佛那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聲音,而是別的什么正在借助自己的思維發(fā)出它的聲音。即便如此,在這虛無和恐怖滋長的時候,卻也讓他的直覺越來越敏銳,他所凝視的方向,那在無所謂距離的遠處,末日真理教的中繼器正從一個模糊的輪廓變得凝室。</br>  越是恐懼,仿佛自己的神秘性就越高,自己的力量也源源不斷地增強,就像是自身的恐懼正是自身神秘力量的源泉。</br>  走火沒有遏制自己內(nèi)心深處愈加龐大的恐懼感和虛無感,也沒有遏制腦海中那迸流的思緒,自身所有的理性和感性就如同一鍋沸騰的粥。因為,他有著更加確定和優(yōu)先的目標(biāo):追上并干掉末日真理教的中繼器。哪怕自己的思維變得混亂,哪怕自身的意志將要被這思考所帶來的虛無和恐懼啃噬殆盡,他也不愿意錯過這次機會——他想著,也許這種固執(zhí)的想法也不源于自身吧,但是,已經(jīng)無所謂了,因為在他的感受中,自己駕馭的倫敦中繼器和末日真理教的中繼器之間的的距離越來越近,如果這是事實,如果這個事實需要自身內(nèi)心和意志被如此啃噬,那么,他也在所不惜。</br>  下一刻,他只覺得自己的內(nèi)心深處有什么東西被解開了,他聽到了宛如幻聽的開鎖聲,就仿佛自己的腦海中有一扇從未注意到的門被打開了,然后,自己突然就可以明白過去無論如何思考都無法理解的事情,卻又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伴隨著這種“突然明白”的感覺的,是一種強大得仿佛連自己的腦髓都要被蒸發(fā)掉的沖擊,像是灼熱的,又像是冰冷的,像是感性的,又像是理性的,他根本無法分辨,其中到底有多少種性質(zhì)。</br>  這股沖擊從冥冥的感覺中出現(xiàn),又仿佛變成了物質(zhì)性的力量,在整個倫敦中繼器中奔流。走火覺得“自我”正在這個中繼器中膨脹,細致入微地切入過去從未察覺到的每一個角落,就好似一個人連自己體內(nèi)的每一根肌肉和神經(jīng)都能確切感受并描述出來一樣。</br>  這股力量的起點無法考證,而終點卻是中繼器的核心。進入核心后又從核心內(nèi)部流出,再一次進行那澎湃的循環(huán)。</br>  走火覺得自己意識到了什么,本該由自己完全控制的倫敦中繼器內(nèi)部,似乎存在某些自己從未察覺到的問題,巨大的陰影和不詳?shù)目植溃冀K隱藏在中繼器里,而自己在這之前從未意識到這些陰影和恐怖是如此真切的存在——甚至連想都沒有想過,不,或許應(yīng)該是,即便想到了也無法證明。</br>  自身能力的局限性,讓在這一刻前那種“自己駕馭著中繼器”的想法變成了一個巨大又危險的笑話。</br>  可是,比起這些恐怖又不詳?shù)目赡苄裕呋鹑耘f更加在意正在迅速于自己視野中顯現(xiàn)出具體形狀的末日真理教中繼器。他十分清楚,并不是末日真理教的中繼器放棄了之前那朦朧的模式,它們的神秘性在下降,而是自己正在變得能夠從某個角度“看”清楚末日真理教的中繼器,但是,這并不意味著,自己真的變得強大了,也不意味敵人變得弱小。</br>  但無論這種變化的代價是什么,都不足以熄滅他心中的火焰。</br>  “終于抓住你了。”走火在意識中,露出了猙獰的笑容。</br>  原本那不可測的距離正在變得可測,而那仿佛遙不可及的差距,也正在以一種更加直觀的方式縮短,就如同在正常的世界里,駕駛一輛跑車追上另一輛跑車。末日真理教的中繼器在此時的走火眼中,大半部分的姿態(tài)被固定下來,呈現(xiàn)出一種怪誕扭曲的風(fēng)格,倘若將構(gòu)成風(fēng)格的每一個區(qū)塊分解,那么所得到的結(jié)構(gòu)也同樣表現(xiàn)出可以理解的由線條構(gòu)成的輪廓。這讓末日真理教的中繼器看起來變得更加物質(zhì)化,但是,走火十分肯定,那絕非是真的物質(zhì)化,在這個人類集體潛意識中,所有的物質(zhì)化體現(xiàn)不過是觀測和認知角度局限性的假象而已。但是,對人而言,物質(zhì)化的體現(xiàn)才是最容易理解的體現(xiàn)吧。</br>  比起朦朦朧朧,難以描述的東西,可以具體描述其形態(tài)的東西,無論多么扭曲怪異,都顯得更容易接受和破壞。</br>  所以,末日真理教中繼器此時此刻的具體化和形象化,無論是何種模樣,在走火看來都是可以接受的。不,毋寧說,末日真理教中繼器就應(yīng)該是這副模樣才對。</br>  那曲折反復(fù)的線條,那復(fù)雜的點和面,那錯亂回環(huán)的結(jié)構(gòu),那不協(xié)調(diào)的灰色,那即不平衡也不對稱的姿態(tài),以及從這般怪誕、復(fù)雜、別扭、難受中意外體現(xiàn)出來的某種沉穩(wěn)的韻律和堅固的規(guī)律,以及從這一切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更深沉的矛盾統(tǒng)一,才證明了這的確就是末日真理教的中繼器。</br>  末日真理教中繼器在走火的觀測中變得有形,但其總體量仍舊像是無邊際的,就仿佛一個龐大得超出了視野,無法確定其邊緣會延展到哪里的山脈。從感覺上,這種呈現(xiàn)在觀測中的巨大體量,甚至可以形容為“頂天立地”。若將人類集體潛意識比喻成大海,那么,走火覺得,末日真理教的中繼器就像是神秘學(xué)中所描述的定海神針。正是因為這臺中繼器還存在,不,應(yīng)該說,只要這臺中繼器還存在,那么,就算其他的中繼器都如同拉斯維加斯中繼器和五十一區(qū)中繼器那樣被破壞了,人類的集體潛意識也仍舊不會崩潰。</br>  身為這個世界上第一個中繼器,也是之后所有中繼器的“原型”,末日真理教中繼器變得有形后,散發(fā)出連走火也不由得打心底發(fā)顫的存在感。</br>  但是,這樣的姿態(tài),這樣的壓力,這般的恐怖,也仍舊沒有超越走火的想象力,毋寧說,十分符合走火對它的想象。而現(xiàn)在,他就要對這個讓自己都感到恐怖的想象發(fā)起攻擊,阻截或擊破之。</br>  走火已經(jīng)無法感知到自己的人體身軀,自身的所有意志和對自我的認知,都在倫敦中繼器中回蕩,他所感受到的顫抖,不僅僅是他內(nèi)心的顫抖,也讓他感受到,和自己深入連接的中繼器本身也在末日真理教中繼器散發(fā)出來的壓力下不斷顫抖。就像是小說中描述的那樣:僅僅面對那股氣勢,就已經(jīng)讓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br>  走火越是追趕上去,敵人那龐大的體量就愈加顯得龐大,自身也本該同樣巨大的中繼器體量,只有對方的十分之幾?百分之幾?千分之幾?仿佛在神秘的力量下,自身所在的中繼器正被迫縮小。到了感覺上不能再進一步靠近的時候,走火只覺得己方和對方的比例,已經(jīng)到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擊破對方的程度,就如同一個人拿著鋤頭,哪怕理論上有可能鑿穿大山,也實際上做不到。</br>  實力的差距,已經(jīng)到了“只剩下理論上勝利的可能性”的地步嗎?</br>  走火如此嘆息著,但是,要戰(zhàn)而勝之的意志卻沒有減弱半分,這是由他在不斷的思考中所形成的哲學(xué)觀中,在那有限和無限的矛盾螺旋中,所找到的頑固和堅強。他在這愈演愈烈的末日中,在其他人都無法堅持下來的戰(zhàn)爭中走到了現(xiàn)在,可不是這種視覺上的巨大和感覺上的偉大所帶來的壓力和恐懼可以打倒的。</br>  “誅仙劍陣系統(tǒng),開始預(yù)熱。”走火的想法,開啟了由四把臨界兵器和倫敦中繼器本身構(gòu)成的最具破壞力的武器,他無比信任這套由網(wǎng)絡(luò)球最強開發(fā)人員“近江”所開發(fā)出來的最終決戰(zhàn)兵器,堅信只要它發(fā)射出去,就一定可以擊破這個如同山脈般巨大,如同定海神針般穩(wěn)固的敵人。</br>  ——最高指揮官權(quán)限確認,殉道者權(quán)限確認,目標(biāo)范圍確認。</br>  ——臨界兵器同調(diào)回路啟動,試做型超限兵器“誅仙劍陣”各模塊開始自檢。</br>  ——自檢通過,第二次權(quán)限確認通過。</br>  ——動力系統(tǒng)封閉,進入錨點,警告:進入錨點后中繼器將無法繼續(xù)產(chǎn)生量子位移。</br>  ——自衛(wèi)陣列啟動。</br>  ——試做型超限兵器“誅仙劍陣”開始充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