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9 人形的狹間
我其實一點都不想裝扮成神父。???筆趣閣???w?w?w?.?b?i?q?uge.cn我對任何形式的宗教和傳教者都有著深深的戒備和抗拒,我總是會覺得,當(dāng)聽到傳教的時候,自己的內(nèi)心就有某個地方正在柔軟,變形,變成自己從未想過的樣子。正因為這樣的感受,我知道了自己的內(nèi)心其實是脆弱的。我害怕一種自己不太明白的,仿佛身不由己的變化,但卻有明白,其實這樣的變化,每一天都在生。</br> 人接受外部的資訊而成長,這種成長就是一種受到他人影響的變形。從這個角度來說,傳教者帶來的資訊,不過是促成他人成長或變化的,各式各樣的資訊中的一種。</br> 那么,我害怕的到底是什么呢?或許只是對這種可預(yù)見的變化所帶來的不可預(yù)見的未來的一種恐懼感——雖然知道自己一定會產(chǎn)生變化,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會變成如何?會不會變成自己最不愿意變成的那個樣子。</br> 我想,這樣的心情,其實無關(guān)乎是孩子還是大人,都會擁有。</br> 我抗拒著任何明顯的,可以預(yù)見,可以感知到的,自覺得有可能讓自己變成自己所不愿意成為的樣子的資訊。我也因此,不想成為那樣一種資訊的散播者。我想,這樣的想法和情緒或許不是正確的,但也一定不是錯誤的。</br> 面對眼前的這些病人,我不得不依靠末日真理教的做法。我知道,我在宣揚的,其實只是屬于自己的東西,而并非是對每一個人都為“正確”的東西。我修改了末日真理教的“真理”,但它仍舊是某種意義上的,自以為是的“末日真理”,于本質(zhì)上,和席森神父、愛德華神父他們所遵循的“末日真理”也沒有太大的區(qū)別。</br> 而這么做的我,其實就相當(dāng)于另一個席森神父,另一個愛德華神父——在這個意義上,我其實是成為了自己的敵人的樣子。</br> 倘若病人抗拒著我的傳教。我會是怎樣的感覺呢?會不會更開心一些呢?</br> 然而,病人們沒有抗拒,反而,正如我這么做最初所抱有的期待那樣。他們開始平靜。祈禱,雖然過去的痛苦將會滯留在他們的心中,但是,他們和我對視的時候,死一樣的眼神。有了詭異的期盼,那或許也是某種希望。我不清楚他們到底在想什么,也許,他們之中有人會將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而我也許仍舊會辜負這種希望。</br> 我無法確定未來的情況,但是,至少在眼前,我看到了,自己的“末日真理”,被這些人接受了。因為接受了。所以,他們有可能活得更久一些……我不確定,我只是去相信,自己已經(jīng)做了自己可以做的一切。</br> 哪怕違背自己的情感,我也充當(dāng)了一次冒牌的神父,用虛偽的語言,讓人們重新相信未來的可能性。</br> 我不確定這是正確的,但這是我的選擇,我只能去相信,這并非是錯誤。</br> 我覺得。自己有必要改變一下裝束。我的外表很年輕,實際年齡其實也很年輕。如此年輕就成為神父,在我的記憶中,就只有過去末日幻境中。和我同校的巒重學(xué)長一人。可我卻有不自信,自己是否也擁有巒重他那樣的氣質(zhì)——那種神父一樣的氣質(zhì)。</br> 如果在一個不尋常的環(huán)境中,那么,神秘的裝束就會帶來神秘的氣質(zhì),傳教的語言會影響人們的信任。我的話暫時可以讓病人們平靜,但是。僅僅維持當(dāng)前的外表,一定是不足夠的。</br> 我是資深的神秘專家,但作為一名神父,我仍舊稚嫩。為此,我需要外表上的改變。用外表上的改變,去影響他人對我的看法。</br> 我走下祭臺,走進后面的手術(shù)室。人形系仍舊跪在手術(shù)臺前,靜靜地祈禱。當(dāng)我走進來的時候,她仍舊低垂著頭,將臉藏在兜帽下。</br> “尊敬的獵人……”她的聲音,就如同風(fēng)從更遠處吹來,于我耳畔拂過。</br> 我立定腳步,環(huán)視著四周,尋找自己想要的東西。</br> 人形系抬起目光,對我說:“我聽到了,尊敬的獵人,你讓那些可憐人得到了安寧,感謝您的付出。”</br> “這不過是虛假的安寧而已。他們的內(nèi)心已經(jīng)開始變異,他們的身體也開始變異,你和我都清楚,沒有什么可以阻止這樣的變異。我很擔(dān)心,他們也許沒有一個人可以度過至深之夜,哪怕不被怪物主動攻擊。”我平靜地回答著,一邊摘下墻壁上的鳥嘴面具。</br> “我心安處,即是家鄉(xiāng)。”人形系輕輕地述說:“面對無法改變的命運,總有人奮起反抗,但結(jié)果卻并不總是美好的。尊敬的獵人,我認為,因為反抗而感受到的絕望,遠遠不是這些可憐人可以承載的,而他們也不愿意去承受這些,所以,與其讓他們明白,不如讓他們在不明白中,得到平靜,迎接那必然到來的命運。”</br> “我不喜歡這樣。”我說著,又走到一旁的架子上,翻出一本厚厚的,根本看不懂上面的文字,但樣子卻像是教本的書籍。然而,當(dāng)我專注去看上面的內(nèi)容時,卻意外地感覺到,那里記載的,其實就是我的日記內(nèi)容。</br> 不過,在這樣一個意識態(tài)的噩夢中,我的心靈被反映,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br> 它出現(xiàn)在此時此刻,帶給我一種異樣的感受。它的出現(xiàn)本身似乎就在暗示著什么,又似乎在反映著我內(nèi)心深處的某些東西。但是,當(dāng)它出現(xiàn)的時候,也就像是在對我說:該是使用它的時候了。</br> 我摩挲著堅硬厚實的封面。</br> “我不喜歡這樣。”我重復(fù)到。</br> 然而,我十分清楚,其實很多時候,我都沒有選擇。哪怕不喜歡的,也要去做,這是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放棄希望之人所必須面對的情況。想要成為英雄,代價是很殘酷的,但是,哪怕無法成為英雄,卻仍舊想要在最糟糕的情況下,去照顧除了自己之外的他人,也同樣要付出自己曾經(jīng)不愿意付出的東西。</br> 有這么一種觀念說法:能力弱小。是一種罪過。然而,面對突如其來的災(zāi)難,哪怕一直強大的,也會相對災(zāi)難而言變得弱小。</br> 未來是不確定的。這種不確定性,導(dǎo)致了沒有絕對意義上的強大。那么,當(dāng)對任何人而言都是末日的災(zāi)難來臨時,是不是意味著,所有人都有罪。并且所面臨的災(zāi)難,就是在宣判所有人的罪呢?</br> 倘若不接受這樣的說法,那么,“能力弱小是一種罪過”這一說法就是不成立的。</br> 然而,即便能力弱小不是罪過,當(dāng)它仍舊是殘酷的。</br> 我是強大的,這是我經(jīng)常告訴自己的事情。但是,我又深知,自己是弱小的,因為事實總在對我強調(diào)這一點。</br> 我不喜歡這樣。但卻必須這樣。這就是弱小的證明。</br> “您是獵人。這也是您成為獵人,而他們無法成為獵人的原因。”人形系說,“先,必須承認自己在做著自己所不愿意做的事情,并且有必要去這么做,要擁有承載這一切的強大內(nèi)心。”</br> “我曾經(jīng)想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我轉(zhuǎn)過頭,對她說:“但現(xiàn)在,我只能選擇去做,自己認為不是錯誤的事情。但不是錯誤不代表正確。”</br> “事實沒有絕對的正確和錯誤。”人形系說:“尊敬的獵人,您不必介懷。”</br> “事實也許沒有。但對個人來說,一定是有的。”我如此回答:“為什么只有我一個人必須這么做?在這個地方,我記得還有更多的獵人……之前我也帶回來了一些。”</br> “獵人正在死去,他們的肉體還在。但是心靈漸漸被摧毀。如今在這個庇護所,您已經(jīng)是真正意義上的最后一位獵人了。”人形系說:“請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相信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獵人。”</br> “你希望我這么做下去?你覺得我是正確的嗎?”我問。</br> “但就算我不希望,尊敬的獵人,您仍舊會按照自己的方式做下去,不是嗎?”人形系抬起頭。仰望著天花板上的花紋,但又像是穿透了天花板,看到遙遠的什么東西。</br> “如果我這么做是一種必然。那么,你呢?你又是以怎樣的身份,存在于這里呢?”我提高了一點音量,“告訴我,系色。”</br> “系色?”人形系偏了偏頭,就好似不明白我在說誰,但她沒有追究,只是對我說:“我并不具備任何使命,僅僅是存在于這里而已,但是,當(dāng)我遇到您的時候,我賦予了自己一個使命,那就是輔助您,尊敬的獵人。”</br> “為什么?”我問。</br> “沒有為什么。我只是選擇了這么做。也許,這就是我擁有內(nèi)心,擁有靈魂的證明。”人形系摘下兜帽,摘下自己娟秀的長,露出光潔的充滿了非人質(zhì)感的頭部——這樣的她,更像是它,而并非是一個人類。讓人深刻感受到,當(dāng)它說出“靈魂的證明”這樣的話,其實是一種多么認真的想法。</br> 我沒有因為她那非人的形象而感到吃驚,但是,看到她取下長,露出那顆非人的頭顱的時候,心臟大概仍舊停頓了一下吧。</br> 或許,我曾經(jīng)不僅一次試想過,雖然自己稱呼其為人形,但她其實仍舊是一個人類的樣子。</br> 然而,事實再一次證明,事情總不會是我內(nèi)心所期望的那樣,而我的直覺,往往比我的想象更加準確。</br> 人形系將長戴回去,又變回那個沉默寡言的美麗少女的外表。</br> “您做出您的選擇,我也做出我的選擇。”她說:“我認為,做出自己的選擇,這就是我存在于這里的理由。”</br> 我用翻找出的細鎖鏈,纏繞著教本,讓它看起來更有某種“寓意”,用醒目的紅色顏料對一些紋路進行染色,然后將其掛在腰間。</br> “你能戰(zhàn)斗嗎?”我平復(fù)了心情,問到。</br> “抱歉,尊敬的獵人,我無法做出那樣的判斷。”人形系重新垂下頭。</br> “看來,我是不需要指望你了。”我已經(jīng)有所預(yù)感,所以也沒有感到失望。</br> “抱歉。但是,如果您認為這是正確的,就那么去做吧。”人形系說:“您并不需要我,反而是我在依靠著您,尊敬的獵人,請您牢記這一點。您不虧欠任何人,也無需依靠任何人。”</br> 是的,你說的對,我的愛人。</br> 因為,我所見到的人們,都是需要拯救的,而不是用來依靠的。</br> 所以,無需依靠他人,也不虧欠任何人。能夠依靠的,就只有怪物而已。</br> “最終,仍舊只有我來選擇,我來決定嗎?”我說。</br> 人形系不再言語。</br> 不知道為什么,我因為傳教而變得動搖起伏的內(nèi)心突然平靜下來。再次走進禮拜堂的大廳時,我當(dāng)著眾病人的面,帶上了鳥嘴面具。病人們的目光落在懸掛于我腰間的教本上——我稱呼它為《螺湮城教本》。</br> 人們的冒險被編撰為故事,當(dāng)故事傳播開來,就變成了傳說。當(dāng)時光流轉(zhuǎn),傳說不再,故事也將會變形。</br> 我不知道,倘若給這些病人翻閱這本《螺湮城教本》,他們到底會看到什么。</br> 我從他們的眼神中看到了,他們渴望閱讀這個故事,但是,我不能給他們看。只要不傳播開來,就不會成為傳說,它從一開始,就不是什么傳說,而僅僅是屬于我的故事而已。因此,這本書,不過是我銘記自己,讓自己于他們眼中更像是一個神父的裝飾品,僅此而已。</br> 我重新拿起長刀,沒有再和任何人說任何話,直接推門而出。</br> 禮拜堂外,月亮在流血,而天空在燃燒。灰燼和火星,就如同積雪一樣,覆蓋了大地、樹冠和屋頂。</br> 有燈光的屋子,已經(jīng)減少了許多,或許有一部分人,正是聚集在禮拜堂中的那些。我過去所見的人,都盡力避免外出,避免和外人相談,哪怕是所謂的“庇護所”,也能直接感受到充斥在空氣中的那份不安和不詳,仿佛每一次呼吸,都是在將某種將會傷害自己的東西,吸入自己的身體中,讓人忍不住屏息。在這種情況下,逃出自己的家里,去往禮拜堂,或許真的是一種不得已的選擇。</br> 我穿行于昏暗的角落,調(diào)查如今的每一處人家。(未完待續(xù)。)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