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情深意真
喬峰站起身道:“二位不必多禮!”又對陳志清道:“喬某這樣做,完全因顧念到令愛的心情。令愛是個孝順的好孩子,每每念起伯父和父親受宋廷內(nèi)衛(wèi)追擊之苦,便內(nèi)心悲切。喬某身為她的長輩,便動了惻隱之心。便面見金國皇帝,請他降下旨意,宣二位進(jìn)宮當(dāng)差。”
喬峰這樣做,實有他的多重考慮。那日錢鶴聲登流求島,向他稟告了自己與陳心儀的事情,喬峰內(nèi)心便多有憂慮:鶴聲與陳心儀已私定終身,看來情愫已深。其實二人原非良配。那白駝山莊二位莊主既已投靠大金,幫著金國王爺做事,以后在中原定然樹敵頗多,埋下禍患。錢鶴聲與他們本非一路人,今后會讓鶴聲更加為難。于公于私,今后都會與歐陽峻、陳志清成為冤家對頭,到那時,錢鶴聲夾在陳心儀、陳志清歐陽峻、中原各門派之間,可要大傷腦筋。焦頭爛額是小事,說不準(zhǔn)那天就面臨滔天大禍。
喬峰心中躊躇,整晚不得安眠。臨近天明時,才有了主意:不若去見金國皇帝完顏阿骨打,讓他把歐陽峻和陳志清宣到皇宮中去,專事保護(hù)皇帝。這樣既可避免他們在中原多樹強(qiáng)敵;又可令錢鶴聲在丐幫中可以放開手腳做自己的事,不因白駝山莊而受牽制;還加強(qiáng)了自己結(jié)拜兄弟完顏阿骨打的安全防衛(wèi),豈不是一箭三雕的事情?
然而喬峰心中卻苦澀,只得搖頭苦笑。多年前他因宋遼之爭,左右為難,差點賠上了性命。如今卻愈演愈烈,又加上了個大金國。
即便是今日局勢,讓喬峰在這三國之間做個抉擇,他也是彷徨無計。自己身為大遼人,自然不愿有負(fù)大遼;后長在大宋,養(yǎng)父母、恩師、朋友都是大宋子民,難道他又能有負(fù)大宋?眼下金國皇帝完顏阿骨打又是自己的結(jié)拜兄弟,彼此恩義纏結(jié),他喬峰又能如何?
喬峰想到此處,愈加頭疼欲裂。心下慶幸自己遠(yuǎn)離了是非之地,隱居在這流求海島上。眼不見,心不煩,他也只能如此了!
如果不是因為心疼愛徒錢鶴聲,喬大爺實在是不愿此時再踏入中原。然而他又不愿自己的徒弟在中原之地聲名掃地、不忠不孝,只好咬了咬牙再返中原。只愿早點把錢鶴聲的事情處理妥當(dāng),而后自己趕緊插上雙翅,回到流求島。
他孤身一人去見了大金皇帝——自己的好兄弟完顏阿骨打。完顏阿骨打雖然做了皇帝,但豪氣不改,驟然見到結(jié)義大哥喬峰前來,竟激動得熱淚盈眶。喬峰也是虎目含淚。二人想起當(dāng)年在長白山下攜手打虎的情景,只若就在眼前。
四手相握,完顏阿骨打道:“大哥,兄弟只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怎料老天畢竟有眼,你我兄弟今日又再見面。這么著,今晚我們兄弟痛飲——只你我兄弟二人,醉了你就在我的榻上歇息。”
喬峰一驚,忙道:“你畢竟是大金皇帝,一國之君。我們兄弟喝酒尚可,要我睡在你的龍床上,這可不成體統(tǒng),我可萬萬不能這么做!”
完顏阿骨打卻斜著眼道:“大哥,當(dāng)年在長白山下,你是何等的英雄好漢!我們女真全族人,沒有不把你敬若天神的。沒想到多年不見,你居然變得如此膽小了!”
其實喬峰不愿臥阿骨打的龍床,卻多半是為阿骨打考慮,他畢竟是一國的皇帝。至于害怕,那倒沒有過。他結(jié)拜過大遼皇帝,結(jié)拜過大理皇帝,現(xiàn)在這個結(jié)拜兄弟又做了大金皇帝,但在他心中的形象,卻多半還是當(dāng)年在長白山下那名持叉斗虎的漢子。當(dāng)下哈哈一笑,道:“好,我就不再稱你皇帝陛下,只叫你阿骨打兄弟!”
阿骨打一樂,道:“那是自然。我這皇帝的威勢,是做給那些狗熊看的。遇到了真正的英雄,是鳥用沒有。”當(dāng)即傳旨設(shè)宴。
晚上阿骨打傳令讓他的四弟吳乞買在宮中當(dāng)值,處理大小事情。果然只與喬峰二人在宴上痛飲。大金國雖不比中原,然而皇帝吃飯的排場也是非同小可。二人對桌上數(shù)十道菜哪里在意,只是大碗喝酒,碗碗見底。
當(dāng)晚喬峰果然和阿骨打在龍床上抵足同眠。阿骨打的酒量畢竟還是遜于喬峰,喝到三十來碗的時候,阿骨打已經(jīng)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喬峰便仰頭把自己面前碗中的酒干了,扶著阿骨打到龍榻上休息了。
阿骨打的酒量果真不凡,第二天早上也早早便起身了。兄弟二人又談了一會,喬峰便把欲薦歐陽峻與陳志清入宮護(hù)衛(wèi)皇帝的事情說了,此事的原委也原原本本告知了阿骨打。阿骨打聽他說這樣做是為了愛徒,便道:“這點小事不需勞神。你的徒兒也就是我的徒兒,為了給他娶媳婦,我自然無有不應(yīng)。”
喬峰忙謝了,卻苦笑道:“兄弟,如今天下紛爭,各為其主。今日我們老兄弟倆為這個徒弟操心,做哥哥的卻也難判斷以后他會對大金有利,或是不利。因此只好話說在明處。以后若他給你帶來了麻煩,只好由哥哥我向你賠罪了!”
阿骨打卻揮了揮手道:“大哥的苦衷我明白,無妨,無妨!人的出身無法自己選,只能說各憑天命。當(dāng)年你救了我與十余名族人的性命,否則現(xiàn)在還哪有我這個皇帝?不過兄弟有一句話要送給大哥,無論做什么事,只管看該做不該做,該做就做了,管他甚么天王老子呢!因此大哥休要為難。”
喬峰聽阿骨打如此說,心中感動,心道無怪我與阿骨打兄弟話語投機(jī)、肝膽相照。因為阿骨打這句話,也是他喬峰常說的,也是這樣做的。他見阿骨打說得誠摯、爽快,便索性又道:“我到荊州城后,還要帶走個人,此人叫上官劍南,我和他師父有些交情,和這孩子也有點淵源。”
阿骨打道:“方才我說過,為了給你徒弟娶媳婦,我今日無有不應(yīng)。哪怕是獄中犯人,只要不是做了罪大惡極之事,今日都可以免。當(dāng)年聽說你在雁門關(guān)自戕,兄弟我不知難過了多少回。所幸你被高僧所救,如今能為你做點事,做兄弟的心中其實高興得緊。”
喬峰拉著阿骨打的手,不再客套稱謝。他知阿骨打今非昔比,每日不知有多少朝政在等著他去處理,便告辭了。阿骨打也不強(qiáng)留,只道:“大哥想小弟的時候,隨時來看我罷。”就此告別。
處理好了歐陽峻、陳志清的事情,喬峰心中便放下了一塊石頭。他知如此一來,陳志清與歐陽峻也就不會再恨錢鶴聲入骨。后面再給個臺階,二人多半也就不會再強(qiáng)阻錢鶴聲與陳心儀的婚事了。畢竟陳心儀與錢鶴聲已私奔多日,白駝山莊也不想再生事端,自找難堪。
果然歐陽峻、陳志清向他道謝以后,絕口不提錢鶴聲和陳心儀的事。喬峰知他們在此不便說出口,便也不再提,便向完顏宗干道了謝,幾人同出內(nèi)室,到了前堂,這時完顏宗干的侍衛(wèi)已經(jīng)把上官劍南帶到前堂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