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六碗湯(十二)
“就算是孩子,也是你的孩子,不是我的。”紅唇微啟,吐出的卻是極其涼薄的話。“你自己的孩子不好好教導,總有人愿意替你教。”</br> 梅傲蓉眸里淚光更盛,正要哭訴,可那強大的威嚴讓她臉色慘白,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惟仲見狀,擔憂地伸手來扶她,柔聲問:“蓉兒,你怎么了?”</br> 她要如何說?除了她,其他人什么都沒感覺到……這女子到底是何來歷?!梅傲蓉心下大驚,也不知是怎地招惹來這么一個煞星,若是此人對他們一家三口心存惡意,今日怕是要引頸就戮了。</br> 見梅傲蓉不回答自己,惟仲以為她是哪里不舒服,更加擔心了,“蓉兒?”</br> 清歡冷眼看著這家人秀恩愛,道:“你們折磨了我的小吉光整整四百年,如今,我也該與你們算算這筆賬了。”她想要護著的人,誰都別想欺負。</br> 吉光低鳴一聲,仍舊用腦袋去蹭清歡撫摸它鬃毛的手,惟仲卻是臉色大變,他惱道:“師叔祖未免欺人太甚!”</br> “我欺人太甚?”清歡簡直想要笑了。“說起來,九嬰你才是真正不知死活的那一個吧?”</br> 惟仲聽她喚自己九嬰,登時便起了殺心。雖然不知此女如何得知自己與九嬰的關系,但事到如今他必須殺她滅口!所有得知他身份的人都不能活在這個世上!他仙道未成,決不能在這里功虧一簣!“師叔祖若再是如此輕辱于我,休怪我不念同門之誼!”他賭了!從未聽說過還有這么個師叔祖的存在,看她模樣不過十六七歲,就算能有修為,又能多高?倒不如將她殺了,然后……貪婪的目光看向了吉光,然后奪得神獸,定能登上仙道!</br> “你既叫我一聲師叔祖,今日我便幫長春子清理門戶。”清歡驀地展顏一笑。從她進來大殿到現(xiàn)在,面上雖始終帶笑,卻都是淡淡的,這一笑卻是極致的艷麗風流,美不勝收,即便是對他起了殺心的惟仲,都忍不住為之失神。</br> 正在此時,背后卻突然有一陣冷風襲來,原來在清歡不經(jīng)意間,那梅飛童悄悄到了她身后,此刻正拿著自己的本命法器雙金锏朝清歡襲來,他性格高傲,從來見不得有比自己更好的,加之惟仲夫婦為了讓他晉升快捷,教了他不少邪法,是以隨著時間的流逝,梅飛童的性格更加唯我獨尊,容不下任何瞧不起他的人。</br> 先是在與阿淵為了只黑狗起沖突時被清歡毀了隨身長劍,而后又被丟的遠遠的,好不容易想要回來,竟被抓住,對心高氣傲的梅飛童來說,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br> 所以他要報復!這女人敢這樣對他,他定不饒過她!再說了,那神獸是他們家的,這女人憑什么來搶?</br> 梅飛童的長劍已經(jīng)被清歡毀去,他心里恨極,當下怒從心頭起,竟化出自己的本命法器朝清歡攻了過去。由后背偷襲,又用了十成的力道,惟仲瞇了下眼,覺得清歡絕對躲不過去。唯一的擔憂就是怕傷到了她身下的神獸,自己還要借由神獸修煉,決計不能傷了對方。</br> 就連梅傲蓉眼底都閃過一抹興奮與欣喜,是呀,若是清歡死了,那神獸吉光豈不就屬于他們了么!再說了,為了成仙,他們手中葬送的人命又何止一兩條?</br> 可出乎意料的是,清歡后背似是長了眼睛,她動也沒動,只是微微側了下身子,梅飛童便撲了個空。下一秒他大駭,只因自己的本命法器竟然脫離了手掌,落到了清歡手中!</br> “還給我!你這個不要臉的小偷!厚顏無恥!偷我家的神獸,還搶我的本命法器!”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在空中不住地破口大罵,本是十分好看的臉,卻硬生生添了抹邪氣,一點也不可愛。</br> “都六十多歲的人了,還裝小孩子。”清歡很不屑,不過在修仙界六十歲的確不大,可在人間的話,六十歲都是一只腳邁進棺材里的年紀了。所以對于一個六十歲靈魂卻頂著七八歲小孩臉的修士,清歡一點也喜歡不起來。</br> 梅飛童也是理直氣壯,他偷襲人家,他們家先搶了人家的神獸吸取修為,他出言不遜欺凌弱小,那就是應該的,可當這弱小換成他的時候,他覺得不公平了!聽那指控好像跟真事兒似的,如果清歡不是當事人,倒真要以為自己是愧對這一家三口了。</br> “呸!不要臉!欺負小孩子!偷我家的東西!”梅飛童正罵著,吉光卻突然附身發(fā)出陣陣咆哮聲,那強大的威壓讓他小臉倏地慘白。殿內(nèi)眾弟子也覺得奇怪,這神獸到底是誰家的?若說是代掌教真人家的,為何卻對他們一家如此不客氣?</br> 清歡雖然好脾氣,可是一直被人罵,她也是會生氣的。虧她還特意好心收起威壓表現(xiàn)的如同一個普通人,結果這家人根本就不知道適可而止四個字怎么寫。當下,她微微一笑,“既然你罵我搶你的東西,那我也不介意讓這名聲再壞一點,也好給你個再繼續(xù)罵下去的理由。”說罷,打了個響指,那無堅不摧,削鐵如泥的雙金锏,竟在瞬間化作了齏粉!</br> 梅飛童頓時尖叫一聲,從空中撲倒在地哀嚎起來。</br> 【主人,這雙金锏乃是梅飛童的本命法器,你毀去雙金锏,他的修為便要褪去大半,主人你可真厲害!】系統(tǒng)毫不吝嗇地拍著馬屁。【本來惟仲與梅傲蓉挑中的這雙金锏乃是萬劍宗的秘寶法器,他們二人將雙金锏融入梅飛童體內(nèi),讓梅飛童以法器為本命修煉,事半功倍,只等到可以完全將法器融合的那一日,沒想到卻被主人你給毀了,哈哈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清歡也沒想到這個,她雖然在修仙界待了幾年,但對于這些東西還不是十分了解。不過沒關系,系統(tǒng)了解就好了。</br> 不知道為什么,清歡總覺得系統(tǒng)也變得格外活潑可愛……她眨了眨眼,看向那對已經(jīng)奔到梅飛童身邊將其抱起焦急心痛之情溢于言表的夫妻。他們的孩子暗箭傷人時,他們毫不在意,可當這孩子受傷了,他們便知道緊張了,真是自私自利的可怕。</br> “師叔祖!此事你要給我與拙荊一個交代!”惟仲咬牙切齒地瞪著清歡。“修仙之人皆知這本命法器對修士來說有多重要,師叔祖毫發(fā)無傷,卻害了我兒,若是今日師叔祖不能解釋,我便是拼了這條命,也要討個公道!”</br> 清歡心想,我毫發(fā)無傷,你家孩子便可來傷我了么?我便要饒了他么?這什么強盜邏輯。當下毫無誠意地道:“吃一塹長一智,也好叫他長長記性,日后不要做偷襲這等事。”</br> “你!”梅傲蓉率先氣得掉下淚來,她又是心疼兒子,又是怨恨清歡,見清歡神色間顯然不把傷了童兒當回事,俗話說為母則強,她愛子心切,自然對清歡恨之入骨,當下竟搶過身邊弟子長劍,直直向清歡刺去!</br> “蓉兒不可!”</br> 奈何惟仲這句話喊得遲了,梅傲蓉雖是五靈根,但自從惟仲為她洗骨之后,修為突飛猛進,如今也是元嬰后期的高階修士,這一劍刺來,劃破長空,氣勢凌人,倒也有幾分樣子。</br> 可惜清歡根本看不上。她坐在吉光背上,紋風不動,吉光碧藍的眸子里紅光一閃而過,仰天長嘯一聲,頓時所有修士丟掉了手里兵器,捂住了耳朵痛苦吼叫,修為低一點的已經(jīng)口吐白沫暈倒在地,梅傲蓉的劍尖尚未來到清歡跟前,便手腕直抖,再也握不住,整個人呻吟一聲,猛地往前栽去。</br> 惟仲此刻正抱著梅飛童,根本無法相救,他目露陰狠之色,若非在場有這么多人,他一早召出九嬰來!可瞧著心愛的妻子倒在地上口吐鮮血面色如金,他心如刀絞。見吉光搖頭擺尾,眸里似乎有著嘲笑之色,他惱怒至極,將梅飛童放下,取出法器道:“既然師叔祖一意孤行要我妻兒性命,我也只有與師叔祖決一死戰(zhàn)了!”</br> 說著,便直直撲來。</br> 正在此時,一個蒼老深沉的聲音傳來:“住手!”</br> 惟仲一愣,清醒的弟子也隨之向后看去,惟仲頓時大驚失色:“師父!”還有各位真人!</br> 當下,他真是把吉光與惟寅恨到了骨子里,若不是這兩個家伙壞事,他早殺了長春子和諸位長老!雖說最后吉光被擒,惟寅也為他所困,但師尊和長老們卻不知被送去了哪里閉關。他已尋了好幾百年,沒想到竟在這時出現(xiàn)了!</br> 惟仲的大腦開始飛速運轉,尋找著既能讓自己脫身,又能保住名聲的方法。他在這掌教的位子上坐久了,舍不得下去。</br> 清歡回頭一瞧,望見了一臉不爽的玉衡子和面色仍有些蒼白的惟寅,她跳下吉光的背,奔了過去。</br> 老頭兒正打算跟好久不見的小徒兒來個深情相認呢,誰知道這臭丫頭竟然掠過了自己,看都不看一眼就直奔惟寅而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