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碗湯（一）</br>　　算命。</br>　　兩個血淋淋的大字，印在白慘慘的布上。四個角用四顆不知哪里撿來的小石頭壓著，還擺了個叫客人坐的小馬扎，可以說是相當寒酸了。這條街算命測字的老多了，不過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紀的老大爺跟能說會道的中年婦女，而且人家都擺了一張很精細的周易八卦圖，像這樣大剌剌倆大字一白布的攤位……還真是沒有。</br>　　但還就這個攤子生意最好。</br>　　為啥呢？</br>　　因為擺攤的小姑娘漂亮啊！</br>　　粉雕玉琢的，皮膚嫩的能掐出水來，一頭長發(fā)扎了個利落的馬尾，露出圓潤光潔的飽滿額頭，水靈靈的眼睛往那路過的人一看，就叫人受不了，不知為啥就在她攤子前坐下來叫她給自己看看了。</br>　　旁邊緊挨著擺了個鐵口直斷算命攤的孟大仙斜著眼嗑著瓜子朝這邊看，特別不爽、極度不爽。你問為什么？你自己聽聽看就知道了……</br>　　“這位先生看起來今天會發(fā)一筆小財呢！……嗯對啊，我說的肯定對，這筆小財不少于一千塊……絕對的！”</br>　　呸！你下午五點就收攤，人家就是沒發(fā)小財也不能來找你不是！</br>　　“找女朋友啊？我看你面色紅潤，最近怕不是要有桃花運哦……什么？騙你？我當然不會騙你的啦！”</br>　　擦！你不騙人誰騙人？一聽就是在騙人好嗎？這種招數(shù)我老頭子早用過了！最近有桃花運，這個最近有時間限制沒？瞧那算命的小子一臉花癡，到時候人家來找你說算的不準，你直接跟人好了不就準了？</br>　　“同學你要問高考成績？這個我只能說超乎你的想象，放心，你肯定能考上理想的學校！”</br>　　哈！這種話我老頭子不知說了多少次！來問小孩學業(yè)的家長都能這么說！都是套路！</br>　　見旁邊小女娃的生意一個接一個，孟大仙氣得吹胡子瞪眼的，大熱天的他辛辛苦苦擺了大半天的攤到現(xiàn)在還沒開張，隔壁這小女娃卻賺來個盤缽滿！你說氣人不氣人？！還有這樣算命的？不看手相不看面相，不占卜不測字，張嘴就來？？？這么牛？？？他孟大仙活了六十多歲了，還沒這本事呢！像他這樣真正的高人都憑本事吃飯，這小女娃竟然也敢來搶飯碗！本來這條街的算命大師應該是他來著！</br>　　孟大仙眼看就要上去砸攤子了，隔壁那小女娃終于送走了最后一個客人。正等他準備過去跟小女娃好好溝通一下希望她能尊老愛幼不要無恥的利用顏值算命的時候，那小女娃突然伸手拽住了一個從攤子面前經(jīng)過的男人的褲子——幸好那男人穿的工裝褲還有皮帶哦，否則簡直尷尬死了惹！</br>　　再一抬頭——孟大仙倒抽一口涼氣，哎喲臥槽，這不是那刺頭兒，市刑偵隊隊長鐘勛么！不信怪力亂神號稱現(xiàn)代社會不講封建迷信的家伙！小女娃把他拽住……不會挨揍？看這家伙身高一米九幾肌肉強壯身材魁梧，小女娃夠人一拳的不？哪怕孟大仙也知道鐘勛蟬聯(lián)了全國警察搏擊比賽冠軍七年，因為他剛好當了七年警察。</br>　　只用七年就成了刑偵隊隊長，因為他實在是個破案的天才。別看人高馬大的，卻心細如發(fā)，一雙眼如雷似電，好像能看穿人心一般，還挺嚇人的。</br>　　孟大仙之所以對鐘勛這么熟悉，是因為在犯罪現(xiàn)場他們不止一次的偶遇過，每次都嚇得他屁滾尿流，所以他這會兒也不敢幼稚的想去教訓一下隔壁攤胡言亂語瞎算命的小女娃了，還是先溜——</br>　　“……警察先生，我看你今天要有血光之災啊。”</br>　　哎你還真別說，小女娃聲音甜滋滋清泠泠的，還挺好聽。怨不得來算命的都是些男的呢，長得好看就是好啊，跟他不一樣，他糟老頭子了，雖然年輕時也可以說是帥絕大別山。</br>　　鐘勛低頭看了一眼死拽自己褲子的那雙小手，白白嫩嫩的，很可愛小巧。他順著手看向手的主人，先是被對方的美貌驚了一下，然后看到她腳底下踩著那偌大的倆大紅字——算命。</br>　　竟然是個小神棍。</br>　　冷冷地道：“放手。”</br>　　“警察先生，你聽我說啊，我不會騙你的，你今天真的會有血光之災，可是如果你信我……哎！哎你別走啊！”褲子被扯走，男人大步流星的離開了，他忙著查案子追線索，沒時間跟個小神棍糾纏。清歡原地沉默了兩秒，飛快收拾好小馬扎跟大白布，迅速追了上去。</br>　　然后她當著街上行人的面從背后抱住鐘勛：“你別走啊！”</br>　　鐘勛正要回身兇她，突然“砰”的一聲巨響，一個大花盆從天而降砸在地上摔得粉碎。如果他沒有被少女抱住停了一秒鐘，那花盆就能給他的硬腦殼開個瓢。</br>　　“……你看，我說你有血光之災？”清歡收回手，對著地上的花盆努了努嘴。</br>　　鐘勛仰頭，銳利的眼睛看到九樓有個熊孩子被他家長拉回去藏了起來，完全沒有要道歉的意思。</br>　　他這暴！脾！氣！</br>　　就要上去找人算賬，被清歡拽住了：“哎！”</br>　　“放手。”</br>　　“你是人民警察哎，再說那是個小朋友，你就是上去也沒用啊。”又不會判刑。</br>　　“是沒用。”鐘勛突然咧嘴一笑，然后恢復兇神惡煞的表情。“但老子能揍他一頓。”</br>　　哇！</br>　　清歡小跑步跟著上去，看到鐘勛先敲門，對方裝死，然后他一腳踹過去，防盜門都被踹爛了！這家伙好大的力氣！</br>　　然后清歡就很高興地在門口觀賞了一部《熊孩子高空扔花盆被受害者狠揍殃及父母》的現(xiàn)場紀錄片。那對父母被揍的更慘，還叫囂著要報警。</br>　　鐘勛又是一笑，他長得兇神惡煞的，笑起來特別嚇人。掏出證件：“老子就是警察，你報！”</br>　　然后那一家子就不敢說話了。鐘勛攥緊了拳頭：“今天砸的是老子，老子反應快，要是以后砸著別人，甭管你兒子多小，老子都會把他打死記住了沒？！”</br>　　熊孩子一家點頭如搗蒜：“記住了記住了！”</br>　　傳說中的惡人就要惡人磨……清歡拽住又要無視她大步離開的鐘勛，“你別走，你聽我說呀！”</br>　　鐘勛不耐煩地看她，然后突然發(fā)現(xiàn)她好像真的很漂亮……比剛才粗略的掃一眼更漂亮……尤其是眼睛特別好看，水汪汪的撲扇撲扇，睫毛又長。“干、干什么？”</br>　　“我是想說，我剛才給你算對了是不是？”</br>　　“你瞎蒙的。”鐘勛半個字不帶信的。</br>　　清歡道：“可如果不是我拉著你，你腦袋就要沒啦！”高空下落的花瓶砸在腦袋上什么感覺還用她說？</br>　　鐘勛仍然堅持己見：“我不信這些，你找別人。”走了兩步覺得不妥，就掏出皮夾把所有百元大鈔都抽了出來塞給她，“回去上學去，別學著招搖撞騙。”</br>　　清歡：“……”喂，她看起來像是江湖騙子？她是來幫忙的好不啦。</br>　　就傻眼了兩秒，鐘勛就比她快走了十幾個臺階，怕他真走了，清歡對他喊：“我知道王芳是誰殺的！”</br>　　“你說什么？！”</br>　　如果不是清歡心理素質(zhì)強大，普通的小姑娘怕是真的要被鐘勛的表情跟語氣嚇尿。“你怎么知道？你是誰？怎么知道我在查什么案子？”</br>　　“都說了是我算出來的呀。”清歡掐了掐手指意思了一下，“我真的是來幫你的。你現(xiàn)在這樣沒頭沒腦的查什么都查不出來，不如相信我一把啊。”</br>　　鐘勛盯著她看了兩秒，“肯定是從什么地方知道的，我不信。”</br>　　清歡：“……喂！你要是查不出來！我就在剛才擺攤的老地方等你啊！”</br>　　話沒說完，鐘勛人都沒了。</br>　　她回到老地方準備繼續(xù)擺攤，卻發(fā)現(xiàn)不知什么時候孟大仙占了她的位子。清歡抱著小馬扎委婉地道：“這位老伯，這兒是我的位子呀……”</br>　　她聲音嬌軟年紀又小，欺軟怕硬的孟大仙哼哼道：“寫你名字了嗎？”</br>　　那還真沒有。清歡干脆把小馬扎攤開坐下，“老伯你為什么要生我氣？是因為我搶你生意了嗎？”</br>　　小女娃說話太實誠，孟大仙頗有點不好意思。不過他這人一貫臉皮特厚，所以理直氣壯地否認：“當然不是！我是那種小心眼的人嗎？！我占了這里，當然是因為這塊是風水寶地！你小孩子家不懂，剛才那些客人為什么都來你這里算命？就是因為你的地勢好！”</br>　　清歡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可是我看了老伯你的面相，今天你命里犯水，要是坐這里的話，怕是要受點輕傷啊。”</br>　　孟大仙嗤之以鼻：“你開什么玩笑，我可——啊！！！”</br>　　“我說什么來著？”清歡站起身，憐憫地看著井蓋破裂導致整個人摔進下水道的孟大仙，“你今天犯水？”</br>　　這條假的攤位都是要租賃的，她臨時來這擺攤當然沒有好位置，只有這么個破損的井蓋。不過她體重輕，坐上去沒關(guān)系，孟大仙這胖老頭可就不行了，這不，井蓋破了，人也摔了，估計腳也崴了。</br>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