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8章 第八十二碗湯(四)
第八十二碗湯(四)</br> 糖果是甜的,甜食很容易讓人放松并且心情變好。但即使是清歡也要注意不能太過動用自己的力量,尤其是在這么一個岌岌可危的世界里。但墨澤那小東西,自打化作人形后似乎就將自己當成人看了,每次都堆一大堆好吃的好玩的在莊子里,清歡只是伸手取過來,很容易的,半點不費勁。</br> 她讓展律坐在自己懷里,往下看了看那幾個白衣弟子,他們都是資質(zhì)絕佳的,才不會料理食物,自能吃些簡單的熟食。清歡就看著他們四處轉(zhuǎn)找吃的,然后掏出一把杏仁,一顆一顆的放在掌心,讓展律捧著她的手去吃。他像是小貓一樣,因為掌心有著肉墊,手指也跟常人不同,很難拿得起這么小的東西,因此只能抱著清歡的手用舌頭卷起來,嚼吧嚼吧咽下去。</br> 杏仁的聲音十分清脆,在安靜的膳房里太明顯了。很快就有人聽到,然后毛骨悚然:“喂喂喂,你們有沒有聽到什么奇怪的聲音啊……是我聽錯了嗎?怎么感覺悉悉索索的,難道是老鼠?”</br> “開什么玩笑,我們天道宗怎么可能會有老鼠?!”另一個人反駁道。</br> 清歡低頭在展律耳邊小聲說:“我給你變個戲法,你想不想看?”她怕孩子沒興趣,還特意放柔了聲音,“這個戲法頂頂好玩,你想看嗎?”</br> 小孩子不說話,只是用濕漉漉圓溜溜的黑眼珠看她,耳朵卻不自覺搖了起來。清歡失笑,真是情緒藏不住的孩子,即使面無表情,耳朵跟眼睛還是出賣了他啊。她打了個響指,立刻有老鼠竄出來,也不知從哪兒來的,總之就順著那幾人爬到了他們身上,吱吱叫著也不咬人,可就是丟不掉趕不走。</br> 幾人著急忙慌的脫衣服,連褲衩子都不要了,在膳房里手舞足蹈。這里的聲響很快引來了其他人,負責的師兄過來看到他們這樣失態(tài),還在晚課后過來偷吃東西,立刻就拉下了臉,罰他們?nèi)ラ]關(guān),然后趕走其他看熱鬧的,膳房就又恢復(fù)了平靜。</br> 清歡低頭看著懷里小孩子的表情,發(fā)現(xiàn)他臉上一直沒有任何波動,似乎沒有感覺,但耳朵卻一直搖搖,眼珠子也滴溜溜的圓,很專注地看著她。然后,試探性地捉住了她的小拇指。</br> 清歡微微一笑,將他抱的更緊了些,“有我在,以后都不叫人欺負你。”</br> 既然沒人了,那當然要走,她帶展律離開膳房,然后一路到了天道宗的后山。這里的地形她來勘查過,山清水秀鳥語花香,這片森林還是天道宗弟子每四年一次歷練的地方,在這里住下來應(yīng)該很好玩,她好建了一個樹屋呢。</br> 展律之前吃雞腿弄得渾身是油,清歡帶他到溪邊又洗了一遍,洗的香噴噴的才帶上樹屋,告訴他說:“現(xiàn)在你上來還需要我抱著,等到你以后功夫?qū)W好了,不用我抱也能自己上來。”</br> 展律第一次穿干凈的衣服吃干凈的飯菜,住在干凈的屋子里,他躺在床上的時候蓋的是干凈的被子,腦袋下是干凈的枕頭,他都有些不敢相信了,睜著眼睛睡不著覺。樹屋建在一株千年老樹上,占地面積很廣,從這里往外看能看到皎潔動人的月光,因為樹屋極高,所以也根本不必擔心會被人發(fā)現(xiàn)。</br> 他覺得自己像是做夢一樣,也或許這就是做夢,如果自己閉上眼睛的話,豈不是睜開來后就什么都沒了?</br> 那他還是不要睡好了。</br> 清歡知道他不安怕生,所以和他睡在一個房間,只不過她是睡在床邊的美人榻上。這時候聽到展律的呼吸頻率變了,立刻知道這小家伙在胡思亂想,就跟他說:“是不是睡不著?”</br> 月光照進樹屋,可她的容顏比月光還要美麗還要皎潔。展律不說話,可他什么都不說,清歡卻什么都知道。她不覺得煩躁難纏,反倒覺得這孩子叫人心疼,一點點的善意都讓他變得這樣乖巧,明明剛認識的時候,像頭小狼,寧死不屈,倔強堅持。</br> 她下了榻,走到展律身邊在床邊坐下,摸摸他的頭順便擼一把軟綿綿又細密的耳朵:“那我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你聽著聽著就會睡著了,等到明天早上,我煎香菇肉餅給你吃。”</br> 誰說得道成仙就一定要辟谷不食,真正的修士能夠控制自身的**,而不是強迫自己不食人間煙火。她是想教展律一點本事,可沒想過要讓他跟天道宗的修士們一樣,不能誠實面對自己的心,反而迂腐的守著一些可笑的古板律例。</br> 展律安安靜靜地躺著,眼睛閃閃發(fā)亮。</br> “從前,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個很可愛的小女孩,名字叫做小紅帽……”</br> 隨著情節(jié)的深入,展律雖然不說話也不動,可抓著被子的雙手以及耳朵眼珠都非常有戲。當他聽到小紅帽被偽裝成外婆的大野狼一口吞掉時,雙手猛地抓緊了被子,耳朵筆直的豎起,眼睛也化作金色豎瞳,樹屋內(nèi)的空氣都凌厲起來,若是一般人,還真的會被嚇到。但清歡不在意的繼續(xù)往下講,當講到機智果敢的獵人騙大灰狼吞下石頭并且將小紅帽救出來時,那雙可愛的純黑色耳朵便歡快的搖晃起來,眼睛也變回了滴溜溜的圓,清歡被萌的差點忘了自己是誰。</br> 講著講著展律就睡著了,進入夢鄉(xiāng)前他死死抓著清歡的食指,像是抓著什么寶貝一樣不肯放開,就貼著自己的臉睡了。</br> 真是個非常美好的夢呀,如果能持續(xù)下去該多好?在這一天內(nèi),清歡所給予展律的善意,抵得上這七年來的所有。</br> 因為手里一直攥著的手指沒有了,展律睡的并不安穩(wěn),他猛地睜開眼睛,卻被刺眼的陽光照到,豎瞳立刻再現(xiàn)。</br> 這是哪里?!</br> 他緊張地露出犬齒威脅著空氣,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這是樹屋。也就是說昨天他沒有做夢?真的有一個人出現(xiàn)了,抱著他哄著他還說要保護他?!</br> 清歡端著剛熬好的皮蛋瘦肉粥走進來,見展律坐在床上揉眼睛,招呼道:“快來,洗洗手準備吃飯了。”</br> 展律呆呆的看著她,清歡走過來,拿起她一大早給他改好的干凈衣服,教他穿,又準備了雙新鞋子,全部穿戴完畢后,展律看起來就像是個小金童。她帶著他去洗臉,教他怎么用牙刷牙膏,然后用毛巾擦過臉,還抹了兒童乳霜——講真,清歡沒想到莊子里藏品那么豐富,什么都有。</br> 早飯分量絕對夠幾個成年人吃的,但是展律一個人全部干掉了,清歡本來以為這孩子看到吃的就什么都不在乎了,可是沒想到他竟然還知道留一點給她!</br> 就算是狼鬼與人類的孩子又怎樣,他也有一顆赤子之心,可比某些披著人皮的畜生強多了。</br> 清歡輕輕笑起來,接過展律推到自己面前的盤子,夾了一個餅咬了一口,滿足的瞇上眼睛。</br> 她想讓這個孩子過得再快樂一點,短時間內(nèi)就這樣輕輕松松的過也沒有什么不好,總不能讓他也跟白衣弟子們一樣每天拼了命的勤修苦練。修行這回事,只要境界到了,在哪兒都算修行,怎么都是正果。</br> 所以早飯后她帶著展律曬太陽,順便敲小核桃給他吃。展律最喜歡吃肉,堅果水果他都是第一次吃,可從來不把這個當成食物,也完全沒有自己被喂食的錯覺,總之只要清歡給,他什么都吃,不管味道好不好,也不問自己喜不喜歡。</br> 清歡把他抱在懷里教他說話,展律死活不肯開口,不管她怎么哄,都眨巴著大眼睛望她,總之就是一言不發(fā)。清歡也不強求,她覺得這孩子很聰明,他不愛說就不說好了,但是有一點她必須強調(diào):“記得我是姐姐,知道了嗎?”</br> 孟婆大神厚顏無恥地將自己當作十六歲的少女,完全不提內(nèi)在的靈魂有多少歲——對她來說,時間只是個名次,算不上什么。</br> 可展律還是眨著眼睛,就是不叫姐姐。</br> 清歡失笑,被他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逗笑了,捏了捏他的臉——沒什么肉,還得多吃點才行。“你跟我來了這里,會不會有人找你?”</br> 展律歪著腦袋想了想,搖搖頭。</br> “是不會,還是不知道?”</br> 展律看她,清歡頓時了然,那就是兩者都有了。“不必擔心,誰都找不到這里來,就算找來了,我也不會讓他們帶你回去那種地方。”</br> 她撐著下巴想了想,“今年是天道宗招收新弟子的時候,那么半年后就是新弟子入門考驗了,到時候那幾個人都會到山上來,我們一起去教訓(xùn)他們,好不好?”</br> 展律的耳朵動了動,眼珠從豎瞳變圓,又變回去,看樣子是很期待的。</br> 清歡搓了一把他的耳朵,大概是力道適中太過溫柔,展律的喉嚨里突然發(fā)出一聲“咕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