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3章 第七十一碗湯(七)
第七十一碗湯(七)</br> 清歡這樣直言不諱,薛華并不生氣,甚至還輕笑起來,似乎對他來說,接觸到清歡這樣的女人還是第一次,覺得新奇有趣,于是耐心十足,將她當(dāng)作頑皮小童,給予了十足的縱容。“我承認(rèn)的話,你所有的問題就都能得到答案了么。”</br> “……”就算他承認(rèn)了她也不會信,這話就是個梗,他怎么一副聽不懂的樣子……“你是A國人么?”</br> “是。”</br> “那你怎么會不懂這句話?我沒進(jìn)監(jiān)獄的時候這句話就已經(jīng)流行了。”</br> 聞言,薛華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這世界上還有很多我不了解的東西。”</br> 表現(xiàn)出自己的無知的時候,薛華完全沒有一點羞愧,似乎對他來說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有太多的事情不懂了,以后還請多多指教。”</br> 在監(jiān)獄里見多了粗魯?shù)哪腥耍鍤g覺得薛華真是清新脫俗。“不敢當(dāng)。”</br> 其實薛華的意思很簡單,就是她大可以跋扈不講理,但是一定要頂著女囚這個名頭,而在他的目的達(dá)到后,她能輕而易舉的得到自己想要的證據(jù),然后干凈利落的洗白,討回自己應(yīng)得的一切。清歡往外走了兩步,回頭瞧了薛華一眼:“那我其實是自由的,是不是?”</br> “從某種角度來說,確實是這樣沒錯。”</br> 清歡又盯著薛華看了幾秒:“方良才放出去了么?”</br> 薛華想了一下告訴她:“你現(xiàn)在就去監(jiān)獄門口的話,興許剛好能遇到他。”雖然他不能理解這兩個人之間究竟能有什么情誼,世界上父母都能輕易拋棄自己的孩子,更何況是完全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兩個人之間呢?薛華看起來很溫和的樣子,其實最不相信所謂的羈絆,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是可以斬斷的,如果不能斬斷,那一定是因為采用的方法不對。</br> 接下來他聽到了關(guān)門的聲音,應(yīng)該是清歡離開了,薛華這才將雙手交疊在一起,似乎仍然能感受到那片刻間奇妙的感覺,這很新奇,但也并不難接受。想到這里,他摁了下鈴,剛離開不久的女性下屬走了進(jìn)來,薛華聞聲朝她的方向“看”去,伸出一只手:“寫字。”</br> “啊?”干練強(qiáng)悍的女強(qiáng)人下屬瞠目結(jié)舌,樣子非常呆,但幸好BOSS看不見,她在心底深深慶幸著,否則真是有愧于自己的專業(yè)。</br> 薛華又重復(fù)了一遍:“在我的手心寫字。”</br> 女下屬沉默了兩秒鐘:“先生,寫什么?”</br> “什么都可以。”</br> 于是女下屬顫巍巍的伸出手,感覺自己玷污了這位先生,寫字的時候無比的小心翼翼,動作更是輕柔,因為不知道要寫啥,所以就試探著寫了一句福如東海。</br> 不過就寫了第一個字,薛華就把手收回去了,然后示意她出去。女下屬一臉茫然,剩下薛華一個人慢慢摩娑著自己的手心。為什么都是寫字,兩個人給他的感覺卻渾然不同呢?真是奇怪……奇怪的讓他都不知道要說什么好了。薛華想,也許剛才那都是自己的錯覺,清歡在自己手心寫字其實并沒有多么神奇,可能那個瞬間他想了其他的事,所以導(dǎo)致出現(xiàn)了錯覺。</br> 可是……薛華心想,還是得再試一次才知道那是不是偶然。</br> 他想到什么就去做,立刻讓人備車去找清歡,結(jié)果得知清歡已經(jīng)帶著方良才離開了,好在跟在清歡身邊的下屬都隨時和自己保持聯(lián)系,因此問到了地址后,薛華就趕了過去。</br> 清歡一開始蹲在門口裝蘑菇,她問過了,方良才還沒出來,但是這大太陽的等人確實不太好受。大概過了幾分鐘,方良才出來了,他穿著簡單的T恤長褲,拎著一個小包,整個人看起來茫然又可憐,一點都不像混合區(qū)里打敗天下無敵手的大哥大。</br> 此刻方良才站在監(jiān)獄門口,仰頭看向天空,陽光太刺眼了,他都二十年沒見過這樣的太陽了。清歡瞧著都咋舌,再站下去……估計人都要中暑了,方良才卻跟幾輩子沒見過太陽一樣死死的盯著看,清歡想要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希望泡湯了,就從地上撿起一顆小石子丟過去,恰好砸到方良才的腦門。</br> 方良才吃痛回神,咬牙切齒地四處看來看去,是誰敢偷襲他?!</br> “喂。”清歡對他擺擺手打招呼,“發(fā)什么呆啊,到這來。”</br> 監(jiān)獄周圍人跡罕至,方良才出來了還不知怎么離開呢,他看見清歡也很驚喜,這么多年了,他無親無故,在監(jiān)獄里也從沒有人看望過自己,后來的清歡,雖然說兩人是各取所需,可方良才悲哀的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也就只有這么一個勉強(qiáng)稱得上朋友的人。</br> “你那天去哪了?”方良才急切地問,那天清歡被帶走就再也沒回來,他問了獄警好幾次,平時早就動手的獄警雖然臉色很難看卻都乖乖回答了他,這不得不讓方良才驚訝。“怎么出來的?”</br> “我說過不僅我要出來,你也會出來。”清歡撐著下巴賣關(guān)子。“你看,本來打算用個五年的,現(xiàn)在不到三年就出來了,提前了兩年,你開不開心?”</br> 方良才氣惱地瞪她,三年了,清歡脾氣他不說了解個十成也有五六成,一旦她開始顧左右而言他的轉(zhuǎn)移話題,那就代表她不想回答他的問題,他再怎么問都沒用。“開心。”</br> “既然開心就跟我去個地方吧。”</br> “去哪兒?”方良才跟著清歡走,然后目瞪口呆的看著她把自己帶到一輛加長豪華轎車前面,還有戴著白手套的司機(jī)恭敬地為他們打開車門。</br> 雖然他不知道清歡的來歷,但是被投到混合區(qū)的人怎么可能有這樣的身家?</br> 清歡沒理會方良才的表情,一腳踢在他屁股上,然后自己坐到了前面。方良才身上穿的劣質(zhì)衣服當(dāng)然不能見人,所以她還叫人準(zhǔn)備了新衣服,方良才穿上也是人模人樣的。</br> 車子行駛了兩個小時還沒停,方良才忍不住又問了一遍:“你到底要去哪兒?”</br> 后視鏡中的清歡雙眸漆黑,她停頓了幾秒才回答方良才:“回家。”</br> “……家?”三年來,方良才第一次聽到清歡提到她的家庭,“你回家,帶著我干什么?”</br> “順便。”清歡白了他一眼,似乎剛才的深沉只是方良才的錯覺。“不然監(jiān)獄那里打不到車,你準(zhǔn)備步行到街上嗎?”</br> 方良才:“……”哦謝謝你哦原來是我自作多情了。</br> 一個半小時后,車子停在了一個高檔小區(qū)門口。這里寸土寸金,買得起這里地皮的都是有錢人家,因為保全做得特別到位的關(guān)系,這里還住了不少明星,房子供不應(yīng)求,有錢都不一定買得到。</br> 清歡下了車,看著三年不見也仍然嶄新依舊的小區(qū),似乎時間完全沒有流逝,一切都還停留在三年前。</br> 但她知道不是的,她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三年,她不再是從前的自己了。這里也不再是她心心念念的“家”了,“家”這種東西,她從來都不曾擁有過。</br> 如果心底知道付出得不到回報,一切希望都會被人踐踏成泥,那就應(yīng)該早點清醒過來,命里無時莫強(qiáng)求,可如果被欺負(fù)被錯待,也不能忍氣吞聲。</br> 人活著就要爭這么一口氣。</br> “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吧,以后有事找我的話,打這個電話。”清歡塞了張紙條到方良才手里,然后大步邁進(jìn)小區(qū)。</br> 保安看到陌生人連忙過來攔,清歡瞇起眼睛,連保安都還是三年前的沒有改變,什么都沒變,只有她變了,那么她那些自私自利冷酷無情的“家人”,有沒有改變呢?如果變了,是變得更好還是更壞?</br> “不認(rèn)識我啦?”清歡臉上帶著笑。“好久不見了。”</br> 保安一眼認(rèn)出她,露出驚訝的表情:“是你?”</br> 眼里的厭惡與輕視那么明顯,掩都掩不住。清歡似乎都聽見了他心底的聲音,原來是那個開車撞死人后逃逸的女人,顧小姐那么好的人怎么會有這樣的妹妹?</br> 清歡懶得再跟他廢話了,繼續(xù)往里走,保安要來攔她,可惜黑西裝們動作更快,一路上毫無阻礙,清歡熟門熟路地找到自己三年前的“家”,沒有人在,她看著門上的指紋鎖,沒用自己的手去試,因為她知道肯定開不了。</br> 對“家人”們來說,沒有了她,就像是生活中沒有了垃圾與糟粕,身體的爛瘡被切除,多余的終于不在了,還不趕緊抹去一切她存在的痕跡?</br> 但她偏偏要做那個眼中釘肉中刺,就是要讓他們看得再不爽再難受一點,卻又無能為力。</br> 黑西裝們個個神通廣大,開個指紋鎖實在算不得什么難事,清歡輕而易舉就進(jìn)去了,“家”里煥然一新,連裝修的風(fēng)格家具的擺設(shè)都是大變樣。</br> 清歡到廚房拿了瓶飲料,擰開喝了兩口,就打開電視翹起二郎腿坐在沙發(fā)上欣賞起來,囂張的令人看了牙癢癢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