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第七十一碗湯(八)
第七十一碗湯(八)</br> 顧家父母回到家一推門聽見電視聲音還以為是女兒回來了,滿心歡喜的叫了一聲盼盼,結(jié)果拐過玄關(guān)看見壓根兒不是那么回事兒,一個他們以為永遠(yuǎn)都不會出現(xiàn)的人坐在那兒,翹著二郎腿看電視不說,一手可樂一手薯片,看見他們了也沒有害怕的樣子,反倒是喲了一聲,扔掉手里的薯片跟他們打招呼:“好久不見。”</br> 準(zhǔn)確點來說的話,應(yīng)該是三年。</br> 顧父顧母的表情充滿了吃驚,嘴巴張的可以丟個雞蛋進(jìn)去了,清歡看著他們這樣就笑開了花:“三年不見,你們好像不認(rèn)識我了。”</br> 是的,她和三年前的自己,可是大不一樣了。準(zhǔn)確點來說,就是變聰明了,聰明到可以一眼就看穿這對假仁假義的夫妻眼睛里的虛偽。她覺得很神奇,怎么三年前的自己就愚蠢到?jīng)]有察覺蛛絲馬跡呢?</br> 不,也許不是沒有察覺,而是因為內(nèi)心深處懷抱著可笑的希望,于是自欺欺人,好像不去看,那種痛楚就不存在,維持著表面上的平和,彼此之間就能安然無恙了。</br> 后來發(fā)生的事情狠狠地打了她的臉,她努力想要挽回的并不是什么所謂的“家人”,顧家父母跟他們的女兒才是一家人,從始至終她都是個外來者,是不被接受與歡迎的。</br> 這世界上有那么多幸福的家庭,那么多慈愛的父母溫情的兄弟姐妹,唯獨她是多余的。別人擁有的,她付出了最大的努力也不能得到,后來她才明白,不是她做得不夠好,而是她付出的對象并不值得。</br> 把美好的感情隨意寄托在錯誤的人身上還意識不到錯誤,這是人們經(jīng)常犯的通病。她的幸運(yùn)在于她清晰的認(rèn)識到了,而這世界上還有很多人仍舊在不顧一切的付出著。</br> 對家暴酗酒的丈夫不離不棄,對重男輕女的父母忍氣吞聲……雖說付出并不要求一定要有回報,但也不應(yīng)伴隨著無法愈合的傷害。</br> “清、清歡……”</br> “是我呀。”她看著這對夫妻臉上的驚訝迅速變成了歡喜的笑意,看起來有多么真誠毫無破綻,實際上就有多么虛偽令人作嘔。</br> “你什么時候出來的?怎么不打個電話跟家里人說一聲?我好跟你爸爸一起去接你呀!”顧母高興地說著,走過來就想拉清歡的手,卻被她輕巧的躲過了,顧母站在原地露出受傷的表情,“清歡?怎么了?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什么不理媽媽了?”</br> 她太清楚清歡對他們的渴望了,這也是為什么當(dāng)初顧盼出事她第一時間就想到讓清歡頂罪的原因,對清歡來說,如果能得到家人的關(guān)懷與真心的話,付出任何代價都沒關(guān)系。</br> 真是聰明啊,清歡想。他們哪里是不了解自己才不親近自己,就是太了解了,才能把她玩弄于鼓掌之間。這家人心里應(yīng)該很得意吧,她本來可以有個更好的人生,結(jié)果卻白白蹉跎了這三年的光陰。清歡想想都覺得很難過,整整三年啊,她被耽誤的時間,總得想個法子討回來才是。</br> “為什么不理你,你應(yīng)該最清楚不過了。”清歡拍了拍手,把沾染在手上的食物殘渣弄干凈,順手扯了一塊桌布擦拭,至于這塊桌布有多值錢……她根本懶得去想。</br> 擦完手后她才有了理會顧母的心思,似笑非笑:“都什么時候了,還要扮演這樣虛偽的母親形象,怎么,你也想跟你女兒一樣進(jìn)軍娛樂圈當(dāng)個演員?”她嘖了一聲,又說:“怪不得顧盼演技那么好,原來是遺傳啊。”</br> 包括三年前那涕淚俱下的請求與承諾,最可怕的是一切都是假的,他們卻表現(xiàn)的像是真的,于是愚蠢的人進(jìn)了圈套,再也沒能掙脫。</br> 在清歡面前顧母一向都是雍容華貴的,一點點好言好語都像是對她的施舍,而和顧母料想的不錯,清歡總是對她感激涕零,蓋因這個家父親嚴(yán)肅冷淡,妹妹高冷任性,只有這個母親還能給予一點點溫情,清歡擁著這微末的感情,付出了自己能夠付出的全部。</br> 可現(xiàn)在她卻完全不吃自己這一套了,顧母有點心慌。她當(dāng)然不是怕清歡,而是擔(dān)心清歡會出去亂說些什么,盼盼正是事業(yè)上升期,如果爆出丑聞的話那可不得了!剛拿了影后,圈里不知多少人對她虎視眈眈,這種時候更是要小心謹(jǐn)慎愛惜羽毛,絕對不能出事!</br> 所以即使清歡的態(tài)度不好,甚至夾槍帶棍,顧母也仍然帶著笑容:“你這丫頭,胡說什么呢,我們是一家人啊,你這樣說話,媽媽聽了心里不知道有多難過……”</br> 清歡雙手環(huán)胸,笑瞇瞇地看著她,沒有顧母想象中的憤怒或是否認(rèn),也沒有感動落淚,只是笑,似乎在看什么笑話一般,弄得顧母繼續(xù)說也不是,停下來也不是,一時間進(jìn)退兩難,面上青白交加,顏色分外好看。</br> 以前還不覺得,現(xiàn)在再見,清歡才明白為什么過去看電影的時候,對于演技這種東西,雖然沒有辦法用清晰的語言表達(dá)出來,但總是分辨得出這個演員究竟合不合格。就憑顧母這演技,哪怕是去當(dāng)演員也絕對是個實力派。顧盼就算哪哪兒都不好,演技這方面肯定也是沒得挑的,這個影后絕對拿的是實至名歸。</br> “怎么不說了,我還想接著聽呢。”清歡嘲弄地看著顧母,心想若是三年前的自己該多心寒哪,為親生女兒頂罪的養(yǎng)女出獄了,正常人都該問一句過得怎樣有沒有受委屈想不想家,唯獨顧母字字句句不離你傷了媽媽的心。</br> 似乎不記得三年前她是怎么乞求清歡給顧盼頂罪的,那個時候說盡了好話,現(xiàn)在卻忘了個一干二凈。</br> 顧母語塞,只能求助地看向丈夫。顧父是大家長,從來說一不二,以前他稍微一橫眼清歡都緊張的不敢呼吸,她總覺得是自己做得不夠好,或者是不夠優(yōu)秀,所以爸爸才不喜歡自己,后來她才明白,就算自己再優(yōu)秀也沒有用,彼此之間沒有血緣的牽絆,任何感情都不牢靠。她的優(yōu)秀毋庸置疑,她的成績總是名列前茅,師長對她贊不絕口,大大小小的比賽拿了數(shù)不清的冠軍……但這又怎樣?出去了,鄰居仍然會指著她說“這就是顧家的養(yǎng)女”,“從孤兒院抱回來的”,“這領(lǐng)養(yǎng)的哪能比得上親生的呢”,顧父顧母看見她仍然是不冷不熱,不虐待她,卻也不親近她,在需要她的時候再施舍少得可憐的溫情,讓她替他們賣命。</br> 顧父清了清嗓子,對清歡說:“不管怎樣,你回家總得先跟我們說一聲,還有,你是怎么進(jìn)來的?家里的鎖——”</br> “家里的鎖都換了,對吧?”清歡打斷他的話。“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真不敢相信這就是我三年前的家呢。看起來你們是真的很高興我從你們的生活里消失了,于是迫不及待的開始新生活了是么?”</br> 真是冷酷的可怕。他們對顧盼有多疼愛,對她就有多無情。清歡不想再去思考這是為什么,反正現(xiàn)在的她也不需要感情這種東西,尤其是來自于顧家人的。</br> 顧父第一次見到清歡如此伶牙俐齒,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么反駁,清歡把玩著自己的手指,“聽說顧盼剛拿了影后,風(fēng)頭無兩,這會兒要是爆出什么肇事逃逸逼迫養(yǎng)姐頂罪的丑聞——”</br> 一提到顧盼顧母立刻炸了:“那是你自愿的!”</br> “是么?”清歡懶洋洋地看她,“嘴長在我身上,是自愿還是被逼迫,不都是我一句話的事兒么?”</br> “你!”</br> “想要我緘默不言也很簡單。”她笑得很有惡意。“只要顧盼跟邵言之分手就可以了。”說完沒等顧父顧母反對她的表情就陰冷下來,“別說他們沒在一起,我什么都知道。”</br> 她從口袋里摸出一個U盤,“當(dāng)年的監(jiān)控錄像證人證詞,所有能夠讓這個案子翻盤的證據(jù)都在我這里,與此同時還有很多你們不知道的事情,足以讓顧盼身敗名裂,不過念在我們終究算是一家人的份上,我也不會趕盡殺絕,所以只要你們按照我說的去做,讓顧盼跟邵言之分手,顧盼就還是那個人人羨慕的大明星。”</br> 顧父想了很久,清歡也給他時間去做決定。“……你確定不會往外說?”</br> “當(dāng)然,誰叫我們是一家人呢。你也知道,邵言之答應(yīng)我等我出獄會跟我在一起,轉(zhuǎn)頭就跟顧盼交往,換做誰心里都會不舒服的對不對?”她聲音軟軟的,很真誠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是三年前那個還期待親情的清歡。</br> 顧父一咬牙,答應(yīng)了,顧母在旁邊死命掐他,他厲眼一瞪,顧母不敢說話了,只眼里還帶著怨懟,顧父沒法當(dāng)著清歡的面跟妻子說自己心里的計較,只能對清歡道:“你要說到做到。”</br> “那當(dāng)然。”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