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0章 第七十碗湯(四)
第七十碗湯(四)</br> 魏長安平日里慣用的武器是刀,但他腰間總是別著一把短刀,這把短刀浸潤過無數(shù)鮮血,煞氣極重,放在清歡枕邊,任是多厲害的鬼也不能靠近分毫。</br> 因此當清歡醒過來的時候,瞧見這把暗金色的短刀時,便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來。她歡喜地將短刀捧在掌心,本來想要下床去,誰知稍微一動,雙腿間便酸軟不堪,只得又縮回被子里,出聲喊了一聲長安。</br> 魏長安很快便循聲而來,見她醒了,先是對她笑了一笑,而后把她連人帶被子一同抱到懷里,裹得嚴嚴實實的,親了親她因為剛睡醒而熱烘烘的粉頰,問道:“可是餓了?”</br> 清歡點點頭,這倒是,睡了不短的時間,睡前還劇烈運動了,她不餓誰餓?等到飯菜端上來,魏長安便讓所有人退下,這才把清歡抱出屏風,總之就是不給任何人看見。</br> 清歡是吃素的,不過跟魏長安在一起后就不吃了,她色戒早破,清白的身子沒了,還在乎什么不吃肉的條條框框么。魏長安喜愛她這一點,對她來說,任何在凈心庵不能做的事情,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他都希望清歡能毫無顧忌的去做。</br> 鹿肉比較難嚼,魏長安便將鹿肉用刀切成小塊,一點一點喂進清歡嘴里,小姑娘眉眼彎彎,因為吃到美味整個人的心情都很不錯。她也不是只顧自己吃,還記得反喂給魏長安,雖說他不愛這樣一小點一小點吃,可小嬌嬌用櫻桃小口喂的,自然是無比美味。</br> 可惜的是這樣溫存的時光并不長久,很快的,就有不識相的人打破了這一切。首先是外面?zhèn)鱽碓陝勇暎S即清歡聽見女子的聲音,似乎是非要闖進來。她立時就不高興了,扯著魏長安的黑發(fā),“有人。”</br> 她被包在被子里,也就露出上半身,還坐在魏長安腿上,僅有雙手能夠自由活動,否則她是想跳下去看看是誰這么膽大包天的。</br> 沒等魏長安再把她藏起來,門口就出現(xiàn)一個身著紅衣美的張揚的少女,她手上拿著一條綴滿寶石的鞭子,身后跟著的是數(shù)名金鱗衛(wèi),看起來他們都不敢對其不敬,而少女看到魏長安第一眼的欣喜很快就被他懷里的清歡給變成了憤怒。連話都不說,直接一鞭子抽過來,目標正是清歡如花似玉的小臉,若是這鞭子真的打到臉上,那不毀容也得去半條命。</br> 但魏長安伸手抓住了,即使他的手因此被鞭子上鋒利的倒刺刺的滿是鮮血。他表情陰冷,冷冰冰地看著來人:“滾。”</br> 少女被他這無情的語氣氣得眼圈一紅,指著清歡說:“你不肯做駙馬,就是為了這么個、這么個小賤人嗎?!”</br> 魏長安黑眸微微一瞇,他不在乎旁人的流言蜚語,卻不能容忍有人說清歡一句不好,即使面前這個是官家最寵愛的公主,他也仍是一點面子都不給。</br> 在他的字典里,從來沒有不打女人這四個字。</br> 只聽的啪的一聲脆響,少女尖叫一聲被掀翻在地,魏長安何等本事,這一巴掌若是他用了全力,少女的命怕是都沒了。</br> 而他懷中的清歡沒有絲毫害怕,反而笑瞇瞇地看著對方,眼睛雖然是亮晶晶的,可里面盛滿的全是得意。她雖然在凈心庵長大,不曾見過人間煙火繁華,可是她越是心靈純潔,邪惡起來的時候便越是難以束縛。就像是現(xiàn)在,她明明感覺得出來公主非常喜歡魏長安,但對于魏長安的冷言冷語,清歡不覺得有絲毫不妥,同時對魏長安也沒有絲毫擔心。m.</br> 她的情郎,怎會懼怕這樣一個女子?</br> 女人最懂女人,公主也清晰的感受到清歡對自己的敵意,她眼神一冷,對清歡愈發(fā)的看不順眼,若非魏長安在場,自己又吃了悶虧,非得讓隨行的宮女們將清歡杖斃不可!</br> 同時她也隱隱感到了不安。她喜歡魏長安許久許久了,但對于她的喜愛追求,魏長安永遠都是冷冰冰面無表情的一張臉,避她如蛇蝎,只要她不冒犯到他頭上,他從不理會她做了些什么。不管她怎么做,都無法打動魏長安,一開始公主還有些焦急,可到了后來她發(fā)現(xiàn),除了自己以外,沒有任何女子能讓魏長安心動,于是她放心了。</br> 這次好幾個月沒見到他,她想的不得了,因此才擅闖金鱗衛(wèi)府,可誰知道她滿腔的想念思戀,進來卻看見他柔情蜜意的抱著另外一個女人!</br> 最重要的是,從來不理會她的魏長安,打了她一巴掌!</br> 這一巴掌毫不留情,雖然不傷及性命,但公主卻被打的頭暈眼花,踉蹌不已,幸好身側(cè)的宮女及時扶住她,否則便要栽倒在地上了。沒等公主從劇痛中清醒,大宮女便指著魏長安的鼻子厲聲指責:“大膽!竟敢以下犯上!還不快快跪下向公主賠罪!”</br> 聞言,魏長安飛揚入鬢的劍眉輕輕揚起,似乎感到很是新奇,要知道自他當上金鱗衛(wèi)指揮使以來,還從來不曾有人敢這樣跟他說話。便是官家對他也是拉攏為主,否則他屢次對公主“不敬”,官家早砍他的頭了。</br> 他挑眉這動作十分好看,但金鱗衛(wèi)們卻都大氣不敢喘一下,緊張的要命。指揮使大人面無表情才是常態(tài),突然間有了表情可不算什么好事。因此個個都將腦袋壓的低低的,就怕喘氣聲稍微大一點被聽到。</br> 這些金鱗衛(wèi),每一個都是讓人聞風喪膽的存在,然而到了魏長安面前就都成了小綿羊。</br> 公主被打之后,顯得格外楚楚可憐,眼睛里含著淚水,看著魏長安的模樣就像他是個負心郎。</br> “滾。”</br> 他又說了一次,將自己的刀放在了桌子上。</br> 那把刀輕易不出鞘,一旦出鞘必然血流成河。金鱗衛(wèi)有先斬后奏的權力,真把魏長安惹怒了,他什么事都做的出來。所以他既是官家最信任最鋒利的一把刀,也是最危險最可怕的一把。</br> 公主一邊臉腫脹通紅,一邊臉因為恐懼而面色慘白,雖然宮里總是傳說指揮使大人是個玉面閻羅,可她所見到的魏長安雖然冷冰冰不近人情,卻是俊秀無比,當他專注的看一個人的時候顯得那樣的溫柔。她從來都沒有看透過魏長安的表象,于是一點都不認為魏長安可怕,可現(xiàn)在,當她看到那把刀還有魏長安漆黑的眼睛時,突然就明白了。</br> 她示意宮女把自己扶起來,轉(zhuǎn)身正要走,兩名金鱗衛(wèi)卻將先前辱罵清歡的宮女扣住,公主嘴唇動了動,最后什么也沒說,仍是走了。那宮女嚇得體似篩糠,平日里跟在公主身邊做大宮女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好不快活,今日死到臨頭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br> 想求饒,卻怕的沒力氣,尤其是對上魏長安冰冷的眼睛,竟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br> 清歡也看著她,覺得這人害怕的樣子很好玩,明明先前一點都不怕,還很囂張的,一個人怎么能在眨眼間就判若兩人呢?她看著金鱗衛(wèi)將宮女拖下去,問魏長安:“你要對她做什么?”</br> 魏長安溫柔地說:“只是口頭上說兩句而已。”</br> 清歡才不信,但她表現(xiàn)的很相信他。</br> 事實證明他果然是在騙她,因為很快她就看到了那宮女的鬼魂。和其他鬼魂一樣,它們沒有膽子找魏長安復仇,便把怒氣撒在她身上,又是想上她身,又是想要她命,可惜她隨身帶著魏長安的短刀,它們也頂多就是對她瞪瞪眼做做鬼臉罷了。</br> “剛才那個人,是誰?”</br> 魏長安黑眸柔軟:“你問誰?”心里想的卻是除了我之外還有別人能得到她的注意,若是讓他知道是誰,定要讓那人不得好死。</br> “剛才那個。”她聲音軟軟的,讓人聽了一點戒心都沒有。“喜歡你的,那個。”</br> 他這才意識到她說的是公主,不解世事的小尼姑似乎隱約懂得了嫉妒是什么,他掩不住滿心歡喜,便捧著清歡的臉吻了一口:“提她作甚,掃興。”</br> “她喜歡你。”讓她不高興的是這個。“只有我能喜歡你。”</br> 她希望所有人都怕他討厭他,這樣的話他就只屬于她了。世上只有她可以喜歡他,其他人都不可以。擁有可怕占有欲的并不僅僅是魏長安,還有清歡。</br> 對她這樣霸道的話,魏長安很是欣喜,他想要獨占她,也樂于被她獨占,最好在某個世界里他們只有彼此,那就再美妙不過了。</br> 也許從一開始的時候,之所以會對她一見傾心,就是因為那可怕的直覺。他們是同類,在靈魂深處的地方他們是一樣的,也因此彼此之間才能心有靈犀,就算一個黑暗深邃,一個天真潔白,但那都無損于他們的本質(zhì)。</br> “我也只想被你喜歡。”魏長安吻著清歡的眼睛,吐出的話溫柔又殘酷,“除了你,誰喜歡我,我就殺死誰。”</br> 聞言,清歡滿足的瞇起眼睛笑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