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四碗湯(六)
清歡很早便醒了。這個世界女子的體質(zhì)普遍強于男子,所以,昨天晚上最先暈過去的反而是裴天華。</br> 她看了看與自己面頰相貼,連呼吸都親密交纏的男子。裴天華睡著的時候眉頭是微微鎖著的,他在床上的表現(xiàn)乖巧又可人,清歡還是頭一回有這種感受。之前在女鬼朱采的世界,即便是景恒帝對她愛之若狂,顛鸞倒鳳時也曾讓她居上,清歡也從沒有過這樣的感覺。</br> 她微微一笑,起身梳洗,卻并未驚醒裴天華。</br> 那具與自己相依偎的溫?zé)嵘眢w離開了,裴天華如何能察覺不到。所以即使眼皮很重,他也仍然努力撐開,見清歡正在穿衣,立馬醒了,從床上坐起來就要下去伺候,可不動還好,這一動,渾身上下的骨頭就都開始抗議了。</br> 要不是清歡眼疾手快,這會兒裴天華指定摔到地上。他的俊臉一紅,覺得自己這樣太過無禮,若是沒有留在殿下身邊的價值,他真的害怕有朝一日會失去一切。“殿下,還是讓屬下來伺候您吧……”</br> 他仍是改不了這習(xí)慣,稱清歡為殿下,自稱屬下。</br>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清歡也知道想突然就把裴天華的稱呼給改過來不大可能,但日后他總是要與旁人見面的,若是言談間仍這樣稱呼,難免有些不倫不類。便道:“日后在我面前,你直呼自己的名字便可,莫要再稱手下了。”說著,她已將朝服穿戴妥當(dāng)。</br> 裴天華癡癡地望著身著藏藍朝服的清歡。她生得好看,眉宇間更是器宇軒昂,從前不知道是多少高門世家眼里的乘龍快婿,數(shù)不清的人家想把嫡長子嫁過來,可殿下都一一拒絕了,最后選擇而來元洲,也就是現(xiàn)在的皇夫。</br> 但那人……根本就配不上殿下!</br> 想到元洲,裴天華眼底閃過一抹陰狠。這樣危險的人物,不能長時間留在殿下身邊。他既然敢下一次的毒,難保不會再來第二次,自己一定要跟在殿下身邊時刻保護,否則無論如何也不能輕敵!</br> 想到這里,裴天華強撐著不適下了床,結(jié)果腳軟,直接向前撲去,好在清歡將他一把抱住,無奈道:“你呀,今兒個就在院子里好好休息,我不會有事的。”</br> 裴天華搖頭:“不行,屬下決不離開殿下半嗚——”</br> 最后一個字沒清歡堵在了嘴巴里。清歡若是想將一個人吻到喘不過氣,那是輕而易舉的,可憐剛剛得幸還沒弄懂女愛男歡的裴天華,一張俊臉憋了個通紅——因為他還不會換氣,清歡一吻他,他便習(xí)慣性地停止了呼吸。</br> 見狀,清歡莞爾,掐了掐他的下巴,說:“呼吸。”</br> 裴天華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大吸了兩口氣之后,他的臉紅才有了些許改善。但這回他卻不敢直視清歡了,而是羞答答的抬頭瞟她一眼,見她正看著自己,連忙又羞澀地低下頭,惹得清歡大笑出聲。</br> 兩人又耳鬢廝磨了會兒,清歡便命人傳了早膳。她并非前去上朝,而是進宮與皇帝見面商討一些國家大事。皇帝有意將皇位傳給她,所以對她十分看重,平時議事時都會讓她陪同。</br> 裴天華發(fā)覺自己高估了自己的體力,因為他的手抖得竟然連筷子都拿不穩(wěn),更別說是自己用膳了。可他素來好強,又不肯讓殿下為自己操心,便強撐著要自己來。清歡心細如發(fā),立刻看出了他的窘境,竟二話沒說把人抱到了自己腿上,然后感慨道:天華看起來高大修長,沒想到竟然這么輕……這個世界的男人呀……</br> 被人抱著用膳,還是自己最最最敬畏和熱愛的那個,任誰都會感到興奮和激動的。明知道這樣于理不合,可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昨夜他才剛剛成為殿下的人,今天就讓他權(quán)且任性這一回,日后他自會恪守禮數(shù),決不會再讓殿下為難的。</br> 正想著,突然下人來通報,說是皇夫求見。</br> 清歡聽了,眉頭一皺。她可不是女鬼秋安,對元洲愛如至寶。在她看來,元洲不過是個沒有自知之明的爛人罷了。但這個爛人選在她納側(cè)皇夫的第二天清早來求見,安的是什么心?</br> 她隨意揮了揮手,說:“不見。”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跟裴天華在一起,她才懶得浪費時間去理會什么阿貓阿狗。</br> 無法否認的,乍一聽到皇夫求見的時候,裴天華心一沉!他真怕對自己這么好的殿下又被搶走!以前都是這樣的,無論殿下在做什么,只要皇夫一有消息,她就會很高興,然后對皇夫有求必應(yīng)。就是這樣,她還因此失掉了許多機會。要是能行,裴天華真想把元洲給碎尸萬段!</br> 背叛殿下,和對殿下有不軌之心的人,都該死!</br> 就在他緊張兮兮以為殿下要見的時候,卻突然聽到殿下說了不見這兩字。裴天華險些都要以為是自己幻聽了,但他清楚地知道這不對,即使他心里開心死了清歡的拒絕。</br> 見清歡不愿見自己,元洲也不樂意等了。他心高氣傲,從未把清歡放在心上過,自然不會為了她去卑躬屈膝。原本想著趁著今早獻點殷勤,沒想到清歡竟絕情至此,竟連見都不肯見他!</br> 難道那個叫裴天華的男子就有這么好嗎?比自己還好?</br> 驚覺自己竟然想和裴天華比美,元洲臉一僵,立刻呸了自己一聲,胡想什么呢?那裴天華不過是蒲柳之姿,哪里比得上自己這個顓頊第一美男子?</br> 自然是不能比的,說的難聽點,裴天華不過是個丑男,怎么大皇女卻對他那么看重?</br> 是了。</br> 元洲突然做了一個大膽的猜測,是不是大皇女得不到自己,所以故意找人來刺激他,看他是否對她有情,然后等著他因為家族巴巴的趕上去討好?</br> 哼,她做夢!</br> 雖然嘴上這樣否定著,可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元洲便十分得意。</br>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開始懷疑自己的這個想法了。因為自從清歡納了裴天華后,就再也沒到他的落霞苑來過!</br> 即便她真的是拿裴天華來刺激自己,這都過去一個月了,也該滿足了吧?可為什么……莫名的,元洲心頭掠過一陣不安。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根絕,只知道一想到大皇女是真的厭棄了自己,他就感到了心慌。</br> 他堅信自己心慌的原因是因為被厭棄的話就沒有辦法幫助到三皇女了。</br> 在這之前,他根本不需要去討好諂媚清歡,因為只要他一個微笑,就能得到對方瘋狂愛戀的眼神。所以,雖然心里對大皇女十分厭惡,但是能得到這樣一個出色的女子的愛,元洲嘴上不說,心里其實還是非常得意的。如今突然失去,這失落感也可想而知了。</br> 現(xiàn)在,以靜制動的策略已經(jīng)不奏效了,他若是還留在自己的落霞苑里等待大皇女寵幸,怕是要等到猴年馬月。府里的下人都說了,接連一個月,殿下都宿在側(cè)皇夫那兒……不,這么說不夠恰當(dāng),因為殿下早就讓側(cè)皇夫搬到她的院子里去了!與其說她是在寵幸側(cè)皇夫,倒不如說這是對恩愛的夫妻。</br> 元洲要是想把清歡搶回來,就必須去清歡的院子走一遭。他不想這么做,可他必須這么做。為了他的性命,他的家族的命運,還有他心儀的三皇女……元洲一遍又一遍地告誡和提醒自己,他這么做不過是為了討好大皇女,是為了心上人和家人做出的勇敢犧牲,并不是對大皇女動心了!</br> 想到下人們所說,殿下會抱著側(cè)皇夫用膳,還會給他剝蝦殼,夾菜……做什么事都不避諱側(cè)皇夫,還會陪著側(cè)皇夫上街游玩,陪他練武,更有甚者,殿下竟然恩準(zhǔn)側(cè)皇夫繼續(xù)做她的侍衛(wèi),繼續(xù)從軍!</br> 從來都不會笑的大皇女,原來也是會對一個人笑得那么溫柔的嗎?</br> 這是元洲在看見清歡教裴天華讀書時的第一反應(yīng)。</br> 裴天華自小便是作為死士訓(xùn)練的,武功沒話說,識字方面就差了點兒,這也是為了防止死士新生他念。清歡發(fā)覺他很喜歡讀書后,便主動提出要教他,然后時不時地在兩人的親密行為里占點小便宜~~總之這樣的生活清歡可真是滿意極了,當(dāng)然,要是府里能沒有元洲這樣的爛人就更好了。橫豎她今兒心情好,便見上一見也無妨。</br> 彼時她正握著裴天華的手教他寫字,這家伙,拿劍的時候說不出的瀟灑威風(fēng),可一拿起筆桿子就不像是他自己了,這里僵硬那里結(jié)冰,根本就不懂得如何下筆。清歡便以此尋了個由頭握住他的手教導(dǎo),當(dāng)然,期間少不得多吃兩口嫩豆腐。</br> 裴天華一邊臉紅一邊學(xué)字,眼角余光瞟到站著的元洲,心里咯噔他一下,連忙推了推正玩得不亦樂乎的清歡:“殿下、殿下!”</br> 清歡嗯了一聲,裴天華戳戳她,又朝元洲指了指,聲音仍然冷靜自持,聽不出情緒,可清歡卻能明顯感受他的不爽和不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