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三碗湯(十四)
“這一次,我不是來找你玩的。”厲無怖嘆息一聲,長劍抵住了柯淑妃的喉嚨,“是你自己起來束手就縛呢,還是我將你捆起?”</br> 柯淑妃傻眼了,她根本沒意識到這是怎么一回事:“你、你……”</br> “你真以為你的所作所為沒有人知道嗎?”厲無怖微微一笑,心中還是有些許感慨,失落自己第一次動心就落得個這樣的結(jié)果。不過還好,即便他是魔教中人,也從不曾想過要推翻朝廷自己做皇帝,反倒是柯氏一族,如意算盤打得挺響的,也謀劃了不久,可惜就是有一點,沒有自知之明。</br> 正統(tǒng)的皇帝就是正統(tǒng)的,即便亂臣賊子有通天的本事,也不過是人家手中的一條螞蚱。厲無怖望著柯淑妃的眼里有憐憫也有遺憾和惋惜,惟獨沒有可以為她不顧一切的瘋狂。</br> 柯淑妃覺得整個世界都變了,不過是一夕之間,她就從高高在上的淑妃娘娘,定國公府的嫡出小姐,成了階下囚!她不敢置信地瞪著厲無怖,好像他的所作所為狠狠地傷害了她:“無怖,你背叛我!”</br> 她吼的聲嘶力竭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厲無怖怎么對不起她了,誰能想到他們兩人從始至終都只是數(shù)面之緣,而這數(shù)面里,厲無怖送她的那些禮物便足以買下一座城池呢?</br> 厲無怖聳聳肩:“你我之間,是何關(guān)系,又何來背叛一說?”</br> 是呀,他們之間是什么關(guān)系?柯淑妃被這個問題問的愣住了。她怔怔地望著厲無怖,心想,他們是什么關(guān)系呢?大概……什么關(guān)系也不是吧,“我將你當做我的朋友,我的親人,可如今……如今你卻拿劍指著我?你如何對得起你我之間曾經(jīng)推心置腹的情意?!”幾乎只是一眨眼間,柯淑妃就有了決定。到現(xiàn)在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無論如何,最重要的是保住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她決不會死在這里,也決不會坐以待斃。</br> 朋友?厲無怖笑意更深:“我可沒打算要跟你做朋友。不過現(xiàn)在也沒所謂了,你乖乖束手就擒,說不定陛下還能給你一線生機。”</br> 柯淑妃很明智地選擇了束手就縛,因為她很清楚自己只有這么一個選擇。不說別的,單說厲無怖一個人,她就沒可能逃出去。原以為他心中還會有些對她的感情,沒想到此人冷血至如廝地步,斷絕關(guān)系時,竟是毫不拖泥帶水。想到這里,柯淑妃陰沉了眼。</br> 她原以為自己很快就能逃出去,即使不能,爹爹也不會一敗涂地。而只要爹爹活著,只要爹爹手里的兵權(quán)還在,他們家就還有翻身的一天。如今已經(jīng)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不管怎樣,她都要反了,和爹爹重新建立起新的、民主的、和平的國家——而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她必須好端端的活著。</br> 可她失策了。景恒帝命人將她挑斷了腳筋關(guān)在冷宮里,長長的鎖鏈將她捆綁的如同一只蛆蟲。她的家族就此土崩瓦解,這個年輕而又深藏不露的帝王早就將他們的野心看在眼中,并且毫不在意,在他們迫不及待想要動手的時候,卻先發(fā)制人,將他們給徹底壓制了。柯淑妃想笑,又想哭,如今她身處的環(huán)境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明明最開始的時候,一切事情都按照她所希望的那樣發(fā)展的……為什么到了后來,一切都跑偏了?</br> 應(yīng)該深愛她的厲無怖沒有為她不顧一切,甚至還投靠了陛下,為陛下效命。為了她可以付出生命的表哥也選擇了陛下,沒有與爹爹結(jié)盟,至于劍修和賀從虎就更不必說,他們明明都是那樣心儀她,可在她和國家之間,他們不約而同地都選擇了后者。難道她就不重要嗎?對他們來說,她算什么?她比不上那些仁義忠君之類的老古板才會說的話嗎?!</br> 柯家被抄家滅族,柯墨藍是唯一的幸存者。而她之所以可以幸存,是因為她卓爾不凡的才華。景恒帝之所以沒有將她一起殺了,反而把她關(guān)在冷宮,為的就是讓她為清歡寫詩。而清歡則將枯井里被她暫時壓制住的,都是死在柯墨藍手上的冤魂放了出來,但卻勒令它們只能待在冷宮不得踏出一步。于是每夜都能聽到柯墨藍的哭號尖叫之聲。</br> 但沒有人會去看一看,因為她不過是個亂臣之女。沒有人認為景恒帝這樣做太過殘忍,這是個勝者為王的世界。</br> 在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的恐懼下,柯墨藍終于瘋了。她的神智時而清醒,時而混沌,有時候能認出人,有時候誰也不認識。在兒子被封為太子的那一天,清歡與景恒帝一起去了冷宮。她是想來看看柯墨藍過得怎么樣。雖然柯墨藍為人刻薄陰險,可她的才華是清歡十分欽佩的,因此,即使柯墨藍鑄下大錯,清歡也仍然吩咐宮人們好生伺候著。可現(xiàn)在,那個艷麗非凡的柯淑妃娘娘已經(jīng)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臉色蠟黃,形容枯槁的女人。</br> 她坐在床上,如今她已經(jīng)不寫詩了,嘴里不住地念念有詞:“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都是我的,他們都是我的!這是我的特權(quán),我是穿越的啊!!!”說著說著,她突然站了起來,長長的鎖鏈發(fā)出稀里嘩啦的聲音,可柯墨藍卻像是完全沒有感覺到一樣,她死死地瞪著清歡,那樣子好像認出了她,又好像沒有:“你懂什么!你們都懂什么?!你們這群迂腐頑固又食古不化的古代人懂什么?!在我的世界,那里自由、平等……那里有飛機、有大炮,還有潛水艇……”</br> 清歡一直認真聽著,不時地露出奇異的神色,什么叫“我的世界”?難道這并不是柯墨藍的世界嗎?什么叫“你們這些早該作古的古人”,什么叫“我是穿越的,我有特權(quán)”?這些她都聽不懂。</br> 景恒帝冷淡地望著眼前的柯墨藍,根本懶得理她,見清歡似乎對柯墨藍所言很有興趣,便攬住她的肩膀道:“你想知道什么?待會兒我命人問了給你。”</br> 清歡自然是不會在冷宮待久的,她也沒有那么多閑工夫留下來聽柯墨藍念念有詞,便點了下頭。兩人正準備走的時候,柯墨藍卻突然神色一變,語氣也變得冷冰冰起來:“你!賤人!你來做什么?!來看我的笑話嗎?!”</br> 聽起來像是突然恢復(fù)神智了。清歡不在乎自己被罵什么,可景恒帝的眼睛卻微微瞇了一下,他嘴角微微一勾,立刻便有人扯了一下鐵鏈那端,如今鐵鏈已經(jīng)長入了柯墨藍的肉里,動一發(fā)而牽全身,就是這個道理了。景恒帝瞧她這般踉蹌狼狽,嘴角勾起格外好看的笑:“既是如此,清歡你也不必再對她如此客氣。既然她不領(lǐng)咱們這份情,那么收回來也是了。”</br> 清歡卻有些猶豫,她始終對柯墨藍的那些詩詞念念不忘。景恒帝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輕笑,親了下她軟嫩的臉頰:“別愁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能為你做到。”</br> 柯墨藍雖然被打入冷宮,可除了腳筋之外其實并未吃過什么苦。清歡愛惜她的才華,便命人以禮相待。可沒想到,她的溫柔跟景恒帝的粗暴簡單一比起來,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因為很快的,景恒帝就從柯墨藍的嘴里得知了一切真相。</br> 原來,她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而是來自三千年后的一抹孤魂。柯墨藍生前是一名學(xué)舞蹈的大學(xué)生,(清歡:大學(xué)生是什么?)出身于書香世家,所以對古典詩詞浸淫很深,她從高中的時候就喜歡看穿越小說,尤其喜歡那些普通的女主角到了古代,開商鋪治絕癥然后皇帝王爺將軍教主盟主表哥一把抓的文。據(jù)說她生前最喜愛的就是一本叫做《十個夫君一嬌妻》的小說,結(jié)果一穿越就是貌美如花的定國公府嫡女,隨后她女扮男裝逛青樓開鋪子,又剽竊了許多古人的詩詞,以此在異世大放光彩……</br> 其他的清歡不在意,她唯一注意到的是,那些詩詞竟然全是柯墨藍的剽竊!連一首原創(chuàng)都沒有!</br> 然而,對于三千年后,也就是柯墨藍口中所說的那個神奇而又平等的世界,清歡真的很想去看看。她雖有反抗之心,卻從未想過若是有朝一日男人女人若是可以平等會怎樣。聽柯墨藍說,三千年后沒有三妻四妾一說,人人都只能娶一個,嫁一個,人們可以做飛機火車高鐵等各種工具,方便又快捷。而且他們不用夜明珠也可以讓黑夜變亮,他們還有很多很多好東西……</br> 夏天的時候他們有“空調(diào)”,冬天的時候有“暖氣”,那里女子也可以上學(xué),很多女子甚至比男子還要有出息……</br> 清歡不由自主地對那個未知的世界充滿了好奇。要是可以,她可真想去看一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