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第二十二碗湯(十)
孟星焰不知道為什么師姐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很奇怪,但他明顯感受到了,所以不想惹她不開心。雖然平日里師姐管自己管得嚴,老是揪耳朵打屁股什么的,但孟星焰知道那是對自己好,要不是關心他,誰管他的死活啊。</br> 可是看著師姐神情不對,他又不知道該說點什么,甚至不敢去問到底是發(fā)生過什么事,才會讓一向英姿颯爽的師姐露出這樣的表情。于是他干脆利落地低頭裝死繼續(xù)蹲馬步,看著師姐足尖一點飛身躍上屋頂,坐到了師父身邊,心里羨慕的要死:到底什么時候自己才能像是師姐這樣啊,他還要蹲馬步多久?每天還要吃些奇奇怪怪的丹藥,泡一些很難受的黑水澡多久?師父到底還要折騰他多久……</br> “師父,你說,凡人怎么都這么執(zhí)著呢?”孟星涼不懂,見識過仙界是什么樣子的她,寧可快快樂樂的活個幾十年死掉投胎,也不愿意得到長久的壽命卻過那樣屈辱的日子。</br> 她不想被人欺辱,也不想去欺辱別人,就這樣不好嗎?為什么人人都不知道滿足呢?</br> 清歡看了她一眼,嘴角笑意柔和:“傻孩子,你知道什么,不撞南墻不回頭,不見棺材不掉淚,凡人盡是如此,你以為沒有我的點化,你能悟的這么快?”</br> 孟星涼小心地把腦袋靠在了清歡的肩膀上,仍舊情緒低落:“徒兒不能理解,他們?yōu)榱诵尴梢呀洴偪窳耍幢闶堑佬袦\薄如我,離渭州還遠的時候都能看出這沖天的邪氣,難道這些正道人士看不出來么?如果能看出來,他們?yōu)槭裁催€是執(zhí)意要去遺民村?沒有人能證明那寶貝真的有效果,萬一是害人的,里頭有古怪的東西呢?如今渭州滅門血案還沒有查出來,知州大人就引來了這么一批殺傷力極大的修仙者,當朝皇帝要是知道了,肯定心生芥蒂。”</br> 清歡向來知道自己的這個大徒弟心思細膩,但這未免細膩的過頭了,她安撫道:“無需在意這些,生死有命,無論發(fā)生了什么事,都是上天早已注定好的。你知道么,凡人吶,最愚蠢的就是從來看不清自己的宿命,也不相信宿命,所以他們總是栽跟頭。”</br> 孟星涼依偎在清歡身邊,問道:“那咱們不出手嗎?要是那遺民村里有害人的東西的話,師父不解決掉嗎?”</br> “你又忘了,我要你變得強大,而我不可能一輩子都陪在你身邊保護你,明白么?”清歡認真地看著孟星涼,小姑娘臉色微微有些發(fā)白,她之所以恢復的這么快,全部是因為清歡的存在。只要清歡在,孟星涼就像是打了一劑定心針,清歡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老久了,只是一直沒說。</br> “師父要走嗎?!”</br> 這回孟星涼沒來得及問,孟星焰就急了,馬步也不扎了,直接蹦到面前,仰著個小腦袋焦急不已:“師父要去哪里?師父不要我跟師姐了?”</br> 清歡嘆息,她搶的系統(tǒng)也好,撿的神獸也好,都非常依賴她,沒她就不能活的樣子,沒想到收了倆徒弟竟然還是這樣。墨澤跟吉光小黑是要永遠跟隨她的,依賴她尊崇她愛撒嬌沒什么,但孟星涼跟孟星焰不一樣,總有一日她會離開他們,絕不可能留下來陪他們一輩子,那么,他們難道一輩子都要這么傻白甜嗎?她是要收徒弟傳承道術,不是要養(yǎng)寵物!</br> 清歡只是低低一嘆:“放心吧,暫時不會的。”</br> 雖然有了保證,但孟星涼孟星焰并沒有感到多么放松,兩人都極其聰明,清歡說“暫時”,也就是說,日后她會離開。孟星涼不能接受,是師父把自己從仙界解救出來,是師父教導自己本領,是師父讓自己重獲新生。孟星焰也不能接受,他年紀還小,正是需要長輩在身邊的時候,師父要是敢丟下他,他絕對哭到眼淚淹滅護城河!</br> 就在這兩人要化身淚包的時候,清歡當機立斷跳下屋頂:“我累了,要去休息也會兒,星涼,你教教師弟,教他點基礎的招式,待會兒晚飯后我要檢查功課,還有你自己的,之前我教你踏的天罡步,你記住了沒有?要是沒記住,小心你們倆的屁股。”</br> 說完一本正經地離去。</br> 孟星涼與孟星焰面面相覷,得了,這下是沒工夫傷感了,還是抓緊練好本事吧,其他的都是虛的!</br> 修道之人將渭州給占滿了是事實,知州大人愁白了頭發(fā)也是事實,問題是現(xiàn)在,他剛收到朝廷的指示,在皇帝沒有派人來之前,守住遺民村,不許任何人進去!可是……我的皇上唷,您是不是忘了,微臣只是個知州,是個凡人,而現(xiàn)在滿滿當當聚在渭州的可都是些上仙啊!他能怎么辦?還攔住上仙們不讓上仙們去遺民村……開什么玩笑,他有幾條命?他全家上下好幾十口,連同蟑螂老鼠螞蟻,誰都不想死好嗎!</br> 萬般無奈之下,好在只有他和手下知道遺民村的路線,當務之急是先解決每隔一天發(fā)生的滅門慘案,知州大人決定兵行險招,跟這些上仙說,誰能解決掉滅門慘案,將兇手緝拿歸案,誰就能去遺民村,他就把遺民村的路線告訴他們!</br> 這一招果然有用,就是飲鴆止渴,時間一到,玩完的還是他。要不是這些修道之人向來自詡清高不樂意與朝廷為伍,當然也不想惹怒朝廷,所以表面上還是做了功夫的,不管怎么說,表現(xiàn)的過得去也就行了,真追究什么對錯沒意義,要知道這些仙家可都是會撒豆成兵的啊!到時候真要打起來,知州大人覺得自己是被炮灰的第一個。</br> 他現(xiàn)在急的口舌生瘡,整夜睡不著覺。你說著渭州人家這么多,修道者再多,也不能一人看一家,所以即使有上仙們的幫助,這滅門慘案還是一樁又一樁的發(fā)生,每一樁還都是那么的詭異,連仵作都驗不出什么來。知州大人愁得老了十幾歲,每天都生無可戀,希望朝廷趕緊派人來,有欽差大人是最好不過的了,那樣的話這責任就不用他擔著了啊!</br> 就像是知州大人擔心的那樣,每隔一夜,一戶人間集體死亡,全部都是那樣可怕的死法,可怕的讓知州大人好不容易睡著了,又被從夢里給嚇醒了。他現(xiàn)在就求這些上仙能出點力氣,你說也不讓他們白干活,有錢拿啊,還是價值不菲的一大筆錢!就算是當神仙也是要吃飯不是?衣食住行哪里不需要錢,他們還沒飛升呢,別的不說,就是養(yǎng)門派里那些弟子,這銀子少不了吧?</br> 這么大一筆錢,各位上仙求求你們幫幫忙吧!</br> 然而這么多上仙都沒有一點用,因為滅門慘案就沒有停止過,知州大人天天心驚肉跳,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輪到了自己家。就在他愁得焦頭爛額的時候,突然衙役進來稟報說門口來了新的上仙,揚言能解決滅門慘案,解決不了任由大人處置,還倒貼大人十萬兩銀子!</br> 知州大人一聽,瞬間大喜過望,恨不得蹦到屋頂上高聲歌唱!他連忙命人將上仙們請進來,然后打扮的人模狗樣到了前廳,連腹稿都打好了準備好寒暄了,一見來人,知府大人嘴歪眼斜,恨不得死了算了,一個眼刀子刷刷刷就插稟報的衙役身上:這就是你說的上仙?!</br> 他也是見了不少修道者了,倒也不是說沒有女性修者,但是沒有哪個女修者身邊還帶著孩子的!這算什么?拖家?guī)Э趤黹_涮他來了?!知州大人很生氣,后果很嚴重,他連給人家說話的機會都不,轉身就要拂袖而去。</br> 清歡瞧這大人的拽樣兒,覺得好笑,問:“大人不管這滅門慘案了?”</br> “誰說本官不管?!”知州大人瞬間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本官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忙,不能陪你們玩這種無聊的游戲!你帶了你的孩子,趕緊走吧走吧!”</br> 清歡又一次因為外表被人瞧不起,她微微一笑,徑自找了個椅子坐下,孟星涼孟星焰有樣學樣,師徒三人儼然把府衙當成了自己家,一點客氣的意思都沒有,那姿勢那造型那表情,別提多自然了。知州大人給看得一愣一愣的,這是干什么,這是他遠房親戚么?不然怎么這樣?</br> 清歡的目光帶著幾分懷念,她很少回想起過去,就像是她自己說的那樣,過去已經過去了,未來還沒到來,她只活在現(xiàn)在。然而她有時候還是會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某個世界里,有個姓郎的可愛小老頭兒,教給她很多知識,帶著她進縣衙抓鬼。</br> 嗯,現(xiàn)在是她帶著自己的徒弟,用郎老頭教的本事,也算是風水輪流轉了。</br> 想到這里,清歡的眼神更加柔和,看得孟星涼覺得奇怪,師父這是……想起什么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