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中毒【二更】
這廂實在是父慈子孝, 十分和諧。
然而老二顧赤厚也實在是無法就那么忍受那個叫做長寧的太監(jiān)活到晚上, 他忍不住開口打攪小弟和父親的父子時間, 道:“爹, 那長寧一日不死,我便咽不下這口氣!不如就兒臣過去先審問著,問出了東西回來稟報,再由父親定奪生殺與否!”
顧家老二生氣起來怒發(fā)沖冠,顧小七仰頭看著巨人一樣的二哥, 總覺得二哥下一秒就要變身。
但老爹卻并不為二哥的情緒所干擾,像是興致忽地很好, 拍了拍手,對佩劍的隨身侍衛(wèi)道:“去多準備幾張小幾, 在讓車里的老六與智茼也出來,我們既然抓住了壞人, 就稍微開一個小小的慶功宴,家族慶功宴,反正不著急趕路,等開完了再去也不遲。”
顧小七當真是見識了老爹的控場能力,只見他對著二哥哥做了個簡單的手勢, 就真的讓二哥安靜下來。
二哥安靜了, 三哥卻不消停,顧小七能清楚的看見三哥那標志性的搞事情表情,那英挺的眉微微上挑,吊梢眼里滿滿都是憤慨, 說:“爹,我以為此去京城之路,路途遙遠,小弟從未出過遠門,連稻粱城都不曾離開過,這一路上若是還要休息,絕對不能讓他單獨到處亂跑,鬼知道還會不會出現(xiàn)個什么東西,這次不過小弟的運氣好,那長寧沒有來得及做什么,若是當真做了什么……”
顧小七覺得三哥真是大驚小怪,他身后十幾個彪形大漢啊!
“老三此話有理,準了,以后七狗兒只許在我看得見的地方,不許亂跑。”
顧寶莛拽著自己腰間掛著的藥囊玩,聽了這話,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但又絕無抗議之意,非常服軟,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這小家伙根本不覺得這懲罰有什么不好,還美滋滋的,覺得心里暖烘烘呢。他太知道了,大家都是擔心他罷了。
說話間,下人們準備了四張小桌,所有人以老爹這邊的桌子為主位,兩旁分立兩張,桌下也沒有鋪設毯子,但墊了八個蒲團墊子,用來供大家跪坐下來。
顧小七由于一來就被老爹扣留在了身邊,正閑得想摳腳腳,但手上還拿著包子和糖葫蘆呢,便打發(fā)時間一般開始啃糖葫蘆,順便左右瞧了瞧。
他的左手邊兩張小幾坐著二三四五這幾個哥哥,右手邊的兩張小幾則坐著薄小兄弟、后來的智茼與六哥,多出來的一個位置空著,顧小七尋思,或許這個位置本身是給自己的,也可能是給大哥的?
他發(fā)現(xiàn)老爹好像很喜歡這樣全家老小都坐在一起,然后說點兒什么事情。
真好,他也喜歡這樣。
但是老爹叫大家都圍在一起說什么呢?
他看了看很‘平易近人’的老爹,直接被老爹摸了摸小腦袋,而后聽見老爹說:“今日天氣很好,薄先生又終于拿出了他那珍藏的龍井,還有如此為本公殫精竭慮愛護百姓的知縣作陪,便想著不如乘此機會說說家常話,也好對得起這一壺龍井。”
“小七先來?”顧世雍將手從小七的腦袋上拿下來。
眾目睽睽之下,臉上糊了一圈糖印子的顧小七小朋友便默默把嘴里糖葫蘆嚼完吞下,才轉(zhuǎn)了轉(zhuǎn)自己漂亮的眼珠子,用疑惑的清脆聲音,說:“說……說什么?”
“家常話。”
哪有這么一本正經(jīng)說家常話的?而且說家常為什么不叫老娘過來?這分明不是說家常,是老爹這個老機靈鬼有什么話想要這個機會和誰說吧?
顧寶莛想想現(xiàn)在有什么可聊的。最重要的,應該就是京城的事情了,老爹還沒有登基,登基后各種民生問題亟待解決,然后是大哥的傷,二哥的結(jié)婚對象,三哥的桃花運,四哥五哥六哥還有自己的讀書問題,后宮問題,前朝君臣賞賜問題?
顧小七想得頭都是大的,幽幽瞪了老爹一眼,給點兒提示吧,爹你想要我配合啥,你多少給點兒提示呀!
可惜顧世雍與顧小七暫時沒有心有靈犀,顧寶莛只能硬著頭皮隨便說了一句:“爹,你說京城好玩嗎?”
顧世雍表情始終很輕松,讓顧寶莛看不出對方對自己這個問題的滿意與否。
“你先告訴為父,你認為京城是什么樣子?”
這可難不倒他,雖然說這個世界和曾經(jīng)的世界諸多不同,但提起京城,提起天子腳下,每個世界大概都不會相差太遠。
顧小七稍微模糊了一下那些具體的回憶,以小孩子的天真爛漫說道:“應該和稻粱城一樣吧,會有山,有小溪,城里有很多人,大家每天都可以玩到很晚才睡覺,有很多好吃的,還有很多好玩的,等到了那里,娘就不用每天都擔心爹會受傷,睡不好覺了。那里人人都買得起糖葫蘆,人人都能買得起包子,過年的時候,年獸也不敢到京城來,因為人實在太多了,它不敢哩。”
顧世雍聽罷,笑著搖了搖頭,說:“這樣的京城倒是的確很讓人向往呢,智茼,你與你小叔年歲差不多,但想必你應當會比你小叔了解京城一些,你來告訴你小叔,京城到底是什么樣子?”
智茼從被叫過來,到規(guī)規(guī)矩矩坐在桌旁,就精神緊繃,一刻也沒有放松過,聽見祖父的問話,更是渾身血液都被刺激著流動得更加迅速,他僵直脖子,腦袋一片空白,一會兒想著娘和父親如果在場會怎么樣,一會兒又看見小叔那黑色的眼睛,好似一場大雨,落在他身上,清涼無比。
他逐漸冷靜,思維漸漸回籠,站起來鞠躬行禮回道:“回祖父的話,聽娘說,京城乃前朝榮朝建國初期在鄭國國都之基礎修繕擴建出的皇城,京城大小宮殿七十多座,房屋九千余間,形狀呈長方形,外圍有寬五十二米的護城河。”
“京城城門共九個,被當?shù)厝朔Q九門,分別有東西直門,東直門為貧門,往來運輸磚車木料車;西直門奔玉泉山,玉泉山專供皇家用水,也就是走水車;阜城門奔門頭溝兒,走煤車;德勝門與安定門走兵車,是為一出一進,但安定門也走糞車;宣武門到菜市口,斬首示眾便是在此地;朝陽門走糧車;宗文門走酒車;正陽門便是只有天子才能走的,行龍車。”
這是智茼被告知的京城,從未去過,卻又宛如親見!
顧小七聽得津津有味,見小侄子說得這樣好,便是第一個帶頭鼓掌,說:“還有嗎?智茼說得比我好!還想聽。”不愧是未來的皇帝繼承人,知識面兒就是廣啊!
智茼臉上微紅,細聲細氣道:“侄兒也只是聽說罷了。”
顧世雍擺手,示意智茼坐下,也不吝嗇夸獎:“的確是說得好,智茼何須謙虛?你小叔就從來都不謙虛。”
顧小七:……親爹,請不要踩一捧一,謝謝。
“小叔說的也很好,那將是未來的京城。”智茼看著小叔,說道。
“哈哈,好,都好。”顧世雍深深看了智茼一眼,將視線放在薄厭涼的身上,薄厭涼生的便比旁人有些不同,除卻深藍色的眼睛,皮膚也渾然冷白,在這樣一個艷陽天里,周圍卻平白讓人覺著氣溫都低了兩度,“薄小郎有什么要補充的嗎?”
薄厭涼是去過京城的,但那時的京城遍地尸骸,血色漫天,所有人都躲到山上去了,也有人藏在家中不敢出來,他記憶里的京城威嚴肅穆,從城門口的樓臺之上向里望去,滿目刀光劍影,紅墻金頂,鵝毛大雪,萬里雄兵!
但這些并不適合在這里說,有個滿腦子吃吃喝喝的天真皇子,興許會嚇到。
“并無,七公子與智茼公子說得都好。”言畢,薄厭涼卻皺了皺眉頭,他看向父親那邊,薄先生便朝著主公微微點了點頭,繞道一邊兒去,與同樣默默離開的薄厭涼聚在不遠處的柳樹下。
“說罷,有何要事?”薄先生與自己的兒子十分默契,只是一個眼神,便知道是有話不方便當著大家的面兒說。
對于父親的直接,薄厭涼小朋友早已習慣,他小臉上略略嚴肅,看了一眼真是完全沒有一點兒危機感的好友,說:“方才便覺得有些不對,只是不敢聲張,所以思量再三,還是由父親斟酌是否告知主公。”
“嗯,說。”
“之前七公子與那長寧總管對峙,長寧總管嘴里瘋瘋癲癲,說著什么給七公子吃了藥,七公子便應當任由他擺布,聽他的差遣,雖然七公子并沒有被操控的跡象,卻還是感覺十分危險,必須徹查!”
薄先生見多識廣,瞬間便想到了幾個江湖術士的迷魂散,又想到苗疆巫蠱之術,面色一沉,道:“知道了,你莫要聲張,我自會與主公徹查。”
兩人說完,毫無父子交流,薄厭涼回到自己的座位,薄先生卻先行離開,不多時有兵丁匆匆過來,交給顧世雍一張字條,正在和眾人閑話家常的顧世雍微笑著看完,慵懶起身,單手將顧寶莛也撈起來,說:“小七你娘找你,爹帶你過去。”
放屁!字條上明明白白寫著‘七公子似有中毒,長寧所害’。
可是他什么時候中毒了?!
顧寶莛小朋友連忙小聲在老爹耳邊說:“長寧給我喝的東西,我都沒有喝的,爹?”
顧世雍沒有回應,但顧小七卻能感覺到,老爹抱著自己的手用力得在顫抖。
他抿了抿唇,安慰說:“爹,我沒事的。”
顧世雍目視前方,腳步不停,聲音低沉冰冷:“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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