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空氣莫名有些安靜。
劇本沒錯,是故妄也沒錯,但這時候的故妄應該還沒黑化,怎么就對一個只說了幾句話的弱女子起了殺心?
而且還毫不掩飾。
這就是反派的天賦嗎?
眼看著他的手就要抬起來了,卿伶略一猶豫,很快便說:“那抱歉?!?br />
突兀起來的道歉讓故妄指尖動作頓了一瞬,他語調輕輕揚起:“抱歉?”
“原看到你拿了佛珠,以為你也對佛門有些興趣,才想請你一起聽的?!鼻淞鎻澚讼卵劬Γ瑤е嬲\的歉意說,“只不過沒想到你不喜歡,所以抱歉。”
她說話時語調輕緩,柔卻不軟,讓人覺得很舒適。
故妄盯著她看了半晌,沒說話。
卿伶努力忽視掉掌心的細汗。
說實話,她沒見過什么世面,只是個既來之則安之的小咸魚,但轉念一想,大不了任務失敗回去繼續(xù)咸魚就是,所以也沒什么好擔心的了。
心理壓力一解除,卿伶腦子就跟得上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頭發(fā),道:“我們鬼修平時接觸的都是那些東西,所以有時候難免想找些安慰?!?br />
既然故妄已經(jīng)知道她是鬼修了,這么說應該沒問題,早點坦白爭取更多好感。
故妄也不知信沒信,他把酒杯放下,又靠了回去,淡淡地應了聲,沒多余的話。
卿伶松了口氣,指指曲單:“你看看想聽什么,我請你,當是賠罪了。”
故妄倒也沒拒絕,他心思似乎也不是在意要聽什么,目光從她那白皙纖弱得不似常人的手上一掃而過,拖著調子慵懶道:“隨意?!?br /> 眼神再也沒放在卿伶身上。
于是卿伶喚來小廝:“就挑最拿手的唱吧?!?br />
小廝:“好嘞?!?br />
很快就有新的姑娘上來,坐下開始彈著琵琶唱曲。
整個三樓,除了唱曲的聲音,就沒了其他聲,卿伶上來時就覺得有些奇怪,這里除了故妄,也沒有其他客人,跟樓下的熱鬧對比鮮明。
這時,唱曲的姑娘慢慢朝故妄走了過去,面含嬌羞。
卿伶拿了一塊點心。
姑娘走到故妄面前,欠身行禮,聲若桃花般甜膩:“故妄公子?!?br />
哇。
卿伶拿著點心咬了一口,在兩人之間打量了一轉,心想:這故妄,居然比這姑娘還好看。
故妄抬眼,身形未動,只笑了一下:“嗯?”
姑娘把琵琶放到一邊,媚聲說:“奴家給公子斟酒?!?br />
故妄指尖把酒杯推過去:“好啊?!?br />
這模樣,就好像剛才她說要請故妄吃東西時,他也是這個反應。
見姑娘倒完酒,卿伶也湊了個熱鬧,她拿著自己一直空空的杯子,雙手遞過去,道:“姑娘,我也想要一杯。”
她花了這么多銀子,享受個待遇不過分吧。
故妄余光掃了過來。
姑娘猶豫一瞬,看了這個客人兩眼,但還是給卿伶把酒給倒?jié)M了。
卿伶看著酒杯里的酒,兩眼一彎:“多謝?!?br />
姑娘卻不理她了,繼續(xù)看向故妄,輕聲說:“公子,奴家喂您?!?br />
故妄也不拒絕,依舊笑著點頭:“好啊?!?br />
卿伶垂眸,輕輕晃動了一下手里的酒。
她是鬼市之主,這酒里加的東西就是從鬼市出去的,無色無味,卻能讓人短暫失去意識。
故妄方才只因為她說了兩句話就有了殺心,這會兒倒還心大地喝起了別人的酒了?
眼看著這姑娘已經(jīng)把酒遞到了故妄的唇邊,卿伶嘆了口氣。
所以還是需要她來救他。
卿伶把酒杯里的酒倒了在了地上,又將酒杯不輕不重地放下,輕皺著眉:“這是什么酒?”
這突然發(fā)生的變故讓在場的人都微微變了臉色。
小廝很快上來:“客人,這是我們醉花樓里獨釀的桃花酒?!?br />
卿伶有些不可思議:“這么難喝?”
小廝呆了,心里瘋狂吶喊:你喝了嗎!你喝了嗎!你看了一眼就倒了,還說難喝?!
心里不滿,但小廝還是賠笑:“客人,不會難喝,我給您再倒一杯,您再細細品品?”
卿伶勉為其難地點頭:“行吧。”
她抬手指向那個臉色變得不太好看的姑娘:“讓她倒。”
說罷她回頭看向故妄,故妄與那個姑娘距離遠了些,偏著頭在看她,黑眸看不清什么情緒。
“你也別喝?!鼻淞嫘÷曊f,“他們家不會是拿假酒騙我們的?!?br />
故妄輕輕扯著唇:“好?!?br />
這個姑娘只好把故妄的酒放下,給卿伶又倒了一杯,這下卿伶直接看也沒看,就把酒倒了。
“換一壺。”她不高興道,“你們醉花樓,就用這種酒來糊弄客人的?”
小廝心底一片哀嚎,祖宗,你倒是嘗一嘗?。?br /> “客人,你都沒嘗呢?!彼f,“這就說我們糊弄您了,客人如果再無理取鬧,只怕是不合適?!?br />
“這跟過往的桃花酒不同?!鼻淞娴沽艘槐?,遞給她身旁站著的姑娘,“不信你嘗嘗?!?br />
“哪有什么不同?!毙P上前,“我來嘗!”
為了證明醉花樓的清白,他甚至都猶豫,一口就把那酒喝了下去。
卿伶:“……”
行吧,只是暫時昏迷,也沒事。
這藥見效快,小廝一抹嘴巴,剛要說話,忽的瞪大眼睛就倒了下去。
與此同時,一旁站著的那姑娘也動了,她手里瞬間多了一把短匕,朝著故妄就刺了過去。
故妄動都沒動,只是手里的佛珠一剎那斷開,其中一顆佛珠彈中了匕首,竟然直直地將匕首戳了個洞。
卿憐指尖也纏繞上了漆黑的鬼氣,那鬼氣化成一條繩子,將往后閃避的那人給牢牢捆住。
那人身上的衣裙也頓時爆開,這居然是個男人,男人膚色很黑,表情猙獰,脖頸上有暗紅色的魔紋,果然是魔族的人。
那顆佛珠又回到了故妄手里,他終于站起身來。
坐著不覺得,一站起來卿伶才發(fā)現(xiàn)他身量極高,墨發(fā)散在腰間,不徐不疾地朝著地上的魔修走過去。
這時,三樓的窗戶發(fā)出了輕響,卿伶警惕回頭,卻聽到故妄輕嗤一聲。
他只略微側頭,拂袖間又是幾顆佛珠飛了出去,穿透了窗戶。
卿伶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窗外再沒了動靜。
這需要保護???!
魔修被卿伶的鬼氣束縛,掙扎不得,眼睜睜地看著故妄走到了面前。
故妄撿起地上破了一個洞的匕首,緩緩嘆息:“沉不住氣啊?!?br /> 他說:“這才第二天?!?br />
聽到這話,卿伶心里冒出一個不靠譜的猜測,故妄難不成,是在這里等著魔修找上門的?
所以他才會出現(xiàn)在煙花之地。
他是以為自己是來暗殺他的,才死了殺心嗎?
“故妄,你別得意。”魔修冷笑,“若不是這個鬼修,你早就落在我們手里了!”
突然被點名的卿伶,眨眨眼,一臉無辜。
“是啊?!惫释D過頭來,瞧著她的神色,勾唇:“多謝這位姑娘了?!?br />
卿伶:“……”
并沒有感受到你這個笑里有多少謝意。
但她還是承下了這份虛假的感謝:“客氣了?!?br /> 能跟他扯上關系的,先扯上,其他的以后再說。
故妄把玩著匕首,溫聲說:“姑娘,天色不早了,今日這曲怕是也聽不成,沒事的話,就早些回去?!?br />
這是要給她下逐客令了?
卿伶看魔修計劃已經(jīng)失敗,這下故妄應該不會中毒被帶走了。
于是順著臺階就下:“那我先走了?!?br /> 她對故妄怎么懲治魔修沒興趣。
卿伶腳步輕快地下了樓,樓下還是歡聲笑語,似乎都不知道樓上發(fā)生了什么事。
她心情頗好地打包了點點心,就離開了醉花樓。
才走了不遠,卻忽的感覺到周圍的氣氛不對。
好像壓抑著什么,有什么在黑暗里蠢蠢欲動。
這時候感受到危險的靈魑也顯出身形:“主子,有魔修?!?br /> 在愹城有魔修不奇怪,但一般沒有魔修敢鬧事。
卿伶停下腳步,鬼修對黑暗很是敏感,她目光掃過幾個角落,而后發(fā)現(xiàn)角落里的那些暗影動了。
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數(shù)十道黑影朝著醉花樓的方向疾馳而去。
卿憐心底一跳。
難道還有后手?
醉花樓里,故妄將沾了血的匕首扔在地上,地上的魔修早就沒了氣,脖子上的魔紋卻被人挑開了。
故妄直起身來,被佛珠穿破的窗戶開始抖動,只瞬息間就被什么給震碎了。
他走到窗邊,紅衣被風吹得衣袂飛舞,墨發(fā)也被吹散,周圍的燈光也暗了下來。
他在這黑暗里,沒什么情緒地把玩著手里收回來的佛珠,想起方才那個莫名其妙的鬼修。
沖著他來的目的太明顯,卻又像是沒有目的。
他瞧著外面的夜色,舔舔唇,笑了下。
而后,數(shù)道黑影沖了過來。
故妄腳下未動,眼底的墨色很濃,手里的佛珠被灑了出去,那些黑影紛紛閃過,直直朝著他而來。
“這次聰明些了?!惫释驼Z,他收回佛珠,身形一轉,飛身往后退,下一刻他站的地方就被幾道劍影打中了。
十來個魔修進到房里,看到地上的同伴皆是一愣。
他們是收到同伴的信號才過來的,以為得手了。
卻是被故妄給挑亂了魔紋?
故妄站在中間,緩緩一笑:“這下齊了。”
“她是死了么?”故妄嘲諷地說,“你們就這么著急著要我的命。”
為首的魔修冷聲道:“與你無關?!?br />
故妄長長地哦了聲,身形迅速移動,手里的佛珠像是長了眼睛似的,一個不落地飛向了每個魔修。
他指尖微動,佛珠就裂開,里面露出了尖細的劍端。
這珠子體型小,根本擋不住,只瞬息間就要了幾個魔修的命。
而珠子的主人站在不遠處,血都沒碰到,他挑挑唇:“不過如此?!?br />
余下三個魔修互看一眼,卻不急著進攻了,其中兩人提起同伴的尸體扔到了故妄面前。
故妄目露嫌惡,側身閃開,卻忽的聞到空氣里一股莫名的味道。
是那幾個魔修的血。
他臉色微微一便,心底一股郁氣上涌,眉心朱砂開始泛著紅。
為首的魔修道:“這十來條命換你一命,也值了。”
故妄捏著佛珠,森然道:“庫彌,你覺得他們配嗎?”
被叫做庫彌的魔修抬首:“那可不一定,你覺得你現(xiàn)在能動嗎?”
故妄眼底閃過一絲嗜血的暴戾,手心的佛珠小劍劃破了掌心,他維持了一絲清明。
正要動手時,余光里閃過一絲白影。
故妄瞳孔微微一凝。
庫彌幾人也發(fā)現(xiàn)了不對,紛紛轉頭,只是還沒看清,整個屋內就暗了下來,被鬼氣縈繞,看不清任何東西。
卿伶迅速趕到了故妄身邊,在她的鬼氣里,只有她能看見東西。
她輕聲問:“沒事吧?”
故妄沒說話。
庫彌怒問:“是誰?!”
暫時用來擾亂視聽的鬼氣被幾道劍影砍散,眾人也看清了此時的情況。
屋內多了個少女。
穿著一身白衣,身形纖細,面色很白,唇紅卻似血,容貌姣好,形似鬼魅。
庫彌:“鬼修?!”
鬼修不呼吸,所以不會被房內的血影響。
庫彌道:“鬼修來了也無濟于事。”
身旁的故妄一語不發(fā),卿伶不知道他的狀況,卻看到他手一直往下滴血,她皺眉:“靈魑?!?br />
靈魑:“主子。”
卿伶指尖纏著鬼氣,擋在了故妄面前,對靈魑道:“看好他?!?br />
靈魑:“是。”
故妄眸光落在面前的人身上,閃過一抹深色。
與此同時,整個房內都涼了下來,寒意刺骨。
數(shù)不清的黑霧冒出來,緩緩凝成人形,紛紛對著卿伶下跪:“主。”
人世萬物,生生死死,從不缺鬼,她這個鬼主,真是占了大便宜。
卿伶很快代入身份:“把這幾個人抓起來?!?br />
庫彌震驚之余咬著牙:“鬼主!”
在愹城,鬼市之上,有了鬼主誰還敢動手。
他恨恨地看了一眼故妄,不甘心道:“我們走!”
原地冒出一團煙霧,庫彌幾人的身形瞬間消失。
卿伶松了一口氣,回過頭。
故妄臉色有些白,他指尖流著血,微微偏頭,像是終于回過神似的,還有心思對她笑。
“原來是鬼主?!?br />
卿伶輕咳一聲:“你沒……”
事吧?
她話沒說完,故妄就往前一倒,一頭栽在了她肩上,沒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