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睚眥的深情
    賓客漸漸散去,整個靈闕靜悄悄的,只有狻猊的房間,喜娘為睚眥和狻猊倒著交杯酒,酒聲如鈴鐺輕鳴。
    睚眥和狻猊飲完交杯酒后,喜娘等人便退出了房間。
    狻猊端坐著。
    睚眥忽然起身:“好累,你也累了吧?”
    狻猊一下子臉紅起來:“今日,是挺累的。”
    睚眥:“那公主早些歇息吧?!?br/>
    說著,睚眥便朝著門口走去。
    狻猊一下子愣住了:“你去哪?”
    眾人在時,睚眥甚是熱情體貼,但人一離去,他便頓時似變了個人,異常冷淡。
    睚眥:“回靈睚閣?!?br/>
    狻猊:“什么?”
    睚眥:“你我都知道,龍族之間將兒女迎來送往以化解家族矛盾,咱們的聯(lián)姻,也是讓家族存續(xù)下去的手段,本來高貴純潔的男女之情,被迫屈從于生存的理性。公主,若你不情愿,我可以今晚就寫下和離書?!?br/>
    狻猊:“本宮沒有不情愿!”
    狻猊忽然看向睚眥:“難道,你認為本宮會做讓家族存續(xù)下去的工具?”
    睚眥:“那公主為何會答應(yīng)這門親事?”
    狻猊:“本宮…本宮是真的喜歡你,心甘情愿地嫁給阿兄啊?!?br/>
    睚眥愣住。
    狻猊:“你也喜歡本宮的,不是嗎?”
    睚眥:“我一直,把你當我的親人,我的阿妹?!?br/>
    狻猊:“那你昨夜為何還…還…”
    睚眥有些云里霧里:“昨夜?”
    狻猊咬緊嘴唇,驕傲讓她說不出話。
    狻猊攔住睚眥:“今日可是我們大婚之夜,難道你要拋下我,讓本宮獨守空房嗎?”
    睚眥徑直走過去。
    狻猊:“站??!”
    睚眥:“公主是要下旨意,勒令我留宿嗎?”
    睚眥的問題讓狻猊頗為難堪,狻猊:“我,沒有這個意思。”
    睚眥行禮:“公主早些歇息?!?br/>
    狻猊:“為什么你要這么對本宮?”
    睚眥停下腳步:“公主不要多想,我不是針對公主,因為我缺少一片龍鱗,所以我是對所有人,都無情?!?br/>
    狻猊:“阿父不是將蒲牢的龍鱗賞賜于你了嗎?”
    睚眥:“我沒有用?!?br/>
    說完,睚眥走出狻猊的東廂房。
    睚眥的話,硬戳戳地刻進了狻猊的心里。她緊攥雙手,氣得將酒壺砸向門口。
    睚眥假裝沒有聽到這一聲巨響,他看了看手臂上的龍鱗,面無表情地走向靈睚閣。
    睚眥被大黃叫住,大黃:“這一次,你分明是做了保護她的好人,為何做好事不留名?”
    睚眥:“于當下,是保護她,但與她,若有朝一日得知真相,只怕她會哀毀骨立、肝腸寸斷?!?br/>
    睚眥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夜暮中。
    在卯時之前,睚眥又回到了陽明間。
    饕餮看著睚眥又回來,陰陽怪氣地笑著:“爺,還真想把那姑娘的記憶換了去?”
    睚眥:“你沒扔吧?”
    饕餮扭著腰:“生活,一半是回憶,一半是繼續(xù)。你們又何必這么執(zhí)著于過去呢。”
    睚眥:“怎么換?”
    饕餮上下打量著睚眥:“這么鐵石心腸的漢子,最難得的,一定是深情?!?br/>
    饕餮摸著睚眥的胸口:“爺,就把你的深情給我吧?!?br/>
    睚眥眉頭微微一皺。
    饕餮:“沒了深情,你就再不能對任何女子動心了。若是情根再動,哪怕一次心動,亦或是一滴眼淚,都會傷及你性命。”
    饕餮圍著睚眥走了一圈:“拿你的深情,換她的記憶,你可值得?”
    七八歲結(jié)交的友人,青春年少愛過的人,二十幾歲的久別重逢,多少年的期盼和蘭夜的浪漫,就像人生前半場的里程碑,讓九昱吃盡了苦頭也嘗盡了歡喜,是這些記憶帶著她一路從趙家村走到江南,從江南來到北都,走過這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二十載,也是這些記憶,讓九昱在看透人生的殘酷后,依然還想努力地生活。
    這不僅僅是屬于他們倆的記憶,更是九昱的信念。
    睚眥:“半個時辰,夠嗎?”
    饕餮點點頭:“足矣?!?br/>
    睚眥:“那就別墨跡了?!?br/>
    饕餮笑了一下:“還真是深情啊。”
    饕餮拿出一個空瓶子,開始輸出睚眥的深情:“所有的交易,僅可一次,這一瓶,你可是永遠都換不回去了?!?br/>
    睚眥閉上眼。
    漲潮了,鳴谷的遠方,隱隱約約傳來了波濤聲。
    九昱是當年趙家村救過自己的那個穿著熊皮大氅的少年,是破廟外跟著自己一起割破胳膊的流浪漢,是大雪天被自己背在肩上的“小阿弟”,是自己從那時到如今唯一愛過的女子。
    睚眥的深情曾是胸口有雷霆萬鈞,但如今,他只有唇齒之間的云淡風(fēng)輕。
    身體里沒有了“深情”,睚眥便再也不能為任何女子動心了,包括九昱。
    鴟吻的花轎繞著北都城轉(zhuǎn)了一圈,所有的百姓都想趁機一睹王上新妃的風(fēng)采,大伙兒一起跟著,直到轎子抬入王宮。
    進了王宮,轎子邁上高高的臺階,禁軍依然貼身保護著。
    其實,真正體現(xiàn)亂世紛爭的安排,還在后頭。
    這一路,璇兒都眼含淚水,她吸了吸鼻子:“我們是鴟吻姑娘的娘家侍女,怎么就不能入內(nèi)?”
    進入龍春殿之后,璇兒便被攔在了門外。
    侍衛(wèi):“今日是王上與靈闕小姑娘的大婚,里面有宮里的嬤嬤們伺候,你進去也跟著一起伺候?”
    一句話說得讓璇兒耳根發(fā)燙,她緊攥雙手,目光灼灼地看著大殿之內(nèi)。
    鴟吻從未接觸過除了父兄之外的其他男子。
    方才,嬤嬤們已經(jīng)將男女之事詳細告訴過她,鴟吻聽得時候渾身都在發(fā)抖。
    待嬤嬤們都離開后,鴟吻將頭上的發(fā)簪拔下來一支,她看著尖尖的發(fā)簪,目光堅定。
    “王上駕到?!绷止踔ぷ記_龍春殿里喊道。
    鴟吻死死攥著發(fā)簪,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門口。
    不多時,戎紋便笑臉盈盈地走進龍春殿。
    鴟吻拘謹?shù)匦卸Y,戎紋趕緊上前將鴟吻扶起來。
    鴟吻自然地往后一撤,戎紋也不介意,隨后便坐在了桌子前。
    鴟吻為戎紋斟茶,戎紋擺擺手。
    林公公這才上前,掏出戎紋自己的茶盞:“娘娘,王上只用自己的茶盞?!?br/>
    說著,林公公為戎紋斟茶,待茶水準備好之后,戎紋便示意讓林公公離開大殿。
    林公公招呼幾個侍從一起離開龍春殿。
    方才,璇兒趁著沒人看到,跟著林公公一起溜進了龍春殿,如今再一次被林公公驅(qū)趕出來。
    璇兒:“公公,讓我留在殿內(nèi)伺候王上和小姑娘吧?”
    林公公看了一眼璇兒:“沒規(guī)矩的奴婢,龍春殿里只有龍妃,沒有什么小姑娘?!?br/>
    璇兒趕緊改口:“公公說得是,我是龍妃的貼身侍女,就讓我留下來吧?!?br/>
    林公公扭著璇兒:“咱家說你這奴婢,怎么一點眼力見都沒有,快給我走!”
    璇兒知道,若自己再糾纏下去,必定會被林公公綁去責罰,到時候更是無人來幫鴟吻了。
    眼珠一轉(zhuǎn),跟著林公公離開了龍春殿。
    鴟吻一直站著,一動都不敢動。
    戎紋拍了拍身邊的椅子,示意讓鴟吻坐過來。
    鴟吻搖搖頭:“王上,臣女站著就好?!?br/>
    戎紋伸手,想要一把拉住鴟吻,鴟吻害怕被戎紋碰到,趕緊一屁股坐在戎紋的對面。
    鴟吻:“那臣女坐這里好了?!?br/>
    戎紋笑著:“怕孤?”
    鴟吻趕緊搖搖頭,隨后又點點頭:“王上在臣女心中,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君王,是令人尊重的長輩,臣女希望,王上在臣女心中一直都是這樣。不要打破臣女的印象,好嗎?”
    看著眼前的鴟吻,她猶如一只受了驚的小動物,如此無助又單純。
    戎紋:“孤認識她的時候,她也如你一般的年紀?!?br/>
    鴟吻忍不住好奇:“王上說的是誰?”
    戎紋有些頭疼,微微按著頭。
    鴟吻:“王上,是不是不舒服,若是不舒服,我這便叫林公公來,送王上回養(yǎng)心閣?!?br/>
    戎紋按著按著頭,忽然眼睛抬起來,惡狠狠地看著鴟吻:“今日是你嫁入龍春殿之日,怎么,你想打發(fā)孤走?”
    戎紋一下子站了起來:“你…”
    鴟吻看到戎紋雙目通紅:“王上,您怎么了?”
    戎紋一把拉住鴟吻,試圖親吻鴟吻,鴟吻拼命掙扎:“王上,不要,王上…”
    戎紋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他霸王硬上弓,直接將鴟吻壓倒在榻上。
    鴟吻的手摸索著到袖口,她努力地想要將發(fā)簪拿出來。
    戎紋死死按住鴟吻的手。
    鴟吻使勁全身力氣,好不容易夠到了發(fā)簪,正要刺向戎紋。
    門外,林公公忽然大喊:“王上,嵐妃舊疾復(fù)發(fā),此刻難受得緊?!?br/>
    聽到嵐妃的名字,戎紋頓了一下,瞬間清醒了過來。
    趁此機會,鴟吻趕緊從戎紋身下鉆出,跑向門口,氣喘吁吁地將大門打開。
    璇兒看到披頭散發(fā)的鴟吻,趕緊帶著衣袍裹上去:“小姑娘?!?br/>
    鴟吻緊緊靠在璇兒身上。
    戎紋走出來,按著頭:“嵐妃怎么了?”
    林公公趕緊跪下:“王上,老奴恕罪,老奴實在不該打擾王上良宵,無奈嵐妃舊疾復(fù)發(fā),實在疼痛難忍,老奴這才趕緊來跟王上請示?!?br/>
    戎紋邊走向外邊詢問:“之前不是痊愈了嗎,怎么又復(fù)發(fā)了?”
    林公公焦急:“老奴也不知道啊?!?br/>
    看著戎紋遠去的背影,璇兒將鴟吻扶入龍春殿,見鴟吻手中緊緊攥著發(fā)簪:“他可曾傷害你?”
    鴟吻搖搖頭:“璇兒,我該怎么辦?”
    璇兒摟著鴟吻的肩:“放心,我會保護你,定不會讓他傷害你一絲一毫。”
    說話間,一個侍女快步跑來:“龍妃,王上有請?!?br/>
    璇兒攔在鴟吻前面。
    鴟吻怯生生:“都這么晚了,王上有何事要召見我?”
    侍女:“嵐妃病急,宮里的醫(yī)官們都束手無策,王上命奴婢前來請龍妃一去,幫著看看嵐妃?!?br/>
    璇兒并不意外,鴟吻也松了一口氣。
    鴟吻:“璇兒,幫我去拿下外袍?!?br/>
    璇兒:“小姑娘果真要去?”
    鴟吻:“有嵐妃在,我定是安全的。”
    璇兒點點頭,隨后將外袍為鴟吻披上,一行人前往襄蘭殿。
    待鴟吻抵達襄蘭殿的時候,殿外已經(jīng)跪滿了醫(yī)官。
    醫(yī)官們紛紛給鴟吻行禮:“龍妃吉祥,龍妃萬福金安?!?br/>
    鴟吻微微點頭,走進殿內(nèi)。
    鴟吻正要下跪。
    戎紋:“免了,你速來瞧瞧嵐妃是怎么回事?為何那幫庸醫(yī)都查不出來!”
    鴟吻走到嵐妃面前,見嵐妃面色紅潤:“嵐妃,您是哪里不舒服?”
    嵐妃看了一眼鴟吻,拉住鴟吻的手:“如過去一般,頭疼得厲害,渾身不自在。”
    鴟吻扶嵐妃臥下,隨后她幫嵐妃診脈,又看了看嵐妃的舌苔。
    戎紋:“嵐妃到底如何了?”
    鴟吻眉頭緊皺:“嵐妃…”
    嵐妃看了一眼鴟吻。
    鴟吻:“嵐妃娘娘,的確是舊疾復(fù)發(fā),不過…不礙事的,我為嵐妃娘娘再開幾味藥,嵐妃娘娘靜心調(diào)養(yǎng),定會痊愈。”
    戎紋:“那你快去開藥。”
    鴟吻在桌邊,寫下幾味藥材的名字,遞給璇兒:“璇兒,幫我去抓一下這幾味藥材?!?br/>
    璇兒:“諾?!?br/>
    鴟吻:“不知道嵐妃這襄蘭殿,可有容我煎藥的地方?”
    戎紋:“這些事,交給侍女們做即可?!?br/>
    鴟吻:“王上,都是需慢燉進補的藥材,我得寸步不離地看著才行。”
    嵐妃:“若龍妃不介意,我隔壁有間小廂房。”
    鴟吻:“那再好不過。”
    嵐妃:“王上,如此安排,可好?”
    戎紋拉著嵐妃的手:“一切都聽愛妃的?!?br/>
    戎紋有些困乏。
    嵐妃:“王上,天寒地凍,還是早些回養(yǎng)心閣休息才好?!?br/>
    林公公:“是啊王上。”
    戎紋看了一眼鴟吻,鴟吻低頭碾藥:“也罷,孤今日的確困乏得很,小林子,起駕回宮?!?br/>
    林公公:“諾!”
    說完,戎紋離開襄蘭殿。
    嵐妃見戎紋離開,便將身邊的侍女也都差使出去。
    門關(guān)之后,鴟吻忽然跪下:“鴟吻謝嵐妃娘娘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