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外傳·染
如今,在這個郵政公司堪稱林立混雜的時代。
在眾多小國家熙熙攘攘的這片大陸上,郵政業(yè)經(jīng)營者也在削尖腦袋與同行競爭。究其根本,大陸郵政的發(fā)展就像是搶奪顧客的戰(zhàn)役,客人則會自主選擇郵政公司委托派件。
選擇的依據(jù),有費用的高低,有效派送區(qū)域的覆蓋,當(dāng)然,派送員的親切與否也會納入評議之中。充分考慮以上所有條件之后,再以此為據(jù),從中選出一個郵政公司進行委托?,F(xiàn)如今,郵局已不單單只是配送貨物,將『自動書記人偶』即代筆的副業(yè)納入責(zé)任范疇,以至于成為主要業(yè)務(wù)的行業(yè)結(jié)構(gòu)也隨之形成,不考慮這邊的業(yè)績,生意定是站不住腳的。這樣同行愈發(fā)增加,服務(wù)方面的差距也變得更為顯著,優(yōu)劣之差隨之?dāng)U大,失敗者必然會關(guān)門大吉。
在這樣嚴苛的競爭中,坐落于南方沿海,名為萊頓沙夫特里希的國家中,有一所c·h郵政公司趁勢脫穎而出,在業(yè)界確立了自身地位。
雖是創(chuàng)立不過數(shù)年的年輕公司,評價卻蒸蒸日上。不僅顧客的滿意度很高,回頭客也不少。這樣優(yōu)秀的成績,若是探尋緣由,可以大致分為兩個。
首先第一個,c·h郵政公司不存在配送區(qū)域的限制。
若是客人有所需求,即便是從古至今,從東到西,任何地點,任何時間都能夠如約送達。當(dāng)然對偏遠地域進行收費也是業(yè)界的初次嘗試。只有競爭業(yè)界首席的現(xiàn)存郵政公司才有著規(guī)定配送區(qū)域的資格。若是有一家公司能覆蓋紛爭區(qū)域的配送,對于親友戀人身處戰(zhàn)場的客人來說,就不亞于雪中送炭。自然,其使用者增加也是毋庸置疑的了。而將這一切以一種理所當(dāng)然地態(tài)度完美實現(xiàn),對郵政公司一方而言,卻絕非是易事。為了滿足顧客需求,無論何處都能送達——這是以召集合適人才,建立相關(guān)系統(tǒng)為條件的。c·h郵政公司則將這一切化為現(xiàn)實。
隨之是第二個理由。如彗星劃過夜空,自動書記人偶業(yè)界之中如日中天的那位耀眼明星,便屬于c·h郵政公司。漫步街上,便引得蕓蕓眾生驚艷回首,僅聞其聲,遂惹來神情恍惚雙頰飛紅。她正是于神話中脫胎的無暇美人。加之最近,身為劇作家聲名正盛的奧斯卡以她為印象創(chuàng)作了新劇,發(fā)布后博得極大人氣,其影響力與日俱增,使她在業(yè)界外也一舉成名。人們總不禁會在心中幻想,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名少女。只是普遍來說,這份期待會被辜負——以一種正面的形式。那名少女無疑是超乎任何想象范疇的。
關(guān)于她的一切,人們呼之為薇爾莉特·伊芙加登。
萊頓身為大陸首屈一指的貿(mào)易場所及港口,被稱為渡海而來的第一道玄關(guān),對于萊頓沙夫特里希來說,更是重要的國民利益所在,可與此同時,其間也埋下了戰(zhàn)爭的火種。別國覬覦豐富的資源及富饒的土地,而著手發(fā)動侵略,這種情況數(shù)不勝數(shù)。飽受征戰(zhàn)的徽徵不僅僅只是烙刻在城墻和石板鋪就的路面上,街道處處浸潤著經(jīng)濟的繁榮昌盛,同時也殘留著自古而來依然如故的戰(zhàn)爭傷痕。
在紀念萊頓沙夫特里希建國百年之際,于首都萊頓修建的噴泉,可以說是最為有名的戰(zhàn)爭遺址。
總計九尊女神雕像環(huán)抱汲水瓶于肩,從中地下水汩汩流淌。作為國任藝術(shù)家獨一無二的杰作,女神們卻被斬去了首級。這是一種警戒,為了不使萊頓沙夫特里希忘記城市腹地被人入侵的恥辱,從而沒有再次改建。
在這里,商業(yè)大國與軍事國家兼于一身,生氣勃勃的大街小巷就算在平日也會有全副武裝的士兵出現(xiàn)。
c·h郵政公司的每一個人都將這樣的國家視作自己珍視的家園。
「喂,在做什么?!?br/>
「啊呀。」
「……許久不見,久疏問候?!?br/>
高遠澄澈的秋日天空下,失去臻首的女神噴泉前。十分難得的,這幾名稀客聚在了一處。
女性兩位,與男性一名。
「這不是嘉德麗雅與薇爾莉特,原來你們這么等不及本少爺歸來,就跑來接我嗎?!?br/>
將雙輪機動摩托停在大路一端,身著草綠襯衫,正豪爽地大快朵頤烤雞肉串的男人是名郵差。纖細浮華的十字架型高跟長靴給人以一種不合時宜的風(fēng)情韻味。
如砂子般質(zhì)感的茶金發(fā)下隱約看得見薄水色的眼瞳,稍帶挑逗,擁有一副不似男人一般的柔美長相,卻不顯溫和。他便是所屬于c·h郵政公司的貝內(nèi)迪克特·布盧。
「你在亂說些什么?再說一遍你究竟在亂說什么?我、我可沒有來接你的打算!只不過被我最親愛的社長拜托了跑腿,出來買東西而已。薇爾莉特也給我說點什么啊,對那個蹬高跟鞋的騷包男!就說我才不想和你這種人扯上關(guān)系什么的——」
仿佛為了掩飾什么,用不悅的聲音出聲反駁的,是一名擁有滿頭柔美大波浪的黑發(fā)美人。那雙眼眸宛若紫水晶般通透,那襲身姿猶如沙漏般有致。足夠俘虜任何異性的軀體充盈著難以言表的成熟韻味,緊致地包裹在用絲帶束腰的胭脂紅色洋裝禮服中,幾乎沖破衣物。她則是同所屬于c·h郵政公司的嘉德麗雅·波德萊爾。
「兩位都是,交談的聲音過大了。」
銀鈴般的嗓音如此責(zé)備道,那名少女似盛裝打扮的瓷器娃娃般玲瓏剔透,楚楚動人。
舒展的金色發(fā)絲微微卷曲,由刺繡絲帶制成的發(fā)圈束起,身穿同系的大量流蘇蕾絲裝飾的淺灰玫瑰色連衣裙與雪紡綢雙排扣外衣的她,正是——
「薇!」
「薇爾莉特?!?br/>
碧色的雙瞳,與胸口那顆祖母綠石胸針遙相呼應(yīng),若是將兩者一同收入眼簾,定會奪人心魂。她正是c·h郵政公司的自動書記人偶,薇爾莉特·伊芙加登。
貝內(nèi)迪克特與嘉德麗雅一同看向她,關(guān)注的對象也隨之一變。
「你這是怎么了?」
「真的呢薇爾莉特,十分適合你呢。頭發(fā),卷起來了?是約會?」
突然被兩人圍住,c·h郵政公司引以為傲的自動書記人偶薇爾莉特·伊芙加登目光低垂。
「……這是蒂芙尼夫人……這方面的事務(wù)都拜托給了家里那邊,看起來很奇怪嗎?」
微微害羞的聲音。嘉德麗雅則用溫柔的目光注視著薇爾莉特。
「一點也不奇怪哦。現(xiàn)在你的可愛程度完全不遜色于我呀。是要與少佐見面嗎?」
「是的。還不到約定好的匯合時間……因此正要去買下一次旅行需要攜帶的書本?!?br/>
「太好了呢,等不及想要快點見到他對吧!吶,一點也不奇怪對吧貝內(nèi)迪克特!」
無所顧忌地為她開心的嘉德麗雅。
「嘖?!?br/>
以及不耐煩地咋舌的貝內(nèi)迪克特。
這樣的三個人能夠齊聚一起實屬久違。不過這也是事出有因。在c·h郵政公司,每人每日的工作都繁忙交錯,鮮少會有在一起工作的時候,大多數(shù)情況,都只是因為各自的日程奇跡般地湊在了一起。他們幾乎是同時被所屬的社長雇傭,若是說起來也算是同期同事。
吃完肉串的貝內(nèi)迪克特把骨頭扔在路邊,一邊舔著手上殘留的油脂,一邊緊盯著薇爾莉特的臉。
「……哼——嘛,不也不錯嘛。做得不賴,薇?!?br/>
他的臉靠得太近,薇爾莉特毫無退縮,明亮的眼瞳徑直注視回去。貝內(nèi)迪克特在那一對大眼睛之間的眉心處氣勢洶洶地伸出指尖。
「但是,帶走你的對象不是我的話可不行。作為哥哥身份的我看著被視為妹妹的你被那種大叔騙(chi)走(diao)簡直無法接受。我才更好吧?我的話才是又年輕又帥氣啊?」
能堂而皇之說出這種臺詞的人,大概也擁有某根在常人中幾乎絕跡的神經(jīng)吧。嘉德麗雅露出生氣的神情插嘴道:
「雖說我也是從第三人那里聽來的,基爾伯特先生可是非~常優(yōu)秀,非~常成熟的男人哦?看到薇爾莉特為之神魂顛倒的樣子不就明白了,和你這種人才沒什么關(guān)系好吧?」
「神魂顛倒,是什么意思呢?」
對于從未聽聞的音節(jié)薇爾莉特做出了迅速的回應(yīng)。
「就是對那個人著了迷,為了他不顧一切。你不是對我說過,少佐就是你的全部嗎?」
「……雖說是這樣說過……」
困擾地垂下眉梢,那雙碧眼微微濕潤了。
這大概是她正在『害羞』的表現(xiàn)吧。對此,說不出任何話語的薇爾莉特只能默默無言地躲開了臉。
貝內(nèi)迪克特與嘉德麗雅的心中,劃過對這個不爭氣的小女兒的憐愛,對這份幸福的小小嫉妒,以及一種友人被男人拐跑的復(fù)雜感情。于是,兩個人為了甩掉心中的憋悶,心照不宣地握緊了拳,一左一右站在薇爾莉特身邊,又是用手戳又是用腳踢。
「見鬼,討人喜歡的樣子模仿得很不錯呀?明明內(nèi)在就是個戰(zhàn)斗狂?!?br/>
「真的是火大??!明明就像熊一樣強壯的!但是好可愛!」
也許是由于薇爾莉特并不會感到痛,亦或是對于這種情況,她并不知該如何處理是好,只是沉默著心甘情愿地承受這種毫無道理的暴力。從旁人的視角看來或許是非常嚴酷的對待,可實際上,三人中戰(zhàn)斗能力最強的反倒是薇爾莉特??紤]到這三人的力氣加起來如何,這樣的行為不過就是小打小鬧。
「行了,別太過分了。不過這個真厲害啊,軟綿綿的就像是小狗一樣。嘉德麗雅,你也來摸摸看唄。」
「等等啊,你才是別隨便用那只手去摸女孩子的頭發(fā)呀!用沾著肉汁的手指什么的去碰少女的發(fā)絲,行為粗野也要有個限度!給我住手!」
「這種無所謂的吧。又不是去廁所回來。」
「……誒?!你這是……是說你如廁后從不洗手?。渴菃??是這樣的吧?不要啊啊??!薇爾莉特,快到我身邊來!不要讓貝內(nèi)迪克特靠近我們這邊!現(xiàn)在開始身后就是我的領(lǐng)土!膽敢靠近的話就視做領(lǐng)土侵犯行為,我會狠狠胖揍你一頓的哦。」
嘉德麗雅的翻毛皮革長靴在地面上來回移動,劃出一條線。面對她貝內(nèi)迪克特也以毫不遜色的氣勢,絕不服輸?shù)嘏c之對抗,從街道邊的樹根那里撿了根枯木棒效仿。
「哈?。磕俏艺f的你聽好了,從今往后我身后的地方全部都歸為我的領(lǐng)地了!順帶一提,我身后可是那條路!通往你最——喜歡的,有那個大叔在的本部的路現(xiàn)在可是我的東西了,你有本事就別回去了!」
「啊——太狡猾了!你——?!嚒?!」
「我可沒有耍賴!先說出口的可是你——!」
身為社會人卻做出活像是小孩子般的行為。其中最年少的薇爾莉特像是在欣賞某種新物種打架一樣,興味頗深地遠遠觀望著。
這是在騷動發(fā)生之前,頗為微不足道的平和一刻。
如此同時。同一個國家,同一條街道。
從主街延伸出的一條小路上。在小商鋪鱗次櫛比的這條街道間,最為突兀地探出頭來的,是c·h郵政公司的本部建筑。而此時,它對于數(shù)分鐘后那個近在眼前的噩夢一無所知,只是任時間寧靜地匆匆流逝。
尖塔的薄荷綠圓形拱頂上矗立著雞型風(fēng)向標,像是要把它們環(huán)抱其中的深綠色屋頂襯著綿延的外墻,磚石呈現(xiàn)出一種夕陽般頗有味道的赤紅色調(diào)。拱形門玄關(guān)上,鐵板以金字鐫刻著店名。倘若推開門扉,電鈴那活潑聲音就會響徹大廳,宣告貴客的到訪。
進入大廳后馬上映入眼簾的,便是業(yè)務(wù)柜臺,在此處可以進行郵遞物品的交付接納事宜。
建筑是三層構(gòu)造,一層用來收受郵件,二層是事務(wù)所,而三層的尖塔則作為社長的私人住宅。
這里距主干道并不近,可即便這樣說,這棟建筑依舊花費了相當(dāng)可觀的金錢。這棟建筑物的所有者,被郵政公司的人們喊作「社長」、「大叔」的那位人物,正在那個可以將街景一覽無余的露臺上啜飲兌入白蘭地的紅茶。
「……我這個人真是太過優(yōu)秀,優(yōu)秀到令人生畏吶。」
沉溺在自我迷戀中的這幅樣子就算被人看見,也不得不說是個像模像樣的美男子。他的年齡約在三十往上,擁有一對藍灰色的下垂眼,稍稍長長了的赤色頭發(fā),體格則十分有男人味,不再年輕的英俊臉龐極討女人歡心,氣質(zhì)仿佛濃茶般散發(fā)出成熟的苦香。無疑這是一副會受到同齡男士艷羨乃至妒忌的好容貌。也許是有這方面的講究,他的皮靴上沒有半個污點,擦得閃閃發(fā)亮。
「霍金斯社長!」
在室內(nèi)大聲斥責(zé)的是個面容未脫稚氣的少女。
薰衣草色的短發(fā)從肩膀上方利落剪下并理齊,少女擁有大大的眼睛,小巧的臉頰,以及纖細窈窕的身體。她尚且是不曾發(fā)育的幼小體型,可透過眼睛的鏡片看到的那對異色雙瞳是那樣神秘美麗以至于妖冶。用惹人憐愛去形容這名少女,真是再合適不過。
「那種話請在工作都完成之后再說!」
社長任性妄為,身為秘書的她,一舉一動卻很有氣場?;艚鹚箘t不緊不慢地做出回答。
「小拉克絲,現(xiàn)在對我來說,比起殺機四伏的工作時間,更重要的是感受著秋日悠閑的氣氛,一邊享受手中紅茶的休息時光啊……」
「就算你這樣好聲好氣我也只能從中聽到逃避現(xiàn)實的余音哦!拜托您了,至少蓋幾個印章啊,那樣的話無論多少杯紅茶我都會端給你的!明天就是截止日了!今天大致把文件整理后,明天之內(nèi)不提交到相關(guān)各處可不行!絕不能重蹈飛行信紙的覆轍!」
「已經(jīng)完全適應(yīng)我秘書的身份了呢。我很欣慰吶。剛來的時候還像是只瑟瑟發(fā)抖的小兔子一樣,可如今不也是完全算得上優(yōu)秀的職業(yè)女性了嘛。哇啊,這種看著這被我撫養(yǎng)的孩子長大成人的自豪感真是停不下來吶?」
「霍金斯社長!拜托!拿著這個印章!就這樣拿起來我就會替你動起來蓋下去的……請把這些文書全部讀完……」
「這豈不是與小勒克斯你直接蓋章沒有區(qū)別了嗎?」
「如果可以的話我會去做的!只剩下這些需要社長確認的文件了所以請麻利一些!」
「十多歲的女孩子用命令口吻的敬語對我說話真是讓我忍不住激動得顫抖呀……唔,我說小勒克斯啊,女式襯衫搭配荷葉擺長裙雖說也不錯但要不要試著改變一下服裝?個人的話,推薦圓領(lǐng)燈籠袖的襯衫配上黑色連衫圍裙,下搭黑色緊身連腳褲與紅色漆皮鞋這樣的打扮?!?br/>
「請聽人說話啊!」
曾經(jīng),作為半神而被供奉在一個孤島之上的宗教團體總部中的那個勒克斯·西比拉已然消失不見,如今站在這里的,是竭力勸說沒用的上司,就快要哭出聲的下屬。自從勒克斯被薇爾莉特帶回c·h郵政公司并成為員工,她一直認真踏實地工作著。
因為一絲不茍的性格被雇傭的她如今已被任命為社長秘書,并時常因社長的漫不經(jīng)心而焦頭爛額。這個叫霍金斯的男人的確有著商業(yè)手腕,只不過由于他過于極端的享樂主義,就算工作堆成了山也會肆無忌憚地花天酒地。管理這樣的霍金斯的每日日程正是勒克斯的使命,情況嚴重時,為了找到他還不得不找到花街柳巷里去接人。
「再不按下印章的話死掉的不是社長而是我。」
勒克斯精疲力盡了。
「別啊。我會按的,按了按了。不要露出這樣陰暗的表情嘛。拉克絲太過悲觀了。而且對什么事都太當(dāng)真了。我不是教過你我的話要適當(dāng)去聽,八成就好嗎。活得再輕松一些也無妨。去享受一切吧,麻煩事也是哦。」
「社長你……就算胃上開了一個洞也像是會說出這種話的啊……真是羨慕?!?br/>
「謝謝夸獎。我可是那種被夸了就會精神百倍的類型啊?!?br/>
雖說想要向他說明這絕不是夸獎,勒克斯卻被另一件事奪去了注意力,而沒能付諸于口。在陽臺之外鋪展開來的美麗街景之上,勒克斯那對金色與紅色的異瞳捕捉到了一個奇怪的物體。
「霍金斯社長……那個,有什么……」
話聲未落,霍金斯猛地將勒克斯拉到自己身邊緊緊抱在懷里,飛撲到墻角。
勒克斯連發(fā)出一聲悲鳴甚至疑問的時間都沒有,就被勒緊在霍金斯懷里。數(shù)秒后,響起驚天動地的爆炸聲。
「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
對終于從口角演變成相互扭打的貝內(nèi)迪克特與嘉德麗雅,薇爾莉特以冷靜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碧色雙瞳將視線投向空中,注視著那個黑色物體從上空轉(zhuǎn)瞬即逝,緊接著,在眾多富有萊頓風(fēng)情的街坊間,徑直轟向其中的一個。
「總部正在承受攻擊!」
話音落地的時間,薇爾莉特就飛馳著離開了這里。晴朗和熙的午前時分,被突兀地響徹在這片天空中的爆炸聲驚呆的人們張口結(jié)舌,呆若木雞,她就這樣與呆立的人群擦肩而過。
「騙人!你騙人!誒誒?社長呢?」
「上車,笨蛋?!?br/>
不知何時,貝內(nèi)迪克特跨上了機動摩托,低聲發(fā)著牢騷,將手放在嘉德麗雅腰部一扭,毫不費力地將其舉起,放在自己的膝上。讓她坐穩(wěn)的那一瞬,引擎發(fā)動,車子滑動起來。
「等……!突然這么搞很嚇人誒!好可怕——!」
嘉德麗雅高聲哀號,緊緊抱住貝內(nèi)迪克特的脖子不放。
「躲開!躲開!你們太礙事了!」
在流動小攤上買花的小姑娘摔倒在兩人面前,馬車上套著的馬揚首發(fā)出嘶鳴。
無視街道交通,貝內(nèi)迪克特橫沖直撞地向前方的薇爾莉特追去。少女已變成黃豆大小的背影如今正在不斷逼近。
貝內(nèi)迪克特伸出了手。
「薇!」
還在以驚人速度奔跑著的薇爾莉特聽到了貝內(nèi)迪克特的聲音,立刻敏捷地飛身滑上他的機動摩托。不用說『上車』就能自然而然明白對方的意思,兩人又不約而同地?zé)o視了吵鬧的嘉德麗雅開始交談。
「那個聲音來自萊頓沙夫特里希式火炮?!?br/>
「看到發(fā)射位置了嗎?」
「是從街道西側(cè)發(fā)出的這一點應(yīng)該確鑿無疑。請看那邊,本部的三樓有煙霧涌出??紤]到要從高度近似的位置發(fā)起攻擊,地點應(yīng)是很有限的?!?br/>
「被打的是那個大叔的房間,這么說嫌犯也太多了吧。」
「你們這些人怎么能這么云淡風(fēng)輕?社長他可能會死了也說不定??!」
嘉德麗雅怒火中燒,瞪視著貝內(nèi)迪克特與薇爾莉特。兩人都露出了與平時不大相同的神色,不由自主陷入了沉默。
「怎么可能不擔(dān)心……!」
貝內(nèi)迪克特連帶著自己與薇爾莉特的份一起辯解道。
乘著三人的機動摩托高聲怒吼著爬上坡道。
霍金斯被壓在書架下,為了保護勒克斯不被擠傷而用手一動不動地支撐著。勒克斯呆呆地仰頭看著這樣的他。
「小勒克斯,慢慢地……就這樣慢慢的就可以,從我身下爬出來。」
屋子里到處散落著四散飛濺的窗玻璃。請名匠打造的定制原木社長辦公桌粉身碎骨木屑紛飛。絨毯變成引燃的火種,整個房間陷入了火場。
「霍金斯社長……十、十分抱歉!」
勒克斯爬出來,想要用柔弱無力的手腕抬起書架,可書架卻紋絲不動。
「沒事的,沒事的。呀~最近在俯臥撐上偷懶的報應(yīng)來了哇……呦嘿咻?!?br/>
一鼓作氣把書架抬起來的瞬間,他側(cè)身一滾擺脫了身上的壓力??磥硎莻€相當(dāng)有臂力的人?;艚鹚拐酒饋矸叛郗h(huán)視整個房間,那道視線中,方才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邮幦粺o存。
「對不起啊,沒受傷吧?」
只有口吻中的那份溫柔,還是一直以來熟悉的他。
「為什么社長要對我謝罪呢?」
「再怎么想這次都是以我為目標的襲擊。所以,你若是有個萬一我怎樣與你的父母交代啊?!?br/>
「我沒有父母?!?br/>
「這樣啊,那就是沒辦法向你有個交代了。好了,還得去確認一下其他員工的情況……」
「總之先下樓吧,這樣下去兩個人都要被燒死在里面了!」
不再啰嗦,甩開霍金斯后勒克斯向樓下的大門走去。
霍金斯正想著要從陽臺的應(yīng)急樓梯下去,慌慌張張地出聲叫她。
「小勒克斯!等等!」
不料,在勒克斯跑出去之前,大門自己敞開了?;艚鹚寡壑兄豢吹揭恢皇执拄?shù)刈プ×死湛怂沟氖滞?,隨即,她便被拉入無邊的黑暗中,消失不見。
「小拉克絲……?」
嘴唇翕動,霍金斯再次見到勒克斯時,她的太陽穴正被槍口抵著。揪著顫抖著的她的肩膀向前一推,那是個一身黑套裝的男子。緊接著又陸續(xù)出現(xiàn)了五六個同樣裝束的男人。漸漸,霍金斯的眼神變得陰冷。
最后現(xiàn)身的,是在這個團體中身為頭目的男人。
「別來無恙,心情如何,克勞迪婭·霍金斯。」
男人像是刻意地把霍金斯閉口不談的名字說了出來。
這是當(dāng)年,雙親在自己生下的前誤以為是女孩而取下的名字。擠出一個歪扭的笑容,霍金斯回答:
「著實是個讓人心情愉快的混賬東西啊,薩爾瓦托·雷諾?!?br/>
薩爾瓦托諷刺笑了。炭黑色頭發(fā)用發(fā)油精心梳理一絲不亂,這是個木棕色下垂眼,厚嘴唇,皮膚白得像蠟一樣的男人。
「所以?用炮彈把我辦公室炸個粉碎,現(xiàn)在又用槍指著我的秘書,你到底想干什么?」
「哦呀,看來你已經(jīng)充分明白了我們的所作所為了?!?br/>
「雖說是大概有了猜測但可以請你詳細指教嗎……薩爾瓦托郵政公司的社長先生。咱這邊只是個軍校出身的,論學(xué)歷可比不上你?!?br/>
「您太謙遜了……如今在郵政業(yè)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新銳青年實業(yè)家在說些什么呀。我的要求是什么難道不是一目了然嗎……薩爾瓦托郵政公司與c·h郵政公司,爭奪萊頓沙夫特里希郵政業(yè)霸權(quán)的兩家企業(yè)。對手礙事自己卻無能為力這一點對你們來說不也一樣嗎。只不過我們公司在這行干的時間可長多了,早就忍無可忍了。你的那種做法……總之,還請閣下老老實實地跟我們過來,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談?wù)劇_@樣無論是這個可愛的小姑娘還是其他社員也能毫發(fā)無損地回到家哦?!?br/>
雖說經(jīng)營著郵政公司,卻算是個危險人物。被人稱作□□的頭臉人物,還能毫不遮掩地點頭首肯,被他支使的那些一身黑的手下看起來也絕不像正經(jīng)人。
「做出這種事如今還想要過逍遙日子么。軍警馬上就會趕到了?!?br/>
「你在陸軍那邊倒是有點關(guān)系,但我們也不是沒有兩把刷子的。管理這一帶的軍警可不會出動的哦。按照約定,今天一整天,無論發(fā)生了怎樣的騷動他們都會裝作充耳不聞??藙诘蠇I……啊真是失禮,用名字稱呼您不知意下如何?」
霍金斯死死咬住嘴唇,牙齒吱嘎作響。
「請。這可是深愛的雙親為我取下的名字?!?br/>
「那么克勞迪婭。長日漫漫,還讓我們同舟共濟促膝長談吧。這邊來,勞煩腳動起來,就這樣跟上我們?!?br/>
「我明白了,我會去的。但是我的秘書要留在這里?!?br/>
聽了他的話薩爾瓦托愣了愣,將視線移向因為太過害怕不由淚眼汪汪的拉克絲,緊接著露出了一個作為敵方來說還算和善的微笑。
之后突然揚手向她的臉頰打去!霍金斯睜大了眼睛,面容一點點染上了怒色。
「你……你對女人動手了?。 ?br/>
近乎雙膝跪地歪倒的拉克絲被他的手下架住。輕蔑地看了一眼憤怒大喊的霍金斯,薩爾瓦托扯過一名屬下的西裝衣裾將沾了血的拳頭擦拭干凈。
「只想著靠眼淚解決問題的女人,我很討厭的。對不住了?!?br/>
那個聲音仿佛沒有殘存哪怕一絲的良心譴責(zé)。
三人趕到時,附近店鋪的人們正在與消防隊一起協(xié)力滅火。看到這一切,薇爾莉特沉靜地低聲細語。
「簡直就像是,知道這場火災(zāi)將會發(fā)生一樣……」
確實如此。如她所說,這次消防工作的處理手段也太過高明了。也是因此,受災(zāi)的只有c·h郵政公司的三樓部分。
「三位,請到這邊來!」
聽到聲音轉(zhuǎn)過頭去去,三人眼前是穿著c·h郵政公司制服呆立著的內(nèi)勤職員們,因火災(zāi)而無處可去,顯得狼狽不堪。其中,應(yīng)當(dāng)是最年長的,那位五十歲上下的半老男人正在揮著手。
「安東尼,大家伙兒,都沒受傷吧?到底是什么啊這種事?」
c·h郵政公司的接待科長安東尼掛著公事公辦的臉,言談舉止也好,說話方式也好都是如此。以十成十的職業(yè)表情,他如此說道:
「今日在崗的全體職員都沒有大礙。只不過……社長與秘書勒克斯被帶走了?!?br/>
「胡說!」
嘉德麗雅高聲發(fā)出一聲悲鳴般的叫喊。
貝內(nèi)迪克特看向一邊的薇爾莉特。
「……」
她眨了好幾次眼,纖長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昭示著這名少女為數(shù)不多的感情中,名為『驚愕』的一種。她向胸針處探出手摸到,緊緊握住。
「……犯人,是哪里的,哪個人……」
那道聲音沒有一絲溫度。
聲音入耳,太過低沉又寒徹心扉,以至于瞬間之下,聽者甚至產(chǎn)生了體溫驟降的錯覺。
平日看來就毫無生氣的她,此時周身環(huán)繞著更加異樣的氣氛。
如履薄冰的空氣中,只有一人打破了僵局。
「薇!」
貝內(nèi)迪克特喊出薇爾莉特的愛稱。她側(cè)過頭。
「沒關(guān)系?!?br/>
這是平時的貝內(nèi)迪克特絕無法想象的,溫柔的聲音。
「我絕對會做些什么。」
仿佛就像是,真正的哥哥對妹妹所說的那樣,無比心安的話語。薇爾莉特金絲般的睫毛仿佛輕盈的羽翼,啪嗒啪嗒,一下又一下地眨著。
「……我去做?!?br/>
「這可不行。要做的話就全體一起上。你……之后的預(yù)定,可以嗎?」
「預(yù)定……不,少佐一定會理解的。而且,少佐也一定會對我下達營救霍金斯社長與勒克斯的命令的。」
薇爾莉特所展現(xiàn)出的那種決然的信賴太過有趣。
「啊這樣?!?br/>
貝內(nèi)迪克特粗暴地揉了一把薇爾莉特的頭,軟綿綿輕飄飄的卷發(fā)更加蓬松了。不同于方才,薇爾莉特以與平時別無二致的聲音說著『請不要這樣做』抵抗。
如驚鴻一瞥短暫出現(xiàn)的,屬于原少女兵的那種狂暴之意悄然隱入身體,周圍的眾人不由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喂,沒事了就繼續(xù)聽下去。這樣安東尼先生很難做的吧?!?br/>
小腿脛骨被踢了一下,終于薇爾莉特點了點頭。安東尼開始繼續(xù)道。
「……犯人是薩爾瓦托郵政公司。那個外表看起來活像是吸血鬼的社長和圍著他溜須拍馬的黑衣服們把公司……雖然把事情的始末報給了軍警,但完全沒有得到重視。看起來薩爾瓦托背后有很深的背景。除了情報被控制以外我想沒有其他可能性了?!?br/>
也就是說,霍金斯與勒克斯被薩爾瓦托的人帶走去向不明。其他的社員也只能先專注于滅火工作。
「離開時,霍金斯社長囑托『之后就交給你了』。」
「太好了!總之看起來平安無事對嗎!」
嘉德麗雅輕撫胸口,眼瞳微微濕潤了。
「……薩爾瓦托就是那個派黑制服郵差出去的地方嗎。的確,那個公司的總部也是在萊頓吧?那些家伙啊——曾經(jīng)可是因為揚言要劃分配送范圍被我狠狠揍了一頓呢……啊,難道說是我的錯?」
「誒,什么?這種一聽就特別容易咬到舌頭的名字我可是一次都沒能記住過吶。薩爾瓦、賽厄、薩爾維……」
「是薩爾瓦托,嘉德麗雅?!?br/>
薇爾莉特緩慢清晰地發(fā)音,嘉德麗雅跟著她念道。
「薩爾瓦托,薩爾瓦托……好了。這次能好好地念對了呢。畢竟是要被我們打下地獄的對象啊。那么什么時候開始大開殺戒呢?當(dāng)然封口費也準備好了對吧?可以去解救社長和勒克斯了吧?」
十分危險的臺詞,只是在場的各位就像是什么一樣都沒有覺察到一樣紛紛點頭。
「狠狠地來一場吧!」
面對安東尼的請求,貝內(nèi)迪克特像是惡徒一樣地笑了起來。
「喔。會大干一場的。那個大叔一個人倒是沒事但小不點不幫一把不行可吶。」
貝內(nèi)迪克特用拳咚咚錘著胸口。安東尼看到他的樣子也放心地舒一口氣。
「三位,之后要做什么?要與其他社員交流一下嗎?薩爾瓦托郵政公司除本部外還有擁有幾個分社,甚至在國外也有。該怎樣做呢?」
薇爾莉特舉手發(fā)言。
「會同時壓制。在國內(nèi)也應(yīng)該存在只設(shè)置了有接待窗口的地方。那些由我們?nèi)齻€人……只是,首先要解決的必要問題,還是對本部進行打擊。被攫走兩人的位置也是如此,全部讓敵人老巢和盤托出。在崗的作戰(zhàn)人員人手空閑時,請拜托他們壓制附近的薩爾瓦托公司分部。非作戰(zhàn)人員把控整體,傳遞信息。匯總情報就……安東尼,交給你了?!?br/>
「我明白了,薇爾莉特?!?br/>
不愧身為原軍人,指揮十分條理清晰。貝內(nèi)迪克特看著薇爾莉特說道:
「薇,怎么說,感覺你回到了以前當(dāng)兵的時候?」
一成不變的清淡神色,吐出的話語卻冰冷無情。
「……沒有回去。只是,擁有正當(dāng)理由的還擊在旅程中也是被允許的。你我只不過是解決同在郵政公司的眾人遇到的麻煩而已。被燒毀的只有三樓是嗎?」
薇爾莉特的確認是有緣故的。
三人繞到了建筑物的背面,紅色磚瓦墻壁之間,一扇厚重的鐵門不自然地鑲嵌其中,在門前停下,貝內(nèi)迪克特就地蹲下,挖不到幾分鐘,地面就露出了一個被土掩埋著的小箱,里面裝著一把青銅鑰匙。小心翼翼地將鑰匙插入鎖頭中,生銹的吱嘎聲隨之奏響,迎接它的訪客。用預(yù)先準備的提燈照亮微暗的樓梯,拾階而下,終于到達了目的地。
在朦朧燈光照耀下的地下室中,保管著普通公司絕無可能收集到的藏品。槍炮,矛梭,斧弓,劍盾,以及數(shù)不勝數(shù)的各式用于戰(zhàn)斗的工具。
雖說是社長的個人興趣,這樣齊全的藏品也絕非常人所能收集到的。
「那家伙,是預(yù)見了這種事會發(fā)生才準備了這些吧??磥韺ψ约河卸嗾腥嗽购捱@點還是有自覺的嘛?!?br/>
貝內(nèi)迪克特以一種欽佩的態(tài)度說道。
「啊!社長他,連我說過想要的旋棍也收集了!鞭子也是!」
「你那一個拳頭就足夠了好嗎。別再變本加厲了。薇,要怎么做?這種情況我的話就拿一個以前沒用過的家伙了?!?br/>
「我……」
薇爾莉特在c·h郵政公司的秘密武器庫中環(huán)顧一圈,走到房間最深處的墻壁前,向那個靠在墻邊,被一團破布包裹的不知是什么的物體伸出手。
「我使用的武器,就決定是這個了。貝內(nèi)迪克特,嘉德麗雅?!?br/>
一人高的東西,在薇爾莉特手上以一種完全感受不到重量的方式拿起。
薇爾莉特的話讓在一邊搜集武器的貝內(nèi)迪克特和嘉德麗雅抬起了頭。
「還是盡可能的,穩(wěn)妥去做比較好。」
三人的目光一時間沉默地碰撞了。
「這個不行。我會被氣暈的?!?br/>
「不行的吧??丛诿孀拥姆萆线@個就……」
「果然如此嗎。」
做到在不死人的情況下出手,卸除敵人的作戰(zhàn)能力的話,就許可使用——退一步妥協(xié)的結(jié)果,三人得出了這個結(jié)論。
薩爾瓦托·雷諾居高臨下地看著克勞迪婭·霍金斯。
在他精心挑選的進口貨熊皮絨毯上,他憎恨的對象正綁著手腕跪在地上。
他們身處的,是個被黑色基調(diào)的陳設(shè)所包圍的房間。
房間主人的個性嗜好,某種程度上會在房間的裝飾上如實體現(xiàn)。
繪有自身容貌的肖像畫,看上去幾乎沒有打開跡象的玻璃對開門書架,蝴蝶標本,以及剛插入不久,白薔薇滿簇其中的花瓶。
靜謐的小提琴曲從留聲機下潺潺淌出,卻絲毫沒有緩和這不安定的氣氛。
遭受毆打,臉頰紅腫的勒克斯·西比拉被迫坐在椅子上,太陽穴仍被薩爾瓦托的部下用槍指著。
她一再地關(guān)注著外面的情況。
從陽臺向外看去,在差不多相同的高度,正好可以將霍金斯的辦公室遙遙收入眼底。
黑煙升騰的c·h郵政公司本部與這棟建筑的構(gòu)造太過相似。
在陽臺上,還有一件東西應(yīng)當(dāng)引起注意。那里擺著一架火炮,無論怎么看,都絕不能稱之為古董擺設(shè)。
「不如讓我們來談?wù)勎覟楹稳绱擞憛捘惆???br/>
用近乎從背后將勒克斯環(huán)入懷中的姿勢,薩爾瓦托伸出雙手,像逗弄自家養(yǎng)的貓兒一樣摸著右頰紅腫的勒克斯。
臉頰尚且絲絲作痛的勒克斯被這樣碰到后,像是再次感受到痛楚一樣地震顫著。
「第一點,是你自身的問題。出生于富裕的商家世家,且曾所屬萊頓沙夫特里希陸軍,明明都爬到了少佐一級卻在大戰(zhàn)后轉(zhuǎn)眼間離開了軍隊,成立了現(xiàn)在的郵政公司,真是精彩的成功之路?!倳械氖前?,那種無論做什么都左右逢源的人。大約他們還會用穿著鞋的腳踐踏他人的努力——掛著那副清爽明快的臉。別看我這樣也算是個吃苦耐勞的人,對于你這種人,我可是深惡痛絕?!?br/>
「……太過優(yōu)秀也是種罪名的話倒是給我去向神抱怨??!」
「第二個讓我討厭的理由,是你擾亂了先人們所鞏固的一切,根基也好,規(guī)則也好……哪里都能送的c·h郵政?真是令人作嘔?!?br/>
霍金斯心急如焚地怒瞪著薩爾瓦托挪動的手。
「將高品質(zhì)的服務(wù)以低價格呈現(xiàn)給顧客……這是做生意的基本吧?!?br/>
「若是形成了標準化行規(guī),做不到的公司會只會被擊潰到血本無歸不是嗎?」
「那樣不思進取地經(jīng)營的話,遲早會被人趁虛而入的吧。我啊,在做軍人時就這么想了,如果有這樣的郵政公司就好了,現(xiàn)在也只不過是把這個愿望化為現(xiàn)實而已。不論是怎樣的戰(zhàn)場都能郵遞的書信,不論發(fā)生了什么都能送達的郵差,倘若有所要求,就算是在樹海深處也會趕到的自動書記人偶。用自己的錢做想做的事有什么不對嗎?」
「你做的事不止這些……那棟建筑是個什么意思?這簡直就像是在宣稱,我c·h要將你薩爾瓦托公司取而代之不是嗎。那個金雞獨立的風(fēng)向標也是,一看到我就火大。」
薩爾瓦托的手從拉克絲的兩頰處移動到那一頭熠熠發(fā)光,滑順整齊的銀發(fā)上。
「別碰我的秘書……啊啊,我想起來了,還有宣戰(zhàn)布告這回事啊。你這個人我在進入郵政業(yè)之前就有所耳聞了。你對我守護著的地方,對我的國家做的那些爛事。」
「打比方說什么?」
一綹銀發(fā)在薩爾瓦托指尖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是在剛成立郵政公司時做武器販子的那檔子事……你把國內(nèi)的武器賣到別國了吧?!?br/>
「……我們是以親切體貼為特色的公司,委托哪里都能運送。只不過我沒有多少運向北方去的印象喲?!?br/>
「不是這種問題。就算不賣給敵對國家,那種東西在市場上流轉(zhuǎn),會發(fā)生什么很顯而易見吧。我當(dāng)時太過不可思議……為什么敵人會拿著萊頓沙夫特里希制造的武器,為什么我的伙伴會被自己國家的武器擊中而陣亡……這個謎團,在戰(zhàn)后終于得以水落石出了?!?br/>
頭發(fā)被強行拽著,勒克斯的頭不得不向后仰去。
領(lǐng)巾扯開了,從襯衫間看得到鎖骨。薩爾瓦托從下屬手中接過槍,撞到她的胸口上。
「既然已經(jīng)了解到如此地步了,那么你也一定知道,我的一部分收益充作了軍資。這可單單不是我個人的意志,只不過是為了你浴血奮戰(zhàn)的國家,為這個國家的某人漲點退休金而已。這不是常有的事嗎??梢哉埬悴灰贁[出那副義正言辭的嘴臉了好嗎,簡直惡心難耐。」
「不是什么義正言辭……喂,說了多少次不要碰……」
「……克勞迪婭,你也絕不是所謂的什么端人正士吧。你似乎還把全部財產(chǎn)押進戰(zhàn)爭賭局,因此獲得了一大筆錢不是嗎?用以賭博的金錢就是滋養(yǎng)地下組織和□□那些家伙們的溫床。他們用這筆錢作為活動資金,大肆買賣武器和麻藥,甚至是擄來的女人們。就算身為斂到不少錢的贏家,只要曾經(jīng)牽扯其中,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之下,你也會成為對某人來說的加害者吧?!?br/>
「所以……我不是什么正義使者!這所有的一切,不過都是我想做就去做了!我和你家伙一樣都是滿肚子黑水的人。但是呢,在那邊的我的秘書是個認真正直的孩子。我一再說過不要碰我的秘書你是耳朵有毛病聽不見嗎!摸不到東西就讓你那么心神不寧的話就來打我??!」
大概是被這句話氣炸了頭,薩爾瓦托就像是霍金斯誘使的那樣,從勒克斯身邊走開,用腳踹向霍金斯的臉。赤紅的發(fā)絲搖動著,霍金斯倒在了地板上,然而,他卻微微一笑。
「多謝了,要不要我脫些什么?那樣興致也更高一點。」
薩爾瓦托怒不可遏地揪住霍金斯的前襟。
「真是不堪入目吶。你的公司和你的人品如出一轍。我就是被害者,只不過想要奪回被你們搶走的客人,安身立命的根本,以及所有的一切!我想比起商人,做個大兵更適合你。像這樣萎靡在地面上的樣子真是再襯你不過。沒什么,只不過勞煩你在這份文件上簽個字而已,請作出約定,永遠不會干涉我的商業(yè)帝國……你再動來動去,我很難做的哦,各種事情都是?!?br/>
他忽然放了手,霍金斯的臉隨之向地板撞去。
「社長!」
勒克斯吐出帶著淚音的呼喊?;艚鹚沽⒖萄銎鹉槍湛怂孤冻鑫⑿?,一只眼還沖她擠了擠。薩爾瓦托用粗暴的聲音讓下屬去喊為訂立誓約而請來的公證書記。看起來,他打算利用這份內(nèi)容全然不平等卻寫在正規(guī)書面上的文件,從根本上摧毀一切,讓霍金斯的公司完全束手就擒,任人宰割。
「……太嫩了,真是太嫩了?!?br/>
霍金斯伸舌舔去唇角溢出的血。
「果然和戰(zhàn)場比起來嫩的就像小青菜一樣……」
這道低沉微弱的喃喃自語并沒能被薩爾瓦托聽到。
「我的公司啊,可不僅僅是我屬于自己的東西。」
霍金斯看向窗外。像是確信什么會如約而至般,等待著。
「前方確認,是薩爾瓦托郵政?!?br/>
薇爾莉特低聲道。
駕駛機動摩托的是貝內(nèi)迪克特,后面坐著的是嘉德麗雅。將手搭在嘉德麗雅的肩上,薇爾莉特在坐席一端站著。
兩輪車疾馳于午后的街道,載著人類三名,以及毫不遮掩,大刺刺地露在外面的槍炮。
「吶,陽臺上看得到那個賣弄似的超級大炮喲!」
「好——嘞,還想著從玄關(guān)殺住對方的威風(fēng)的,現(xiàn)在計劃變更了。薇,把陽臺給他轟個渣都不剩!」
用像是邀請對方一起買東西一樣的語氣,貝內(nèi)迪克特輕快說道。
「我了解了。嘉德麗雅,請支著我?!?br/>
薇爾莉特徒手將放在后車架上那個又粗又長的物體取下。那是個功能類似于噴射炮或者說是火箭筒之類的替代品。在依然保持行進狀態(tài)的車子上,她將火炮扛在肩上,瞄準目標。有嘉德麗雅在腳邊緊緊摟住固定著身體,薇爾莉特沒有一絲踟躕,扣下發(fā)射。隨即,今日的第二聲爆炸聲響徹萊頓的大街小巷。
「確認中彈?!?br/>
鴿子驚慌地四散奔逃,街上的人們像發(fā)出噪音的地方探頭看去,被嚇得翻過眼睛。與此同時,三人乘坐的機動車也在逐漸接近薩爾瓦托的本部。
「好可怕——!但是超——厲害!那個我也想來一發(fā)!」
嘉德麗雅看著炸毀的陽臺,揚起興奮的呼聲。
「才不會讓你碰的?!?br/>
「絕對不可以?!?br/>
貝內(nèi)迪克特和薇爾莉特同時搖起頭。讓天真無邪的她拿到槍炮絕對會十分危險——這是兩人的一致共識。
「什么嘛!我也想要大鬧一場呢!有什么不好的!」
「那么先頭的突擊就由嘉德麗雅去做。這一點還請讓步?!?br/>
「你在擅自決定個啥啊,頭陣怎么看都是我吧!」
「你就在我身后乖乖跟著吧。去解救被囚禁公主的工作可是我的。啊~等著我社長!你在究竟哪~里~?!」
「你啊……把那樣的一個大男人叫做公主真是不能忍。那是哪門子的公主啊。」
「你才是,若長得像社長那么高,那種細跟靴子還穿著干什么。」
「才不是呢!才不是因為那種理由呢!這個是、是因為看起來帥氣!你……之后別想過好日子了,準備好紙巾哭鼻子吧,還有今天在家里做好覺悟吧!」
「笨、笨笨、笨蛋!當(dāng)著薇爾莉特的面你再說什么呢!」
沉默著聽著兩人拌嘴的薇爾莉特從后座上輕悄悄地拿起破布中露出的一截武器柄握住。
「那么就折中,由我去?!?br/>
兩人尚且沒能明白折中是怎樣的折中,薇爾莉特僅僅留下這句話后,就敏捷輕快地躍入空中。在她輕盈地著陸后,機動摩托也以華麗的手法一個漂移,在剛剛好的時機處停在本部的大門正前方。
「……我去了,少佐。」
薇爾莉特碧色的眼瞳中,映入的是與c·h郵政幾乎一模一樣的薩爾瓦托郵政公司。雖說是工作日卻緊密門扉,吊掛著休業(yè)的牌子。五名穿著大禮服的男郵差在入口處站著,幾人還叼著煙嘴吞云吐霧。看到在眼前驟然現(xiàn)身的絕美少女,隨后跟上的騎機動摩托的男人和之后方才露臉的美人,這樣謎團重重的三人組讓他們驚得撣掉了煙灰。
「干、干什么你們!」
在他們被那名少女所展露的清素容顏與月光般耀眼的金發(fā)牢牢釘在地上的間隙,那名少女也快速地把裹著手中武器的破布揭掉了。
看上去巨大到根本不能在街中揮舞,那柄戰(zhàn)斧現(xiàn)出了真身。
「初次見面不曾問候。這里是c·h郵政公司的自動書記人偶,薇爾莉特·伊芙加登?!?br/>
如同魔女般妖冶美麗,她手上的戰(zhàn)斧,其名為『巫術(shù)』。
白銀之刃,因屠殺而飲血的赤線無不昭示著其不祥之兆。
「工作百忙之中有所打擾,可否煩請傳達你們的上司。敝社的社長與秘書,與貴社的先生一同消失下落不明?!?br/>
白晝的陽光刺目打下,手持戰(zhàn)斧的她看起來何等突兀。
「若你們拒不合作,很遺憾我將要依據(jù)社訓(xùn)付諸于武力。」
只是,那襲身姿仿佛同手中武器融為一體般,渾然相稱。不僅僅只是如此。輕松地舉著巨大的戰(zhàn)斧,薇爾莉特將斧刃朝那些人指去。男人們雖說瞠目結(jié)舌,卻也立刻從大衣和褲子中掏出□□,對準薇爾莉特。
「c·h郵政的那些家伙們來啦!絕對不能讓他們突破!」
「薇爾莉特!」
嘉德麗雅的叫聲回蕩在街道各角??赏瑫r間美麗的自動書記人偶恍如置若罔聞般開始了行動,電光火石,已先發(fā)制人發(fā)動了攻擊。
「交涉決裂了?!?br/>
一擊之下,郵差們?nèi)缤s草橫割般被一網(wǎng)打盡。她的攻擊方式更接近駕馭鈍器,斧頭沒有將人攔腰砍斷,而只是對準要害處打擊。即便如此,三名男子也被打飛出去,頭撞在自己公司建筑的外壁上不省人事。
留下的兩個尚未變成斧下冤魂的男子慌慌張張地向薇爾莉特扣動了扳機。神色沒有絲毫動搖,薇爾莉特將戰(zhàn)斧一個回旋,用刀刃彈飛了流彈,緊接著換手持斧,斧柄指著敵人,機械運轉(zhuǎn)聲嗡嗡回響著。
「請原諒我的無禮。」
斧柄前端裝飾的花蕾飾品與長長的鎖鏈一同撲面而來。兩名郵差的□□從手上被擊落了。不給因沖擊而抓住手的男人們絲毫反應(yīng)時間,這一次,薇爾莉特將斧臂撞在建筑物的墻上撐住。
自如地縮放著鎖鏈,她在空中翻轉(zhuǎn)的同時,對準一人的臉飛踢而去,隨后,更是踩著他的臉作為跳臺,借力躍到旁邊的郵差身上,一記旋踢落下。這一連串的動作行云流水,沒有絲毫猶豫,更不存半點慈悲。
「明、明明我才是第一個的!」
「是我才對!」
嘉德麗雅一邊憤憤不平,一邊把捆在后座的那個放著武器的包裹抓在手里。在武器庫中,面對旋棍、鞭、斧煩惱許久,她的最終選擇是一副銀色的鐵腕(ironknuckle鐵質(zhì)關(guān)節(jié))。貝內(nèi)迪克特則不知何時掏出兩把□□握在手中,以一種熟練的手法解除保險。
「薇!別太動真格的??!要發(fā)火的話我替你發(fā)就好了!」
薩爾瓦托郵政公司內(nèi),早就預(yù)知到會有人來襲擊的郵差從高層的窗口露出臉來,擺好□□準備射擊。一邊嘮叨著,貝內(nèi)迪克特用子彈貫穿那些人的手腕,血沫飛濺,化成雨滴紛紛灑落。
「倘若這便是名為怒火之情,我更情愿它早日消失才好。嘉德麗雅!」
薇爾莉特對裝著鐵腕的嘉德麗雅指了指那邊耗盡彈藥的噴射炮。嘉德麗雅單手緊抓把手然后一鼓作氣勢頭滿滿地后退一步,以一種超高的轉(zhuǎn)速發(fā)射出彈藥。
「一那個一起上吧!」
與那道十分可愛的吆喝聲一同響徹的,是高層窗戶受到?jīng)_擊破裂的聲音。玻璃渣向露出臉的那群郵差臉上撲面而來,那種破壞力甚至比擬炮彈。可投彈的那一方卻十分興奮,在那邊一蹦一蹦跳的老高。
「呀~!打中啦!」
一般說來常人絕不會想到,這會是這樣一個年輕女孩做得到的事,真不愧是腕力過人。
「真有一手啊笨蛋女人、不對笨蛋怪力女?!?br/>
「啰嗦死了高跟男!」
「啊,要來干一場(殺人)嗎?」
「什么啊,干什么?」
兩人的絮絮爭論被打斷了,來自薇爾莉特的戰(zhàn)斧『巫術(shù)』的鎖鏈摩擦聲突兀響起。從窗口處,一個男人悲鳴著飛身而出,落在門面前的花壇中。
「貝內(nèi)迪克特,嘉德麗雅。這樣看來,社長和勒克斯身處這棟建筑這點絕不會錯。在公司的事務(wù)所始建時霍金斯社長就曾說過,這里與薩爾瓦托郵政公司的結(jié)構(gòu)很相似。如此說來,公司地位最高的那位應(yīng)當(dāng)選擇最頂層的三樓作為辦公地點。兩位,請按照順序按部就班地前進,拜托了?!?br/>
對于薇爾莉特的話,兩人紛紛各自點頭以示肯定。
「趕快解決了然后在酒會喝個痛快!」
「雖說有點擾民就是了?!?br/>
街道上不知何時變得一片死寂。
薩爾瓦托郵政公司建在萊頓一條十分普通的商業(yè)街上。
只是往來的人在幾分鐘內(nèi)跑個干凈。
親眼目擊了如此暴行,兩邊的建筑,以及身在建筑中的店主們,都緊閉店內(nèi)全部的窗戶,拉下鐵制卷簾門閉門不出。
整條街道都在察覺了自身被卷入戰(zhàn)爭漩渦后而迅速采取了行動。自建國以來長年累月,多少次都成功防御了肆虐的侵略者們,正是這樣的國家與國民,才能做到這點。街上的男女老少都在安靜耐心地等待那邊的爭端結(jié)束。
「那么,請開始吧。」
用澄澈清亮的聲音發(fā)號施令,那是與平時的她迥然相異的身姿。
薩爾瓦托公司頂層,社長辦公室內(nèi)。
從陽臺上眺視的那片景色,仿佛被鑲?cè)胗彤嬁蛞话沲r明,高遠清朗的秋日天空上悠悠飄蕩著魚鱗狀的白云,萊頓的街頭巷腳一片繁榮。可這種秋高氣爽的美麗景色僅存在于數(shù)秒之前,如今,突如其來的爆炸攻擊讓坐鎮(zhèn)陽臺的那尊火炮四分五裂,升起滾滾濃煙。
雕著繁復(fù)花紋的欄桿東倒西歪,在這種情況下踏足陽臺區(qū)域,大概會以倒栽蔥的姿勢,摔到樓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