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拜月臺上鳳凰歌(中)
一曲終了,一舞停歇,一場回憶卻漫無邊際。是誰說過,時間是最偉大的治愈者,可是他卻沒有說,療程是多久。也許,有些人,從自己的世界里匆匆而過,就是為了留下那樣一道淺淺的永遠(yuǎn)也不可能愈合的傷口吧。
“郡主?郡主你怎么走神了呢?皇上叫你呢!”
衣袖上傳來拉扯的力道,蘇紫陌將視線的焦點(diǎn)從無窮無盡的遙遠(yuǎn)拉回到現(xiàn)實(shí),拜月臺上已經(jīng)沒有人了,她轉(zhuǎn)回身,就見若幽站在她身邊,滿眼的擔(dān)心。
“看來,燁兒的簫,宓兒的舞的確是舉世無雙,就連冰凝丫頭都入了神,朕叫她幾聲都沒回答,哈哈……”宇文睿走下龍椅,站在蘇紫陌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丫頭啊,怎么樣,服不服?”
“燁王爺與上官小姐的默契如此之深,紫陌不得不佩服。”蘇紫陌低著頭,讓垂下來的頭發(fā)擋住了自己的表情。
“郡主真是謙虛呢,宓兒今日不過是應(yīng)景一舞,若不是有燁王爺?shù)暮嵚暎率且闪诵υ捘亍!鄙瞎僬珏祴擅囊恍Γ斑@宮中誰不知當(dāng)年的琴默公主,琴技堪稱天下第一,如今的莊妃娘娘,更是以一曲朝歌舞驚絕天下。郡主定然是繼承了琴默公主和莊妃娘娘兩人的絕技,只是深藏不露,不愿再眾人面前拂了宓兒的面子罷了,宓兒在此謝過了。”
蘇紫陌看著上官甄宓無懈可擊的笑,表情更加冷,她向來不是個隱忍的性子,如今更是顧忌不了那么多,什么該不該說的話全都脫口而出,“上官小姐客氣了,只是上官小姐是否記性太差了一點(diǎn)?紫陌出生不久,娘親就去世了,縱使娘親琴技再高,紫陌也沒法習(xí)得一二。至于莊妃娘娘,朝歌舞乃是為將士出征時振奮精神之作,如今太平盛世,如何需要?而紫陌,則是皇上親封的冰凝郡主,怎能如那拜月臺上的藝妓一般隨意在人面前輕歌曼舞,平白降了皇家的威嚴(yán)?”
“你……”
“今日是皇家家宴,皇上吩咐了不必拘束,若是換了場合,上官小姐剛剛的一番話,豈不是同上官大人一樣,有藐視皇家威嚴(yán)之嫌?”蘇紫陌冷冷地睨著上官甄宓,哼,玩文字游戲么?在她面前,還真的是班門弄斧了呢。
“冰凝郡主,皇上寵你,一是念在蘇大人為國為民盡忠效力,二是念在琴默公主紅顏薄命,你可不要恃寵而驕。”皇后上官華鳳終于坐不住了,出聲呵斥。
“皇后娘娘,紫陌正是感激皇恩浩蕩才好心提醒,且不說上官大人是您的娘家人,就說上官小姐,自小由您親自教導(dǎo)長大,如今居然在皇上面前出言不敬,難道這便是皇后娘娘您的教導(dǎo)結(jié)果?皇后娘娘母儀天下,后宮人人敬服,此事一出,豈不是給皇后娘娘抹黑,讓皇后娘娘以后如何再統(tǒng)領(lǐng)后宮?”蘇紫陌揚(yáng)聲答道,絲毫沒有退卻。這些天聽說的太多了,上官家處處壓制蘇家,前朝如此,后宮也一樣,從前的蘇紫陌沉默寡言,現(xiàn)在不一樣了,她不能讓蘇家再如此處處受制了,伴君如伴虎,若是再受人制肘,傾覆是遲早的事情,到那個時候,她也不會有好下場,所以,她要提前為自己鋪好退路。
“你……”
“好了!”宇文睿回頭看了皇后一眼,皇后立刻收了聲,他轉(zhuǎn)而看向蘇紫陌,滿目欣慰,“冰凝丫頭到底是長大了,眉目間像極了琴默當(dāng)年的樣子,可這性子,卻讓朕想起了你父親當(dāng)年的風(fēng)姿,不卑不亢,剛正不阿。蘇彥啊,這些年,少了你的逆耳忠言,朕甚是懷念呢。”
“皇上,臣老了。”蘇彥一拱手,聲音微微顫抖。
“唉……”宇文睿深深一嘆,眼光轉(zhuǎn)向一直很安靜的莊妃,眼前不自覺得又浮現(xiàn)出了她最初的模樣,奈何時間流轉(zhuǎn),物是人非。
“冰凝郡主的機(jī)敏和能言善辯,還真是讓燁刮目相看呢,”宇文燁忽然出聲,打破了因回憶而起的沉默,只見他的臉上帶著謙和的笑意,深深地看著蘇紫陌,“如今的郡主,正如那涅槃的鳳凰一般,光彩奪目,讓人只看一眼,便銘記于心了。”
鳳凰么?蘇紫陌抬眼細(xì)細(xì)看著宇文燁的臉,心里忽然就升起一種苦澀的味道,“我若是鳳凰,那你,便注定是我的劫難了。”她在心里默默念著,還是沒有辦法做到真正的平靜,還是習(xí)慣在這一張臉面前放肆任性,可他,終究不是站在自己這一邊,自己若是再不能控制自己,那總有一天會因?yàn)樗鴣G了性命。
忽地,不遠(yuǎn)處的拜月臺上傳來了纏綿悠遠(yuǎn)的古琴聲,眾人轉(zhuǎn)頭看過去,只見一個白衣男子端坐正中,旁人倒沒有太大的反應(yīng),只是蘇紫陌,瞪大了眼睛,心跳也變得急速。
不可能的!那是鳳凰劫的旋律,那明明是屬于她的時代的歌,這里怎么會有人知道?那人是誰?蘇紫陌緊緊盯著那一抹純白,卻沒有注意到三條暗紅絲綢已飛到她身前,一條卷住她的腰身,兩條纏上她的手腕,只一個呼吸就將她帶到了拜月臺上。待蘇紫陌站穩(wěn),絲綢緩緩落下,她才如愿看清了拜月臺上的人。
該怎么形容眼前的男子?白衣翩躚,清雅從容,宛如天山冰雪中走出的神祗;一條白色的緞帶將滿頭烏發(fā)隨意挽起,有些柔軟地散在肩膀上,說不出的飄逸;白皙的皮膚,秀氣精致的五官,尤其是那一雙脈脈含情的桃花眼,似醉非醉,深紫色的瞳孔如水晶般清澈也如夜空般深邃無垠,只一眼,就叫人魂?duì)繅艨M。
“你是誰?”
“司空逸。”輕柔的三個字,聲音仿佛是從九天而來的嘆息。
“你如何會這歌的?”
“若我說我聽得到郡主心中之曲,郡主可相信?”司空逸輕笑一聲,那攝人心魂的美,天地幾乎要為之失色,“此曲應(yīng)該有詞吧,郡主可想讓他知道?”
蘇紫陌順著司空逸的眼神看過去,宇文燁,或者說是夏展的容顏從清晰到模糊,習(xí)慣遺忘,真的是一件殘忍至極的事情。
有沒有剩下回望的時間再看我一眼
我分不清天邊是紅云還是你燃起的火焰
哪一世才是終點(diǎn)
徹悟卻說不出再見
有沒有剩下燃盡的流年羽化成思念
是塵緣是夢魘是劫灰還是你燃起的炊煙
哪一念才能不滅
是涅磐還是永生眷念
幻化成西天星光是你輪回的終點(diǎn)
寂滅到永生沙漏流轉(zhuǎn)了多少時間
你在三途河邊凝望我來生的容顏
我種下曼佗羅讓前世的回憶深陷
多少離別才能點(diǎn)燃梧桐枝的火焰
我在塵世間走過了多少個五百年
曼佗羅花開時誰還能夠記起從前
誰應(yīng)了誰的劫誰又變成了誰的執(zhí)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