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65
立柜式空調(diào)呼呼的吹,涼風(fēng)掀起在光影下無處遁形的空中細(xì)小塵埃,周緒起跳了幾個小時后終于停下來,踩著光滑的實木地板往邊上走,拎起擱在地上的礦泉水瓶,擰開咕嚕咕嚕灌了幾口。
汗順著額角滴到眉峰,他抬手擦了。
大概是跳熟了,逐漸開啟了跳舞的天賦,他學(xué)新動作適應(yīng)音樂節(jié)奏的速度越來越快。
和姜竟編舞編到現(xiàn)在,基本上只差個尾巴就能結(jié)束校慶時候要跳的歌了。
周緒起長出一口氣,靠著墻邊坐下,汗流到脖子,往下蔓延進領(lǐng)口。
他抬頭望著空曠的練舞室發(fā)呆,音響的音樂沒停,叭叭叭的震著。
周緒起想起自己是循環(huán)播放,于是低頭在手機上滑了幾下,把音樂軟件調(diào)成隨機播放的模式。
鼓噪的韓文音樂逐漸平息,轉(zhuǎn)而跳到隨機的下一首,輕緩的英文飄出時,他還抽空去聽了一耳朵。
練舞室采光極好,右側(cè)是面巨大的落地窗,夜里外頭的自然光和室內(nèi)光線在落地窗前涇渭分明。
周緒起聽著聽著歌有點困了,支著腿閉了閉眼,打心底里覺得這樣跳出一身汗很暢快。
讓他完全沒有功夫去想別的任何東西。
“回來了?”莫晚放下盤炒芹菜,聽到玄關(guān)有動靜。
“媽。”謝致予和餐桌前的人打了招呼,莫晚叫住他,“你等會兒,吃晚飯了,上哪兒去?”
謝致予腳步頓住,視線在餐桌上一掃而過,接著說:“上去洗把臉。”
“成,”莫晚把碗筷擺出來,邊擺邊說,“小緒在樓上練舞,你等會兒叫他一塊下來。”
謝致予點了點頭,之后沒話找話似的說:“周叔叔呢?”
莫晚轉(zhuǎn)身進廚房準(zhǔn)備把骨頭湯盛出來,“你周叔叔說晚點回來,讓我們先吃。”
謝致予看著她的背影,沒成想莫晚走到一半又轉(zhuǎn)過頭來說:“我上回不是和你說把你的琴放到琴房了嗎?怎么也沒見你去練?”
謝致予神色因為她的話產(chǎn)生了點微不可查的波動,垂著頭隨口應(yīng)了聲,轉(zhuǎn)身往樓梯走。
“你這孩子,說你幾句還不理人,以前不挺喜歡彈琴的嗎?”莫晚語氣抱怨,看著他走上去后咕噥了幾句。
練舞室門口。
謝致予抬手敲了敲門,里邊的人沒有反應(yīng),音樂穿過門縫傳了出來,他想了想,直接推開門。
看到室內(nèi)的情景站在門邊停了停,接著掩上門,放輕腳步走進去。
距離縮短,坐在地上的人脖子仰著,腦袋挨著身后瓷磚墻壁,果然睡著了。
謝致予在他旁邊蹲了下來。
周緒起仰著脖子,腦袋向一邊歪,露出的頸線上沾著幾滴汗,就著不太舒服的姿勢緩慢流進凹陷的鎖骨窩里。
他穿了件白色無袖背心,露出半截板直的肩膀,肌肉線條不明顯的手臂垂在腿邊,謝致予低頭看到他支起的腿,短褲上縮。
褲管寬大,里面的內(nèi)容一覽無余。
富有活力的肌肉紋理、皮膚下青色脈搏的走勢,甚至能看到最深處微微隆起的布料……
看的人呼吸陡然重了,喉結(jié)隨著呼吸的起伏小幅度的動了動。
他克制的抬起眼,鬼使神差伸出手去捻掉周緒起喉結(jié)上垂著的那滴汗。
指尖上墜著汗珠,他卻像找到了難以企及的熱源。
很想碰他。
又不太敢。
空調(diào)機吹出的冷風(fēng)和眼前男孩子身上未冷卻的熱意快要把他熏暈過去。
……
周緒起突然動了一下,他睡得不深,在風(fēng)格變幻無窮的音樂聲中隱隱約約感覺有人進來,然后在他旁邊蹲下。
“嗯?”他睜開眼,和謝致予情緒藏得極深的眼神撞上。
脖子被很輕的撩了一下,耳邊適時響起歡快的節(jié)奏,女聲甜美乖巧的腔調(diào)噼里啪啦在耳邊放鞭炮似的炸開。
周緒起意識沒完全回籠,驀然被一雙透明純黑的瞳孔定在原地,黑得猛烈,和密室那天外頭盛大的陽光一樣。
眩暈卷土重來,鋪天蓋地的,好像有什么一頭扎進了他心里。
咚咚咚——
有節(jié)奏的敲門聲響起,周哲在門外喊:“小緒,致予。”
周緒起如夢初醒,猛的偏開頭,咳了一聲,朝門外喊:“爸,我們馬上來。”
說著連忙起身,“來了來了。”
謝致予看著他繞過他往外走,在原地蹲了會兒,指尖掠過溫度殘留的木板。
周緒起看到門外的周哲時,心臟跳動劇烈,喉嚨突然卡住了,頓了一下才憋出聲:“爸。”
周哲看他神情微妙,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此時,大門敞開,周哲清晰的聽到里面音響傳出的甜美歌聲,他疑惑的看著眼前的人,“兒子,你這是——在練什么舞?”
“我,”周緒起猛地從神情恍惚的狀態(tài)中脫離,趕忙低頭翻兜找手機,頭發(fā)下的耳尖慢慢爬紅,“這歌隨機播的,我現(xiàn)在停掉——”
摸空了兜沒摸到手機,他反應(yīng)過來剛剛走得太急把手機落原地了。
謝致予及時拿著他的手機從后面走過來,看到門口的周哲叫了一聲:“周叔叔。”
周緒起接過手機,指尖和謝致予的碰了碰,在周哲面前,他垂著眼將情歌暫停了。
周哲敏銳的察覺氣氛不對,看了看這兩人又覺得沒什么問題,于是說:“行了,下去吧。”
一群人來到樓梯口。
周哲隨口找了個話題:“今晚本來有酒局,誰知道對方說臨時有事來不了。”
他偏頭看了站在身旁的兩人:“我只能回來陪你們了。”
周緒起“嗯”了一聲,過了會兒意識到周哲在看他才轉(zhuǎn)動腦袋說:“你少喝點酒。”
周哲笑了一聲,搖了搖頭,“不成,只要做生意哪里少的了喝酒的。”
周緒起不贊同。
周哲拍了拍他的肩,嘆了聲:“你以后也得喝。”
“欸,下來了?”莫晚看到他們連忙招呼,“快來快來,菜都要涼了。”
周緒起看到莫晚平靜的心臟又跳了跳,他莫名有些緊張,特別是莫晚和氣的看著他時,他感覺自己的嗓子眼又被卡住了。
身旁人存在感強烈,他叫了聲“莫阿姨”,避過她視線,拉開椅子,在看到桌上的炒芹菜時搭在椅背上的手停了停。
謝致予若無其事的坐下了,拿起筷子時看了他一眼,“哥,坐。”
周緒起心虛的情緒頓時消散得一干二凈,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咳咳——”
莫晚欣慰的看著他倆。
周哲揚了揚眉,看向眼前的兩個少年,“小予和緒起相處得不錯啊。”
和初見簡直是天差地別。
他回憶起這兩人之間的微妙,忽然想到另一種可能,視線掃向坐在他對面的周緒起。
“你是不是欺負(fù)致予了?”
周緒起:“?”
“看什么看,”周哲端起碗說,“就你那破性子,我猜肯定是致予脾氣好。要不然誰和你處得來?”
“……”周緒起無話可說,低頭夾了一筷子菜:“爹,親爹。”
周哲:“可不是你親爹,太了解你什么樣兒了。”
莫晚被他父子倆的吵嘴逗笑了,打圓場:“行了行了,吃飯吃飯。”
周家餐桌上講究食不言,除了開頭那會兒外,沒人再出聲。
莫晚做菜十分家常。吳嫂走的時候留了些菜在冰箱里,于是她沒再特地出去買。拿冰箱里剩下的菜做了晚餐,兩葷一素,牛肉鴨血和芹菜,外加一鍋骨頭湯。
周緒起見謝致予抬起筷子在桌上停了下,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以為他想吃鴨血卻夾不到,于是伸過筷子去打算幫他夾。
周緒起不愛吃鴨血,但周哲愛吃,莫晚做這一碟主要也是給周哲吃的。
周哲的筷子在醬紅色的血塊上和周緒起的相遇,他詫異的抬起頭:“兒子,我記得你不吃……”
周緒起筷子沒停,夾起來往謝致予的碗里一擱,“我給我弟弟夾。”
“胡鬧。”周哲聽到他的稱呼,假模假樣的斥責(zé)了一聲。
又說:“致予是不是夾不到?要不端到你那邊去。”
謝致予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我不太愛吃。”
周哲看著他。
他低頭夾起碗里的菜說:“我就吃幾塊,周叔叔你吃。”
莫晚也說:“是啊是啊,這孩子從小吃什么都一個味兒,沒見他有什么喜歡吃的東西。”
說著夾了一筷子芹菜給謝致予,“你看你,這么久了我都沒見夾蔬菜。多吃點蔬菜對身體好。”
“快點吃。”莫晚催促。
謝致予看著碗里的綠色,眼神閃了閃,用筷尖撥了撥碗里的芹菜,夾起根放進嘴里咽了下去。
周緒起隔著空氣都能感受到身旁人在皺眉。
他抬頭看了眼莫晚,一時有些懵了。
想不通為什么莫晚不知道謝致予不吃芹菜。
分明連周哲這個半年不著家的人都知道他的飲食習(xí)慣……
周緒起吃完最后一口,在桌底下伸手捏了捏在和芹菜作斗爭的人的手指。
莫晚發(fā)現(xiàn)他吃完了,以為他要喝湯,看了看半空的湯碗,于是起身端起湯碗,“我再給你們?nèi)N房盛點,小緒要喝湯的話等等阿姨,阿姨等會兒給你端出來。”
周哲夾了塊牛肉,看著她離開招了招手:“別忙了,他要湯會自己去盛。”
周緒起乘著這個空檔,抬手把謝致予碗里的芹菜夾過來,在夾最后一根的時候,周哲沒攔住去廚房的人只能轉(zhuǎn)回頭,“欸”了一聲,“你怎么回事?還跟人致予搶菜吃?”
周哲:“你還說沒欺負(fù)他?”
他手一抖,差點又被口水嗆住,拖著聲音叫了聲:“爸。”
“?”
“我這,我這哪里是欺負(fù)他。”周緒起絞盡腦汁想不出解釋詞。
謝致予及時說,“叔叔,沒事你吃。”
為了敷衍過去,他夾了一筷子芹菜給周緒起說,“他就是夾不到,從我碗里順點。”
“對吧。”
周緒起附和了一聲,“哎,爸你別管了,我倆好著呢。”
他扒拉了下碗里的芹菜,夾起來放進嘴里,低聲嘀咕:“我欺負(fù)他?他不欺負(fù)我就不錯了……”
聲音逐漸減小。
莫晚端著盛好的湯碟回來了,謝致予捕抓到最后幾個字,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