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在意
沉寂的一攤死水。
周緒起坐直腰,站起來在死水中心兜著圈子走了兩步。
他又進來了?
“呃。”皮膚底下似有若無的撕裂感告訴他——他又進來了。
這個夢境,毫無生機的空茫之地。
他試探性地往中心向外邁出步子,緊接著像受到屏障打擊一般,毫無征兆地退回原地重重摔在地上。
[啊]他發(fā)出一個氣音,蜷縮起身體,無聲地大口喘氣,血液里擠在一起貫穿血肉的焦灼感讓他差點失去意識。
[…]
他用盡全力地呼吸著,側身貼在凝固成玻璃的死水上,玻璃下的黑水突然像旋風一般地攪動了起來,細細密密看不見的扭曲頃刻間散開,模糊的畫面在水下呈現(xiàn)。
他把臉轉過去,往水下看。
霍然升起的滔天火焰燒到眼底,眼前瞬間被熏成一片漆黑。
[那是什么]
[]
謝致予憑著毅力趕在鬧鐘響之前醒了過來,身體剛一動就被抱得很緊。
他睜開眼,試圖伸出手去夠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打算把鬧鐘關掉。
摸了半天終于摸到手里,看了眼時間,關掉鬧鐘后把手機甩到枕邊,臉重新埋回身旁人的頸窩里,鼻梁骨抵脈搏跳動的皮膚淺淺呼吸。
克制地閉了一兩分鐘的眼,謝致予完全清醒過來,動作小心地脫離被窩出了房間。
在陽臺收下晾干的衣服去廁所換好后,把順道收下來的另外幾件衣服疊好,拿回房間放在床頭柜上。
床上的人動了一下。
周緒起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身前穿戴整齊的人,下意識問了句:“你起這么早干什么?”
“是很早,”謝致予站直身體,垂眼看他說,“再睡會兒。”
“嗯。”周緒起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直到房門處傳來一聲很輕的擰動,他才回過神來,“唔不是,謝致予你去哪兒?”
他被子一掀,坐了起來。
有幾根頭發(fā)翹起,露出里頭的青灰色,看樣子有些不清醒的呆。
謝致予指了指門外,說:“我得去上個班。”
“上班?”周緒起搓了搓臉,“什么?”
“那家便利店?”
他摸過手機看了眼,六點二十三。
“你幾點上班啊?”周緒起甩了兩下腦袋,企圖讓自己清醒點。
謝致予看他迷糊的樣子,走回床邊問:“還活著?”
“?”周緒起抬起頭看他,“你在說什么鬼話?”
謝致予沒忍住笑了起來,說:“我怕你昨晚的酒還沒醒。”
周緒起:“怎么可能。”
謝致予突然彎下腰,靠近他說:“怎么不可能,小、可、愛。”
“……”周緒起:“你死了。”
猛地一把把人往下拽,謝致予猝不及防被他暴躁了一臉,半截身子跌回床上。
身后的人用膝蓋抵著他的腰窩,一直手撐在他腦袋旁,低頭湊近他耳垂:“小孤僻,怎么叫你哥呢?”
惡狠狠的語調。
謝致予臉被壓進被子里,他趴了一會兒,乘著周緒起以為他放棄抵抗的瞬間,突然翻身把壓在他身上的人扯倒,局勢逆轉地將人反壓著按進被窩里。
周緒起掙扎了幾下,掙不動,謝致予跨坐在他腰間把他死死控制住了。
“兒子,放開你爹。”他手腕動了動,嘗試逃離身后人的桎梏。
謝致予抓著他兩只手的手腕反剪在身后,瞧著人露出來的那截后脖子,跟他犟嘴:“叫誰爹?”
周緒起被他弄得不舒服,臉從被子里仰起來,身子往前蹭了蹭。
嘴快下意識就要喊:“叫——”
“我呸!”他及時反應過來,拼命亂動,“放開你爹。”
謝致予跨著身下的人,伏下身去:“誰爹?”
周緒起鼻尖哼出聲,耳邊的呼吸激得他起了一串雞皮疙瘩,卻不閃不避。
反抗半晌無果,脖子低回去,貼上床鋪的側臉盡量轉向身后跨著他腰的人,裝無辜:“予哥,放過我吧。”
謝致予:“”
“予哥。”音調放低。
“”
謝致予視線落到他揚起的下顎和微落的睫毛上,貌似發(fā)了會兒呆。
身下人不安分地動了動身體,他這才回過神來,松開手翻到一邊去。
剛剛坐穩(wěn),看到趴著的人翻身坐起,扯過被子蓋住。
他沒發(fā)覺異樣,周緒起曲起腿撐起被子,喉結滾了兩下。
謝致予看著他,腦袋里突然想起昨天下午他跳舞的樣子。
周緒起捏了捏鼻梁,手搭在膝蓋上,說:“這么早有公交車嗎?”
“嗯?”謝致予坐起來,重新坐回床邊,一副隨時要走的樣子,“六點五十就有了。”
“這樣啊。”周緒起仍然那樣坐著,額頭貼上手臂,弓著腰臉埋進臂彎。
“時間還早你再睡會兒。”謝致予說。
周緒起悶聲道:“不了,起了。”
謝致予聞聲回過頭來困惑地看他:“現(xiàn)在?”
“嗯,”周緒起坐著不動,又說,“再等會兒。”
“等——”謝致予發(fā)出個音節(jié),突然意識到了什么,聲音頓住。
低著頭的人沒聽到聲,抬眼看過來。
四目相對,一時間誰也沒說話。
本來挺正常的一件事,突然有些尷尬了起來。坐在床邊的人先站起來往門口走,扶上門把手前說:“我先走了,你幫我和他們講一聲。”
說著,抬手拉開門往外走。
周緒起還沒反應過來的功夫,人已經消失在眼前了。
他愣了幾秒,忽然紅掉耳根。
本以為夢里痛成那樣不會起來,沒想到人體并不能抗拒天然的生理反應。
徹底平復后,下床簡單洗漱完接到個陌生電話。
“喂?”
“喂請問是小…呃……”電話那邊的人聽到他的聲音后停頓了好一會兒。
“喂?”周緒起把手機拿下來看了眼屏幕。
那人語氣神奇地重新組織了下語言:“呃小可愛女,先生。請問是小可愛先生嗎?您的外賣到了,需要送上樓嗎?”
“?”周緒起莫名其妙,剛想說自己沒點外賣,乍然想到什么,捏著杯子的手顫了下:“你說什么?”
電話那頭的人接受良好,服務態(tài)度極好地重復了一遍:“小先生您的外賣已經到了,需要送上樓嗎?”
“”
他拿開手機,頂端彈出一條彈窗——微信消息。
[小孤僻:外賣送到了嗎]
嗡——
又是一聲,手機振了振。
[小可愛]
“謝、致、予。”聽聲兒就能聽出來咬牙切齒。
“喂喂喂?”外賣員半天沒聽見聲兒。
周緒起閉了閉眼,朝電話那邊說:“麻煩送上來吧,放門口就行。”
“好的。”
“”
電話掛斷,他把玻璃杯磕在桌上,手指摁著手機。
:干。
彼時,謝致予正坐在空曠的公交車上,手里的手機震了下,他睜開閉著的眼睛,劃開鎖屏。
小孤僻:怎么了?
周緒起冷眼看著這幾個字裝無辜。
:謝致予我干你大爺
嗡嗡——
小孤僻:別干我大爺
周緒起瞪著屏幕,手指敲下幾句國粹正要發(fā)送。
聊天框彈出條新消息。
小孤僻:干我。
周緒起噌地一下瞪大眼睛,抬手摁住跳起來的眼皮。
:你真的是人面獸心啊
小孤僻:有嗎?
:表里不一
小孤僻:。
門鈴突然響了,周緒起看著薩摩耶頭像旁邊的那個點兒,最后發(fā)了句:大清早的是不是還沒睡醒?
拎外賣的功夫,謝致予看著這條信息樂了下,拍拍額頭。
大概是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周緒起特地等了一會兒,聽到門外沒動靜了,再去開門拿放在地毯上的外賣。
整整兩大袋,他把門關了拎回餐桌上,四份粥、小籠包、豆?jié){,還有幾根玉米。
在心里估計了下這些東西的價錢,他皺起眉,這絕對抵得上謝致予在便利店做一天所得工錢的四分之一了。
手抻著白色塑料袋站了會兒,抽出杯豆?jié){戳上吸管,帶著點未過濾殘渣的淺姜黃色液體順著喉管流進胃里。
水的占比遠遠大于豆的占比,豆味不濃,但暖乎乎地很有早餐店的味道。
周緒起咬著吸管,發(fā)呆似地看著面前擺的四份早餐,半晌,拖過手機在那條未回的消息下邊疊加了一條。
“緒哥?”身后傳來道聲音。
周緒起沒動,刪刪改改,繼續(xù)編輯微信。
那會兒……他刪掉。
昨晚……又刪掉。
你……刪掉。
……
彭經延伸了個懶腰,踩著拖鞋走過來,語氣困惑:“起這么早?”
坐在餐桌前的人“嗯”了聲,好半晌,發(fā)送完信息后收起手機,指了指桌面:“吃早餐。”
彭經延翻了翻袋子:“你買的?好豐盛。”
周緒起盤腿坐在紅木椅上,搖搖頭:“不是。”
“謝致予買的。”
“嗯?予哥?”彭經延抬起頭四處看了看,“那他人呢?”
周緒起:“他還有事先走了。”
“啊?”彭經延愣了下,看著周緒起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緒起被他盯著,頭上冒出個問號。
彭經延拉開旁邊一張椅子,坐下拆著手里的包裝,半晌,才猶豫著說:“予哥他”
周緒起:“他怎么?”
彭經延停下手里的動作,拿出塑料勺子放在粥的包裝盒蓋子頂上:“他不會是因為昨晚的事才先走了吧。”
昨晚的事。
昨晚除了燒烤店里最后那場鬧劇沒有別的事了。
周緒起沒想到他要說的是這個,怔了怔,然后樂出聲:“想什么呢?”
“如果他真因為這件事走的,肯定昨晚就走了,不會等到今天。”
彭經延也樂了,拍了拍腦袋:“也是。”
經過這幾周的相處,他基本了解謝致予是個怎么樣的人。
無論昨晚那個神經病說的話有多陰陽怪氣,半截不截的話里包含了多少他們所不了解的事情,但這都不影響謝致予現(xiàn)在在一中,在一中的高二一班。
以及,他是他們的朋友。
彭經延把拆好的粥推到周緒起面前。
“?”
“你吃,我還沒刷牙。”
說完,躥離座位往浴室去。
周緒起:“……”
空了大半的貨架一條地展開,謝致予穿著統(tǒng)一的工服站在貨架前補貨,將空貨架重新分門別類地擺齊商品后,他走回收銀臺前和人交班。
“那我先走了?”
“嗯,哥,你快回去休息吧。”
值夜班的收銀大哥和他打了個招呼走了。
站在收銀桌后,謝致予掏出手機打算看眼時間,手指一碰上啟動鍵,屏幕刷地亮了。
兩條消息整齊地排在鎖屏上。
:昨晚,的事是你的事,我們不在意
:你也別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