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朋友
陽光投射到閣樓間的縫隙中,為單調(diào)的樓房刷上一抹橙色的油漆,站在原地看去,顯得寧靜而美好。
謝致予手搭上脖子揉了揉,試圖緩解脊背的僵直。
收銀機后方的桌子上放著杯果茶,底下壓著小票。
隨著叮咚一聲,一位新的客人在機械音的歡迎光臨聲中進了門。
客人是位年輕女子,挑染著紅紫色的披發(fā),穿著短裙,腳上蹬了雙長靴。
謝致予看了她一眼,神情不變,低頭繼續(xù)忙著自己的事:“請您往里面去挑選商品。”
女子站在收銀臺前沒動,聽到這句話開口了:“帥哥,加個微信唄。”
聲音和她的外表相比,年輕了好幾歲,甚至有些稚嫩,是女生的聲音不能稱之為女人。
謝致予機械地重復(fù):“請您往里邊走,謝謝配合。”
女生先泄了氣,嘟囔了句:“謝致予你還是這么沒意思。”
謝致予裝作沒聽見。
郭理理也沒覺得被怠慢了,或者說她習(xí)慣了謝致予這副淡得跟冰沙似的鬼德行。
仿佛自己家一樣繞到收銀臺后方,郭理理抱著手靠在桌邊看他:“梁威那傻逼是不是又找你了?”
謝致予動作一頓,接著連貫起來:“沒有。”
“沒有?”她單手撐著桌子,困惑道,“明明那誰昨晚和我說,你和梁威遇上了。”
謝致予繼續(xù)貼著標(biāo)簽,眼都不抬:“那是遇上了。”
不是他找我。郭理理聽出言外之意,一時被噎住,不可置信地說:“謝致予我發(fā)現(xiàn)你這個人真的是腦子有病,你竟然還幫他說話?”
謝致予不懂她的腦回路,說:“我哪里有幫他說話。”
“你不就是這個意思嗎?我說你還否定我,反正你怎樣都有理咯。”
謝致予:“”
他沉默了,一時不知道誰才是怎樣都有理的那個。
郭理理越想越氣不過:“又給我沉默,沉默,你說句話會死啊?”
謝致予:“嗯。”
郭理理:“”
她想上去踹謝致予一腳,想了想,不是很敢,最后在原地跺了跺:“我攤上你這么個朋友,我真的是”
謝致予沒出聲,等她自己一個人絮絮叨叨完,說了句:“你要不要買東西,今天有活動,打七五折。”
郭理理的牢騷被強勢阻斷:“”
一時沒話了,拍了拍腦門,指著他:“你有種。”
謝致予“嗯”了聲。
“”郭理理出了口氣:“行。”
謝致予剛要請她走,身后人不知什么時候收了嬉皮笑臉,嘆了口氣,語氣有些鄭重地說:“你既然轉(zhuǎn)去一中了,就在那兒好好過。之前那些屁事都不要管了。”
她手指環(huán)著果茶的塑封蓋外沿,無意識地帶動整個塑料杯緩緩轉(zhuǎn)動起來,目光卻放在前面那個背影上:“明眼人都知道,梁威他哥那事和你沒多大關(guān)系,是他找不到撒氣的地方,硬將全部脾氣撒到你身上。”
郭理理頓了頓,接著皺起眉,語氣懊惱:“要不是那會兒我不在,我能讓他這么欺負你?”
“你也是,好好的長了一張嘴怎么就不會說話?你那會兒要是告訴我,別說他哥,我能叫人把他打得連他媽都不認得。”
一通輸出,她緩了口氣,手從杯子上拿下來輕輕扣住桌沿。
緘默了幾秒,開口道:“謝致予,你就這么自責(zé)?”
最后一句話放得很輕,帶著濃濃的不解。
謝致予安靜地貼上最后一個標(biāo)簽,半晌才說:“我沒有自責(zé)。”
“那你他媽跟個悶嘴葫蘆一樣被人欺負了半年?”
“我只是不想理。”
“你放屁!”
郭理理喊完才意識到自己的音調(diào)過高了,瞬間掉下來,她咳了兩聲:“反正我跟你說,這事壓根和你沒關(guān)系,就算有那也類似于你那千八百的頭發(fā)和一根頭發(fā)之間的關(guān)系——掉一根頭發(fā)能有什么影響,知道了嗎?”
謝致予知道她比喻一直很行,但沒空理她,他正在幫客人過機,全部商品掃完后,說了句:“五十二,麻煩出示付款碼。”
郭理理見說不動這鬼德行,抬腳往他腿上虛踹了兩下:“真是能得你。”
踹完,無聊地四處看了看。
謝致予送走客人后回過頭來,帶著點嘆息地說:“快上晚自習(xí)了吧,你還不去?”
有種姑奶奶快走的感覺。
郭理理沒理他,涂著白色指甲油的手拎起桌上喝了一半的果茶,有些訝異地問:“這是你的?你會喝這玩意兒?”
謝致予看了眼她手上拿的東西,沒反駁。
郭理理多少品出點味兒來了,眉毛一挑:“好哇,我當(dāng)初追你的時候給你送了多少杯你都不要,你和我說因為你不喝。合著你不是不喝,你只是不喝我送的?”
她趕在謝致予伸手過來前拿起桌上的小票,“這——”
剛看了一眼,聲音頓住了,“小孤僻?”
她看了看小票上的果茶名稱,又看了看貼在塑料杯杯身上的標(biāo)簽。
數(shù)數(shù)字數(shù),一樣。接著對比字形,一樣。
“小孤僻?”郭理理不懂了,“你外賣名叫小孤僻啊?”
“不是吧?”她看著謝致予沒什么表情的臉,沉默了會兒,靈光乍現(xiàn):“這是別人給你點的吧?”
謝致予:“”
“我靠,絕對是!”郭理理看他那樣兒,蓋棺定論。
“咦——”她抖了一下,雞皮疙瘩起來了,撂下果茶,搓了搓胳膊,“什么玩意兒,叫這么曖昧。”
她瞄了眼謝致予那張死人臉,表情變幻莫測,試探地開口:“你交女朋友了?”
不等他回答,自顧自地說起來:“夠快啊兄弟,才去一中兩三個星期就找到女朋友了。帶出來給我看看唄,我倒要看看是誰拿下了我都沒拿下的人。”
停頓了下,又說:“我收回之前說你這種死直男一輩子沒女朋友的話,是我有眼無珠,井底之蛙,一葉障目了。”
謝致予眼皮跳了跳,半晌才開口否認:“沒有。”
“沒有什么?”郭理理問。
“沒有女朋友。”
郭理理:“?”
她扇了扇小票:“那這是什么?”
謝致予:“小票。”
郭理理:“”
她扯著粉粉紫紫的發(fā)梢,謝致予又送走一位客人,開口解釋了句:“朋友給點的。”
“你哪個朋友啊?我怎么不知道?”郭理理問。
跟前人沒說話,她兩根手指捏著小票無師自通:“一中的?”
“你一中的朋友,新交到的?”
謝致予還是沒說話,郭理理當(dāng)他默認,然后問:“男的女的?”
“男的。”謝致予說。
郭理理:“啊。”
這世道,倆男的都這么讓人頭皮發(fā)麻了。
她還想說點什么,突然聽到聲清脆的口哨。
抬眼一看,腦子里蹦出來兩個詞——帥,酷。
好他媽酷。
面前站了個單肩背了個小包的男生,背包帶子扯得很長,攥著背帶的手食指上套了個截面菱形的戒指。手指很長,臉也好看,高鼻梁,眼睛彎起來帶電。
郭理理情不自禁地回了個口哨。
周緒起正和謝致予打招呼,聽到這聲,才注意到他后邊有個人。
郭理理掃了兩眼就發(fā)現(xiàn)這兩人認識,先一步上前站到謝致予旁邊,眼睛卻盯著那男孩問:“這位是?”
謝致予看她這德行,頭上冒出幾個點兒,用慣有的冷調(diào)嗓音說:“朋友。”
郭理理開始還沒反應(yīng)過來,隨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回頭看他,問:“一中?”
謝致予點點頭:“嗯。”
郭理理愣住一秒,眼睛瞟向那張還擺在桌上的小票,“那個——票?”
謝致予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霎時,郭理理觸電一樣什么都明白了。
周緒起看著眼前這兩人的互動,拍了拍脖子,視線落到郭理理紫粉色的頭發(fā)上,也發(fā)出個疑問:“這位是?”
謝致予讓他讓開別擋到其他客人,才說:“十九中大姐大。”
周緒起呆滯幾秒,連忙伸出手:“大姐大好。”
接著夸了句:“頭發(fā)顏色很好看。”
郭理理:“”
她笑了一下,咬牙切齒,又一個死直男。
難怪叫什么小孤僻,死直男都基死算了。
“朋友你好。”郭理理伸出手和他握了下。
握完,周緒起想收回手,卻感覺自己的手背被摸了幾下。
郭理理本著能摸則摸,能撩則撩的原則,死死攥著他的手不放:“帥哥,加個微信唄。”
周緒起看到自己的手被大姐大控制住了,當(dāng)下沒敢拒絕,掏出手機說:“好。”
郭理理滿意了,放過他的手。
周緒起掃了大姐大的二維碼發(fā)送好友申請,為了不擋住客人,同時繞過收銀臺前往后挪。
大姐大看著他發(fā)過來的申請信息,嘴里念念有詞:“周周緒起。這名兒怎么這么眼熟?”
“對了!你是一中那個帥哥!”郭理理捧著手機說,“哇塞,我加到微信了。”
周緒起一臉狀況外地試探道:“您認識我?”
“認識啊。”
他心里咯噔一聲。
郭理理說:“消息稍微靈通點,混得開的人都知道你。”
“都知道一中有個跳舞很好的帥哥,你上學(xué)期在你們學(xué)校晚會上跳舞的那段視頻我存了,還有這學(xué)期軍訓(xùn)唱歌的視頻我也存了。”
“”周緒起心咯噔咯噔碎成幾瓣又沾回來,尷尬地笑了兩聲:“榮幸榮幸。”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名氣這么大。
一和十九隔了十七個數(shù),這還能傳到十九中去了。
郭理理拽著他繼續(xù)講她是怎么知道他的。周緒起上下拉著校服外套的拉鏈,一時不知道說什么。
所幸謝致予下班時間到了,把他們往外趕,脫下衣服和下一個時間段的人交班。
值班大哥來的時候,看了眼旁邊拉扯的一男一女,長得都挺扎眼,于是問另一個扎眼的少年:“你朋友?”
謝致予點點頭,應(yīng)了。
“我們先走了。”
“好,要去上課了是吧。”
“嗯。”
“”
郭理理跟著他們一起來到公交站。
謝致予問:“你跟著來干什么?”
“我上學(xué)啊。”
“行。”他沒話說了。
懟到了人,郭理理笑了兩聲。
站在周緒起旁邊,突然抬臉問他:“謝致予是怎么和你交上朋友的?”
像嘀咕一樣地接著說:“他那種鋸嘴葫蘆,在十九中待了一年也沒交上朋友。”
當(dāng)然,除了她以外。
周緒起怔住,回想著她的問題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上的戒指。
郭理理正等他回答,誰知下一秒,人沒了。
她看著謝致予把周緒起拽上車,喊了聲:“謝致予你草。”
公交車啟動,車后門個高腿長的少年朝她揮了揮手,書包帶子垂到□□,看嘴型是在說大姐大再見。
郭理理:“”
果然和謝致予一道的,沒一個好東西。
天色暗淡下來,抬頭仔細找找或許能找著天空中散發(fā)出微弱光芒的亮點。
不容易發(fā)現(xiàn),但它就在那兒,一抬頭就能看見。
月亮總是在天未暗的時候出現(xiàn),郭理理視線落到空曠的馬路上。
真神奇。她出神地想,像謝致予這種臭脾氣,竟然兩三個星期就能找到個能夠和他一起上下學(xué)的朋友。
郭理理感慨狗類進化了,社交能力大幅度提升。
而她不知道的是,周緒起也是在聽到她說她是十九中的,知道了她是謝致予的朋友后才發(fā)送了好友申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