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智囊越王(修)
第十七章</br> 蕭正廷不得不再進宮了。</br> 他趕到永安宮時,太后正氣得摔打手邊的瓷碗,上好的祭紅瓷飛撞在桌角,碎裂的瓷片彈起來反倒劃傷了她的手指。</br> 她疼得喊叫起來,永安宮內(nèi)一時間變得更亂了。</br> 蕭正廷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但等邁進門后,他面上表情又趨于柔和了,若仔細看,還能發(fā)現(xiàn)其中夾雜著點點憂色。</br> “母后。”蕭正廷疾步走上前,深深拜了一拜。</br> 太后坐在椅子上,看也不看他,只滿眼怒氣地盯著跟前的宮女。那宮女跪在太后腳邊,正顫抖著給太后的傷口上藥。</br> 蕭正廷倒也耐心,又喚了一聲:“母后。”</br> 太后這才冷聲道:“越王來做什么?”</br> 太后已順風(fēng)順?biāo)茫缤浟松洗纬员飷炇鞘裁磿r候了。近來發(fā)生的事,偏偏又件件樁樁都不合她的意。讓她退一步尚可,讓她退兩步三步,她就忍不了了。蕭正廷一張嘴,想必又是勸她的話……不聽也罷!</br> 蕭正廷又上前幾步,盯著太后劃傷的手看了會兒,道:“母后生氣,怎么反折騰起自己了?兒臣最近恰巧得了一盒藥膏,購自句麗國,涂抹于患處,待修復(fù)后不留一點疤痕。”蕭正廷嘆了口氣,道:“待回府后,兒臣便讓人送進宮來。”</br> 見蕭正廷并未提起滿朝爭論的事,太后方才覺得胸口那股氣順了。她轉(zhuǎn)頭正眼瞧了瞧蕭正廷,見他眼底含著擔(dān)憂之色,不似作偽,太后那口氣徹底地順了。</br> 左右還有個蕭正廷與她站在一塊兒呢。她拿捏著他的權(quán)勢地位,再如何,他都不會背叛她。</br> 太后臉上終于見了點溫和之色,她道:“越王有心了。”</br> “兒臣本分。”蕭正廷躬身道,并不邀功。</br> 太后揮退了面前的宮女,將蕭正廷叫到跟前來,先恨恨發(fā)泄了一通,將那群大臣從頭到腳罵了一遍。</br> “都不是什么好東西!這會兒倒是會來教訓(xùn)哀家了……想在小皇帝跟前賣好嗎?早些時候做什么去了?”她罵完了大臣,又接著罵那個送去養(yǎng)心殿的女人:“果然是鄉(xiāng)下丫頭,行為粗鄙,面丑心惡!竟然為哀家招來這樣大的麻煩,反倒讓這些狗東西將罪責(zé)都算在哀家的頭上了!”</br> 蕭正廷口吻平靜地道:“此事并非母后之過,不管那丫頭聰明還是蠢笨,討喜還是引人厭惡,若有人要借題發(fā)揮,最后還是這樣的結(jié)果。”</br> 太后眉心皺緊,問:“哀家這就讓人去將那丫頭帶回來……”說到這里,太后緊緊咬了咬牙:“沒本事的東西!死了都是便宜她!”</br> 蕭正廷道:“得有個藉口。”</br> 太后皺眉道:“還要什么藉口?就以冒犯皇上為名,處死即可。一個鄉(xiāng)下丫頭,難道還有人為她鳴冤不成?”</br> “那母后也得向祖宗請罪。”</br> 太后眉毛一揚,不滿道:“哀家請什么罪?你不也說了,這并非哀家的過錯,不過是別有用心的人,刻意利用此事來指責(zé)哀家嗎?”</br> “這是個明虧,您得吃。”蕭正廷說到這里,話又一轉(zhuǎn),道:“不然,就得改個藉口。”</br> “改成什么?”</br> “將她傳到永安宮,以她舉止粗鄙、惡形惡狀、不尊太后為藉口,再行處死。”</br> 太后雖然對朝堂局勢看不分明,又因手握后宮大權(quán)過分自負,不過經(jīng)由蕭正廷這樣一提醒,她倒也明白過來二者的區(qū)別了。</br> 拿冒犯皇上作藉口,便是將這條人命算在了小皇帝的頭上。不僅不能解決麻煩,反成仇怨。到了那些大臣的嘴里,興許還要說她急于撇清關(guān)系呢。</br> 但若是換成因冒犯她而被處死,便是將人命攬在自個兒身上了,只要處理得干凈果斷些。旁人倒也無從置噱。大臣們也不好再大肆宣揚,說一個丫頭冒犯了皇權(quán),將皇上的臉面踩在底下……只能就此息事寧人了。</br> 太后是不怕背人命的。想來想去這個法子對她都是沒妨礙的。</br> 太后這才終于露出了笑來,她看著蕭正廷,低聲道:“越王實在宮里貼心第一人,真乃哀家的智囊也。”</br> 蕭正廷忙又笑起來,道:“兒臣說過了,這是兒臣的本分,兒臣還想著對母后關(guān)系不夠呢。”</br> 一番話說下來,解了麻煩的太后已是眉開眼笑。</br> 等蕭正廷離去時,太后自然又賞了他不少東西。</br> 瞧著蕭正廷的背影,太后還道了一句:“哀家的娘家……倒是比不上一個越王。出了事,只會讓哀家收斂、忍著,規(guī)矩行事!除此外,別的辦法都拿不出來……要來何用?”</br> 一旁的大宮女笑了笑,附和起來夸道:“倒也不是娘娘的娘家不好,只是越王殿下太過出色,有他關(guān)心娘娘,為娘娘出主意,別的自然都靠邊站了。”</br> 太后聞言,心下更覺高興。</br> 大宮女一番話,又夸了越王,又奉承了她。</br> 幾個小宮女也跟著道:“是呀娘娘,越王聰穎,年少有為,比旁的人強多了。這樣的人,對娘娘關(guān)心得緊,娘娘該高興才是,何必為那些小人生氣。”</br> “是啊,越王英姿,宮里宮外不少人羨慕嫉妒呢……”</br> 太后臉上的笑容卻突然收了起來,她轉(zhuǎn)頭盯著那幾個宮女掃了一圈兒,問:“你們也覺得越王好?”</br> 幾個宮女心下忐忑,拿不準(zhǔn)太后的意思,但還是小心地點頭,道:“越王是很好的……”</br> 太后面色一沉,掐住了手上長長的甲套,冷笑道:“你們這些小蹄子,難不成還春.心蕩漾,惦念著攀上越王?”</br> 幾個小宮女這才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趕緊跪地求饒,口呼:“奴婢不敢……”</br> “奴婢身份卑賤,怎敢肖想越王殿下……”</br> “太后娘娘饒命……”</br> 太后冷嗤道:“收起你們那些心思,別做什么攀龍附鳳的美夢!”</br> “若再讓哀家聽見這些話……”太后冷冷一勾唇,道:“就將你們都發(fā)配去給那些個太監(jiān)對食去!”</br> 宮女們臉色發(fā)白,戰(zhàn)戰(zhàn)兢兢,滿口道:“不敢,奴婢再也不敢了。”</br> 太后方才舒心了。</br> 她對這種操控他人性命、地位的感覺,甚為著迷。只要蕭正廷與她站在一處,她就不怕那些人使絆子……</br> 且說這廂蕭正廷出了永安宮,待走出了老遠,他突然駐足,朝著養(yǎng)心殿的方向看了過去,道:“既進了宮,總該向皇上問個安。”</br> 小廝點頭:“殿下說的是。”</br> 說罷,二人便朝著養(yǎng)心殿去了。</br> 眼瞧著越走越近,蕭正廷再次駐足,他朝一條巷道看去,那條巷道空空蕩蕩,別說人了,連個影子都沒有。仿佛上次所見,不過是他一時幻覺罷了。</br> 想到這里,蕭正廷自己也忍不住發(fā)笑。</br> 難不成其實自己真見著了個仙女?</br> “殿下?”小廝見他不動,不由疑惑出聲。</br> “無事,走吧。”</br> 二人一路到了養(yǎng)心殿。</br> 皇上身體病弱,養(yǎng)在養(yǎng)心殿的后寢宮涵春室,蕭正廷求見后,便直接由太監(jiān)帶著到了涵春室。</br> 跨進門時,蕭正廷便見著了兩個打扮與宮女截然不同的女子。這兩名女子,一個五官生得溫柔大方,一個五官生得柔弱嬌怯,有幾分揚州瘦馬之態(tài)。蕭正廷心下了然,應(yīng)當(dāng)就是太后后頭送來的那兩個女人了。</br> 到底是鄉(xiāng)野出身,這二人陡然撞見他,倉皇之下,連行禮都出了錯漏,更不要提抬起頭后,面上還泛起了紅,竟像是害羞了。蕭正廷看得心下好笑,飛快地收回目光,大步走進了室內(nèi)。</br> 芳草低聲問宮女:“那是誰?”</br> “越王殿下。”</br> 原來還是個王爺。芳草拍了拍胸口,暗道,京里頭的貴人真是一個長得比一個好看,氣勢也厲害。岷澤縣里頭就是找遍了,也找不出這樣的人物來……</br> 她與蕊兒來了這里,真是上輩子修得的福分!芳草興奮地想。</br> 蕭正廷進了室內(nèi),一股藥味兒當(dāng)先撲鼻而來。</br> 這涵春室,與他從前來時沒有什么分別,并沒有因著欽天監(jiān)那一卦而有所改變。屋子里門窗緊閉,帷帳垂下,仿佛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下。單單是走進來,便讓人覺得憋悶、陰郁,以及說不出的沉沉暮氣。</br> “臣見過皇上。”蕭正廷在床榻前站定,行了大禮。</br> 蕭弋嘶啞陰郁的聲音自帷帳后傳出:“……起來吧。”</br> 蕭正廷站直了身子,口吻不冷不熱地問起了蕭弋的身體如何:“還請皇上保重龍體,臣前些日子前往句麗國一游,聽聞句麗有名醫(yī),若有機會,改日臣定將那位名醫(yī)請到京城來……”</br> 蕭正廷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了。</br> 因為他發(fā)現(xiàn)屋中的多寶格內(nèi),竟然放了一只紅斑長頸瓶,瓶中插了幾枝長短不一的花,通體白色,未經(jīng)修剪,但在一片黑沉之中,已經(jīng)足夠扎眼,足夠美麗動人了。仿佛那晨間破開黑暗的曙光……顯得與周遭環(huán)境格格不入,但又莫名契合,為整個屋子添了一抹令人心情愉悅的亮色。</br> 蕭正廷甚至覺得自己能嗅見那花的清香氣,大約還帶著晨露的味道。</br> 皇上何時有這樣的雅興了?</br> 蕭弋疾病纏身多年,長久的壓抑下,早被磨去了性情,變得陰郁暴躁、性子多變。</br> 這樣人,哪有興致愛什么花草?</br> 該是瞧天底下萬物都覺得丑惡厭憎才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